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王小懒
“看到你刚刚结婚，近期有要孩子的打算吗？”
说实话，作为一名已经混迹职场六七年的30岁“成熟打工人”，相比其他刁钻的业务问题，这才是在面试中最令我头大的一个问题。
在过去两个月，我曾收到许多家公司的面试邀约，面试过程都很顺利。直到这个问题被抛出，双方都陷入了尴尬。求职者认为自己遭遇了女性在职场中常见的歧视，而招聘方则担心适龄生育的女性刚进入公司就怀孕休产假，给公司造成损失。
这让我突然疑惑，一个已婚未育的30+女性，在求职时、在职场中，到底会面临什么？
《爱的二八定律》剧照
30+，随时回归家庭的一颗“雷”？
在待业6个月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整充电，我信心满满地准备在今年的“金三银四”招聘季找到一份新工作，开启新生活。然而，这次找工作和之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此前求职，面试官在意的问题只有两个，一是业务能力，二是薪资要求。但这次，面试官更在意的问题变成了：你结婚了吗？近期是否有要孩子的打算？
1993年出生的我，今年刚好30岁，我原以为这该是有了些许积累，可以在职场中游刃有余，对薪资待遇也更有谈判能力的年纪。之前的我曾在公司结构转型期间，见证并参与了业务从0到1的全部搭建过程，但随着公司业务重心的转移，我选择了离职，本来是想把自己相对成熟的经验和方法论，在更需要和更广阔的地方施展。但我发现，在实际的求职过程中，30+职业女性的经验，在年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在面试官眼里，我们是随时要结婚生子回归家庭的一颗“雷”。
《我是真的爱你》剧照
以至于很多家公司，在得知我去年刚结婚的消息后，几乎没问我有关业务层面的问题，更没谈到关于薪资待遇的期待，面试不过十分钟左右，就匆匆结束了。
还有一家公司，面试时体验非常好，他们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年龄和生育的问题，我们从过去的传统业务聊到未来的创新业务，从部门负责人聊到总监，将近2小时的面试过程中，对方也一直表示了对我能力的认可。
但就在面试结束后，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大概是通过我的朋友圈得知了我刚结婚的消息，之前的热闹就像梦一场，再也没了下文。
那次以后，我曾经有段时间关闭了朋友圈，只限三天可见，也隐藏了所有和结婚有关的内容，但我仍然无法做到在面试官面对面问我是否结婚的时候，谎称自己未婚。工作本来就是生活里的“重头戏”，即使用人单位无法用手段调查你是否婚育，但这种从开始就带着欺骗的入职，又怎么能长久呢？
《北上广不信眼泪》剧照
于是后来我又打开了朋友圈。我想，那些是属于我人生幸福的高光时刻，如果一份工作的获得需要以隐藏这些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在频繁面试的那一个月里，我强烈感觉到，30岁的已婚女性，找工作真的太难了。虽然整体经济局势低迷，大家的日子都不算好过，但至少，当其他人遇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时，不会因为“担心你短期内怀孕”而被拒绝。
去年，曾有朋友帮忙内推了一家“相对稳定”的体制内单位，对方给的回复是：“小姑娘简历蛮不错的，只是这个年纪了，怕很快就要结婚生子了，你还是多帮忙推荐些能值大夜班的年轻小伙儿吧！”
《心想事成》剧照
那时我29岁，第一次体会到年龄在女性职场中的困境，尽管当时我还没有结婚，更别提有生娃的打算，但面试官已经替我想好了未来，并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我。
而今年，当我迈过了30岁这道坎，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面试官对我入职后的生育问题，已经从“担忧”变成了“要求”。
有一家公司，在面试时负责人很明确地告诉我，“如果你来加入我们，三年内怀孕我们是不能接受的”。面对这样的问题，其实大部分人，至少像我一样急需一份工作的女性，是没有勇气站起来拒绝的。但结局往往是，你好不容易做足了心里准备，忍气吞声地答应了短期内不生孩子的“不平等条约”，但只要有不存在“已婚未育”问题的其他候选人，我们依然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陪你一起长大》剧照
于是，在这种被歧视、被质疑中，我煎熬地度过了两个月。我一度有些明白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在朋友圈里卖蛋糕、在网络直播上卖首饰……或许她们也不是跟风追热潮，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职场对女性，真的不是很友好，我们需要其他的谋生手段。
甚至我在经历了这样的一系列面试后，也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还应该找工作，即使找到了工作，等到真正面临生育问题时，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冷眼。怀孕、生娃、哺乳……当妈妈的辛苦遇到职场上的偏见，很难想象那时候的我们是否又能扛得住呢？
这一刻，好像我的头顶也被悬上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它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存在，又不知到何时会落下。
《芳心荡漾》剧照
丁克，女性职场晋升的“护身符”？
在某社交平台上搜已婚未育面试时该怎么说，有五千多条回答，不同地区不同岗位的女性，在此刻，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尽管人社部等九部门2019年就明确规定了各类用人单位在招聘过程中，不得限定性别或性别优先，不得将限制生育作为录用条件。但女性求职者在实际面试中，婚育问题总会被直白或隐晦地问到。
有人会说（包括我老公也常说），如果再遇到面试官问你什么时候要孩子，你就直接回复：我是丁克，不打算要孩子。
诚然，我有一万种理由可以搪塞面试官的试探，但问题在于，为什么我要这样做？我宁愿固执地把自己真实的生育观和生育计划告知，也不愿意随便编一个理由过关，之后再以意外怀孕的理由休息。因为正是这种操作，才让女性的职场之路更加艰难。
《女士的品格》剧照
工作和结婚生子，原本是普通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轨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我们再无法平衡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关系，一旦你迈入新的人生节点，就要面临二选一的极限拉扯。
我的朋友曾在进入一家互联网大厂时，和她的领导保证过三年不生娃，结果她在工作第二年意外怀孕，她选择了要孩子。代价是，等她休完产假回去，公司将没有她的容身之地，那时她要面临的，不仅仅是失业的焦虑，还有养娃的压力。
《心想事成》剧照
这并非大城市快节奏的副产品。在我的家乡，一个三线小城，这样的问题仍然存在。我有一位30多岁的朋友，也刚刚结婚，她曾在入职时被要求承诺一年内不生孩子，一年后，当她的合同从一年期改成三年期之后，她才敢开始规划自己怀孕生娃的日程。
或许这从另外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好像只有在一个“铁饭碗”的加持下，人们才敢放心大胆生孩子。但实际上，在稳定的行业中，生娃对女性的职业仕途的影响也并未消失。我表姐是初中老师，勤勤恳恳做了三年班主任，参加了无数的比赛项目，只为等待一次晋升的机会。但怀孕之后，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无独有偶，在我所面试的公司中，有四分之三的女性领导，都是丁克。她们会在询问完你的生育计划后，淡淡补充一句“我本人是丁克”。这话一出，就解释了为什么她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平衡工作和生活。
《正青春》剧照
同为女性，我相信她们说这句话、问这些问题是没有任何恶意的，甚至是怀着一种“过来人”的心态，和你分享她们如何度过30＋这个年龄限制和已婚未育问题的困扰。
当然丁克也很好，那是属于每个人都拥有的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我想，丁克不该成为女性职场中的“护身符”，当一个女人在职场上事业有成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天然觉得她就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好像只有这样的女性才有资格拿到“大女主”剧本，但凡你有一点儿留恋家庭的温暖，或是拥有一个孩子的牵绊，好像就只能当职场中的配角，甚至是跑龙套。
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应该拥有作为一个人的基本权利。生，或者不生，从来不应该是个选择题，而是个主观题。
《第二次拥抱》剧照
枷锁，需要一点点打破
网络上有个姐妹分享她已婚未育找工作的经历，她主动和用人单位讲述了自己的婚育情况，并告知三年内要攒钱买房，暂时没有要娃的打算。而企业的反馈是，即使有怀孕的打算也没关系，到时候如果身体不舒服，在家也可以敲电脑，并不影响工作。
于是她果断入职了这家公司，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关怀，在此刻显得格外耀眼。评论区里好多有相同遭遇的姐妹都在跟评“接好运”，因为内心太过惆怅，我也抱着一丝玄学期望，敲下了“接好运”三个字。
跨过了“金三银四”的黄金期，到了没什么希望的五月，我意外收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我曾与未来的直属领导聊到生育问题，试探性询问公司是否会要求员工短期内不能生娃。她很明确地表示公司没有这样的规定，而且她本人也是一个已婚未育的女性。
《爱很美味》剧照
她还讲述了自己结婚以来没有生娃的原因，并非工作忙或公司不允许，而是因为她意识到养育一个孩子，要有足够的责任感，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她甚至鼓励我，即使有要孩子的打算，也要积极工作，为日后养育孩子提供更好的经济基础。
虽然我仍未确定是否要入职这家公司，但它让我在种种曲折中看到了对世界对女性友好和善意的光芒，也治愈了我之前的颓败。
很多女性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甚至一年的“空档期”后，才终于找到了一份可以兼顾家庭与职场的“理想工作”。有人说她们是少数的幸运儿，但我觉得恰恰相反，她们是敢于同顽固命运抗争的人，才最终赢得了原本就该属于女性的奖赏。
《玫瑰之战》剧照
在网络上，还有很多30＋的姐姐们聚在一起，想做一家只要30＋以上女性员工的公司，她们要用成熟女性的魅力，打败刻板偏见。
还有很多女性，她们离开了世俗意义上的“职场”，但她们画画、烘焙、分享育儿心得，成为网络世界里的“新领头人”。或许她们曾经被迫放弃了一些理想，直到挣脱枷锁，才发现处处都有崭新天地。
故事的结局也许并不一定圆满，但愿我们都拥有这样的好运，也希望我们都不曾辜负这样的好运，用实际行动为女性正名。
排版：语桐 / 编辑、审核：小风
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
大家都在看
▼ 点击阅读原文，一键下单本期新刊。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
关键词
剧照
生孩子
入职
30岁
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