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关于唐医生的一切》剧照  图源网络
与医院有关或者无关的章节
文/苏脩
1.
咳嗽声 ,低低的叹息声,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声,还有明显控制不住的呻吟声,拥挤在干净又窄窄的走廊里。
“啪嗒,啪嗒,”滴进老公静脉血管的药水,隔着皮条管都能听见它带着节奏的脚步声。穿梭在病床与病床之间的美女小姐姐,像一只鸽子,白色的护士服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味道。
蜷缩在床边的我,像一个乞丐,披头散发的样子宛如一棵被风雨打湿的二月兰,无精打采地看着走廊里满满的病床,和病床上不同语言的人,我却更觉得自己是一个臆想症患者,总感觉伸出双手就可以抓住我想要抓住的……
半躺在病床上的老公,似乎并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病人,他乐呵呵地用右手刷着抖音,打着点滴的左手像一块榆木头,整个人似乎并没有被这里的一切所影响。
邻边病床上的老人,黑瘦黑瘦的,像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模具。陪床的漂亮女孩是他的女儿。小姑娘说话声音甜美,浑身散发着朝气。与我这个半老疯婆子居然一见如故,她是睢宁人,我的老乡。
老爷子的病情严重,他自己并不知道。不打吊针的时候,他像个呆不住的小孩,需要女儿像带孩子一样时时看管着他。小姑娘也给了他所有的耐心与孝心,他们父女俩的笑声让这个压抑又充满病毒与细菌的走廊,变得格外清爽。
我理解小姑娘善意的隐瞒与无奈。心情好是一剂良药,小女孩自然是懂的。我伸出右手看向老公,老公心领神会地放下手机,伸出右手迎了过来。
窗外的阳光恰巧跳进来,照在我们相扣的五指上……
2.
住进38床的第一天,屋里安静地就像护士站后墙上悬挂着的那几副锦旗。我们原来住走廊+1床靠近开水间与洗碗池,那里人流量排名第一。
而38床不仅靠近窗户,而且外面的阳台与所有病房阳台是互通的。提着营养液,提着尿袋,提着血袋的病友们 蹒跚着步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互诉着病情,偶尔看一下窗外的蓝天,深吸一口窗外的空气。
来自不同地方的病友,在这里如一家人般相亲,说着互相支撑战胜病魔的宽慰话。不同的语言在这里似乎没有交流障碍。
老公很快就和同房间的人熟络起来。天南海北地侃着大山,胸部患处的疼痛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兴致,偶尔他会皱一下眉头,不自觉地“哎吆”一声,我知道他肯定感觉到疼了。唉,这大大咧咧,心比南京路两旁的梧桐树还粗的男人,一丁点也没有注意到锁在我心头的云。
我站在十四楼的窗口,比一粒漂浮的尘土还要轻。窗外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他们各自都在去往各自的目的地,都在为忙碌的生活而忙碌着。
马路两旁的紫荆花绽放了,四月也盛开了。
从医院出门转几个弯,就到了察哈尔路,那里红叶石楠的白色花香太浓郁,有些刺鼻,我是闻不习惯的。
来医院的路上经过那里时,老公看我捂着鼻子,还笑话我是“叶婆好花”,要不是看在他生病的面子上,我早就揭他短了。其实他对所有的气味都不感冒,包括这里辣眼的84消毒液。
一只红色的气球不知道从哪里游到了窗前,像一只调皮的小蝌蚪,顶着个大脑袋,晃晃悠悠地游向远处……
3.
“接38床了!”门外有人高声地叫着。我的心瞬间被揪成一个大疙瘩。这种慌张,慌乱,惶恐的感觉交缠在一起,就像一杯咖啡里突然被倒进了一些苦瓜汁。
老公乖乖地上了医护人员推来的床,眼神看向我,像个孩子一样恋恋不舍。我在他光着的脚心下挠了一指,他没有笑,我也没有笑。
去手术室的电梯里,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医护人员他们在交谈着什么,我压根就没有听见。
老公在被子底下,平时高大硬朗的身子,此时柔软地像一团棉花。我深深地吸一大口空气,双手五指紧扣。
电梯匀速下降到手术室门口。一道玻璃门把我挡在了门外。
我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找出手机的笔记,记下:2023年4.月6日早7.52分。
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坐满了人,他们应该都是和我一样在等候的家属吧。我躲到一个靠近窗户的角落里,看着逐渐增多的家属,看着他们不停地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一尾鱼,在河里费力地游。
而老公就是一尾不小心游上岸的鱼。
天气预报说今日多云,气温6到16℃。可是朝窗外远处看的楼顶部,有水泡“啪嗒啪嗒”地溅起,一阵紧似一阵。远处的树、山、雾蒙蒙湿漉漉的。玻璃上有水珠滑落。
女儿还没有来到。我的兄弟姐妹也没有来到。
我没有一丝力气,裹了裹外衣,双手抱头,腿部肌肉发软,蹲了下来。
4.
守在手术室门外,每一秒都像三百六十五天的时间那么漫长。
女儿,兄弟,姐妹都赶来了,和我一样在数着时光。
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老公,嘴里,脖子上,鼻子里都被插上了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这尾被掏了半点器官的鱼,不再叽里呱啦地和病友们用新沂普通话交谈,也不再笑话我是一个没肺没心的傻女人。
麻药的药性还没有消失,他睡得很香,像远在家中熟睡的儿子。医生说让他自主醒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守在床边,不敢大声呼吸。
39床的一位老太太,年龄约70多岁的模样,她一阵东西南北中的方言,我们半句也没有听懂,还是她儿媳妇翻译说,老太太让我们不用担心,当时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我们一边感谢着来自陌生人的安慰,一边从她们的聊天中知道了原来老太太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伺候她的是她的小儿媳妇。听说她们几家相处的还算融洽,儿子儿媳妇都挺孝顺。
老太太和我们说话时,一脸慈祥温和的笑容,满脸黑红色的皮肤上,皱纹是敞开的。看得出来她的满足与享受。
他们一家是哪里人,似乎并不重要。
我也被这种笑感染着,伸出双手握住老公还没有完全醒来的宽大手掌 ,像一只摇晃的小船抓住了同样摇晃的桅杆一样……
5.
隔壁有人被抬了出去。白天看起来还好好的一个老太太,我路过她房间的时候,无意间还和她交流了一下眼神。那是两潭清澈的水,我印象有些深刻。现在白色的被单盖住了她的脸,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人就这样不存在了,悄无声息。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无影无踪。就像一片片叶子,季节更替,它们似乎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又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
一个人与一片叶子何其相似!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阳台上的花盆里,金钱草,长寿竹,太阳花……它们正在做着深呼吸,眯着眼睛贪婪地享受这世间最名贵又免费的温暖。
走廊里又传来送饭美姐高亢又香甜的声音:“出来拿饭了,都出来拿饭了……”我们每个陪护的人,各自站在各自的病房门口等待着,等待喊到谁的病床号,谁就可以上前一步去领饭。
一日三餐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步骤。
老公早已醒来,我没有告诉他那个老太太的离开,我只告诉他深夜的晚樱开得是那样灿烂,北京路两旁的紫丁香结满了蓬勃的心事。
他咧了咧嘴,点点头,眼睛看向窗外的浩荡……
作者简介
苏脩,女,徐州新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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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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