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保守主义思想家、保守主义之父埃德蒙·柏克曾有一个著名“定律”:
任何打着“自由、平等、博爱”旗号,却以暴力建立、凝聚的政权,如果不接续上本国、本民族的自由传统,回到良序的轨道上来,便不可能繁殖养育,长久延续。
这个定律不仅适用于当今绝大多数现代民族国家,更是对发生于233年前那场“改天换地”的法国大革命的反思。
今天,当我们提及这场大革命,谈论起的“人民主权”“民主”“人人平等”“民族国家”“总动员”“左派”“右派”“意识形态”等等语汇,都是这场“政治与精神”领域的大变革,对当今世界造成深刻影响的证明。
爆发于1789年7月14日的法国大革命,由一场加税运动而起,以攻占巴士底狱为号角、因《人权宣言》而“加冕”,却最终以拿破仑的复辟而告终。攻占巴士底狱的群众身上无疑闪烁着正义的曙光,“自由、平等、博爱”的宣言震撼整个世界,但当雅各宾专政的铡刀高高举起时,也就同启蒙运动中伏尔泰、孟德斯鸠等先贤的初衷渐行渐远,激进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暗流在巴黎的激荡,将它变得面目全非。
正如德国诗人海涅所说:“播下了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如今回望大革命硝烟的同时,希望我们也能记住大革命的教训。
▍法国大革命的第一个结果:民主政治
法国大革命引发的第一个结果,就是追求人人平等的民主政治的崛起。
“自由、平等、博爱”是法国大革命的口号。尽管它广为流传,但总被等同于中国历史语境里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大革命之前,欧洲社会也讲究平等,不过,那是上帝之下的众生平等,但在众生之中,国王与国王平等,贵族与贵族平等,平民与平民平等,平民阶层处于最底层,在政治和经济领域被压迫,在文化上也被轻贱。很显然,这是一种拒绝阶层流动,社会分层的平等。
大革命爆发后,受启蒙思想的影响,“人民主权论”认为,每一个人不应该受到贵族血统、基督教教会的束缚,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国家是人民的国家,而非皇帝一姓之私产,谁要是限制人民的自由,谁就不正义,谁要是认为比人民高贵,谁就是邪恶的。
法国大革命用“人民当家做主”取代了“朕即国家”。用政治哲学的话语说,就是人民主权取代了绝对主义国家。
于是,沉睡千年的民主制度复活了。在此之前,由于古雅典的民主实践演变为纯粹的“多数人的暴政”,民主在西方一直都是邪恶的化身。英国思想家弥尔就斥之为:“以对付野蛮人而言,专制就是合法的。”
但大革命后,民主制度成为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既然人人都是平等的,那么就应该由全体人民通过投票,表达公共意志,制定宪法,人民将决定如何进行自我统治。
此后,为避免古希腊的悲剧,现代政治文明利用“法治”和“代议制”来防范“多数人的暴政”,民主制度也成为现代政治文明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民主的理念当然美好,但是,自由高于民主,共和先于民主,否则,便会释放出潘多拉魔盒中最可怕的魔鬼——民粹主义,而这也是法国大革命的产物。
是的,民粹主义粉墨登场了,它诞生于法国大革命,命名于俄国,典型特征是“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相结合,二者互为倚靠,没有知识分子的理论指导,就只剩下纯粹的平民暴动,而没有平民的参与,便只剩下书桌前臆想中的乌托邦。
此后,民粹主义愈演愈烈,它越过法兰西的国界,蔓延至德意志、俄罗斯、东亚,疯狂拷打着全世界。如今,民粹主义借技术加持,其破坏力呈几何级数增长,已然成为现代政治文明最严重的威胁之一。
▍法国大革命的第二个结果:现代民族国家
法国大革命引发的第二个结果,就是“人民主权论”的同胞兄弟——现代民族国家的诞生。
尽管“人人平等”与“民主政治”成为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但现实中的人总是千差万别,而民主政治却有一个隐含前提,那就是每一张选票是等价的,这就要求每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同样”的。
而这个“同样”需要一个标准,才能把自己人识别出来。于是,不同的地区开始讲述不同的故事,以创造共同的身份认同——现代民族国家就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
例如,法国革命者宣称,无论血统、信仰、出身,只要认可《人权宣言》这一部政治契约的人,都构成法兰西民族的一分子。法国是典型的政治民族主义。
而在邻近的德意志地区,渴望能有一个强大国家的费希特、黑格尔等哲学家,凭空建构出一个历史上从未存在过的“日耳曼民族”,并论证出这个伟大民族必须把德意志地区统一起来,并通过传播著名的《格林童话》让这个故事不断深入人心。
最终,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日耳曼民族”,一个“有待统一的德意志”,这样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催生了德意志的民族主义。德国是典型的文化民族主义。
所以,说1871年德意志的统一拜法国大革命所赐并不为过。没有民族国家这一共同体的概念,没有拿破仑用铁骑缔造的强大法国这一外部压力,德意志的统一能否发生,可能就是个未知数!
现代民族国家概念的诞生,让旧世界迅速土崩瓦解,构建出了全新的政治秩序,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后果:
·通过不同的故事,本民族的人群被识别出来了,紧接着就要划分本民族的生存空间,争夺最重要的生存资源——领土。
据统计,法国大革命以来,各国之间的矛盾呈几何级数增长,战争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破坏性越来越大。终于,1914年,为实现“德意志民族的伟大复兴”,德意志第二帝国发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诞生于德国的文化民族主义,其叙事极为封闭,个人是否从属于这个民族,与他的信仰、血统、出身高度相关,逐渐演变为血缘民族主义,20世纪,血缘民族主义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相结合,恶性发展为极端种族主义,这就是臭名昭著的纳粹党。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党卫军制造了无数骇人听闻的大屠杀。
今天,世界呈现出两种完全冲突的叙事:一边是普遍价值在不断消弭国界,一边是民族问题,种族问题,制度问题在重铸新的国界。
▍法国大革命的第三个结果:全民战争
法国大革命引发的第三个结果,就是彻底改变了人类战争的逻辑。
法国大革命之前,战争的逻辑是贵族战争。而贵族战争无论从战争的目标设定上,还是从战争的资源动员能力上,都是比较有限的。
——就战争目标而言,贵族的目标通常是利益平衡,由于贵族的正当性是血统,而血统并不通过战争来定义,即使杀死了一方的贵族,也不能合法地占领对方的领地。如此,战争的动机就大大减弱了。
——就战争动员能力而言,贵族的战争资源,主要来自领地,而欧洲三分之之一的土地是属于罗马天主教会的,这就限制了贵族战争的规模。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贵族战争的逻辑被彻底终结了。
由于“人民主权论”催生了现代民族国家,所有国民在原则上都是一样的,那么能够被动员起来参战的人,就是全体国民,战争从“贵族战争”演化为“全民战争”。
由于“国家”的主人是“人民”,那么“国家”的名义、“人民”的名义便是不容置疑的。法国大革命期间,革命政府可以正当地没收贵族、教会、反革命分子的财产,法国的财政汲取能力得到了空前的加强。以此奠定了庞大军队的财政基础。
广泛的动员能力,超强的财政汲取能力,极端暴力的民族主义思想,三者的结合,就是全新的战争逻辑,国家机器动辄成为战争动员的机器。它让全人类在20世纪滑向了巨大灾难的深渊——
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是政治的继续。”也就是说战争是实现政治目标的手段,这是正常的逻辑。但是两次世界大战中,逻辑被颠倒了,战争和政治都应服从于民族生存,但战争是民族生存意志的最高体现,因此政治应为战争服务,所有的一切都要为战争服务。
——所有男人都要上战场,妇女和孩子要去生产炮弹,私产随时被征用,所有企业要义务投入军工生产。
——由于战争成了全民族的战争,战争蜕变为了一种“正义的残酷”,军人和平民的差异也被模糊掉了,游击战争兴起了,军队开始无差别地杀死所有人,这种逻辑延续至今,巴以冲突、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莫不如是。
▍法国大革命最重要的结果:意识形态斗争
法国大革命引发的第四个结果,也是最重要的结果,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意识形态斗争”。
1791年,法国立宪会议上,主张革命、激进的议员占据了议会左边的席位,而主张倒退、保守的占据了右边的席位。
这就是今天广为人们所熟知的“左右之争”与“意识形态”的起源。当然,这里的左和右,和中国语境中的左和右,又有所不同。
法国大革命之前的欧洲,人们对正义的政治秩序的想象,有原则性的,普遍的共识,那就是上帝。大革命之后的欧洲,上帝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政治秩序开启了。
对于未来的道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普遍的共识消失了,各种思潮孕育而生,而每种思潮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文明的。
于是,疯狂的撕裂开始了,紧接着就是残酷的斗争。
人类历史中,冲突是永远存在的,但是如何解决冲突,是否存在共识,就会引发截然不同的走向。
如果对正义的政治秩序的想象有共识,那么彼此就没有原则性的冲突,要解决的主要是现实的利益冲突,讨价还价就是主要手段;但是如果没有共识,那就是观念层面的原则冲突,就会变成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
利益冲突是一种有限冲突,只要达成利益上的平衡,冲突也就结束了;而观念冲突是一种无限冲突,观念很难改变,只有把持有不同观念的对方从肉体上消灭掉,冲突才能结束。
一言以蔽之,利益冲突要钱,观念冲突要命。
法国大革命之后诞生的三大主要思潮——保守主义、现代自由主义和共产主义,构成了现代政治文明的基本底色。
· 现代自由主义
法国大革命之后直接产生的思潮,不同于古典自由主义,它的基本底色是理性主义,他们的主张是这个世界就像一道数学题,有且只有一个正确的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具有数学般的精确性、通约性和可传递性,就像1+1=2一样。自由主义就是用这样的信条,取代了对上帝的信仰,他们认为,上帝死了,人类历史才进入自由、民主、法治的现代社会。
· 共产主义
法国大革命,被看作一场让人与人更加平等、乃至于消除阶级差异的革命,以此为思考起点。平等位于所有价值之上。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发表《共产党宣言》,正式宣告了共产主义思潮的诞生。该思潮对人类历史的影响,是空前的,并持续至今。
· 保守主义
共产主义、自由主义,我们都不陌生,而作为反思法国大革命最直接的思想遗产——保守主义,即便两百年后的今天,依然陌生。保守主义源于对法国大革命带来的激进暴力的反思,以英国思想家埃德蒙·柏克的《法国大革命反思录》为诞生标志。
保守主义认为,“人民主权论”,是在追求一种纯粹的民主制,必然导向“多数人的暴政”,而“自由、平等、博爱”是缺乏经验支撑的抽象概念,千百年来的社会根基将被摧毁,势必走向“在人间制造一个上帝”,最终既得不到自由,也得不到平等,只能无一例外的收获一个魔鬼。
▍法国大革命233周年:我们对它的反思,还没有开始
有人说,不理解法国大革命,则无法理解现代世界的根本冲突从哪来,向哪去。然而,后世反思法国大革命,大多囿于革命发生的直接原因,或者显而易见的制度弊病或社会问题,而大多数国人对它的认识,也多半来自教科书、或碎片化“启蒙”。
然而,今天,无论是梳理文明史脉络,汲取历史智识,还是让历史照进现实,我们都亟需重新认识和反思法国大革命。而历史上,堪称反思法国大革命“第一人”的,便是著名保守主义思想家,保守主义之父——埃德蒙·柏克。
柏克对大革命的认识不仅穿透了历史的重重迷雾,更提早洞见了“大革命的结局”。他提前预言拿破仑的复辟:“某一讨人喜欢的将军,精于安抚兵卒之术,掌有统兵作战之真诀,将会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军队将会基于其人格魅力而服从他的调遣......最终那个人就成了你们的主子,你们整个共和国的主子。”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柏克与他开创的保守主义思想不仅在全世界被低估,更由于“激进主义、宏大叙事”的东方传统根深蒂固而被绝大多数国人忽视。
然而,没有哪个国家能逃脱掉“柏克定律”——任何打着“自由、平等、博爱”旗号,却以暴力建立、凝聚的政权,唯有接续上本国、本民族之自由传统,回到良序的轨道上来,方能繁殖养育,长久延续。
为此,我们诚挚推荐“读懂柏克和保守主义”三书,包括柏克反思法国大革命成名作《法国革命论》、最经典的柏克传记《埃德蒙·柏克:现代保守政治教父》、以及柏克论述保守主义思想演变脉络的大成之作《保守主义思想:从柏克到艾略特》,三部作品,不仅呈现了柏克思想、保守主义思想的全景图,更是人们反思法国大革命、了解现代政治文明的必读书。点击下图或识别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
策划:先知书店
撰文:愈嘉  
编辑:先知书店店长、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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