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税改，21世纪版罗斯福新政还是美式大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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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美国政治多了，不难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似乎美国人被国际关系刺激出大讨论的时候很罕见，大概只有偷袭珍珠港、9·11那类灾难才可能造成不同。

但是，对于国内政策，比如像税务改革这种与自己休息相关的事情，每次都会是全民热点。或许也与美国就是一群不乐意被政府权力强制交税的反骨们建立的国家有关。

现在拜登要全面逆转前任川普的税改政策，这等大事自然占据了美国各大媒体的重要位置，留言讨论也热闹非凡。

01. 两党理念的根本差异

在对比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交代一下美国这两个党的理念。宗教也好，政党也好，如果不能抓住人性的本能，提供精神上的共鸣和支持，就难以穿越岁月征途长远发展。美国两党同样，恰是分别捕捉了人的不同天性，才能进化两百多年始至今。

民主党带来很多社会、制度和文化思潮上变革性的东西，从适度的到激进的到极端的都有，但是这个党基于的大政府理念和精英治国，则相当于人类历史几千年的专制王权被现代化包装改良之后的一门邻居。

共和党俗称“盛大的老派党(GOP, Grand Old Party)”，文化习俗上更讲究把持传统，但是在理念上则更强调个体独立(Individual liberty)和权利法案。相对于集权主义这种老字号的人类社会运作习惯而言，依仗的根基更多只是人类近几百年才一点点展开起来的自由、约束政府的权力和规模（俗称“小政府”）、共和制这些理念，是种时间不长、新型的制度尝试。

只有理解来自根基的差异，才能明白两党政策上的分歧的缘由，以及立波儒(liberals)和传统派(conservatives)之间，争的到底是什么。

由于讲究个体自由，因此共和党的很多政策是基于尊重个体的主观能动性，相信自己的国民能够自主掌握社会运作的方方面面，从而强调减少政府干预、鼓励开放性竞争。

这极大程度打造了美国人的国民个性，奠定了勇敢、富于冒险、无畏创新的美国精神的灵魂。但是，并非一切都能遂意，都能无往不胜。举个例子，几个月前，德州的一场百年一遇的暴寒天气，就暴露出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电力市场，任由自由竞争、市场决定、一味地降调控造成的弊端。

民主党的大政府、精英治国理念，在人类社会从集权主义往释权于民的方向发展的路上，为上层阶级与底层平民之间提供了一种温和渐进路线的和解方式，避免了过于暴力激进的革命发生。也让精英层从过去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渐变到与民众同气连声的吉祥物时代。

问题是，人性使然，拥有社会地位和权力的人群总难以主动放权，会采用一切手段去锁定拿到手的权力和财富，阶级固化的问题在民主社会一样会发生，侵蚀一个制度的健康和根基。

而共和党的这套理念，依仗于美国国民保持健康的公民意识，否则运作起来也困难。

所以美国两党相互竞争钳制，理想状态下，不同理念博采众长，则可以让国家在一条相对平稳的道路上，扬长避短地发展前进；而不良状态下，变成一山不能容二虎的殊死搏斗，那么就是分裂社会的内耗。

当前的美国，就有这种危机势头。不过那是一个更大的话题，而此文的目的只是对两党根本理念做些梳理，在此基础上去解读税法改革。

02. 税法之争源于理念差异

笔者过去对减税政策的理解受到立波儒思维的影响，认为是“为富不仁的一群政客对穷人下手”的缺乏同情心的做法。

作为一个成长于普通家庭亲历过阶级爬坡艰难的人，当时的认知自然驱动自己反感那种不近人情的政策。所以我曾经支持伯尼·桑德斯和杨安泽这类的政治人物，认为在贫富差异历史最高的阶段，通过政府加税、强制增加调控，是缓解社会分配不均的良药。

以前笔者对减税政策和支撑它的“涓滴理论(trick down)”是如此认识的：

“滴流理论”最早出处是美国大萧条时期，喜剧评论员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调侃当时赫伯特·胡佛(Herbert Hoover)总统的经济政策时，创造的这一说法。

事实上，但凡符合不成比例倾斜性地在短期内为富裕的企业和（或）个人提供优惠，不过出发点是为了长远角度能提高所有人的生活水平的经济政策，也可以归为基于“涓流理论”的政策。比如，美国2008年对银行采取的救助(bailouts)和欧盟的“共同农业政策”(CAP)。

“滴流理论”的一个理论依据，来自经济学家Laffer提出的拉弗曲线(Laffer Curve)，显示税率与国家税务收入是钟形关系，税率太高和太低都会导致国家财政收入缩水。只有税率在适当区间的时候，才能给国家税务收入带来最大的效应。

那么，在不同时期，如何定合理的税率区间，就是一个考验政策决定者经济智慧的挑战。

美国历史上，里根时代是涓滴经济最著名的一次实践。从个人税率上来看，在1980年至1988年间，里根政府将最高个人税率从70％下降到28％。与此同时，1981年至1989年间，联邦总收入从5990亿美元增加到9901亿美元。确实给拉弗曲线提供了实践支持。

但是80年代的经验，并没有证明给高收入的减税，对中低收入人群的经济改善有必然相关性。

美国从二战到现在，国债从减少变到增加，分水岭恰好是八十年代。从二战到里根之前，美国的最高收入个人税率处在98%-70%的高位阶段（下面，图A中绿色线所示），那个时期恰好是美国国债一路下降的时段（下面，图B中二战时期到1980年）。

图A

里根开始，最高个人税率被逐步降到30%左右的区间（图A右侧红框所示），之后的总统也都少有大幅度改变。结果，减税与美国国债一路攀升的过程（图B，1980年到现在）恰好吻合。

图B 蓝色民主党总统期间；红色共和党总统期间

虽然经济问题不能用完全简化的方式去判断，但是这个“巧合”却是值得注意的事实。

这些年在深入了解两党的理念之后，笔者开始认识到，减税的理论基础其实来自于传统派注重个体自我管理的理念，目的是

由民众自己去做主，而不是让政府用自认为聪明的方式来决定怎么花纳税人的钱

。

当然，出发点有正面和合理性，不完全保证结果就是健康的。美国现在国债飞升，政府靠收税来降低国债属于合理需求，所以笔者对于加税这种左倾的解决方案依然持开放的态度。

只是要追问两点：

是否能顺利收到富人的税，还是变成巧立名目的给中产加税；
征税得到的钱，
是否会花在合理的方向上
。

此外有一点不太被人提及的是，美国国债持有方大头来自美国的民间和机构，海外持有的美国国债比例不到30%（红线），而且近年处于下降渠道。本质上是政府向民间借钱，国穷民富的一种现象，属于“内部矛盾”的成分大，国际关系的牵制次之。

那么，下面我们就来从这两点追问出发，探究这次加税政策是否合理。

03. 拜登税改

先回顾川普税改带来的结果。

2017年，川普政府在上台之后推出的最大的政策改革，被称为一代人经历的最大的减税政策。（点击前文）川普通过税改和环境政策调控上的放宽松，在疫情前创造的经济成绩包括：美国半个世纪以来最低的失业率；工资收入底层25%的人群的财富增长速度超过了顶层25%的人群。

过去几十年无限度的全球化和一些操之过急的产业淘汰和海外转移，更利于美国的富人阶层累积财富，普通工薪阶层买单代价。共和党之所以在2020年扩大了在西裔、非裔中的支持，与政策上改善工薪阶层的生活状态有很大关系。川普在公布的民调一直落后于拜登的情况下，经济政策方面的民调却始终领先。

从德州和佛罗里达州的选举结果也验证了这点，该两个州是美国过去十年人口增长最大的两个州，而新增人口中超过一半为西裔，但是，并没有带来这两州变蓝（点击前文）。西裔自我定义为工薪阶层的人很多，可见共和党的政策迎合了他们的经济诉求。

而拜登的一揽子计划要换掉的恰好是前任政策中促进了经济发展的那些元素，一方面给企业和个人加税，另一方面施行新一轮的产业变革，即“绿色新政”。

回到前面的第一个问题，是否能顺利收到富人的税，还是变成巧立名目的给中产加税？

现在拜登政府的税法改动包括：

把美国企业的税率提档到全球发达经济中最高，从21％提高到28％；
把美国40万以上家庭的个人税最高档，从37％提高到39.6％；
将收入超过100万美元的家庭的资本收益率(capital-gains rate，比如长期持有的股票分红税率）从23.8％提高到43.4％。而一些蓝州本身还有10%以上的州税；
改变对人去世后资本收益征税的方式，并向国税局(IRS)提供更多资金以加强查税、征税工作。

拜登政府可以为自己辩护的地方就是，二战以后美国通过大举加税，快速降低了国债，也消减了贫富差异。

但是，现在的世界已经不同于二战后的年代，资本全球流通、富人跑路的条件和便利已经大大提高。我们也不能用刻舟求剑的眼光来衡量老一套的方法。数据说话，疫情期间，纽约就流失了大批富人，掉为超富全球第二多的城市，已经在北京之后；而过去十年，纽约州、加州人口增加都落后于全美平均，这些跟当地高税赋、高福利等政策不无关系。

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人不得不质疑，届时会不会造成涸泽而渔的行为，就像纽约一样，富人离开美国？

法国失败的富人税，可是前车之鉴。

第二个问题，征税得到的钱，是否会花在合理的方向上。

本届美国政府，要搞绿色能源产业升级，几个月前德州的一场大雪敲了警钟，绿色能源政策理想丰满现实骨感（点击前文）。在技术不成熟的情况下，就来一次全国的大推广，而且不考虑核能，光有决心并不等于就保证有好结果。

此外，从拜登政府出台的2.3万亿的基建计划上来看，只有6%的经费是真正用在传统意义上的基建项目，即修路、架桥、翻新机场、港口、水运、高速宽带。即使放宽标准计算，能与基建挂钩的也不超过三分之一。这让人怀疑，民主党的花钱计划带有太浓的党派特征，缺乏听取批评意见的诚意。

这些政策倒是让左翼激进派满意，“拜登是罗斯福第二”的宣传呼之欲出。

纵观各种远期和近期的数据，笔者是带个大问号的。这看着不像21世纪版的罗斯福新政，反而捆绑了挺多美式大跃进的风险。

不过乐观点来看，我们可以回到拉弗曲线，川普刚刚试过了一套低税率，现在拜登试一套高税率，到时候看看到底哪一组成绩更好，更给国家税务收入和降低贫富差异带来正面效应。美国人可以直观地对比，2024年再择优录取下一届政府。

参考资料：

1.https://www.wsj.com/articles/biden-to-propose-1-8-trillion-plan-aimed-at-families-tax-hikes-for-wealthiest-americans-11619600400?mod=hp_lead_pos1

2.https://www.wsj.com/articles/some-democrats-not-sold-on-bidens-proposed-capital-gains-tax-boost-11619637705?mod=article_in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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