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范冰冰案涉及的拆分合同等现象看，还有一些涉税灰色地带，需要从立法高度，作出更加精准、科学、合理的界定。
文丨杨晨
该来的，还是来了。之前，沸沸扬扬的范冰冰阴阳合同事件，终于等来了靴子落地的时刻。摆在范冰冰面前的，是一张令人咋舌的“天价罚单”。
据新华社报道，税务机关现已查清范冰冰涉税案件事实：范冰冰在电影《大轰炸》剧组拍摄过程中实际取得片酬3000万元，其中1000万元已经申报纳税，其余2000万元以拆分合同方式偷逃个人所得税618万元，少缴营业税及附加112万元，合计730万元。此外，还查出范冰冰及其担任法定代表人的企业少缴税款2.48亿元，其中偷逃税款1.34亿元。税务机关的追缴税款、滞纳金、罚款合计起来，高达8亿多元。
从现行的《税收征管法》《税收征管法实施细则》等法律法规看，对范冰冰及有关主体的行政处罚，基于所查清的逃税漏税等事实之上，可谓于法有据。
比如，依据《税收征管法》第32、52条之规定，“纳税人未按照规定期限缴纳税款的，扣缴义务人未按照规定期限解缴税款”，税务机关“除责令限期缴纳外，从滞纳税款之日起，按日加收滞纳税款万分之五的滞纳金”。对范冰冰及其担任法定代表人的企业追缴税款2.55亿元，加收滞纳金0.33亿元，这里的连本带息，并不为过。
再比如，根据《税收征管法》第69条，以及《税收征管法实施细则》第93条，“扣缴义务人应扣未扣、应收而不收税款”，“由税务机关向纳税人追缴税款，对扣缴义务人处应扣未扣、应收未收税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三倍以下的罚款”，“为纳税人、扣缴义务人非法提供银行账户、发票、证明或者其他方便，导致未缴、少缴税款或者骗取国家出口退税款”，“税务机关除没收其违法所得外，可以处未缴、少缴或者骗取的税款１倍以下的罚款”。对范冰冰担任法定代表人的企业，因未代扣代缴个人所得税和非法提供便利协助少缴税款，各处0.5倍罚款，分别计0.51亿元、0.65亿元，也在相关法律“规制”范围之内。
或许，很多人感到意外，范冰冰及关联主体的涉税数额如此巨大，为什么还仅是行政处罚，而没有严格追究刑事责任。事实上，范冰冰的经纪人牟某广等人，之所以被公安机关依法采取强制措施，主要是因为指使公司员工隐匿、故意销毁涉案公司会计凭证、会计账簿，阻挠税务机关依法调查，这是刑法处罚的范围。
而范冰冰的“出罪”，则是因为《刑法》有明确规定，“属于首次被税务机关按偷税予以行政处罚”，“且此前未因逃避缴纳税款受过刑事处罚”，“上述定性为偷税的税款、滞纳金、罚款在税务机关下达追缴通知后在规定期限内缴纳”的，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当然，这些都是法律有明确规定的清晰地带，按照法律规定处理即可，但从此案涉及的拆分合同等现象看，还有一些涉税灰色地带，需要从立法高度，作出更加精准、科学、合理的界定。
比如，拆分合同的问题。从主观目的看，当事人是为了减少缴纳应征税款，所以采取的规避税务监管的行为。严格来说，这种另辟蹊径的取巧行为，与税务征收管理的立法精神格格不入，应当视为违法，但客观而言，从法律的具体条款上，又很难对接、吻合。
根据《税收征管法》第63条，纳税人“进行虚假的纳税申报，不缴或者少缴应纳税款”，应被认定为“偷税”行为，“由税务机关追缴其不缴或者少缴的税款、滞纳金，并处不缴或者少缴的税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但是，这里的拆分合同，如果是阴阳合同，固然属于违法操作，但如果分在了合法合规的项目里打擦边球，究竟是合理地规避法律，还是进行“虚假的纳税申报”，恐怕还值得商榷。
事实上，从世界各国范围看，合法规避税收法律、减少支出，与逃避税收法律、逃避应征税款，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在美国，有句谚语，“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亡与交税是永恒的。”在税收的征管上，严厉程度可以说无出其右。好莱坞明星威利斯奈普斯，因出演《刀锋战士》系列而为影迷所熟知，三部影片总共在全球收获超过4亿票房。2008年，他被爆出1999－2001年间曾三度偷税漏税，总共漏税700多万美元，结果是2010年12月被判3年有期徒刑。这是违法逃税的代价。
但与此同时，对于很多西方的明星大腕来说，完全可以走合法的途径避税，借助税务律师、会计师、银行家，游走在法律之外，便能合法节省了大量钱财。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主角安迪就是银行家，精通报税、合法避税，结果成为狱警们离不开的宝贝。
回来再看“拆分合同”“离岸避税”等行为，是否构成偷税漏税，恐怕还需要结合税制改革，从国家立法上予以界定，明确标准条件，是否应当给予行政处罚，甚至是刑事处罚。对于这些税收的灰色领域，只有尽量公开透明、规范合理，才能减少暗箱操作的空间，有效规制税收征管，让类似“阴阳合同”乱象，得到更有效的治理。
至于范冰冰涉税案件，作为关注度极高、非常有代表性的个案，事实上也会具有标杆意义。通过这个案件的依法处理，希望能有助于明星看清合法、非法的边界，从而形成稳定的预期和行为规范。此外，从纳税人的身份来说，明星也是合法劳动者，偷逃税款当然要依法追惩；但只要他们依法纳税，无论多高的收入都属于正当，尊重他们的劳动和收入，而不是泼道德脏水，才是正常的社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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