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们渴望出现在《吐槽大会》上,渴望成为下一个李诞,或者庞博。某种程度上,笑果正扮演着《今夜秀》主持人约翰·尼卡森的角色——他是那个不二之选。
采访:施杨 周琪 / 撰文:周琪
口述:赵有成 李国庆
策划:郝亚洲
出品:零度工作室
(本文共计10222字,预计需20分钟读完)
一个周五的午后,笑果文化的编剧们同往常一样,簇拥在一个40平米左右的会议室里,分享最近发现的喜剧的秘密。
从25层的大落地窗看出去,是上海著名的人民公园相亲角。房间里,两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零散摆放的椅子,提示了会议室日常承担的另一项重要功能——游戏室。在为《吐槽大会》写段子的空隙,海源、ROCK等编剧们会相约来这里打一把FIFA。
此时,分享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一位女性编剧提出了一条“反常”的发现,“女性更喜欢犯罪类的剧情,因为她们比较喜欢拼图和解谜的过程”。
底下的“观众”里,海源一脸若有所思,庞博会心一笑。这时,坐在中间的李诞站了起来。
他讲了一个合作的故事。
“西点军校的第一课很有价值。教官命令,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带好所有东西集合。到了时间有一帮人来了,也有人没到,教官把所有准时到的人一顿臭骂,‘就你们能准时,给我跑5公里’,所有人都很费解,直到教官说,‘战场上害死人的就是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帮一下你的战友,他起不来不能叫他一声吗?他收拾不了东西你不能帮下忙吗?你牛什么?’合作也是这样,你牛,但你身边有人不牛,是你的错,你要让他跟你一起牛。”
笑果定期举行内部分享会  摄:李湘文
在《时尚先生》的采访中,李诞自称“完成主义者”,说自己最强的天赋既不是写段子也不是说段子,而是帮人修改。他和笑果文化创始人相识于《今晚80后脱口秀》,从投稿作者到责编到主力策划,再到笑果文化联合创始人、首席内容官,李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诞总”。
01
了不起的吐槽
赵有成和李国庆坐在我面前,年轻、安静、随和。一年多前,他们踏入职场,签约笑果,成为职业喜剧人——这并不容易——2018年,笑果的线下品牌“噗哧”吸引了超过40000人学习和接触脱口秀,600个新人登上舞台,最终签下30人。
一分钟后,他们开始互相吐槽。
“最近在忙什么?”
“写段子。”
“写了吗?”
“没写出来,这是真正的痛苦。”
“卡在哪儿?”
“卡在打开电脑上。”
“本来计划挺好,提前一个月,五天(写)一篇,时间太充裕了。到现在两天写一篇,还有六篇,最后应该是一晚上六篇。”
“你这个创作方法跟我撞了。”
现在你能理解,为什么是笑果文化做了《吐槽大会》这样的节目,它不是凭空产生的,在笑果,吐槽是沟通方式,是政治正确,是企业文化。关系深不深,就看吐槽狠不狠。
《吐槽大会》的灵感来自美国的《喜剧中心吐槽大会》(Comedy Central Roast),绯闻缠身的偶像比伯、轮椅上的物理学家霍金、宣布参选2012年总统的地产大亨特朗普都上过这个节目,《赫芬顿邮报》评论,特朗普被几位吐槽者(roaster)“分而食之”,发型梗、炫富梗、自恋梗……吐槽者们庆祝节日一般,稳准狠地“攻击”他,连特朗普的出场方式都精心设计了一番,他乘坐一辆金色的轿车出现,身后两位打扮成选美小姐的人在狂撒钞票。
中国版《吐槽大会》延续了“明星+争议”的基因,节目为观众提供了“吐”出心声、一“吐”为快的理想场景。比如王建国在当面吐槽张艺兴时说:“你们这些顶级流量艺人总有种错觉,觉得全世界都很温柔,其实他们只对你温柔。你要是不信就拿我微博给你微博留个言,就说张艺兴唱歌真难听。你再看看我什么下场,肯定比某些顶级流量艺人的演唱会现场还要惨烈。”
 王建国在吐槽大会
如何确定“冒犯”的边界,是门技术活儿。在创作《吐槽大会》的段子时,编剧们会与“主咖”(主要的被吐槽对象,每期一位)和“副咖”们反复磨合,在嘉宾的心理承受边界小心试探。史炎曾形容李诞的脱口秀风格为:“带着比较强态度的观察者”。有一次,李诞负责为“主咖”李湘创作段子。当时,李诞提了很多槽点,比如外界传言她与谢娜的湖南卫视“一姐之争”。李湘回答:“这个真没有,她还经常给Angela买礼物,逢年过节都会给我发信息,我们好着呢。”李诞马上说:“但你从来都没回过是吧?”李湘哈哈大笑,表示“这个槽点可以有。”
《吐槽大会》之前,国人对“脱口秀”的印象停留在《实话实说》,那是另一档早年创下收视奇迹的谈话节目,主持人小崔犀利的提问裹上幽默的糖衣,举重若轻地把嘉宾拽下神坛,拽到和观众平起平坐的位置。
李诞童年就喜欢吴宗宪,“吴宗宪的存在,让我意识到了人原来可以这样说话,冒犯别人,调戏别人,还能把人逗笑,谁都不生气,还有钱赚,还会被人尊称宪哥!而他说出来的那些话,似乎也就是心里话。我现在在舞台上表演脱口秀,感受更明显,在舞台上说心里话和隐私才合适,甚至才安全。”
好笑是脱口秀的生命。《吐槽大会》暗合喜剧规律,恰到好处的“冒犯”戳中了观众的笑点。
三季之后,《吐槽大会》也开始面临观众的吐槽,比如节目沦为了“李诞的朋友圈”,“吐槽不如从前尖锐,有为明星洗白的嫌疑”。
“在‘吐槽’的游戏规则下,‘洗白’也是你觉得他洗白了,我没有让他洗白。”笑果文化联合创始人、CEO贺晓曦对“明星上节目是为了洗白”的说法不以为然,他头戴棒球帽,一身运动休闲装,李诞火了之后,他的自我介绍变成了“李诞的合伙人”。“对于结果我们不做预设,洗白只是一个结果,并不是初衷。为什么贾斯汀·比伯要上(美版)《吐槽大会》?为什么特朗普要上?至少证明这个人是勇敢的。”
也不是没有意外。节目早期就有嘉宾接受不了吐槽的形式,临时爽约。“这不是《吐槽大会》的本意,我们是做喜剧节目,不是拍恐怖片,”贺晓曦不担心节目会因此受到影响,“这是一个培训的过程吧。王力宏和张艺兴愿意来本身说明了艺人圈对我们的认同。当然有的人玩得开,有的人玩不开,那是另一件事情了。”
笑果文化联合创始人、CEO贺晓曦
什么人在看《吐槽大会》?用户画像显示了几个特征,一二线城市,高学历,高收入,90后、95后居多,男女比例接近。王思聪的观点得到了印证,看完一期节目后,他曾感叹:“我觉得这个公司团队对脱口秀的执着和专注让我感到兴奋,《吐槽大会》真的比其他综艺节目要更好,第一次看时超出了我的想象和预期。作为一个投资人,我认为这是年轻人喜欢的喜剧表现形态,也是我看好的喜剧消费升级的方向。”
在获得游素资本的Pre-A轮融资后,资本频频加持喜剧脱口秀这一垂直赛道,笑果的身价一路飞涨至12亿元。近日有消息称,B轮融资已秘密完成。
02
幽默是刚需
创立笑果文化之前,“电视湘军”出身的叶烽是圈内有名的制作人,在选秀节目尚未大行其道的年代,他带领团队制作的《加油!好男儿》被誉为男版《超级女生》,井柏然、李易峰十多年后依旧是内地市场的流量担当。
笑果文化创始人、董事长叶烽
随后是《今晚80后脱口秀》,2012年开播,是国内首个脱口秀节目,叶烽任总导演,主持人王自健是他在北京相声小剧场发掘的。舞台一换,王自健不再是混不吝的“小王爷”,西装革履、海派洋气,既能说又会演,相亲、代沟、暑期神剧、房奴……80后身上的槽点、痛点一个不漏,被他统统拿来调侃了一番。
节目也带火了一批从幕后走到台前的写手,建国(王建国)、蛋蛋(李诞)、池子、程璐、海源、思文……如今都是笑果旗下的金牌编剧。
海源曾对《时尚先生》回忆,脱口秀在他生活中长期处于“凭兴趣挣点稿费零花”的地位,自己从没想过从事这份职业,因为这个行业并不存在。当时叶烽手里除了《今晚80后脱口秀》,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开创性的。但他能感觉到叶烽的诚恳,对方提出的一些喜剧方面的规划也和他们一群人的兴趣、能力非常契合。
 笑果的金牌编剧们  摄:施杨
脱口秀起源于18世纪英格兰地区的咖啡吧集会,之后在美国发扬光大,鼎盛时期,各种各样的脱口秀节目占到了电视节目总量的40%。最老牌的《今夜秀》(2014年更名为《吉米今夜秀》)在美国家喻户晓,收视几十年来长盛不衰。在它之前,大部分电视台晚上11点后无节目可播,年轻人们精力旺盛,不肯这么早就睡觉。NBC(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主席咆哮着,为什么我们不再加一档节目,让工作了一天的人们放松一下再去睡觉呢?于是有了《今夜秀》的诞生。
《今晚80后脱口秀》收尾的那句“今夜有你们真好,愿你们今夜过得愉快”可以视为对前辈的致敬,而它的成功让叶烽更加确信,喜剧作为一种刚需,不分国界。
孙陶然在《创业36军规》里说,如果要用一个点来和创业者谈创业,该谈什么?答案非常明确,这个点就是“需求”,需求是创业的基础。创业什么最重要?第一是需求,第二是需求,第三还是需求。
《今晚80后脱口秀》开播两年后,笑果文化在上海成立。
叶烽就像个机敏的猎人,主动接近市场上每一个脱口秀“信徒”。《吐槽大会》首席编剧程璐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说,“笑果文化成立后大概一年左右,把全国最喜欢脱口秀、最专业的人又聚到了一起,我们来做更大的事业,推动这个行业的发展。”
邀请史炎加入时,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英语教育机构。史炎回忆,“当时我老婆不同意,她觉得‘完了,这个人要走上邪路了’,最后我还是用买包说服了她”。
笑果文化副总裁、噗哧学院院长史炎
“交大知名校友”史炎入行早,他大学加入相声协会,毕业后在人称“中国脱口秀黄埔军校”的培训机构当老师,据说,为了让学生集中注意力,那儿平均每15分钟就要求老师讲一个段子。对一个脱口秀发烧友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当你有了坐在酒吧高脚凳上逗乐陌生人的经历之后。
在史炎看来,幽默是一种刚需,就像林语堂关于人生总结过一个公式,现实+梦想+幽默=智慧。
“我们每个人都有现实要面对,也都有自己的梦想,现实和梦想之间一定存在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个时候,你需要幽默的精神去平衡现实和梦想之间的落差,所以幽默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也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即使你不是个喜剧演员。从这个角度来说,幽默是全人类的刚需。”
03
“那个打野球的小子去了NBA”
赵有成还在哈尔滨一所商科学校读大二的时候,就引起了李诞的注意。当时,整个东北找不到一个脱口秀俱乐部,“噗哧”的到来打破了沉寂。
“噗哧”是笑果文化的线下脱口秀品牌。一个圆形logo,一个立麦,构成了舞台的全部。几十张椅子呈半圆形环绕,紧挨着舞台——不同于隔着屏幕的演出,没有演员舍得放弃和现场观众的互动,它就像电影的彩蛋,常有神来之笔。
赵有成觉得自己“命中注定就应该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绝大多数时间,他怕生、腼腆、安静,也有例外的时刻,比如录音笔按下录音键的时刻,摄像机红灯开始闪烁的时刻,舞台灯光起,台下观众隐入黑暗的时刻……
他当过医药销售,很快发现自己不适合,“我不敢跟陌生人开口,比如跟医生说,‘医生,你看我这个药’,我不敢。”
但舞台是他的庇护所,那里有梦的开关。在梦里,赵有成借助脱口秀演员的身份,挣脱个性的束缚,享受掌声、笑声和自由。“活在梦里”四个字频繁出现在他穿的卫衣、T恤上,他承认自己对舞台上瘾,“作为一个比较内向的人,我很渴望在舞台上把所有积攒着的能量释放出来,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
赵有成在台上  摄:张溪 
他一直记得第二次讲“开放麦”(源自英文open mic,是脱口秀演员练胆量、试段子的互动俱乐部)的场景。那次从东北飞到上海,演出前特意拜托庞博为他全程录像,但直到下场,他只收获了一次掌声——就是在主持人说“掌声欢迎下一位演员,赵有成!”的时候。
冷场还不是最令人沮丧的。因为要继续学业,短时间内没有下一场可以重新证明自己的演出机会。之后的大半年,赵有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适不适合脱口秀”的问题反反复复在头脑中出现,他没有答案。
但失败也有好处,至少他对舞台有了新的理解:单口喜剧的舞台是最包容的,不需要我会任何的基本功;单口喜剧的舞台是最简单的,我只要做自己就好不需要任何的绝活;但是单口喜剧的舞台也是最严苛的,你只有好笑才能收获笑声,不好笑就只有全场的沉默。
赵有成纠结的这一年里,笑果文化推出《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两档现象级综艺,知乎上有人评价,《吐槽大会》火了之后,现场脱口秀行当有了第一家自带流量的公司。
《脱口秀大会》冠军庞博不再是一名坐在漕河泾写字楼里敲代码的程序员,他的新身份是笑果签约艺人。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扫除了他通往偶像道路的障碍,粉丝们(其中绝大多数是女生)高呼“英年早婚”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登上知名时尚杂志,照片下方配的文字足够“脱口秀”——不是只有长得滑稽的人说段子才好笑。
笑果文化办公室里的照片墙  摄:施杨
从线下开放麦演出到噗哧学院第一期训练营冠军,再到爆款网综“主咖”,庞博是这座喜剧“梦工厂”里走出的幸运儿。笑果文化联合创始人、CEO贺晓曦给我们打了一个比方,“相当于你在野球场看到一个叫庞博的打球很厉害,两年后,他真的去了NBA。这个故事给个体和行业带来的激励作用,跟你看科比、杜兰特打球是不一样的,它体现了向上流动的可能性和背后完整的循环机制。”
去年初,赵有成做出了人生的一个重要决定,开始北漂,频繁地参加开放麦,参加噗哧学院举办的训练营,找到“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价值”。很快,笑果接纳了这位一直在“门外”徘徊的新人,他的梦有了着落,得以继续。
04
沙漠种玫瑰
李诞在知乎上讲过他们去美国采访大卫·莱特曼团队的故事:
我们去美国采访过大卫·莱特曼的团队,他们的top writer(首席写手)说,一切都是大卫说了算。那是一档日播脱口秀,每天早上,大卫会跟他的写手团队通电话,大概了解今天的新闻选题,段子走向。下午开会,选择稿子。做脱口秀节目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消耗性产业,我做过的几个节目,段子采用量能达到十分之一都算是成功。看那位top writer的表情,我相信大卫下手应该只会更狠。
国外的脱口秀环境是一个完整的生态,从主持人到写手,到电视台的编导团队,到观众,都有选择渠道、上升空间。为什么?因为单口喜剧在那里有一百年历史了吧,电视播出的脱口秀,也超过半个世纪了。
我们在中国做脱口秀节目是不可能这样的,不提任何政策之类的外部因素,只说我们这些从业者,就是拔苗助长的。
怎么解决呢?学习和实践。我们团队去美国各大电视台的脱口秀节目组跑了一圈,才华和创作能力是学不来的,我们学的是工作流程,工业化生产段子,制作节目的标准,规范。学完之后再不停本土化,制作脱口秀喜剧节目。
所以在这个阶段,没有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主持人,写手与编导团队也都在摸索,所有段子、环节都要一起商量着来,生态还没有建立起来。等到笑果把脱口秀在国内的生态建立起来,一切就好办了。
过去几年,笑果文化依托脱口秀打下了“年轻态”喜剧从0到1的根基,全民级的IP和明星立起来了,但眼下想再前进一步并非易事。在贺晓曦看来,中国的脱口秀底子很薄,优质内容的工业化大批量生产更是无从谈起。
“就连目前笑果文化内容创作团队中,李诞、池子、建国和程璐等主力,都是从其他领域转行来的。而优质的内容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自我复制,只有越来越多做内容的人,才会持续产生内容。表面上看,这是中国脱口秀人才的供应链问题,但本质却是中国喜剧生态的问题。”
当上噗哧学院院长以来,史炎的曝光少了。公司里一百多个签约艺人,一大半是噗哧的毕业生。他们轮番出现在每天的线下演出海报上,票价从2.33元到150元不等。
新人们渴望出现在《吐槽大会》上,渴望成为下一个李诞,或者庞博。某种程度上,笑果正扮演着《今夜秀》主持人约翰·尼卡森的角色——他是那个不二之选。如果你不上他的节目,就没有露脸的机会,如果你上了他的节目,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也会成为你事业中最棒的一段经历。
噗哧训练营不收学费,线下演出的吸金力和影响力也远不如线上节目,史炎却从不担心笑果的支持力度。“我们是一个内容驱动的产业公司,做内容,核心是人。喜剧人才需要经历很长时间打磨才能成熟,我们不能等到没有人才的时候再去找。”
噗哧训练营
在他看来,中国人不缺喜剧精神,也不缺喜剧内容,但是愿意为喜剧内容买单,愿意投身这个行业的人没有那么多,喜剧的土壤比较贫瘠。在中国培养喜剧人,就像在沙漠里种玫瑰。
博尔赫斯晚年眼睛看不见了,在撒哈拉沙漠,抓起一把沙子,走到另一个地方,把沙子放下来,他说,我正在改变撒哈拉沙漠。笑果相信,每举办一场线下演出,即使只有几个观众,喜剧的生态也在改变。截至2018年,噗哧脱口秀已入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南京、杭州、苏州、重庆、成都等十余座城市,平均每月进行120场脱口秀活动,累计覆盖观众超过100万人次。
笑果频频向行业传递“建立喜剧生态”“培养喜剧人群”“量产喜剧人才”“打造全产业链”的信号,这是一种“往重了做”的商业模式,也是笑果区别于内容制作公司的行业护城河,用创始人叶烽的话说,“如果能用资本来碾压的话,那其实是最简单的问题,难的是钱花不出烧不掉,脱口秀不是几个人就能玩起来的”。
05
O2O
线上节目的广告收益是笑果文化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在贺晓曦看来,笑果线下项目的运营和人才体系搭建需要巨大的资金补贴,线上收益就像是为大树的根部提供了肥沃的养料,成为“树型”生态中,线上反哺线下的重要一环。
他在接受数娱梦工厂采访时直言,笑果不会单独思考线下运营部分的盈利情况,“因为我们觉得它会在节目端产出,所以我们的思考是把线下的部分融入到整个体系内来计算它运营的逻辑。”
脱口秀是现场的艺术。即使路易C.K.这样的脱口秀大师,还是经常会去曼哈顿的喜剧地窖进行小范围的表演,讲他刚写好的段子。
演员上台前会控制不住地紧张,这和你表演过多少回无关,有人感到呼吸困难,有人形容自己的状态就像“困在陷阱里的黑狗”。
开口或许可以杀死这要命的紧张,前提是你从观众那里获得足够的信心。一个段子讲出来,底下没有预期的反应,演员会“垮”,要不了多久,连最后一排都能看出来,这家伙心态崩了。
这是李国庆告诉我的,他是赵有成的同期,青海人,说话鼻音重,自带混响。采访一周后,我又去看了他们的演出。李国庆第一次当主持人,他需要首先上台,普及一些诸如“不能录音摄像”的观看规则,并在介绍其他演员之前,和观众迅速熟络起来。
互动并不顺利。开场的短短三分钟内,“不用紧张,放轻松”,主持人李国庆说了四次。他的手心开始出汗,担心自己的状态影响其他人的发挥,重复一句话,与其说是宽慰观众,不如说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暗示。
但舞台的魅力也在这里,开场前演员心里没底,不熟悉观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同样的段子,即使前一天获得满堂彩,第二天也未必受欢迎。就像比利·康诺利说的,作为喜剧演员,最诡异的一点是,当你走上台,站到聚光灯下时,你就是这屋里最搞笑的人。
李国庆主持的当晚,赵有成当选全场“最冷宝宝”,那是六个人为了纪念第一次组队表演而增设的环节,把投票权交给观众,选出表现不尽如人意的一位演员。颁奖仪式别出心裁,北大的才女队友写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获奖理由,奖品是暖宝宝和来自Jump哥的拥抱——他票数最少,是那一场的人气王。
脱口秀演员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自嘲的机会,他们视挫折为财富,毕竟,最有趣的故事讲的总是人们的缺点,越堕落,越快乐。我猜,这段“屈辱”的经历不久以后会出现在赵有成的段子库里。
但这一晚注定将漫长而不平静,灯光熄灭,等待他们的是一场闭门复盘,此时,他们不再信奉孤军奋战的个人英雄主义,成为了一个集体。
 赵有成 
讨好观众的路没有止境,没有标准,所以只能做自己。
Hello,大家好,我是有成。我最近在为新一季的《脱口秀大会》写段子。
我现在尽量避免在晚上创作,虽然晚上效率会高一点,但前两天烫伤了,为了伤口快点好,我每天早睡早起。白天什么时候开电脑就什么时候开始写,要是电脑不在身边,忽然来感觉了,就记在手机上,要不然就抓一个人赶紧说,要是被否了,就问下一个人,要是下一个人也说不行,那就……扔了吧。
我2016年就知道脱口秀了,那时候第一次来上海旅游,因为穷,就在App上搜价格升序,最便宜的就是脱口秀,35块一场。在学校参加主持人大赛,进决赛之后说必须有一个才艺,我说没才艺,唱歌跳舞都不会,那讲笑话行吗?真的是特别俗套的故事,为了讲10分钟的笑话,就开始看《今晚80后脱口秀》。因为我是东北人,当时的风格还挺偏二人转的,像“美女来啦”会改成“老妹儿来啦”。为什么选了脱口秀而不是二人转,因为没有搭档吧,劈叉什么的也不行。
我享受脱口秀是因为,只要有一个镜头对着我,或者给我一个舞台,我就会变成另一个赵有成。家里人对我做这个职业都挺开心的,他们对我的预期不高,能找着工作就好。
我觉得池子属于有天赋的人,自己还算不上,没看池子的表演之前,光看他的海报和微博,巨喜欢。对我而言,他不张嘴都好笑,那没有办法学。
周奇墨(职业脱口秀演员、编剧)说,路易·C·K讲了15年才有了一个专场,这个不算励志,算鸡汤吧,因为这件事不能细想,它会让你觉得只要时间够了,你就能变牛,不是这样的,人不能光靠故事激励自己。
都说脱口秀演员在台上和观众的距离很近,会产生交流,但我很少达到那种状态。在台上的时候,我不能说“冷面”,是半high不high,观众能感觉到我有情绪,但情绪又不到位,所以跟观众没那么近,好像要外放,又没有感染到,最后变成自high。观众和你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一个屏幕的感觉。
我经历过的有些事,出来就是个段子,比如家族微信群解散了。干这行才一年半,现在说的都是干这行之前的事。最近发生的事也会写,但都被淘汰了,因为抓不准情绪,有时候需要很具体的负面情绪,但我每次想起来都是尴尬、无奈。如果说有什么瓶颈,这就是吧。
我总感觉自己的痛苦不够,前几天骑车的时候被一辆行驶的机动车刮倒了。当时我特别生气,紧接着我想,这个痛苦是不是可以化成一个段子,但我又突然发现它不够痛苦,因为我根本就没受伤。我是一个特别容易想开的人,不像其他演员那么激烈,也不像很多演员那么细腻。像(李)国庆在台上说的事我绝对经历过,但我已经想开了。
平时我会拍Vlog,但它没有写段子开心,因为写段子可以跟人分享的东西更多,而且弹幕和评论还是不如笑声和掌声有真实感。
最近在看的书是《天龙八部》,写段子的时候很多东西看不进去,武侠就比较容易。看乔峰看出了一种父爱的感觉。我觉得他好可怜,心疼他,受了好多委屈。武功那么高有什么用呢?别吃那么多苦了,别当什么天下第一了,就带着阿朱回家来,好好过日子就完了。
杨奇函(《奇葩说》辩手)说,每天早上醒来会问自己有没有比昨天更博学,我觉得挺真实的。我每天拉开窗帘也会提醒自己今天要过好,要开心一点。这是一个很正能量的事。现在的社会似乎喜欢不务正业,玩世不恭,“丧”一点的人,但我觉得没必要。
喜剧演员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每个人笑点不一样嘛。我们只能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能只为了讨好观众,讨好观众的路没有止境,没有标准,所以只能做自己。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娱乐圈的,给几十个观众讲开放麦,在台上和他们没有距离,下台后过自己的日子,想自己的生活,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这样才有可能讲出所有人都有共鸣的东西。把自己看得太高,多丢人啊。至于流量,我觉得很考验运气,与其为了流量去努力,不如在一些看得见的事情上努力,比如写一个好的段子,做一场好的演出。至于红不红,不是光靠努力就说了算的啊。
 李国庆 
和高级比起来,好笑比较重要。
我毕业后就来到笑果,家里人应该挺惊讶我说脱口秀的,但我一般不会承认,问起来就说去玩、去写、去说,这样,应付过去就行了。
上学的时候第一次看噗哧(脱口秀),记得是开放麦,就觉得挺好,结束了之后,我还跟其中一个演员说,你们这个还挺专业的,特别牛,一般人来不了。他说,没有,这一行很多人都能直接上台,但我不信。后来先从创作开始,逐渐走到台上。现在电脑里存了十几分钟的段子,不算特别多,一边说一边扔。
我不会给自己定义风格,史炎老师不是说过,脱口秀的风格就是自己。人设也是吧,我怎么想就怎么说,而且观众应该能感觉到,不然不就变成了表演吗?那是假的。
同样是脱口秀演员,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我觉得很正常,也不需要去刻意平衡自己的心态,就学呗,就写呗,不能考不了第一就不学了,是不是?正常人有正常人的学习方法。
我目前的困扰是段子里自己的事情说得太少,比较虚伪吧,我自己知道,别人也跟我说过。(赵)有成说,一些比较惨的事情可能一开始想说,但技巧不到,讲出来反而让观众更难受,我特别同意,你想过吗?一个人腿折了是不是挺好笑,但如果截肢了呢?这个就不一定,所以需要技巧。我能说出来的痛苦其实已经没那么痛苦了,要是心里那个坎没过,我也不会让你知道。
我最近在看《武林外传》的剧本,(宁)财神真的牛。但我应该也不会想去跟他讨教什么,因为问不出什么的话,去也挺没劲的。
如果有机会和一个大咖见面……路易·C·K?可以,挺好的。但我还是想不到要问什么好问题,难道是“你听听我这个前提行不行”,多傻啊,他也肯定觉得我是个傻子,没有人喜欢傻子,对吧?
我不会用“高级”来定义脱口秀,这不是艺术形式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和高级比起来,好笑比较重要,当然好笑也不是唯一标准。
偶尔也会碰到找茬的观众,我会想办法把事情化解,千万不能尬在那儿,否则这场演出就完蛋了。我没有惹怒过观众,但我怼过观众,只要怼得好笑就没问题。国外有的演员会挑观众,他们会说,你要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来。演员和观众其实是双方自愿挑选,就像交朋友一样。再牛的演员,也会有不喜欢他的观众。
我很珍惜现在的一切。要是没有公司提供开放麦和这么多的演出机会,我肯定干不了这个。
*部分照片来源:采访对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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