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山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
以下观点整理自胡逸山CMF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第51期)上的发言
本文字数:367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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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东南亚国家加入“印太经济框架”的背景
由于地处东西方的交通要道,东南亚自古以来对于商业、贸易等非常看重。因此这次“印太经济框架”(后简称IPEF)中14个成员国中,有7个东南亚国家或东盟成员国。其实东南亚很多国家和美国不管是在经贸还是其他方面的往来都已经是非常紧密了。譬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因为国际上冷战情况出现,美国在东南亚已经孵出了一些比较亲美的政权,菲律宾刚上任的新总统小马科斯的爸爸老马科斯当年算是比较亲美的角色,同时和中国也保持开发各种紧密的正式关系。这种在中美之间寻求一个平衡,其实在东南亚各国可能都是比较频繁的一种做法。
在上世纪中叶,美国在东南亚就促成了“CITO”(东南亚工业组织)的成立,那时主要考虑到越南战争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于是美国也开始扶持东南亚这些亲美的政权。所以,CITO这个东南亚工业组织成立比较注重防务的联盟,后来也就成为大家所熟悉的东盟先驱者或原型。在越战结束之后,东盟尽管成立不久,也很快地转型成为一个注重经贸合作的区域性组织,东盟和中国贸易关系的紧密已经使得东盟成为中国超越美国和欧盟最大的贸易伙伴。东盟自己本身在2015年也促成了东盟经济共同体AEC。从东盟的角度来看,RCEP相当于AEC东盟十国的自贸区,其中通过中国、韩国、日本、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加入而不断扩大,成为一个跨越亚太的自由贸易区。
其次,美国自从上世纪中叶以来在东南亚的投资也促进了东南亚的高度工业化。因此,东南亚许多以经贸为主轴的国家,对于美国所提出来的比如IPEF倡议持积极参与的态度。但是由于美国在东南亚投资的力度、幅度等在最近十几、二十年下跌较为显著,而中国在东南亚的投资有比较大幅度的增长,所以也就促成了东南亚许多国家目前在经济上靠向中国,在各种安全考量、防务考量方面仍然会继续和美国密切交往的局面。可是有时候和美国合作在尝到甜头的同时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之前美国所主导的TPP(跨太平洋伙伴协议)对东南亚许多国家的经济结构上有比较严格的要求。譬如马来西亚在加入TPP时被要求撤销或大幅度减掉一些传统的保护措施,从而换取更顺畅地进入美国市场的甜头,也是所谓的市场准入。在当时近十年经济大环境下,能够更大程度地准入美国市场,对于许多东南亚国家可能都是很大的吸引力,所以也就纷纷地加入了。
二、IPEF目前只是一个框架,对东南亚国家而言成本收益不对等
后来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上台当总统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先退出TPP这个美国之前大力促成的组织。这对许多东南亚国家的震撼力是很大的。而且经济层面对东南亚国家的震撼力,和安全层面对美国去年8月16日阿富汗忽然撤军的震撼性很相似。因为美国在安全考量方面一夜之间从阿富汗撤军,在经济合作方面也是一夜之间退出之前他大力推动的TPP。所以,这对我们肯定是有影响的。IPEF目前看起来内容也好像还不是很扎实,所以大家就先加入再看怎么样。
拜登在提出IPEF时强调说,要使IPEF会员国经济增长更快速,同时也可以更公平。经济增长更快速这一点应该IPEF的大多数会员都很想拥有,包括美国自身。更公平在国际层次方面IPEF各个会员国希望更加公平地得到经济增长,而不只是个别会员国;在国内层次方面,是希望能够让全国社会各阶层的消费者、民众能够享用到经济增长的果实。但是拜登没有提起的是,在我看来东南亚国家希望听到的是“自由贸易”。文件里提到的是“公平以及具有韧性的贸易”,却坚持不肯提到“自由贸易”。似乎从特朗普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美国国内已经形成一股政治上的共识,好像自由贸易已经成为共和、民主两党的一个比较肮脏的提法,他们都尽量避免“自由贸易”的提法,但这恰恰是我们东南亚国家希望看到的。
IPEF里提到要具有韧性的供应链,但供应链韧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的,需要花很多的科技和很多的钱。科技方面,美国对于高科技的知识产权要把握的决心和各种法律规定,说得好听点是完善,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比较不会放手。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如何建立有韧性的供应链呢?有韧性的供应链又该由谁出钱来做呢?我想东南亚这些国家不太可能有太多的钱去建这些所谓有韧性的供应链,这一点也是需要和美方厘清的。IPEF也说到要发展基础设施。基础设施的建设,发展中国家当然是欢迎的。但问题来了,到底由谁来出钱建这些基础设施?这也是很大的疑问。
至于说要有干净的、清洁的能源,要排碳化、气碳化,这是拜登民主党政府比较注重的一点。万一美国中期选举之后上台的是主导美国参众两院国会的共和党,还是否会注重这些所谓的清洁能源或者去碳化呢?假如两年后,特朗普重回白宫,我认为他首先不会做的事情就是这些所谓气候变化、气碳化或清洁能源的创举。所以,这一点也是很大的未知数。
IPEF有提到税务方面的合作和反贪腐方面的合作。税务方面的合作,我觉得就是帮美国追税,假如美国有一些商家跑到马来西亚来,在美国欠了一大堆税款,要我们帮他追税。这种追税看起来是比较单方面、单方向的追税。对于其他非美国这些IPEF会员国来说,会有怎么样的益处呢?这也是需要厘清的。反贪腐,对于这些发展中国家,很多时候自己本身的政府高官都已经很贪腐了,如何让他们下定决心整治贪腐呢?这也需要很大的努力。
印度是IPEF里看起来较被重视的会员国,当然印度也会以印度国家利益为最高或最终的依归。最近俄乌冲突,美国对俄罗斯实施一系列的经济制裁,印度好像并不受其制裁,还是我行我素地跟俄罗斯继续购买,希望石油的价格更为便宜。坦白说,我认为RCEP之所以花那么长时间才谈成,主要的绊脚石是印度。这样的情况之下,印度是否会在IPEF里真正扮演美国所想要看到的非常积极的角色,这也是有待考验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IPEF没有任何减免关税或非关税壁垒的内容,只是一个框架。那么应该把美国自身的经济问题而造成的溢出的国际上的经济伤害也减到最低。比如美国通胀来了,联邦储备局不停地提升利率等等,一方面当然是希望能够把通货膨胀拉低,但所造成的副作用也使得流窜在开发中的市场比如马来西亚、东南亚的热钱都纷纷回流到美国去了,对我们也造成很大的伤害。因此这样的IPEF框架,既然都没有减免关税和关税壁垒的甜头,是不是至少能够帮我们减低一些将来热钱外流的伤害呢?这也是很值得探讨的。
三、中国应加强与东南亚贸易往来
第一,中国应继续坚定不移地高举自由贸易的旗帜。世界上凡是有能够促进自由贸易的一些运动或趋势,中国一定要一马当先,也带着其他这些志同道合的,也就是和中国在自由贸易的发展中在理念上、谈判上、实践上都坚持这一点的国家。因为有时候我们看到即使自由贸易协定签了,也未必加以实施,即使实施了,可能很多时候原则上关税会有所减或免,但一些相应的非关税壁垒还是使得自由贸易非常困难。所以,要注重不但只是提倡,还要注重实践自由贸易。在实践的时候,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都需要实质上的减免。
第二,要坚持中国自身的改革开放。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希望中国能给我们东南亚国家更大的市场准入,更大程度地进入中国的国内市场,在各种领域里也享受到中国的所谓国民待遇,比如说来自东南亚的投资者都能够享受到和中国一样的国民待遇等等。这一点对我们来说也非常的重要。
第三,为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东南亚的一些发展中国家提供各种援助或借贷。我们可能也是希望中国能够继续做到这一点,因为坦白来讲,2017年以后,中国本来有的一些投资由于外汇管制而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所以,“一带一路”或RECP的倡议,有一些低垂的果实,我们要早日去收这些低垂的果实。能够更大程度援助当然更好,但至少中国的外汇管制方面,对于一些承诺了的投资,要使它的资金明确,能够流通,这点对东南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有着南海领土领海,南海课题一直是东南亚和中国之间的争议,使得中国和东南亚许多国家的关系一方面很微妙,另一方面经贸往来非常紧密。比如中国是马来西亚长期最大的贸易伙伴国,马来西亚也多次是中国在东南亚各国里最大的贸易伙伴国,因为南海的海域争议,使得两国关系有时候也会有起有落。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没有,但中国之前提出来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理念我们是比较同意的,至少可以把争议搁置,共同开发南海的一些资源。当然,如果中国对东南亚国家更大程度的让利,东南亚国家对中国也会更为感激。
未来,和东南亚之间贸易方面可以加强的,当然是服务性的领域和行业,也就是服务贸易。对此我提出两点,一是旅游,二是教育。旅游方面,因为我来自马来西亚东边沙巴这些地方,中国旅客对我们经济增长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们当然也希望能够早日再度欢迎中国的旅客到来。教育方面是比较双向的,在中国有很多东南亚的同学们,在东南亚许多国家,包括马来西亚、新加坡也有很多来自中国的同学们。这一点我们可以更大程度地去做,使更多的同学们相互到对方的国家或地区学习。中国厦门大学在马来西亚开了分校,希望更多的中国大学也可以到新加坡、印尼等东南亚国家开一些这样的分校,希望大家能够相互在教育方面有更大程度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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