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这段时间找到一本2005年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外交风云亲历记》,作者是张颖女士。
张颖是延安时期鲁迅戏剧学院的第一期毕业生,1939年调到重庆任南方局文委秘书。
在周恩来的撮合下,1947年初,张颖与章文晋(周恩来英文翻译)结婚。
1961年在北京东四八条胡同朱启钤宅,左起为张颖、章以吴、邓颖超、罗婉容、周恩来、章文晋、章梅。
章文晋出身名门望族。
父亲章以吴是周恩来天津南开中学的同学,母亲朱淇筠是前北洋政府交通总长、代国务总理朱启钤(上图宅子的主人)之女。
抗战期间,章文晋和章汉夫、乔冠华等人都在驻重庆办事处(即南方局)工作。
换言之,建国后的外交部班底,有相当部分成员其实是周恩来从南方局系统一路带出来的。
七八十年代,章文晋曾历任外交部西欧北美大洋司司长、外交部部长助理、副部长、驻美大使等职,是中美关系正常化的亲历者。
而夫人张颖也作为外交部礼宾司、西欧司副司长全程参与了相关历史进程。
正文
1971年1月,从江西“五七干校”回京的章文晋被任命为外交部西欧北美大洋司司长。
这个司的名字有点长,在今天的外交部官网上,西欧和北美大洋其实是两个司。
可见那个年代对西方国家的交往还不太多,或者说基本没有交往。
六十年代的疯狂岁月里,章文晋曾是第一个被“造反派”揪回国内批斗的驻外大使。
头上顶着“国民党特务”和“地主资产阶级孝子贤孙”两顶大帽子。
此番重新上任,他被安排住进钓鱼台国宾馆封闭办公,参与一项重大任务。
周恩来与章文晋在日内瓦,1954年
基辛格秘密访华是1971年初决定的,为此,在周恩来和叶剑英的直接领导下,外交部成立了专门的筹备组。
主要成员有黄华、章文晋、韩叙和王海容等。
黄华曾在1976~1983年间任外交部长、副总理/国务委员兼外长,1946年北平军调处时期是叶剑英的秘书。
章文晋和韩叙八十年代都担任过外交部副部长,二人也是一前一后两任驻美大使。
王海容的身份则更为特殊,她的故事在《特殊联络员,1975》中有过介绍,此处不再赘述。
章文晋、张颖夫妇与基辛格
整个1971年上半年,对美工作一直在紧张的推动着。
3月,周恩来亲自召开赴日本名古屋参加第3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代表团会议。
会上他意味深长的对大家说:
“要多接触其他国家的代表队”,“我们也可以请他们来比赛”。
接着便有了庄则栋和美国运动员科恩交换礼物的事件。
4月,经过层层审批,美国乒乓球协会一行十余人在几名美国新闻记者的陪同下,经香港抵达北京。
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美国乒乓球队,并致欢迎词。
5月,中央政治局研究了有关中美会谈的方针,会议由周恩来主持,并报毛泽东批准。
7月初,中美交往的关键一步终于迈开。
据张颖回忆,7月5日这天,章文晋匆匆跑回钓鱼台宾馆的房间。
他让张颖给准备几件换洗衣服,并特别叮嘱衬衫要烫好,说是要马上出差。
张颖问他要去哪,章文晋犹豫片刻后回答道:
“去接基辛格”。
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游览长城,1971年
7月2日,基辛格以“到南越执行调查任务”为名开启亚洲之行。
他一路访问了南越、泰国、印度等国,于7月8日中午抵达巴基斯坦。
根据公开的行程安排,基辛格下一站将是巴黎。
7月8日这天晚上,巴基斯坦政府在首都伊斯兰堡为基辛格组织盛大的晚宴。
宴会上,基辛格当着一众记者的面伪装肚子痛。
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借机向大家解释说:
伊斯兰堡天气太热,影响了基辛格博士的健康,建议请基辛格去那蒂亚加利的总统别墅休养几天。
这样基辛格便摆脱了记者们的追逐。
与基辛格一样,中方人员也是7月8日出发赴巴基斯坦的。
一行有章文晋司长、王海容副司长、翻译唐闻生以及礼宾司处长唐龙彬等四人,内部称“先遣组”。
之所以选择章文晋作为先遣组组长,一方面是因为其跟随周恩来多年、办事沉稳老练;另一方面或许也是考虑到章文晋曾担任驻巴基斯坦大使,对巴国的事务相对熟悉。
临行前,心思缜密的周恩来特别叮嘱章文晋:
“文晋,你平时不爱说话,这次要多讲一点。”
7月8日当天抵达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后,章文晋一行四人迳直走进中国大使官邸。
由于媒体的焦点全都在基辛格那里,中方先遣组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7月9日凌晨三点半,中方四人按计划到达机场。
不一会儿的功夫,基辛格在两名保镖、三名高级助手和巴基斯坦副外长苏尔丹·汗的陪同下也来到机场。
巴基斯坦副外长为中美双方人员作了简短的介绍,随即告辞离去。
凌晨四点半,基辛格和中方先遣组一行人乘坐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的波音707专机,起飞前往北京。
尼克松和基辛格绝密计划的“波罗行动”正式展开。
作为万里迎接的先遣组组长,章文晋是基辛格遇到的第一个中国外交家。
根据周恩来事先的叮嘱,章文晋的任务是用热情的态度迎接基辛格,并尽可能多了解美国人的想法。
章文晋的英文非常好。
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会见加拿大驻华大使时,章文晋被选定做翻译。
会谈结束后,毛泽东误以为穿西装的章文晋是加拿大驻华使馆的译员,还夸赞说:
“这位先生翻译得不错嘛!”
章文晋赶紧解释,自己是八路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
毛泽东一听,对其大加赞赏。
尽管自己就是一名高级翻译,但依照外交规定,章文晋与基辛格交谈时需要讲中文,由唐闻生进行翻译。
唐闻生出生在美国纽约,九岁时才随父母回国,其父唐明照曾任中国首位联合国副秘书长。
7月9日中午12时15分,波音707专机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抵达北京南苑机场,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叶剑英在机场迎接基辛格。
简短的欢迎仪式后,基辛格一行被安排入住在钓鱼台5号楼。
入住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
据张颖回忆,五六十年代钓鱼台国宾馆刚建好的时候十分漂亮,里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树木葱茏、花卉芬芳。
不过随着十年动荡的开始,花花草草成了资产阶级的东西,江青一伙人把钓鱼台的花木全都毁掉了。
为了体现“阶级意识”,钓鱼台国宾馆的花坛里被种上了玉米、红薯等农作物,与周边背景极其不协调。
在迎接基辛格入住之前,外交部接待组派人分头去各大公园寻找盆花,结果转遍全北京都难觅一盆。
最终是在天坛公园一位花工师傅家里找了六七盆花,勉强撑做门面。
从7月9日下午到7月11日中午,基辛格同周恩来先后进行了六次会谈。
在中美高层的首次会面中,基辛格带来了尼克松诚意满满的条件,其中包括:
1、承诺美国将逐步减少驻台的军事力量
2、不支持“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不支持台湾独立
3、美国将在联合国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取得合法席位
4、保证通过谈判解决越南战争
这些条件放在冷战的大背景下看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尼克松和基辛格决定绕过国会和国务院,先斩后奏。
大政方针谈妥后,中美双方商议建立起直达双方最高层的秘密联系渠道——巴黎渠道。
中方联系人是驻法大使黄镇,美方联系人是曾任尼克松翻译的驻法武官沃特斯。
会谈的最后,双方商定中美两国将同时(北京时间7月16日上午10时30分,华盛顿时间7月15日晚上10时30分)发表尼克松应邀访华的《公告》。
大功告成。
周恩来设宴招待基辛格
在为基辛格送行的宴会上,负责接待工作的叶剑英亲自给章文晋敬酒,感谢他在基辛格来访中所做的出色工作。
之后一段时间,对美外交成了中国外交领域的重点工作。
作为直接当事人的章文晋很快便被提拔为外交部部长助理。
1978年外交部调整班子,又被任命为副部长。
1982年底,由邓小平亲自点将,年近七十的章文晋被提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二任驻美大使。
此后几年间,他全力保障了《访美,1984》《里根访华,1984》和《李先念访美》等重大外交事件,将八十年代的中美关系推向一个小高峰。
章文晋大使夫妇与里根夫妇合影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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