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是国际猎豹日。猎豹曾经广泛分布于非洲、印度和阿拉伯半岛,如今亚洲的野生猎豹,只有12只在伊朗苟延残喘。而这时,印度正在尝试从非洲引入猎豹,让这种最快的猫科动物,重新奔驰在印度的土地上。
1947年,科拉维王公(Maharaja of Korawi)猎杀了三只猎豹,这可能是印度猎豹最后的目击记录。不久后的1952年,印度的国家野生动物委员会(National Board for Wildlife)召开第一次会议,提议采取“大胆的实验”来保护猎豹。上世纪70年代,印度曾经跟伊朗交流,试图用亚洲狮交换一些亚洲猎豹,但最后交易没有达成。
直到2022年,“大胆的实验”才终于落地,2022年9月,印度从南非引入12只猎豹,2023年2月,又从纳米比亚引入8只。人们选择了库诺国家公园(Kuno National Park)作为放归点,这里之前被选中为放归亚洲狮的地点,虽然最后没有放归成功,但里面的村庄都被迁走了,提供了一个适合安置动物的环境。
库诺国家公园以库诺河命名 ©M G Chandrasekr / Wikimedia
引进的猎豹将在围场里生活一个月,熟悉环境和彼此,然后戴着无线电项圈放到野外。人们会通过卫星和无线电项圈追踪它们。
库诺国家公园饲养猎豹的围栏 ©PMO India
猎豹放归计划的支持者认为,猎豹可以吸引游客,开展生态旅游为当地创收,还能提高政府对野生动物生活环境的关注,加大力度保护环境,从而惠及整个生态系统。
猎豹野放困难重重
看起来很美,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印度的猎豹野放项目进行到今年八月初,已有9只猎豹死掉了。
其中一只叫Sasha的猎豹本来就有病,一只叫Uday的猎豹死因不明。两只雄猎豹为争夺雌猎豹Daksha而厮打,死了一只,最后Daksha被幸存的雄性咬死。猎豹Tejas和Suraj死于皮肤感染导致的败血症,尸检发现脖子和脊背上大片发炎,都长蛆了。猎豹Siyaya产下四只幼崽,在一个酷热的日子里,三只小猎豹死于中暑,最后一只被抢救出来人工饲养。
水彩画,印度人带猎豹狩猎,作于1764年的穆尔希达巴德(Murshidabad) 图片来源:Wikimedia
猎豹在冬天会换上厚厚的绒毛,但南非和纳米比亚都在南半球,那里的冬天恰好是印度的夏天,所以猎豹们都在印度炎热的夏天捂着大毛衣。今年库诺国家公园又特别多雨,“毛衣”老是干不了,加上藏在毛发里的寄生虫,导致皮肤感染。戴着无线电项圈的脖子不透气又抓挠不到,溃烂尤其严重。
南非和纳米比亚的猎豹专家向印度的最高法院致函,表示园方工作不到位,没有及时跟他们分享信息,如果早些看到病情进行会诊,受伤的猎豹是可以救活的。而印度猎豹项目的领导方,国家老虎保护局(National Tiger Conservation Authority)则认为野放猎豹本就很难,死亡是正常的。之前南非也有再引入猎豹的项目,野放了九次才成功,印度的工作才刚开始,做到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英国画家斯塔布斯(George Stubbs)绘制的印度人带猎豹狩猎 图片来源:Wikimedia
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难以厘清真相。另一方面,保护区的面积不足,猎豹密度太大的问题日益凸显。雄猎豹频繁打斗,有时还要护林员把它们赶开。再引入猎豹项目的反对者嘲讽他们“在国家公园搞比武大赛,护林员担任裁判”。
库诺国家公园面积700多平方公里,大型猫科动物的活动范围很大,通常是不会局限在保护区内的。野放的猎豹屡次跑出公园边界,工作人员不得不把它们麻醉了再带回去。
在库诺国家公园外围,猎豹的适宜栖息地有3200多平方公里,听起来很多,但这里还有169个村子。两只猎豹与居民发生过冲突,其中一只甚至跑进了村子。村民害怕它伤人,朝它扔石头,虽然没有造成直接的伤害,但引发了恐慌。人人都害怕食肉猛兽,抵触情绪一旦滋生,就可能爆发激烈的人兽冲突,使保护事业遭受重创。
人工饲养的猎豹,拍摄于十九世纪90年代的巴罗达(Baroda)图片来源:Wikimedia
迁地保护不如就地保护
今年,南非的科学家在《南非科学期刊》(South African Journal of Science)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列举了多方面的理由,批评野放猎豹计划不切实际。
首先是基因问题。亚洲猎豹Acinonyx jubatus venaticus是一个独特的亚种,印度输入的非洲猎豹是另一个亚种南非猎豹Acinonyx jubatus jubatus,两者没有发生过杂交。如果把南非猎豹盲目地引入印度,以后再引入亚洲猎豹,就可能会杂交,南非猎豹的基因越来越多地混入亚洲猎豹的基因库,这个亚种的基因就可能被排挤到灭绝。
南非猎豹 ©Wegmann / Wikimedia
即使南非猎豹没有跟亚洲猎豹杂交,20只的种群数量太小了,很容易发生近亲交配。要保障基因健康,必须不断地从印度的种群里拿走近亲个体,从非洲引进“新鲜血液”,对于非洲当地的猎豹和保护资源消耗太大。
亚洲猎豹 ©Erfan Kouchari / tasnimnews
其次是环境问题。据印度项目方推测,库诺国家公园的容量上限是36只猎豹,猎豹一开始繁殖,这里就很容易超载。
第三是行为问题。印度从纳米比亚引进的猎豹,虽然是在野外出生,却是在围场中养大的,适应人的存在。它们不能直接野放,但可以繁殖后代,用来补充野外种群。如果把它们直接野放,不怕人的动物更容易因为接近人,而爆发人兽冲突
第四是资金和资源问题。野放猎豹项目的预算是5000~6000万美元,用这样一大笔钱引进一个外来物种,实在是不合保护工作的规律,保护野生动物的资源应该优先分配给原生物种。前面说过,库诺国家公园本来是计划留给亚洲狮的,因为半路杀出个猎豹项目,一个计划了很长时间的亚洲狮保护项目被迫中断。
吉尔国家公园的亚洲狮 ©Tanmay Haldar / Wikimedia
现存的活猎豹本身也是一种资源。猎豹野放项目计划在5~6年内,在印度的六个保护区野放50~60只猎豹。现存野生猎豹的数量大概7000只,而且正在下降,很难“匀出”足够多的猎豹送给印度。
南非一直都在做猎豹野化放归的工作。他们在很大的围场里繁殖猎豹,让它们接近于野外的环境里掌握生存能力,然后用来补充野生的猎豹种群。如今南非野化放归猎豹的存活率是85%。印度预期的存活率是50%。一些其他的非洲国家如果环境保护得好,也可以再引入猎豹种群。非洲本可以拥有更多本地的猎豹种群,为什么要指望一个希望不大的印度种群呢?
克鲁格国家公园的猎豹 ©Bernard DUPONT
总之,南非的学者们认为,印度再引入猎豹过于不切实际,就地保护应该比迁地保护优先考虑,不如把力气用在保护印度本土的动物,或者非洲的猎豹上。
猎豹这一形象,在印度文化中有着悠久的历史,公元前两千多年的岩洞壁画里就有猎豹。人类的文化与自然紧密交织,一个物种的消失,往往也意味着一部分文化失去了滋生的土壤,而后就只能干枯成朽木。也许因为如此,印度才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猎豹复活。
爱别离是人生八苦之一,物种的灭绝总是令人心酸。然而再引入物种的尝试有成有败,什么时候应断绝,什么时候应挽留?留给我们的还是未知。
参考文献

[1] https://www.nationalgeographic.com/premium/article/cheetahs-died-india-relocation-africa-conservation
[2] 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india-66392483
[3] Marnewick K A, Somers M J, Venter J A, et al. Are we sinking African cheetahs in India?[J]. South African Journal of Science, 2023, 119(7-8):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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