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木子：我的上海隔離日記（續二）

做公众号里的《纽约客》

戳蓝字一键关注渡十娘

转发也是一种肯定

作者｜木子

编辑｜渡十娘

作者簡介：木子，香港作家、詩人、文學評論人、職業出版人、教科書總編輯。著有散文集《遠去的風景眼前的你》、小說集《開到荼蘼》等。在香港以職業出版人身份出版校本教材和教學電視超過100多部。

2022年1月14日

天高雲淡的隔離日子。遠處的煙囪向着藍天吐着煙圈，時不時的在空中畫個心心。隔離酒店位於上海的郊區，坐落在一個廠區內，地圖上顯示是個物流園區。在我記憶中的上海，是沒有物流這個概念的。以致大家總能清楚地説出在哪家食品店賣什麽？這個停留在記憶中的美食地圖，成了我在香港和幾個上海小姐妹聊天吃飯時的特定話題。醉螃蟹、蟹殼黃、鮮肉月餅，以及冬筍、薺菜、小蠶豆等等，我們常常説得眉飛色舞，然後非要在香港找到相同的東西來解饞。

我之所以又想到吃，是因爲煮飯的上海爺叔似乎休息好回來上班了，但又似乎心情不好，下手重了，菜鹹了許多，顔色也更加的濃油赤醬。水是規定配送的，每間房間550ML24枝，覺得不夠，又淘寶了8桶4L裝的。有了足夠的水，可以沖茶，煮咖啡，即便飯菜不怎麽可口，日子也一樣悠哉起來。水的配送有沒有限額，要不要另外付錢，每間酒店都不一樣。

我是一邊看着李子柒在太陽下曬蘿蔔乾，一邊和朋友在手機上聊起疫情。朋友的孩子在英國留學，一間宿舍的四個舍友一起去旅遊，回來三個染病，剩下一個潛伏期特別長，隔了好久才陽性。結果，朋友的孩子只能自己搬出去住酒店，把宿舍讓給病人們住。朋友又説，他的舍友都在宿舍裡吃必理痛，沒去醫院，英國說只要不是病得要上呼吸機，醫院都不收的。我和妹妹也聊起相關的事情，説媽媽群裏有人說澳洲也是類似的處理方法。不知這是不是只是個案？

李子柒是這個物流園區的職工，她日常的工作是將從大車子卸下的貨物，用小型搬運車搬到貨場內。那種前面長着兩條長長銀色鐵板的搬運車，像極了冰河時期的猛獁象。我常常羡慕動手能力很強的人，覺得不管是造房子還是修車子的，都好了不起。看看這個李子柒啊，坐在猛獁象上，自由操作着機器，沒發出任何聲音，輕輕鬆松就完成了每天早上的工作。就在我吃午飯，聊聊天的功夫，李子柒又在她的半分自留地裏曬起了蘿蔔乾。小白貓照舊出來巡視菜園。

我看了一下日曆，隔離第七天。

2022年1月15日

白貓帶來了黑貓，潛伏在樹的兩個角落做圍攻狀。當我從吳正的小說中抬起頭，將時空從60年代的上海虹口拉回到現時，它們還是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開窗通氣，感覺是打開了冰箱。上海的冷天潮濕而又冰凍，懶散的太陽，對這個大冰箱起不了任何作用。

有友準備回滬，問到隔離區的作息時間。我大約整理了一下，供參考：

8:00左右送早餐

10:30左右量體溫

11:00左右送午餐

14:30左右量體溫

16:30左右送晚餐

在1，4，7，10，14，16，21天做核酸檢查

14天的酒店集中隔離是“紅馬”，7天的社區隔離是“黃馬”，21天后就可以騎着“綠馬”到處走。又做了一次核酸檢查，比起第一次檢查，不但不痛。連酸的感覺也不厲害了，原來鼻子也會適應。同樣已經適應了的是8個小時吃3餐飯的胃。

朋友打電話問上海疫情的情況，我用了張文宏的原話：陶瓷店抓老鼠。既抓住了老鼠，也沒有打破瓷器。

張醫生有腔調，做實事，不打官腔不廢話。上海有這樣的好醫生守護，很安全。

2022年1月16日

今天星期天，早上抄完心經就到了午餐時間。為了改善隔離生活質量，網購了根電線，把電腦連上了電視，就可以好好挨在床上好好看電影。

雖然在隔離，但我的日常工作依然進行着。腦力勞動一點也不輕松，休息天好好休息就顯得尤其重要。空靈鼓酒店不肯接受，可能覺得不是生活必需品，瓜子倒是送來了。看來物質糧食要比精神糧食重要，起碼酒店是這樣認為的。

2022年1月17日

推開門，右邊是一面全身鏡，挨着鏡子旁邊是一個工業的鐵架子。我將所有被統一分配到的資源，包括28瓶礦泉水、4卷厠紙、3包面巾、14只紙杯和2把牙刷全部歸類一堆放在架子上面，以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物資增減情況。架子下面安置了我的兩個行李箱。如果沒有網購的話，這就是我這14天的所有资源。

對着鐵架子的是洗手間，洗手間的門是磨砂玻璃做的，裏面衛浴分離。馬桶旁有一個瓶子，裝著清潔的藥片，隔離酒店規定每次衝洗都要放一片進去。燈很亮，洗手檯也乾淨，旁邊還有放置化妝品的空間。淋浴處的墻壁上有個晾衣繩盒子，需要時可以拉開來，快樂地晾衣服。

從門口到窗邊一共15步，酒店標準房的樣子。兩張單人床靠着木製護墻板，護墻板上是一面江南風情畫，白牆黑頂，一串紅色的燈籠掛在屋簷下，屋子上方升起個淡淡的圓月，斜斜照着對面墻上的電視，電視機的兩旁應該是兩面長鏡子，一面已經壞了，現在給我貼上了手抄的心經。還在一邊挂了月曆，每天打勾，倒數出關的時間。

另一面長鏡子和鐵架中間，有一個類似隔斷一般的櫃子，櫃子下面原來放置冰箱的空間，現在已經空無一物。櫃子上面是個茶水空間，我每天在此沖茶，煮咖啡，順便看一眼牆上的畫。大寫意的山水，一橫一點已是一葉扁舟飄過，若能走進畫中，恐要變成一隻鳥，飛的高點，才能領略其中的壯麗呢。

窗邊有一個小小的圓桌，我的餐檯、茶檯、寫字檯、工作檯、遊戲檯都隨着一張消毒紙巾前後左右的抹動，變化出另一番生活場景。

至於那一面牆的落地大窗，窗子可以推開。我天天站在窗邊的沙發上趴在窗邊縫隙中看貓、看鳥、看長長的車子在很小的拐彎處炫耀車技。

窗子推開，風進來了，熟悉的空氣，屬於上海。

2022年1月18日

今天動用了4個手機，加2部電腦，完成了下一個+7酒店的預訂。至於馬上即將出關了，爲何還要預定下一個酒店，事源於：

最近上海奶茶店的病例由入境人員引發，從13號開始上海要求入境人員在14天集中隔離之後的7天居家健康監測期間，嚴格遵守非必要不外出及“六個不得”。例如：不得搭乘公共交通；不得外出堂食；不得去商場；不得散步；不得會客；不得看電影等等。居家期間的兩次核酸檢測，將由屬地街鎮安排專車閉環轉運至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采樣，並閉環送回，或屬地安排醫務人員上門采樣。

一想到全副武裝的醫護或十字醫用專車大動干戈地跑到我家樓下，弄到左鄰右裡擔驚受怕，又搞到整個小區的居委幹部為我操心心。快過年的，弄到鄰居們提心吊膽，家裏人陪我一起測試，想想還是乖乖找一家酒店，自我隔離乾淨再回去吧。

原以爲1個小時可以搞定酒店的事情，在這天天變化的日子裏，原來的旅行經驗基本不起作用。“小紅書”介紹的原本可以接受“黃馬”的酒店，因政策的變化已經不接受此等顔色的“馬”。也就是說，在上海灘的酒店裏，要找到可以接受“黃馬”的酒店，且要離我家近，環境可以接受。我已經撇開了價錢這個因素，因爲真的是品牌或者老字號酒店，都無需做此類生意。

從來沒有在自己家門口找酒店，感覺十分新奇。

一匹“黃馬”迷失在一眾特色酒店中。這裏走走那裏看看，覺得這間那間都應該去試試。打電話逐個問，逐個回答不收“黃馬”。這樣“騎馬找馬”浪費了好長時間。好在另外幾隻電話的思路沒我這般散漫，酒店還是在定了下來。

才搞懂“紅馬“、”黃馬“、”綠馬“，又要去搞清 “隨申馬”、“健康馬”、“行程馬”。説來，這幾個中文字明明都認識，意思似乎懂但其實什麽都不懂？

別擔心，我總能馴服這些“馬”，到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