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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时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9月1日,在正常年份,是全香港学校开学的日子,但受新冠疫情影响,2020年的开学日对于像我这样的香港家长来说,却变得相当苦涩。
未清零下的复课安排
831日,香港教育局局长杨润雄宣布,全港中小学及幼稚园将在923日起分两阶段复课。
根据教育局的规划,在第一阶段,中学是中一、中五和中六,小学是小一、小五和小六,幼稚园只有高班的学生可以在9月23日开始复课;到第二阶段,其他年级的学生在9月29日全面复课。
在第一阶段之前,自9月16日起,香港的中小学可以让少部分学生返校上课,进行不多于半天的面授课程,以全校六分之一的学生为上限。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的“全面复课”,并不是“全日”复课。杨润雄这里指的复课是半天课,另外半天学生放学回家。
根据杨的解释,之所以采用半天的复课安排,最主要是不希望学生在学校午餐,或尽量减少学生在外进食午餐。因为吃饭始终要摘下口罩,在传染的风险上相对来说较高。
对于小学生家长来说,恐怕杨润雄的半日课措施背后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家长群。
因为在学校戴口罩也不是很方便,小学生经常会用脏手去抓口罩,或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偷偷把口罩拉下来——其效果和吃午饭的时候摘下口罩再戴回去可能差不多。
比如我们家的小鬼头,就经常在家里介绍说,同学们会在课间活动的时候偷偷拉下口罩到下巴位置,和小伙伴们一起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相互吹水(即聊天),然后再用摸过各种玩具的小手,把口罩给拉回去。
坦率地说,我不太相信小学生会很自觉地带上两三个干净的口罩换着用,而且会自觉地在换口罩前先用洗手液把脏手搓上20秒钟。
当然,我从心里倒是希望杨润雄的半日措施能起到防范疫情扩散的作用,而且我也相信,教育局局长的做法是出自好意,因此作为家长最好是能配合。
如果说复课只上半日课的解释还算勉强说得通,那么对不同年级的复课顺序,正如港府一贯的抗疫措施,有点让外界摸不着背后的逻辑。
很多跟我一样好奇的学生家长在猜测,为什么是中一、中五、中六、小一、小五、小六,以及幼稚园的高班先开课?难道教育局真觉得少一半的学生复课,对于阻止疫情有实质性的影响?
另外,为什么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只差了6天,而不是大家潜意识中的14天?如果第一波复课的学生中真的有传染者,难道不是相隔14天会更科学一些吗?
和过往的港府抗疫措施一样,大家无从了解决策的过程,也没能了解到这种政策背后的逻辑,大家只能被动接受这种看似无厘头的政策。正如很多香港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港府在7月底宣布,全香港的餐厅全日均禁止堂食,但仅仅过一天之后,政府便宣布取消这一措施。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港府问责官员们正面临极大的压力。一方面,再不允许学校开学,给学生、家长乃至学校和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另一方面,他们更担心疫情出现反复,他们再也无法承受校园传播造成的后果,不能承受因松懈引发的第四波冲击。
目前仍未平息的第三波疫情,正是港府松懈的结果。据港媒披露,政府有关部门没有听取船公司的建议,对海员强制检疫的建议置若罔闻,导致疫情蔓延至社区,最终港府不得不在7月承认,(类似海员这样的)免检人士正是第三波疫情的源头。
截至发稿,第三波疫情还只是受到控制,并未清零。
就在杨润雄宣布他的奇怪决定的当天零时,香港仍新增9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其中7例为本地感染,从而令香港累计确诊病例达4810例。至次日凌晨(9月1日),确诊人数又升至12人,其中9例为本地感染;另有约10人初步检测呈阳性正等待复检,令香港累计确诊病例达4822例,并有90名患者死亡。
香港网课水平落后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学校半日复课,香港家长们心态颇为复杂,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赞同者认为,学生应该回到学校享受正常校园生活,同时也可以解放家长。
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香港的中小学生就几乎没有完整地上过一个学期的课程——大部分学校甚至连两周完整的课程都没有经历过。对于家长来说,这实在是一场痛苦的煎熬。
和内地不同的是,在疫情暴发之前,香港没有一所学校有比较像样的网络课程教学设施,就我在几个不同的家长群所了解,几乎没有一所学校可以实现实时网络授课。能熟练而且有计划地使用Zoom授课的学校也不是很多。
总体来看,那些收费昂贵的国际学校和直资学校反应比较迅速,听不少家长反应学校在疫情开始不久,便推出了网络直播课程。而大部分的公立学校和非盈利学校,则几乎没有网络直播课程安排。
我们家小孩就读的是一所本区的公立中学,用内地的说法,还算得上是本区的第一梯队学校,然而,学校对于疫情的反应速度极慢,迟迟没有通过网络进行直播授课的安排。甚至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学校连电邮通知都见不到。急得我们这些港漂家长开始寻找内地的网络课程,比如学而思、新东方之类的网校。
然而,不少内地网校所使用的教材与香港差异较大,加上大部分内地网校均需要用户的手机号信息,而且不接受香港手机号登陆,因此要上一个内地网校,也得折腾大半天。
香港学校的网络直播教学并不发达,与杨润雄的理念可能也有关系。
他在2020年3月16日的一篇文章中为自己辩护,称并没有“一刀切”地要求学校在疫情期间采取某种单一模式上课,而是可以从不同教学策略中选取适合校内学生的方案,保持同学的学习动力,这是“考虑到学生在各学习阶段有不同的需要,学校的校情亦各有不同。”
他建议学校采用不同方法,在停课期间支持学生,比如通过电邮、学校网页、电子学习平台或送递方式,把课业及其他学习材料分发给学生,并以电话辅导或运用流动通讯程序与家长和学生沟通,为同学提供学习和情绪支持。
在教育局建议之下,很多公立学校开始发电邮给学生,介绍该预习哪些内容,或是可以登陆学校的网页去看一段老师“录制”的教学视频。
然而,在跟踪了一段时间后,我很惊讶地发现,香港很多中小学的网络设施,居然如此落后,大部分学校没有自己的IT团队做网站设计和维护,不少学校使用的是同一家第三方IT供应商——界面都非常不友好。
香港的中小学校网络平台的问题多多,不仅界面设置极为不友好,教学素材的归类和排序也不科学。举例来说,我曾经想就某个学科的所有视频按日期排序来浏览,结果发现网站根本无法实现这一功能。这个网站应该是用自己的一套逻辑来编排文件顺序,只是这个逻辑我猜测了很久都没有搞明白。
经常发生的另一种情况是,当小孩点击了一长串的目录路径,终于找到某一教学视频后,想退至该视频的上一层目录时,往往会发现自己其实是退至根目录下方。然后,需要再花大把的时间,重新定位刚才的视频。
再说到教学视频,原以为应该全部都是该校的老师亲自授课的内容,但经常点击之后,发现跳出来的是一些Youtube播主的个人教学视频。当然,对于学生来说,只要教得好,谁教都可以。但在家长看来,总有些怪怪的感觉,明明上的是一个“一类校”,结果却要看一个不知名的播主的视频。
凡此种种,都充分显示出香港教育行业在数字化方面远远落后于它应有的经济发展水平。
为什么香港教育局不要求学校发展网络直播教学?用杨润雄的话来说,他对实时网上授课有担心,主要怕年纪较小的幼儿园及小一、二学生,以及有专注力困难的特教生无法安坐在计算机前“上课”数小时,而且,长时间接触电子屏幕会损害幼儿眼睛健康。
然而,我内心其实并不认同这样的解释——只要时间控制得当,年纪较小的学生,完全也可以采取网络直播方式上课。至于那些有专注力困难的学生,其实他们的问题是不论坐在计算机面前,还是坐在老师面前,他们都不能“安坐”。
随着开学的临近,那些提前开学的国际学校和直资学校,已经开始采取网络直播教学的方式。我偷偷参与了个别国际学校的小学生课程,发现老师和学生的互动还算频繁,时不时轮流在线问不同的学生问题,这样可以避免个别学生开小差。
当然,不论是网络直播还是上网看老师录制的视频,都比实体课少了直接接触的机会。而且,网络设施毕竟有其局限性。目前几乎所有学校都是用Zoom授课加上Google的网上课堂应用,这些网上设施并不是人人都能熟练掌握的,而且受到网络和家里电脑配置的影响,上课的效果也千差万别。
家长们经常会发现,到了上课时间,小孩无法登陆界面。在登陆进入网络直播课堂后,也是状况多多:有时无法听到老师讲课,有时听到的声音回音很重,有时老师只有声音却没有画面……凡此种种,都花去家长老师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好在现在有WhatsApp和微信群,家长们互相照应。短短几天时间,大部分IT小白家长也能练成熟练应用这些网络设施的用户。
但另外的问题随之而来,就是一旦小孩接触到电脑和网络后,其后果往往就不是家长可以控制的了。在家长群里,很多家长都表示出对小孩上网玩游戏的担心。孩子在上课时会使用即时通讯交流,有些会暗中联网玩游戏,并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由于家长的强力阻止,一些家庭的亲子关系也因此受到影响。
对教育局复课安排特别紧张的是那些双职工家庭,如果是全天网课,意味着夫妻一上班,小孩就享受了全天的网络自由。这些小“神兽”甚至可以在网课上进行联机打游戏……香港中产家里普遍有请菲佣,但这些外佣买菜做饭还行,要她们管教小孩,监督孩子的学习,那真的是雇主的“菲律宾梦”。
为了安抚小主人的情绪,避免他们在雇主面前嚼舌,有些菲佣不仅不会对小孩太过严厉,甚至还会帮着小孩哄骗雇主。因此,对于很多双职工来说,相比全天网课无法监督小孩,可能真的还不如送小孩去学校上半天实体课来得好。
每当发现小孩在一天的网课后连课堂练习都没有完成时,我太太总要开启怀疑人生模式。不停自责,不停自问,自己是不是该考虑辞职回家照顾小孩。这时候,给她灌心灵鸡汤,说什么让小孩快乐学习,得允许小孩有个成长过程之类的是完全没用的——这些鬼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上个月的房租收据、孩子的学费和家里固定开支账单送到她面前,让她看看,很快就会彻底闭嘴了。
事实上,那些全职家庭主妇的家庭,过得也不容易。
我的一位师姐就是全职家庭主妇。在没有疫情时,小孩上学,她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者去锻炼身体,或者约朋友逛街或爬山。疫情之下,她和儿子都被迫闷在家里不敢出门。虽然她可以在小孩上网课时监督孩子上课,但她表示,自己对网络完全不熟悉,而网络游戏是无孔不入,她稍微一放松,小孩就可能偷偷打游戏,而且会振振有词地说是在上课。她认为,手游厂商损害了她和儿子的亲密关系。
对于师姐这样的全职太太来说,显然也欢迎教育局的复课决定,哪怕只有半天,也能让她放飞一阵子。
另一方面,其实反对教育局的声音也不小,而且反对者的理由更多元化一些:有的是反对未清零的时候便复课,担心自家小孩开学即“中招”;有的是认为半日课不如全日网课;还有的家长则认为,学校应该下午另外安排半天网课,避免学生学业受到影响。
网课 vs. 实体课
究竟是半日的实体课好,还是全天的直播网课好,抑或是半天实体课半天网课好,不少香港的家长群这两天都在激烈讨论着这个话题。
支持全天网课的家长认为,如果到学校上半天课就回家,在路上的交通时间往往就要1-2小时,这会使得每天实际上课的时间很有限,而且小孩戴着口罩在路上来回,非常折腾,人也很容易疲劳。
他们认为,在家上网课有很多好处。比如,如果小孩注意力不集中,家长会发现并纠正。而且上网课后,很多学校都不需要学生抄写家庭作业了,因为老师通常会把作业全列出来,或是通过重新回放视频,让小孩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放学后该做啥。
但支持实体课的家长则认为,如果疫情受到控制,不妨就直接全天安排上课。对于大部分双职工家庭来说,让小孩一个人在家上网课,课后主动复习,实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那些不自觉的学生来说,如果在家上网课,就必须有家长陪着,否则小孩会用通讯软件私下交流对话,甚至联机打游戏。
有些认同实体课的家长反馈说,小孩已经在家里憋了太久,很迫切希望上实体课,可以和想见的同学和朋友见面。而且上网课毕竟有局限性,比如无法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文体活动。
自今年初以来,很多小孩由于长期缺乏体育锻炼,身材已经严重变形。我孩子的同班男同学就是一个例子。不久前,在我们一家人常去的爬山路上,见到这个男生,才近三个月没见过,他已经胖得完全变形。
主张上实体课的家长们还有一些比较现实的理由,比如香港的住宅通常都很小,很难给小孩开辟一个单独的房间上课,而如果小孩在大厅里上课,就意味着家里的其他人得保持安静,或是要小心不要靠近电脑,以免“入镜”。
还有一些香港家长并不乐意自家的环境被其他人看到,以避免尴尬或是隐私外泄。碰到这种情况,有些老师允许学生使用虚拟背景,但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会替家长们考虑,他们会要求学生取消虚拟背景,以示对所有的同学的一视同仁。
显然,如果没有疫情,当然全面恢复实体课是大家的共同先项,但是可以想象,只要香港的疫情一天不清零,上述家长的讨论可能就一天也不会停歇。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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