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参加庭审那天伊丽莎白穿着完全一样的套裙衬衫
Nick Otto | AFP | Getty Images
故事背景
伊丽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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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Elizabeth Holmes）在硅谷科技界、商界可谓无人不晓。来自优渥家庭，19岁创立了血液检测公司Theranos，声称具有从指尖抽几滴血即可检测各种疾病及癌症的技术。伊丽莎白凭借其卓越的个人魅力（或是魔力）迅速吸引了包括美国三位前国务卿、两位前国防部长、前海军上将等加入她的公司董事会，被称为“美国公司史上最强大阵容的董事会“。有着这些名人巨贾的鞍前马后的宣传加持，各路大佬投资人闻风而至，包括媒体大亨默多克在2015年向她的公司投资了1亿2千5百万美元。2015年公司顶峰时福布斯将Theranos估值为90亿美元，随即华尔街日报爆出一系列重磅调查文章，踢爆Theranos的骗局。次年福布斯将其估值调整为0美元。

全美瞩目的伊丽莎白·福尔摩斯刑事欺诈案，在由于新冠病毒和伊丽莎白怀孕生子拖延了一年多后，终于在今年8月31号启动。美国加州北区检察官办公室一共指控了12项电汇诈骗罪和串谋电汇诈骗罪，伊丽莎白表示不认罪。但她如果被大陪审团定罪，将面临法官有可能最高20年监禁的判决。
庭审直击
我看过一部HBO关于她的纪录片：The Inventor: Out for Blood in Silicon Valley。与其说是纪录片，在我看来所讲述的故事不亚于一部好莱坞剧情大片。这周二正好看了几篇纽约时报等媒体关于庭审的报道，审判法院就在圣何塞联邦北区地区法院，何不亲自去法庭看看？
根据媒体报道描述，周二的庭审34张旁听票很快被发完，超出的50个人被法院安排在另一个法庭通过大屏幕观看庭审。我在法院网站查到了旁听此案的细节，第二天和小鱼起个大早，开车7分钟，早上7点40就赶到了法院。
到了法院门口，只有10个人排队，媒体记者已经架好摄像机准备拍伊丽莎白走进法院的那一刻。我们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律师们拖着大箱的证据直接插我们的队走进法院，好吧，你牛！
排队的时候和周围的人攀谈起来，几乎全是各大媒体记者，彭博社、ABC新闻、华尔街日报......这些记者被单位派来参加每场伊丽莎白的庭审。这个案子预计会有长达三个月的庭审，每周至少开三个整天庭，但这周法官决定开了5天的庭。
我们排队等待进入法院
很快过安检，警卫检查了身份证，他们很轻松友好，当然知道我们就是来旁听的。“你们是想要在法庭内旁听？还是去看大屏幕旁听啊？” 我回法庭内，他微笑着：今天的旁听证可是粉色的哦，说着把白色的旁听证（大屏幕旁听）放下，递给我一张粉色的票。临走时还不忘夸我的小包：你的这个包特别适合在法庭里用！我回：“谢谢啊，我还带了热水呢！”
粉色的旁听证
坐上电梯来到五楼的法庭。走廊一边是木质的长椅，另一边的墙上挂着很多本地历史建筑照片和历史介绍。很多记者选择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起来。我们在长椅坐下，旁边ABC新闻的记者告诉我们，今天的证人是大型连锁药房Walgreen的前副总裁和CFO Wade Miquelon，而之前一天的证人我们知道是大型连锁超市Safeway的前CEO Steven Burd。
很快工作人员打开法庭大门让我们进入法庭，旁听席前两三排预留给包括被告亲属及相关人士、画师、候补陪审员等。我们选在被告席后面的座位坐下。大约八点半的时候，法庭的一个侧门被打开，伊丽莎白和她的妈妈，律师们走了进来。伊丽莎白戴着口罩，一身灰色职业套裙（终于没穿她标志性的模仿乔布斯的高领毛衣了），身材高挑，神情轻松，快速的扫视了一下旁听席就在被告席中间的椅子做了下来，她左手边坐着主辩律师，右手边两位律师也随即坐下。
Jane庭审画的特写，伊丽莎白始终全程不靠椅背
法官Edward DaVila随后进来，全体起立。他开始问控辩双方一些问题，做庭前准备。被告律师随即请求法官开庭前需要询问陪审员他们是否愿意公开他们的个人信息，包括住址、电话等。控方律师表示现在没必要暂停开庭，但在被告律师的坚持下，说服了法官。法官决定暂停开庭，先和陪审员面谈。
我很是失望。法官说是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但美国人喜欢闲聊，这个庭不知道要拖多久哦。但后来证明这将近两小时的拖延还蛮有价值的，下面容我细细道来。
书记员请我们旁听人员全部出去，他们好在法庭内和陪审员们交流。我们又全部来到了走廊，选在长椅上坐下，很多记者选择坐在地上背靠墙开始用手提电脑工作起来。
法庭内法官面谈陪审员，和律师讨论场景
一个身穿深粉色西服的女士开始给身边的人分析此案陪审员的情况，她声音在安静的走廊显得比较突出，几个人围了上去听她讲。“在选陪审员的时候会要求他们填写长达二十几页的一个问卷，这个问卷是否公开取决于法官针对个案的决定”。“被告律师要求暂停开庭大概是想尽量让陪审员条件有利于伊丽莎白，并且在面谈陪审员的过程中收集细节和漏洞，以便将来可能的上诉”。
小鱼说，我对画师特别感兴趣，我们去找她聊聊吧。画师坐在长椅上，膝盖放着厚厚的一叠画纸，有些之前庭审已经完成的画，正在专心继续完成画作。我们蹲在她面前开始攀谈起来。她叫Jane Sinense，本地人，来法庭作画是她的业余爱好，这个爱好已经持续多年。像伊丽莎白这样的大案，她自然不会错过，她几乎来参加每次庭审。我们也做了自我介绍，喜欢参与支持本地文化艺术组织，也提到在本地做华人移民社群建设，可能会写一篇文章来记录这次庭审，介绍一些基本的法院审判制度。我同时递给她我的名片。
小鱼抓住机会问她：有没有可能向我们社群介绍分享你的画作？没想到她答应了！“这是我的邮箱，” 她在画板上写下她的邮箱地址，“你们给我写邮件吧。” 天呐！我好激动！纽约时报也是用的她的画哦！
画师还捕捉了记者们在走廊工作的场景
等待开庭的这段时间，伊丽莎白在走廊进出三次。她有着很强的明星气质。步伐快速，表情轻松甚至愉快，有时甚至会和你短暂对视。三个月前和小她十岁的富二代丈夫生下一个儿子，身材恢复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新妈妈。很多人会觉得她现在身败名裂，但显然她得到了家人的强大支持，波澜不惊地面对这次会载入史册的审判。
等了快一个小时，我开始无聊起来，看深粉色西服女士正闲着，我决定去和她聊聊。得知她叫Michele Hagan，之前是旧金山地区检察官，现在做律师，经常参加这些大案庭审，写法律分析博客。比如辛普森案、弹劾总统克林顿等。Michele说话声音洪亮，眼神犀利。她讲了她是如何和坏法官做斗争以及改变加州的一项法律的。“我现在其实平和多了，”她笑着说。
最后我问她，你对这个案子的意义以及结果有什么看法吗？她说，意义的话当然是改变硅谷的Fake It Till You Make It 的创业文化，走得太极端了。结果嘛，这个很难说，12个陪审员，只需要1个陪审员不愿定罪，那她就没事了。比如如果她的律师证明她从小经历过什么心理创伤，如果引起陪审员同情的话，你懂的。
后来我访问了她的网站，她是这么描述自己的：Michele Hagan is a fearless no-nonsense straight-shooter who tells it like it is. 我觉得美国的一些权利律师就像武侠小说里行侠仗义的侠士，没有刀和剑，但他们使用法律的武器，无所畏惧。
又等了一会我们决定吃我们的韭菜盒子，虽然法院走廊可能也不允许吃东西，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走廊很长，我们走到另一端尽头补充能量。刚刚吃完，工作人员招呼开庭了！
画师在之前的庭审画的最早出庭的证人Erica Cheung
我们进入法庭，后面两三排旁听席很快坐满。伊丽莎白的妈妈就坐在我们前面，旁边坐着一个画师，我没有注意她的丈夫是否来旁听了。
当天的陪审团有八位男性，四位女性。其中三名亚裔。年龄可能30-60岁不等。
法官进入法庭，全体起立。法官首先问12位陪审员：你们最近看案件有关报道新闻了吗？和身边人讨论过案件吗？大家都摇头表示没有。
我这里特别想讲一讲本案陪审团。
本案陪审团最初的组成是十二位陪审员，五位候补陪审员。全部在居住在圣克拉拉县的公民中选出。经过了几周的庭审，有一位陪审员由于经济困难原因退出了。像这样需要经历几个月全天候庭审的案子对陪审员来说相当于不上班了，如果得到的经济补助不能支撑生活，肯定很难继续下去。之后又有一位要求退出并获得法官允许。她的理由是她是佛教徒，相信爱、同情心和宽恕，实在不忍心给伊丽莎白定罪毁掉她的下半生。
NBC新闻法律评论员Danny Cevallos说，陪审员对被告具有极大同情的情况他还很少遇到。“其实我们应该能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伊丽莎白的魅力倾倒了那么多大人物，她能倾倒陪审员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在被告席坐着，不说一句话。”
该佛教徒陪审员退出后法官换上了一位候补陪审员。没想到这位陪审员在法庭上表达了类似的感受：“她看起来太年轻了。” 该陪审员看着伊丽莎白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百分百准备好参与这个案子，而且英语不是我的母语，我真的不知道。”
法官都着急了（因为如果太多的陪审员退出就可能导致案件无效重来），提醒她：你不需要对案子如何处罚负责，而且一个多元的陪审团很重要。检察官和被告律师也一致同意继续让她留在陪审团。当然，被告律师和伊丽莎白可以先暗自窃喜一下了。
Wade Miquelon 作证，画师捕捉很多细节，包括那一大壶水
庭审终于正式开始了！控方检察官申请证人沃尔格林（当时控制美国三分之一的处方药市场）的前副总裁及CFO Wade Miquelon出庭作证。当他坐到证人席，法官提醒他，我们法庭准备的水都是每天换的，放心喝。后来的两个小时直接询问和交叉询问时他不停喝水，可能还是有点紧张吧，毕竟在他手上1亿4千万美金打了水漂。
法庭上需要发言的人如法官、控辩席、证人等都有话筒，声音通过话筒扩大后都还能听得很清楚。面向旁听席有两块大电视屏幕。合同条款及相关书面证据会投影到大屏幕，并且有书记员随时高亮正被提及的内容，在我们的座位可以看得很清楚。
证人作证的过程是非常细琐冗长的，一页一页得过很多合同重要条款，Email等。其中一两封Email内容我觉得挺有意思。Wade当时只见了伊丽莎白很少两面，一次考察完Theranos后给大老板CEO写邮件，翻译成大白话可以是这样的：OMG，伊丽莎白几乎已经见了所有州的州长！我担心我们再不行动就晚了。如果我们和他们合作，凭他们的技术优势我们占领全国药房市场指日可待！
而当时伊丽莎白也正在和大型连锁超市Safeway谈合作。就在前一天的庭审，Safeway的前CEO在法庭上说：我见过四任美国总统，伊丽莎白有着和总统一样的控场能力。我当时特别钦佩她，她是我在商界遇到的极少几个真正有非凡个人魅力的人，她太聪明了。
询问证人的过程涉及很多专业技术细节，听着听着就走神了。没有人相信陪审员们能全程专注的听审。我注意到整个庭审过程中伊丽莎白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头都不偏一下。她把座椅调得比旁边的律师高，全程后背没有去靠宽大舒适的椅背。我想，这也算她非凡个人魅力的一部分吧。
控方对证人直接发问，左边模糊的头像是12位陪审员
到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法官终于发话了，我们休息25分钟，回来继续开庭，今天可以开到下午四点，明天的日程也安排出来了，可以再开一天。
我们随人群走出法庭，在电梯里和纽约时报的记者聊起来。“听这个案子需要非常专注，我一不小心都要走神，” 她说，“有些天的庭审是挺无聊的，我们总是需要找新闻点。” 我问她：你们怎么知道一些重要的证人来作证的日子呢？她说：“不知道的，法院不会告诉我们，只有你参加了庭审，双方律师在庭审中会自然透露第二天或之后的证人。不过听说默多克、基辛格也会来作证！”说到基辛格，她头往后仰长叹一句：“天呐，他都有100岁了吧！”
走出法院，我和小鱼看着对方，下午还要不要继续上3小时实证法律课？然后心有灵犀做出决定：要不今天算了，下次再来！
旁听小贴士：
关于此案细节各大媒体已有连篇累牍的报道，所以本文没有重点记录案件细节。感兴趣旁听此案的可以访问下面法官的网页查看该案的审判安排。记得带上证件，最好带上笔记本电脑或笔记本方便记录。

https://www.cand.uscourts.gov/judges/davila-edward-j-ejd/
本文庭审写真画像经画家授权使用，版权归原作者，请勿擅自传播。本文系作者原创，转载请联系：[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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