在我们这边图书馆的陈列区，我见到在醒目的位置放上了一本给孩子读的名叫Mama Mama(by Jean Marzollo)的纸板书，封面是熊猫母子相依相偎的画面。

哦，5月，又是一年亚太裔传统月。

在我们这边动物园的亚洲动物区倒是没有大熊猫，但有红熊猫——就是石之矛的《熊抱青春记》(Turning Red)里那个萌凶萌凶的主角。

如果你在田纳西孟菲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进入5月你也已经是看不到大熊猫的了。如果你在华盛顿特区或乔治亚州亚特兰大，还可以去当地动物园一睹它的憨态，以此行顺带庆祝亚裔传统月，也算颇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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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孟菲斯动物园的大熊猫事件好比一出“罗生门”。前几年就有动物福利人士及部分网友爆料，孟菲斯动物园特别是大熊猫养殖区出现了经费紧张问题，提供的竹子数量越来越少、越来越不新鲜，而且对大熊猫的居住环境、身体清洁方面也做得越来越不到位。园中两只熊猫乐乐和丫丫出现了明显的消瘦、疾病等问题，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可是2021年园方给新华社出具了一份情况说明，指出美国动物园和水族馆协会认证委员会负责人对丫丫的身体状况进行全面评估显示，其没有营养不良或其他医学问题。之所以它与公众印象中胖乎乎、毛茸茸的大熊猫有所不同，是因为一直以来都会出现毛发季节性稀疏的状况。

然而去年年底，据说在中方努力下，孟菲斯动物园又宣布在租借满20年后不再续租，将把两只大熊猫归还中国。话音刚落，这边还没等归国成行，乐乐在今年1月突然疑似“心脏病变”离世，一时间，引发了国宝“受虐”云云汹涌的质疑声。

真相到底如何？野生大熊猫的寿命一般为18-20岁，人工饲养的熊猫寿命可以达到25岁以上。照这样看，25岁的乐乐也算过到了天寿。

据IUCN官网的《大熊猫繁育谱系表》整理的大熊猫家族谱系表显示，丫丫的母亲（谱系号320）被人工授精产下12个子女，其中谱系号为412、443、508、553、616、617的子女出生后即夭折。京京（谱系号392）、京秀（谱系号411）、京欣（谱系号442）、京刚（谱系号468）、京惠（谱系号469）也相继去世于北京动物园，最长活到十岁半。(一说丫丫是其母唯一非近亲存活的后代。)

以上数据可以说明，丫丫的寿命已经远超自己的兄弟姐妹。

今年2月中方赴美大熊猫专家组抵达孟菲斯动物园，在现场查看丫丫并调阅体检报告和健康月报后做出评估，认为丫丫除皮肤病导致的毛发脱落外，食欲良好，粪便性状正常，体重稳定。应该是为了辟谣，新华社相关报导的措辞较为中性，称专家组就丫丫的饲养和护理向美方提出了“建议和要求”，并没有指出存在不当操作，文中也给了充分的篇幅从园方的角度描述大熊猫的旅美日常。

疫情以来仇亚情绪猛涨，加之中美关系日趋紧张，纽时发文质疑“熊猫外交”，环时针锋相对，种种情势让中文世界的网民不由担忧作为亚洲物种兼中国国宝的大熊猫受了种族歧视和恐中症的荼毒。这种担忧不无理由，但还是未免牵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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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说乐乐和丫丫的美国生活无懈可击。首先，孟菲斯动物园的经费问题不是空穴来风，据说因为疫情影响游客稀少，收入大幅下滑，园方甚至一度向社会行为募捐，并表示将暂时关闭。

扬子晚报今年3月报导指出，2003年孟菲斯动物园为了迎接乐乐和丫丫斥资1600万美元建设熊猫馆，对比各国熊猫馆，造价和面积都名列前茅。尽管善于经营的动物园据称可以收获5倍于租借费的门票，但孟菲斯动物园并不在列，近年其因经营不善，并不止熊猫馆一处出现环境脏乱差和疏忽的现象。

其次，饲养大熊猫确实“烧钱”。有报导称亚特兰大动物园快被挑食的熊猫“吃穷”，因为它们只吃四川当地的竹子，每天从中国空运新鲜竹子太贵了。早在2006年，亚特兰大动物园就曾试图联合华盛顿国家动物园、圣迭戈动物园和孟菲斯动物园一起向中国方面就100万美元一年的租金“杀价”。

根据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测算，租借一对大熊猫，每年至少要支付100万美元的租借费、30万美金的饲养费、60万美金的运营管理费、60万美金的研究训练计划费。加上前期场所建设费用和熊猫产仔后增加的开支，成本更是成倍数增长。

这事摊开来说，中国对外租借熊猫既不能完全归结为政治性的“软实力输出”，美方借来大熊猫也不能完全归结为参与此一物种的保育繁衍—在动物园眼中，这笔租借同时也是一笔生意，大熊猫憨态可掬，有它在就有人来，花了钱是为了有钱赚。孟菲斯动物园的熊猫“受虐”，归根结底主要还是动物园这笔生意没做好，收支不相抵，苦了无辜的动物，继而园方漠视外界质疑，拖延回应，导致事件升级。

图为美香生产大熊猫后，华盛顿动物园饲养员对“美香”人工喂食监控画面

目前还有生活在华盛顿国家动物园的三只大熊猫美香（24岁）、添添（25岁）和它们的孩子小奇迹（2岁），生活在亚特兰大动物园的伦伦（25岁）、洋洋（25岁）和它们的孩子雅伦（6岁）和喜伦（6岁）。它们的境遇都还不错，偏激的网民一概而论说美国“虐待”熊猫，这是不公允的。

2020年也曾有网友反映大熊猫美香产后不进食、动物园对其照顾不周等情况。当时新华社同样发布了辟谣的“情况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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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在圣迭哥动物园生活到27岁，于2019年归还中国的白云，在美期间皮毛光亮干净，身体状况良好，一共产下六只小熊猫。圣迭哥动物园的大熊猫保护计划也在2019年获得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CCRCGP）颁发的特殊奖励证书，以表彰其“对大熊猫保护工作的重大贡献”。

旅居亚特兰大动物园的伦伦和洋洋——就是号称“吃穷”动物园的两只吃货，受到亚特兰大很多居民的自发保护。空运竹子太贵，当地人就为这对熊猫夫妻种竹子，亚特兰大动物园还成立一支小分队，专为这对大熊猫在亚特兰大附近寻找、采办合其口味的竹子。根据动物园官方网站发表的声明，伦伦和洋洋或许会在2024年初回到中国。

“熊猫外交”最远可以回溯至唐朝武则天赠送日本天武天皇的两只“白罴”和70张“白罴”毛皮。现代史上，1941年，宋美龄为了答谢美国联合援华会对中国抗日战争的支持，代表政府赠送了两只大熊猫给美国，开创了“熊猫外交”的政治性赠送模式。新中国成立后，苏联、朝鲜、美国等9个国家获赠中国大熊猫，共计23只大熊猫成为“友好使者”。

但在1982年，响应保护濒危动物的全球性号召，中国宣布开始停止赠送大熊猫出国，熊猫主要以巡展或商业性租借的方式“出国旅游”。1990年代中后期，中国进一步宣布停止商业目的的熊猫出租，海外各国仅能在繁殖、保护、研究的前提下向中国租借大熊猫。

根据维基百科“熊猫外交”词条，中国通过熊猫租借获得的资金大部分被用来兴建大熊猫繁殖中心和从野外捕捉野生熊猫，1990年代初，越来越多环保团体对熊猫租借采取抵制态度，并试图游说有关方面中止熊猫租借交易。在各方面的努力下，美国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禁止了商业目的的熊猫租借。正因此，中国之后也宣布停止商业目的的熊猫出租；此后大规模的以盈利为目的的熊猫租借基本中止。

熊猫乐乐和丫丫的境况也正是包括美国人在内的环保动保人士率先公诸于世。个别项目经营者是否仍循旧例将大熊猫租借和饲养视为商业盈利目的重于一切，是否由于项目亏损而出现漠视动物生存需求，都在公众追问范围。目前中文世界出现停止熊猫租借的呼声，可以理解，但有的人借此发泄反美情绪，是忽视了美国环保动保界共同参与保护大熊猫的努力。

据说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两个儿子1926年的四川之行，首开西方人猎杀中国大熊猫的先例。或许将之称作美国人对大熊猫的“原罪”并不为过。

1972年，前总统尼克松访华时与中国签订大熊猫交换协定，此后在中美之间展开熊猫联合保护行动，为大熊猫摘下“濒危”帽子做出卓著贡献。去年5月，中国驻美大使秦刚出席了华盛顿国家动物园庆祝中美熊猫交换计划50周年的活动。

历史是曲折的，历史的主流仍将是50年以来中美联合保育大熊猫的一贯努力。目前丫丫已回国，近况良好，然而国内就大熊猫租借交流出现民粹言论令人不安；无独有偶，近期另一件中国国宝赴美出包事件——兵马俑费城展出期间遭遇“断指”一案轻判，引起中国网民呼吁叫停国宝级文物外展。果真如此，将是国际文化交流的历史倒退。对于在美华人华侨来讲，看不到重量级国宝的展出，也将是一大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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