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节相似,岁岁年年妈不同
作者   |  小乐
作为母亲,每当原来的自己死去一点,每当我们哀悼失去曾拥有的一些,每当我们无法达到曾期待自己成为母亲的样子,就是和更多母亲,甚至女性,有更多连接和理解的时候
                                   --Sarah Menkedick
今天是母亲节, 下周三是我的生日。每年的这几天在我心里都是一段小长假,但今年真的过的力不从心,连一次安静悠闲的喘息都是奢望。
想到前两年为了母亲节,都会文思泉涌的写下一篇长文 ,但今年心里没有空间,身体没力气。昨天晚上给了自己两小时,写了删删了写写了又删,最后仓皇放弃了。
但今天过的,还真不赖。
早上爸爸带在在出去玩,我终于得以赖在沙发上看书。11点多他们打来视频,在在迫不及待的告诉我要和爸爸去买蛋糕。我顿时来了精神。不过虽然激动,但也忧心对吃甜品毫无兴趣的爹会买来怎样的蛋糕,小心翼翼的问他要去哪家买。他秒懂我的龟毛,云淡风轻的说 “Tartine你愿意吃么?”。我当场兴奋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我一开门在在就笑眯眯的说 : “happy mother day” 。爷俩真的开车到了三番城里买回了人间美味Banana cream pie。那是我们刚结婚来三番旅游的时候吃到就惊艳的蛋糕。之后搬来湾区,偶尔去Tartine, 但在这家开了15年还依然天天排长队的三番地标烘焙店,再也没有买到过这个蛋糕。
难得的是,我竟然觉得今天吃到的,比四年前的还好吃。每一口都包裹着香蕉,奶油,焦糖,巧克力,黄油的香味,还有酥脆,绵软,厚重又轻盈的丰富口感。毫不夸张的说,每吃一口,就从心底升腾起浓浓幸福感。
于是立刻切了两份,让爹给住得近的妈妈朋友送去,收获了三倍的喜悦。
也许是banana cream pie让我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我独自和在在玩了一下午积木。愣是从生龙活虎玩到面如土色。但不得不承认, 这是我很久以来,和他玩儿的最身心投入,心无旁贷,也最兴高采烈的一次。我们又唱又跳,大笑击掌,投入的编故事,像好buddy 一样对话,相互出主意,鼓劲儿,喝彩。
在这个过程中, 我也发现我们玩积木的方式完全不一样。一开始玩的Tegu磁力积木,我目的性很强的拿出Ipad找图例,然后以拼出一样的算完成。他则完全是自由发挥,从简单到复杂逐渐过渡,“作品”中都还有想象的人物故事参与其中。
接下来在在又拽出了另一筐“什锦”积木,我依然局限在用同款积木,构思好图案再开动。他则是不拘一格的把所有积木都用上,边搭建边冒新点子边提出新情节。这个过程让我想起了Alison Gopnik在《园丁和木匠》中写到的儿童探索发散式和成年人精熟高效却缺乏创意的两种工作模式,觉得煞是有趣。
01
尽管享受这样的quality time, 依然掩盖不了我的疲惫。所以今晚他上床以后,就交给了爹,还我去厨房洗碗,听书。
最近在边看边听韩裔美国诗人,作家和研究者Cathy Park Hong的Minor Feelings: As Asian American Reckoning。这是一本写亚裔在美国的生活经历和感受的一本散文集,精彩到让我想骂脏话。
正如书名Minor Feelings所描述的,她把亚裔,相较于非裔被压迫被侮辱的深仇大恨只能说是无关紧要,但其实却同样深植于人心的“异族人”,甚至“次等人“的种种感受写的淋漓尽致,让我不断有心里被忽略或刻意遮蔽的角落被惊雷炸开的震撼感受。
其中有一篇,她写白人孩子的童年和有色人种的童年是不一样的。似乎只有白人孩子的童年,称得上天真年代。她上文学课的时候,老师说人人都会喜欢《麦田里守望者》, 她完全无法赞同,不理解为什么少年拒绝长大,她的童年是每天都在盼着长大的。黑人孩子的童年,也被迫早早就成熟,正如黑人脱口秀演员Richard Pryor 说的 :“ 八岁之前,我是个孩子, 之后,我是Negro”。
Hong是第二代移民,她在给自己四岁的女儿读书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活动是陌生的,不曾发生在自己童年的。她的父母从未给自己读过书,回头看自己的父母对她童年的给予是食物,住所,学校。而不是这些闪着温柔光芒的亲密时刻。
在自己的童年她找不到这样的经历可以连接上的回忆,她形容:“ 应该有一个词语从神经感官上来解释这种异乎寻常的失重感。给孩子读书这样一个似乎是普世的美好习惯诱导你的神经突触向过去寻找,却找不到一点记忆残片,你的思绪笨拙的想抓住什么,像是软体动物的触角在空荡的海床上徒劳的摸索。”
02
这段文字瞬间击中了我。我常觉得,在在学校的白人家长, 身上有一种很“轻”的东西是我没有的,而这种 “轻”,是再多的努力都挣不来的,当然,当我用 “挣”这个动词的时候,已经注定失败了。
Hong提醒了我,我们大多数父母正在努力提供的,是我们未曾经历过的。我想到自己的童年,我没有被父母拥在怀里读书,亲吻着入睡的回忆;没有可以随意捏玩食物,按照意愿吃或者不吃;没有在伤心,生气的时候被努力看见,倾听,共情,共情可是这几年我才知道的新鲜东西;更别提什么被“随便你怎样都我都爱你原来的样子的”这么高级的方式去对待。
这样的发现有三种方式可以去延伸理解。
第一.我们今天要给出的,对于我们这一代华人父母,是全新的,要从头学习却很难和过去的历史抗衡的一套新方式,一套新价值。所以我们当然觉得无所适从,要从头学习,身体和头脑都力不从心。我们没有这样的童年,也不愿意沿袭长辈的养育方式。对于这样的养育,我们的认知几乎空白,身体几乎没有感受。
第二.这套新的育儿观,要求我们“以专家意见为指导,孩子为中心,情感上接纳,劳动力密集,经济上昂贵”,这也就是是社会学家Sharon Hays在1996年她的书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Motherhood” 中提出的“密集养育” 的方式。
这种养育方式,从来都不是普世真理,而只是特定文化和历史区间内的产物,那就是近30年的美国文化。当你看历史学家从时间流转,社会学家从社会建构,人类学家从不同文化之间对童年, 对母性,对养育的比较来看,就会发现,今天我们的很多“理所当然”,其实都是偶然的和暂时的。
第三.这并不是我们父母的错。正如前阵子刷频朋友圈的“中国式「不好好说话」实录”,让我们看到原来那么多人的成长在一个说话如同丢刀子的环境中。我们委屈,愤怒,责备父母。但似乎我们忘记了,我们父母的成长过程中,又何曾被温柔和尊重对待。
他们的一生经历了多少坎坷,苦难,童年时期又被暴露于怎样的人性之恶。而他们的父母,我们更可怜的祖辈,更是存活于战争,贫穷之中,能把一家好多孩子养活就已是幸运,哪里有余力照顾每个孩子的心理呢。
我们的父母,和我们一样,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竭尽全力做到了最好。
我记得挨过妈妈的巴掌,也记得打我的时候她自己伤心流泪。我记得她刺耳的训斥,也记得她带我去玄武湖边散步聊天,耐心听我的想法感受。我记得她强力反对我的恋爱,却也告诉我尽管去追求我的梦想,她是我最强壮的依靠。我记得自己百口莫辩总被她否定,也记得初中班主任惩罚我时她却毫不犹豫的全程力挺我。
30多年前,我也像今天在在坐在我腿上一样,坐在妈妈的腿上。 
Hong的书里写到了当年在美联航上因为不愿服从让位而被暴力拖拽下飞机的越南裔医生Dao。Dao当年是逃难来的美国,和妻子在肯塔基州辛苦抚养5个孩子长大。因为UA事件,他被起底非法开药被吊销医生执照,然后以赌博为生。
Hong写道:“对于很多移民,如果在你来到这个国家之前,曾背负重重的创伤,你可能会不择手段做一切让你活下来的事,你欺骗,家暴,赌博。你只求生存,并且象很多苟活下来的人一样,你是一个糟糕的父母。”
我们的父母不是Dao, 但相似的是他们大多背负创伤,他们的父母也是。遗憾的是,这种跨代际的创伤在犹太裔,非洲裔都有大量的研究。而对我们的长辈,这样的研究也许并不多。
03
说出这三个理解角度,也是告诉自己:保持学习,但也理解和接受自己;要活在当下,也要跳出这个狭窄的时空和地理格子,不接受理所当然,去质疑,去思考;看到自己,也追寻父母的来时路,理解自己也理解他们,他们未曾有过的温柔呵护,尝试给她们。哪怕距离遥远,也要记得常视频,常说爱。
Sarah Menkedick 曾经学的是历史,在新书Ordinary insanity:Fear and the Silent Crisis of Motherhood in America 里,她从历史,种族,社会,人类学,心理学等多角度分析了当今美国新妈妈产后焦虑的来龙去脉,文字行云流水,批判毫不留情。的结尾写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大意是:作为母亲,每当原来的自己死去一点,每当我们哀悼失去曾拥有的一些,每当我们无法达到曾期待自己成为母亲的样子,就是和更多母亲,甚至女性,有更多连接和理解的时候。
在在三岁半了,前年的母亲节,我感慨于当了母亲以后,多了一双看世界都不同的眼睛, 去年的母亲节,我认识到当妈是一个灾后重建,从中发现人生真正的样子和美感的过程。今年,我感念“妈妈”的身份是一个让我更加理解自己,父母,也去历史,社会和文化里探寻这一切的anchor,明年会怎样呢?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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