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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剧照  图源网络
口罩三年,他们还在苦撑
文/凉风送爽
戴口罩的日子三年了。
口罩之下,许多人的生活是越来越艰难了。失去工作的,还不起房贷车贷的,接不到外贸订单或者订单被取消的,为子女学费发愁的,这里我只说说我身边的几个普通人的故事。
金牌导游开了早餐店
我说的金牌导游是我的一个学生叫阿丽,刚四十岁,外语系旅游英语专业毕业的。
阿丽毕业十几年一直在市里最大的旅行社做导游。她多次代表市里参加自治区比赛,曾获得全区“金牌导游”称号。阿丽长着一张娃娃脸,性格开朗活泼又热情仔细,所以客户也特别多。我就跟着她去过俄罗斯、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和越南旅游。
没戴口罩前,阿丽生活那叫一个风光,开一辆红色的本田雅阁,在市里环境最美价格最贵的小区买了大房,每月房贷车贷就要还7000多块钱。我就想,要死啦,一个月还那么多,可千万顺顺利利中途别出啥事。我曾经开玩笑问她,你一个月能不能挣两万块钱?她捂着嘴哈哈大笑:“就不告诉你,气死你,反正比你多……”

阿丽2018年3月带作者去俄罗斯旅游,在莫斯科卡罗明丝克庄园合影
但自从要带口罩以后,阿丽的笑脸就不见了。最早的时候,旅行社还发几百块钱底薪,后来底薪也不发了,这也不能怪旅行社吧?阿丽开始拉了一个群有两百多人,叫京东购物优惠群,卖京东的东西。每天在群里推荐一些京东的产品,我问她这能挣钱吗?她说你们买一单我也就挣个五分钱一毛钱,多的挣个两三毛钱。我心想这分分钱毛毛钱,哪里凑得够你还房贷还要养孩子呢!后来又看见她每天都在朋友圈出摊,什么化妆品、药品、手表、包包、衣服都卖,什么日本的救心丸、龙角散;泰国的青草膏、蛇油;朝鲜的安宫牛黄丸;新加坡的追风油,香港的蜈蚣丸。我说你这下成了万金油了,狗屎锒铛你都卖。她说没有办法啊,现在旅游哪里还有活路?
好在,阿丽的老公在广州工作,据说每月薪资都有两万以上,基本上够还房贷车贷养孩子。她说如果不是我老公收入稳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想到旅游形势那么严峻,三年了,疫情没结束,口罩没能摘下来,我的收入基本为零。
最近,阿丽居然开了一家早餐店。她说,不然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做早餐店是非常辛苦的。前几天阿丽给我送店里的糍粑到家里。她说每天凌晨三点起床,洗漱完毕开车赶到店里,安排那五六个女工熬稀饭,、打油茶、做各种点心。6点左右开始营业,煮粉、炒粉、喝稀饭、吃点心、喝油茶的,来回跑招呼客人,要一直忙到下午两三点才能结束。

早餐店客人挺多,生意不错
阿丽还要当外卖员。每天把中午前没卖完的油茶点心沿路送到需要的客人手里。回家以后不能休息,又要去市场采购第二天的各种食材。吃过晚饭人已经累得不行,根本没时间辅导孩子作业,更是没有周六周日,忙忙碌碌还不挣钱。

阿丽早餐店的糍粑和点心
她给我算了一笔账:房租6000元,员工工资1.2万元,水电1000元,平均每天必须挣600多块钱才能不亏本。
好不容易六七月份旅游形式稍有好转,阿丽也看到了希望。她马上开始组团,去新疆、去西藏、去云南、去三亚,结果没想到,三亚又疫情爆发,8万人一下子困在了三亚。其中就有阿丽32人的团队。她那天不停地接从三亚打来的电话,好言安慰游客耐心等待,听从当地政府安排,不要有抵触情绪。她苦笑着对我说:“旅游还怎么做?真是没有办法再做了!”我觉得任何安慰她的话都是多余的,只在心里祈祷她的早餐店生意兴隆,有钱赚。
缝纫社过去的热闹和如今的寂静
我住的这个小区类似街道,两边都是统一的独门五层半建筑。2021年春节前我搬进来住,正对门是一家小小的缝纫社。房子是阿梅夫妇自己买下的,一楼门面放了六台缝纫机,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你都能听到那五六个女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和缝纫机滴滴答答的响声。
夫妻两个不到五十岁,就靠着小小的缝纫维持一家的生计。敦实憨厚的丈夫除了用一辆小卡车拉布料、送成品衣外,还负责买菜做饭,提供后勤服务。妻子阿梅除了管理那几个女工,自己也跟女工一起在缝纫机边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手脚不停。他们的大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小儿子正在读高中,女儿读初中。
我搬过来以后,看到他们的生意还是不错的,每天早上8点以前,几个女工准时到位开始干活。有的锁边,有的缝纫,有的剪线头。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老公昨晚喝醉了,那个说儿子昨晚作业没做完,又有人说女儿昨晚带男朋友回家了,也聊疫情,说外国去不得,外国疫情可严重了,人都快死光了……因为街道很窄,她们说什么我们这边听得一清二楚。听着她们心无旁骛的乱聊,伴随着她们嘎嘎的笑声和缝纫机滴滴答答的响声,觉得这就是生活的乐曲。

对门缝纫社埋头苦干的女工
他们的午饭比较简单。老板通常给他们做米粉或面条,吃完她们又接着干活。傍晚有的要去接孩子,有的要回家做晚饭,通常她们忙完到七八点又过来,一直干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老伴有一天问我,你知道对面那些女人一个月挣多少钱?我说那么辛苦,最少三千以上。老伴朝我翻翻白眼:“你想多了,不到两千。”他说我问过了,好的那个有一千八九,差的那个就是一千五六。
有一天只剩一个女工的时候我也走过去跟她聊天,说你们那么辛苦,一天到晚不停歇的,怎么钱那么少?她说,好过没有工作,能挣一点是一点吧。孩子问你给钱买个作业本交个什么费,你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孩子也瞧不起你,你自己也没法跟孩子交代。
有一天,我听见一个胖乎乎的女工跟阿梅大声呛呛,好像说缝一条棉毛裤在别的地方可以挣到八毛钱,而在这里才给五毛钱。后来没人时我问那个女工怎么回事,女工就把那棉毛裤拎起来给我看。说你看,缝一条棉毛裤不简单的,很多道工序。第一道要来回车三次松紧带;然后前裆后裆;还有裤腿里面外面两条线;最后裤脚还要再缝一道松紧带。这一条裤子做完总共才五毛钱啊。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实在不好说什么,心想不说给我五毛钱哪怕给我五块钱我也干不了。我回来就跟老伴说,如果我是那些女工,手脚那么慢,怕是一天一块钱也挣不了。

缝纫好一条棉毛裤五毛钱,女工当时拿着缝制好的成品给作者看
有一天收工后剩下阿梅一个人,我就过去跟她聊天。她说,我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反正也很自由,。接小孩送小孩,回去买菜做饭,时间都是自由的,你做多少就给你多少钱,你不愿意做反正还有很多人愿意来做,这里就只有五六个车位,她嫌钱少可以不做,很多人想来做的。
停了一会,阿梅很无奈地说,我肯定要赚钱的啊,我家几个孩子读书,也要钱开支的。

作者家对面的小缝纫社已经半个月没开工
没想到,进入八月以后,对门突然很安静了。小小的缝纫社,虽然大门打开却再也看不见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有一天忍不住就问阿梅:“怎么回事?最近不见你们开工了?”她说,我们做的主要是中东那边的服装加工,广东老板接不到单子给我们,我们只能停工了。她长叹一声:“几个孩子九月开学,学费生活费都要差不多两万块,真是愁死人!”
赔了30多万关了几个分厂
前几天,我一个在广东中山市当老师的学生小罗和他先生一起回来看我,中午在我家吃便饭。他先生比我上次见明显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他一见我就红了脸,憨憨地笑着。我就想起2018年10月,他们夫妻回来办事专门请我们到饭店吃饭发生的一幕。
那次我觉得学生回来看我反客为主,不是我请他们吃饭反而他们请我吃饭,心里过意不去,就特地给学生带了一件精美的小礼物。结果小罗先生就埋怨她不给我准备礼物,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把红彤彤的毛爷爷塞给我,要我自己去买礼物。推来让去好久,当然我最后还是不收。估计他是因为这事觉得难为情红了脸。
聊天中我问他:“工厂生意怎么样?”他说不要提了,去年一年赔了30多万,就赶紧把那几个分厂关掉了,只留下了总厂。
小罗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在班上是学习委员,成绩优秀。她2007年毕业后考到广东中山市一所小学当老师,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那时候老公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厂。
结婚后她就辞职跟老公一起创业。进布料,处理外贸订单,拉货,招聘员工,小罗成了万能的罗老师。从一个小厂到有了三个分厂,从夫妻二人到有儿有女一大家,他们的主打产品也逐渐从成衣转向内裤。这么多年来,小罗同学给我快递过几次他们家的产品,所以我们一家三口的内裤估计十年还得穿他们家的牌子。
说起生意,小罗说戴口罩以前生意都不错,挣了钱又投资出去办厂,想扩大规模。结果没想到,突然疫情就来了。他老公说,工人最多的时候好几百人,每天不愁订单,不愁销路,只想好好干几年,把钱挣下来,把孩子培养出来。

小罗的先生在作者家动手准备午饭,她喂食品给先生吃
他们一直坚守到去年底,给管理人员和骨干工人都按时发基础工资,就担心疫情过去到时候招不到人。结果年底一核算吓了一跳,亏损了30多万。小罗说我们也是万般无奈,只留下总厂,就把那几个分厂都关了,机器都当了废品卖。说到这里,我看到小罗老公眼睛红红的,眼里含着泪水。
小罗说还好,原来的学校领导同意我继续回校当老师,我现在又重新站上讲台,可能我这辈子没有当老板娘的命,就是当一个普通老师的命吧。
我说这样也好,起码还有一个人在体制内,保证家庭生活不受影响,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
阿丽、阿梅、小罗她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是我们身边的邻居或者朋友,他们的境况当然很不好,但是还不能算太糟糕,其实也是疫情之下比较典型的例子。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尽快结束,他们能早点走出困境,也希望社会给这些还在苦撑着艰难度日的人们更多的关爱、帮助和光亮。
作者简介
凉风送爽,高校退休教师,一个眼向下心向善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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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普通人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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