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在《不可饶恕》里看到真实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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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婷婷

编辑｜渡十娘

根据同名英剧改编的Netflix新片《不可饶恕》的剧情很简单：妈妈难产而死，父亲酗酒几年之后自杀，姐姐大概是刚成年的年纪，就承担起了妈妈的责任，几乎算是独自带大了小妹妹。她们俩亦姐妹亦母女，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依靠。她们的农场和房子因为欠债太多要被收走，警察和社会机构来带走她们俩安置。但姐姐不愿意离开家，也不愿意和妹妹分离，她声嘶力竭地和警察在电话里争吵对峙嘶吼抗争，恐惧中的妹妹趁姐姐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时拿起枪打死了从后门进来的警察。姐姐选择了顶罪。妹妹患了失忆症，后来被人收养。姐姐在监狱中服刑20年，写了上千封信给妹妹，从未得到回应，出狱后，她一无所有，但执着地克服一切困难也要找到妹妹，只是想亲眼看看她过得怎么样，看看她长大后的样子。最后，被妹妹杀死的警察的小儿子绑架了收养妹妹的家庭的妹妹，也就是那家人自己的小女儿，说要在她面前杀死她妹妹，让她品尝失去亲人的痛苦。警察的小儿子最终还是没敢开枪，她护着妹妹的妹妹解救了，她再一次为了妹妹奋不顾身，打算默默离开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她的妹妹Katie走过来默默地拥抱住了她。那一刻，她瞬间明白妹妹没有失忆，那只是她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她明白妹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结尾太好哭了。甚至写到这一段时我又哭了。

为亲情牺牲，几千年了，这样的故事从来不会过时。亲情恐怕也是世界上最没有道理可讲的感情了，付出不图回报，被辜负保持沉默，一点点回应就热泪盈眶。

整个2021年，八卦圈热闹非凡，从明星夫妻离婚到男女朋友分手后上网手撕，送女朋友进监狱，让前夫社死。所有的戏码都不新鲜，也不奇怪，都有其逻辑，也都有道理可讲。瓜众们图个开心罢了。

唯独亲情，算不清，讲不清。

很多人质疑，五岁孩子开枪又不会定罪，姐姐没必要顶罪。未成年人犯罪不会被带走，这个姐姐是不是法盲？

他们唯独忘记了，为了这个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妹妹不受一丁点儿影响，哪怕是为她去死，姐姐也不会犹豫，何况坐牢20年。没什么不可理解。

好了。亲情不是我这篇文章的重点。

这是十几年前发生在西雅图的真人真事，先是被BBC改编成电视剧，再是由Netflix拍成电影。

这个故事有很多层面，亲情是表层。

中间这一层是阶级。

这些年，高速发展的经济趋缓，全世界高歌猛进的辉煌时代已经在缓缓地落下帷幕，时代的车轮首先会碾压到毫无风险承担能力的最底层。

Ruth的妈妈难产而死，家庭立刻就陷入了困境。小农场家庭，新生儿出生，主妇去世，大女儿得照顾小女儿，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本来小康的家庭立刻承受不起，所以父亲酗酒，颓废，最后自杀。

Ruth说过，希望妹妹的未来能多读点书。所以，妹妹收养家庭的小妹妹偷偷看了一些她写给妹妹Katie的信后去见Ruth时讲的第一句话是：“她弹钢琴。” Ruth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可以弹钢琴，起码需要中产家庭才能负担和有闲暇闲情去培养这个爱好。Ruth可以欣慰的是，妹妹被一个有能力让她读大学弹钢琴的家庭收养了。

自从她知道这个事后，她的焦躁暴躁缓解了，虽然她仍然一脸悲苦，但她身上紧绷的那根神经松弛了。她的眼神依然空洞，整个身体语言是拒绝的，厌世的，但她的脚步轻快了一些，她的神情舒缓了一些。

坐牢二十年，等于是赔上了整个人生，但Ruth因为妹妹弹钢琴而感到欣慰。这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伟大，只有像母亲一样带过小婴儿才会有的情感。

而这也极其残酷地向我们展示了：底层家庭，读大学或者弹钢琴，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仅仅是美国。全世界哪个国家例外？

当经济趋缓（残酷点说当经济危机来临），多少虚胖的中产家庭毫无悬念地会滑落到底层，生存、教育、亲情，当一切都岌岌可危，当风险来临，又会有多少人间悲剧？

被误杀的警察家庭是这个偶然事件的另一个悲剧。

失去主要经济来源的家庭主妇因为丧夫而酗酒，长大后的两个儿子都有问题。老大偏执躁狂，一直仇恨着让他的生活一落千丈的Ruth，等着她出狱，一心要报复她。小儿子努力生活，想要放下、忘记，他结婚生子努力工作，但当他撞见老婆和哥哥在家里上床后他努力维持的一切顿时灰飞烟灭，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始作俑者Ruth身上，拿着枪绑架了他以为的她的妹妹Katie。

小康警察家庭一旦失去小康生活，很快就会坠入底层的。

在最苦最脏的水产品车间里暴打Ruth的那个女人说她爸爸也是警察。

坠入底层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金钱拮据，还有很多很多困境：接受不了很好的教育、得不到细心周到的培养和养育、家庭成员之间缺少欢笑和爱更多是彼此发泄彼此仇恨又彼此深爱的矛盾纠缠体。

这个故事更深一层的隐喻还有种族。

代表上中产阶级的律师家庭，屋子里布置得温馨美观，两个孩子过得富足而简单，父慈母爱。

男律师对Ruth充满了同情心，他一开始就看出来她说她在这个屋子里工作过是撒谎，但他不揭穿她，主动送她回住处，留下他的卡片，愿意帮助她。

律师太太是非裔，知道Ruth是杀人犯之后异常愤怒，她第一句话是说：“如果是黑人杀了警察，还会只判20年吗？”

她对Ruth毫无同情心，甚至是仇恨。不仅仅因为她枪杀警察，还因为她是白人，一个杀了警察才坐牢二十年的白人。如果Ruth是黑人，她一定会先问问为什么杀人，我也相信她会在可能的范围内帮助同族裔的人。当Ruth崩溃地说出她是替只有五岁的妹妹顶罪，她一下子接受了她，并且毫不犹豫地帮助她去看妹妹。这个时候，她是作为比白人更加优越的阶级而存在。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无论是Ruth还是观众，我相信都不会忽视种族这个分界线。

《不可饶恕》，到底是不可饶恕什么呢？是误杀还是坐牢？是失去亲人还是失去家园？是被朋友出卖还是被社会修理？

或许都不是，或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