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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的春节即将来临。作为一年中最富仪式感的节日之一，人人都在准备度过一个最令自己感到幸福的假期。有人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只为除夕夜象征团圆的一桌家乡菜；有人换上新装，约上三五好友一同出行；还有人独自围炉品茗、小酌，怡然自得……仪式感，让我们更深切地品味生活，幸福的滋味油然而生。
图源：Rene Bernal, via Unsplash
作为一生都在探索“仪式”对塑造人类生活影响的心理人类学家，Bradd Shore最近出版了一本新书《仪式的隐藏力量》(The Hidden Powers of Ritual)。在书中，他写道：“我的研究中，最令人惊讶的结论是：仪式可能是人类工具箱中最有力量的工具，其很大程度上源于我们自身强大的精神内核。”
Bradd Shore是认知和心理人类学文化模型学派的基础理论家，曾任美国心理人类学协会会长，也是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文理学院人类学荣退教授。他的新书汇聚了他从西非到巴厘岛再到美国南部多地实地调查研究的结果，融合了生物学、动物研究、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多学科角度的见解，其中还包括了他自己50多年来的个人经历。
站在新一年的起点，我们不妨花上几分钟的时间，通过Shore的研究，来看一看仪式是如何塑造我们的生活的。
何为“仪式”
在Shore看来，当普通的行为被重复直到形成“惯例”的、可识别的行为模式时，“仪式”就形成了。比如见面握手、告别挥手、V字型的胜利手势……这些动作和手势就是在我们在社交中形成的固定“仪式”。这些动作帮助我们将一系列复杂的礼仪、情感、传统习俗等表达简化为一个简单的动作。而识别这些动作并不需要我们花太多的脑力即可完成。我们习惯性地在固定的场合做出固定的举动，一套充满仪式感的动作完成后，彼此双方都能准确了解到了对方的态度与目的。
可以说，“仪式”是我们生活中具有重大象征意义的例行公事。此外，仪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可能通过不断演变，给我们的行为增加多层意义——这被称为“仪式感”。
像大多数美国人一样，Shore在成长过程中并不太注重仪式感。小时候，甚至一提到参加仪式就想翻白眼。他记得小时候曾经问祖母用他听不懂的希伯来语主持他的成年礼有什么意义。祖母回答他：“你听不懂没关系，上帝听得懂。” 
几年后，他从大学毕业，来到西萨摩亚岛上的一个小村庄里教书。他发现，岛上的居民生活中充满了仪式感。大到婚礼、葬礼、宗教节日，小到日常的问候、告别，甚至路过一座房子也要有特定的仪式。此外，他们还有独特的仪式用语，这些都让Shore感到非常新奇。
一开始，他认为萨摩亚人的生活方式有些“做作”。但随着在当地生活的时间长了，他开始渐渐地理解，所有这些形式背后隐藏的智慧：仪式是“调整”社会关系并保持和谐生活的有效方式。自此，他感觉，仪式开始“有意义”了。 
反观美国人的日常生活，他觉得，从表面上看，美国人没有任何与岛上居民相类似的生活仪式感的行为，研究起来会很枯燥。直到2000年，他开始在埃默里大学主持建设“美国生活中的神话和仪式研究中心”(Center for Myth and Ritual in American Life)，研究美国南方中产阶级家庭的生活仪式感。在研究中，他发现自己最初所想的并不正确。
比如，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本身就是一座非常有仪式感的学校。最著名的仪式是：学校多年来将身披黑袍的骷髅Dooley视为学校灵魂与精神的守卫者。每一年学校都会举办Dooley's Week的庆祝活动。该校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校长可以换人，教授可以离职，学生可以毕业，但是 Dooley 永恒！”Dooley的存在，让学校充满了神秘的仪式感，也成为了维系学校团结一致的纽带。
Shore选择了佐治亚州一个小镇家庭为研究对象，记录他们如何通过仪式和故事来标记日、周、月、季、年的循环。通过不间断的聊天和参观这个家庭的生活，他发现，仪式感可以让家庭凝聚出更强的向心力来。
在这个家庭里，房子的空间分割非常清晰：厨房是妈妈的空间，工作室和车库是爸爸的空间，阁楼或后院的秘密基地是藏孩子们的空间。当孩子在幼年的时候，父母可以随意进入他们的卧室，当孩子们长大了，就可以关上卧室的门，宣称自己的房间是私人空间，父母不能再随意出入。这反映了“私有财产意识”主导着美国中产阶级家庭。 
美国人对家庭的怀念与美国家庭的劳动周期密切相关。两个年轻人结婚生子建立家庭，在有限的时间里，家庭是多个家庭成员共居的集体空间。但事实上，它只是孩子们的临时家，他们正在为离开家的那一天做准备。当孩子们有一天长大，离开家庭去上学或工作，这个家庭单位就解体了。此时，家庭成员对于“回家”的仪式感就忽然强烈起来。节日里，分散的家庭成员重新聚到一起，围坐在一张餐桌前，重温亲情，让家庭凝聚力重新汇聚。所以，我们可以说“家庭创造仪式”，也可以说“仪式造就家庭”。
仪式感的隐藏力量
Shore的书中，讨论了一些非常明显的仪式感。但他强调，也有一些不太明显的仪式力量在默默地支配着我们的生活。其中一个就是支配人体来创造节奏与安排时间的力量。
在生活中，人体犹如一部机器，同时以许多不同的节奏在运作着：控制清醒和睡眠的生物钟，每个器官特有的搏动，呼吸循环，细胞的振动，甚至原子的嗡鸣……除了呼吸和心跳的节奏之外，这些节奏中的大部分是我们无法感知到的。
在这些节奏的支配下，我们把生活编排出可标记、可计量的时间单位，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这时，仪式就是我们记录节奏的标尺，同时又反作用于生活，来造作生活的节奏。仪式既提供了节奏规律的舒适感，又提供了适应环境变化的灵活性。有了仪式，我们既能保持时间，又能跟上时间。
Shore提到的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仪式力量是“代理反转”（agency reversal）。比如当人们狂喜地跳舞或有节奏地吟唱时，其他人看到的只是舞者在跳舞，或者歌者在歌唱。而从动作者自身来看，有可能开始时是舞者去做动作表演舞蹈，而随着动作节奏的不断加强，往往出现一个逆转点，这时，舞蹈开始支配舞者，作为表演主体的舞者不能控制自己，只能随着舞蹈节奏而舞蹈。
作为一种社会化机制，代理反转可以在表演者之间创造一种强大的结合体验。这种仪式往往出现在宗教活动或军事活动中。在宗教仪式中，“代理反转”往往是人类与超自然力量接触的反应。
如何从仪式中获得力量
Shore认为，许多影响我们生活的力量都超出了我们的控制。比如面对通货膨胀，我们可以对日常开支做一些小的调整，削减预算，或者多做一份额外的工作等。但是我们真的无法影响经济整体的走势；我们可以为遭受灾害的群众捐赠物资、提供帮助，但无法阻止灾害的发生……
但是有一件事是我们可控的：就是通过创造仪式感来强化某方面的力量。每个家庭都可以创造独特的仪式感来建立秩序，凝聚成员。这些仪式可能是来自于父母，也可能是新家庭自己创造的。不管这些仪式来自哪里，它都将成为塑造家庭成员的不可估量的力量，最终塑造他们对人生旅程的记忆。 
仪式感不仅仅可以成为巩固群体的力量，还能成为“治愈”个人的“良药”。它可以在面对悲伤、孤独或压力时提供一种令人惊讶的平静和安慰。当一个伤心人在享受了一杯热茶之后，重新获得了振作的力量，这时，“一杯茶”就变成了“我的茶”。喝茶就从一个简单的行为升华成了个人减压、放松的仪式。
做过一次的事情只是一种行为。做了两次，就是重复。反复做很多次就成了仪式。“生活需要仪式感。”Shore的研究让我们更深刻地了解到这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获得力量的源泉。
读完Shore的研究，你是否对于仪式感的理解更深了一步呢？也许这时你已经准备入睡，那么就给你身边的爱人、孩子一个温暖的亲吻吧；也许母亲刚刚端来了一碗热汤，那就回报给她一个最可爱的微笑吧；也许迟到很久的朋友终于赴约了，那么就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吧……生活需要仪式感。知社也在这里祝福大家：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参考文献：
https://thereader.mitpress.mit.edu/the-hidden-powers-of-everyday-ritua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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