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库里管几十亿美金，花10几分钟搞定徐小平，他悟出“大道至简”

两个月后，徐杨被真格通知上投委会。徐杨讲了十几分钟，坐在一边的徐小平老师说：行吧，可以定价格了。就这么拍板了，大家开始进入谈价格的环节，最后由真格的另一位合伙人郑朝予投资了。徐杨当时的感受就“跟做梦一样”。

第二天徐杨收到真格发来的Term Sheet，第七天真格基金就把钱打到位了。估值400万美金，真格占了15%，第一轮融资的事儿就这么就搞定了。

从“免费劳力”到合伙人

回想起来，徐杨认为自己进入资产管理行业纯属歪打误撞。2009年，他前往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留学，当时对资产管理和量化投资并没什么概念。他硕士研读金融学，导师是Wesley Gray，刚从芝加哥大学博士毕业，年轻有为，在芝加哥大学师从诺贝尔经济学教授，有效市场理论奠基者、被称为现代金融之父的Eugene Fama。

徐杨的导师Wesley Gray从小在Colorado的一个农场上长大，在取得博士学位前，他曾经参加过美国海军陆战队，担任Captain，被派遣至伊拉克服役。服役的经历让他在后期的研究生涯中遵循苛刻的纪律，战场也教会了他信任和关系建立的重要性。

Eugene Fama在评价Wesley Gray时说，“他说话让人感觉是从波士顿艰苦社区长大的孩子，不是通常的博士学生”。

Eugene Fama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学生，就是徐杨在美国的教授，也成为后来影响了他人生轨迹的人。徐杨和其他8、9个学生一起，加入了Wesley Gray教授的实习生组，免费帮他干活、做研究、看论文。

其实很多实习生加入只是为了混个经历，徐杨却不愿意浪费这个学习的良机，他一周要研读和总结40到50篇的前沿学术论文。学校位于费城郊区，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也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和繁华。缺乏诱惑和干扰，这让徐杨更加专注地投入到研究中。虽然没有一分钱的工资拿，但他跟着老师做研究学东西，过得异常充实。

2010年，Wes教授邀请徐杨、另外一个博士生以及他的一位沃顿商学院的校友，共同成立资产管理公司，用量化的方法来管钱。就这样，徐杨当了一年多的免费研究员之后，从学生正式升级为教授的合伙人。

徐杨（右一）、Richard Thaler教授（中一）和Wesley Gray教授（左一）

车库创业

在徐杨和教授创业时，量化投资的理念在美国已经日益主流，取得成功的不乏像Wes这样具有学术背景的研究者创立的基金。交易门曾经分享过文艺复兴基金西蒙斯的故事，其创始人西蒙斯在其职业生涯早期就是一名数学家，就是学术界出来的典范。包括文艺复兴基金，AQR Capital Management在内的许多量化基金都已经成为华尔街的翘楚。

当时Wesley Gray和徐杨希望能够使用量化策略，基于学术研究，复制市场上的超额收益来源。他们把公司命名为Alpha Architect，主要做两种风格的策略：一种是纯的价值因子，一种是动量因子。徐杨跟我解释说，之所以选择这两种风格，因为它们能同时被传统金融学理论和行为金融学理论解释。“价值因子的超额收益来自于低估值的风险溢价。用行为学解释，价值投资存在，是因为人们对坏消息往往过激反应。同理，动量就是因为人们对好消息反应不到位，最后突然发现涨了很多才冲进去。”

徐杨每天和同事读学术论文，做模型，做数据回测，过的完全是博士生的枯燥而充实的生活。Wesley Gray还在学校任职，他们还能用各种学校提供的数据库，这也给初创公司节约了买数据的费用。

办公室也很好解决。Wesley Gray教授位于费城郊区的家距离指数巨人Vanguard的总部只有15分钟车程。公司的办公室就安在家的车库里。每天在车库面对4个屏幕，徐杨闷得实在受不了，他有一天和教授亲自动手拿榔头砸了一扇窗户出来。

最开始，给徐杨团队投钱过来的人都是亲朋好友，徐杨自己还从中国的朋友们身上薅了小几百万美金。Alpha Architecht也从第一年管理规模为零，慢慢涨到几十万、几千万美元。

“我们确实不是华尔街出来的，但这个市场这么大，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优势”。徐杨团队的优势就是基于事实和数据，在研究上加以坚持。徐杨和教授他们把自己的研究的心得和总结放在网上，这样连续写了两三年。Wesley Gray并不担心自己的投资理念被“抄袭”，不仅写博客，他和团队还写了3本书来阐释自己的量化投资理念。

“当时我们觉得要接地气，有很多学术研究的解读很不接地气，我们很在乎投资人能不能理解我们做的事情。”徐杨说。

大佬来电！

2011年的一天，徐杨和他合伙人正在农场上骑马。Wesley Gray突然收到通电话。来电者说自己是知名的富豪Stern家族（纽约大学Stern商学院捐赠者）Lenard Stern的儿子Eddie Stern。Eddie自己也是亿万富翁，曾经是一名对冲基金经理。Eddie在网上读到了Wes写的研究文章，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他因此很希望了解Alpha Ar-chitecht的投资策略。

Wesley Gray很快就挂了电话，他说，这怎么可能，打电话的肯定是骗子。挂了电话，他上网一查，发现真的有这个人，好像不是骗子。幸运的是，两个小时之后，Eddie又打来了。

Stern家族有数百亿美元资产，大部分在二级市场和房地产市场。他们也雇了许多外部的管理人帮自己打理资产，但大部分都是对冲基金和宏观交易的人。Eddie感觉到徐杨的团队有自己欠缺的能力，希望合作。

但问题来了，Eddie并不打算一来就直接投钱给Wes和徐杨，而是希望请他们当顾问，帮忙读一些学术论文和做历史回测。

那到底要不要接这一单？徐杨跟合伙人激烈争论了起来。如果纯做顾问，能赚的钱很少，也就是小几十万美元的合同，团队中有人质疑，认为这与资产管理的核心业务不搭，简直就是被“白嫖”投资策略。但徐杨和另外一个合伙人则认为，他们足够信任对方，值得一试。

这一年多的顾问性质合作，成为Stern家族办公室对徐杨团队的一个考验期。除了研读分析学术论文给对方分享，他们也复制了很多论文上的策略来测试历史表现。这样一年下来，双方的信任度和好感都增强了不少。

2012年6月，Stern家办正式投出2000万美元给徐杨团队管理，投的就是他们做的美国量化价值股策略，这也是成立以来，团队拿到的第一笔大金额的机构投资。

过了不久，美国知名高频交易做市商GETCO的前MD也找到Wesley Gray，对他们的量化策略很感兴趣。他最后还额外投了100万美元，作为Alpha Architecht发行ETF基金的种子运营资金。

徐杨自己也没想到，写文章的策略能吸引到严肃的机构投资者。“因为当时我们没有办法去华尔街融钱，我们又不是明星，没有流量，只有写一些别人不写的事实，希望从中获客”。

但有好策略，不代表投资人会信任你，也不代表他们会一直跟随。大家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一直尝试从学术的角度，用人话来讲投资理念。

但写文章花时间，且短期没效果，当时惹来内部的争议，有人说，要不我们就走传统路线雇销售？这条路真的太寂寞了。好在天道酬勤，这条寂寞的路也走出了个名堂。

慧眼VC

虽然拿到了Stern家族办公室的投资，实现重大突破。徐杨他们并没有从地下车库搬出来，大家都觉得没那个必要。团队从最开始的4个人，发展到8个人。

2016年，公司的策略表现的不太好，价值股大幅度跑输大盘和成长股，包括徐杨在内的合伙人全部都只拿半薪。

这时公司又来到了一个分叉路口，当时公司有了自己的CTO，大家做了一个服务资产管理顾问的科技平台（类似于智能投顾，但服务于B端用户）TradingFront。大家开始争论，要不要继续投入精力做这个金融科技平台。

而当时公司管理规模2亿美元左右，虽然投资人并没有直接给压力，但是大家都有很强烈的责任心，一致认为还是要继续聚焦在资管行业上，于是决定把这个科技平台打包剥离出去。

2016年8月，徐杨带着给这个平台融资的任务回到北京。他一共要跟17家VC见面，以一天见3家的速度聊。

“当时不仅感觉融资要聊挂了，人都快累挂了。很难受的一点是，没有人懂我们的这个业务”。徐杨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说。他在美国的平台，服务的是RIA（Registered Investment Advisor，投资顾问业务）。但当时中国没有这个业务，连全权委托都是违法的，因此他要解释国外的市场结构、业务模式等。

好在华泰证券2016年收购了一家美国金融公司“AssetMark”，这家公司做的技术平台，和徐杨想融资的平台类似，他于是就借这个事情来讲。“聊一个小时，前40分钟都在教育他们，后面才说怎么赚钱。”

在这17家VC中，有两家VC对徐杨的项目表示出了进一步的兴趣，其中一家是真格基金。

“和真格投资经理先聊，他没有听太懂，立马把投资总监拉过来，然后和投资总监又聊了40分钟，还是没听太明白，不是说不懂业务模式，而是拍不了板。于是当天就把唯一一个在场的合伙人叫了过来，又聊。”

和徐杨聊的真格合伙人是李剑威。真格是老虎证券的投资人，也是由李剑威主导，所以和徐杨聊了许多老虎证券的业务。

第二天徐杨收到真格发来的Term Sheet，第七天真格基金就把钱打到位了。估值400万美金，真格占了15%，第一轮融资的事儿就这么就搞定了。

出海优势

2018年3月，徐杨带着买方投顾科技平台TradingFront正式加入老虎证券，成为老虎证券的合伙人。

在此之前，由于真格基金的牵线，他和老虎证券的创始人巫天华在一个CEO群里面相识。两人2018年碰头时一拍即合，一致认为TradingFront的团队在美国不仅有技术，还有客户，并且积累了ETF发行和运营、资产管理和财富管理的经验，这与当时老虎证券希望进军美国市场的方向高度一致。

合并后，TradingFront成为了老虎证券的全资子公司，主要业务是在美国给美国投资顾问公司做Turnkey Asset Management Platform “TAMP”。

什么是TAMP呢？

Turnkey Asset Management Platform “TAMP”，中文叫“统包资产管理服务平台”。徐杨解释说，比如某人在美国成立一家投资顾问公司，他肯定希望花更多时间花在客户维护，策略讲解，获取AUM上，并大概率会用专户的方式帮客户管理钱。

那他大概率也会遇到徐杨和Wes之前创业遇到的同样的问题。

“当你有200个客户的时候，谁来做客户KYC，谁来做组合再平衡，还有各种税筹优化，还要给客户出净值报告，每个季度还要做合规（compliance cheek list），还有客户的合同，怎么做电子签署，怎么做一系列的存档。这些东西就是统包平台干的事情”。

TAMP平台要做的，就是让管理人全心全意去找客户，剩下的合规、开户、报告、调仓，统包平台搞定。

2020年3月，TradingFront正式在美国展业。美国有33000多家RIA公司，除去大如Vanguard之类的基金公司、对冲基金、大银行、保险里面的RIA，大概就22000家左右，这就是徐杨要服务的潜在客户。

虽然遇到新冠疫情爆发，对他来说，反而成了利好。团队技术能力强，有很好的移动端和页面端解决方案，全面数字化，中国互联网公司出海的优势立即体现出来了。“只要能够理解当地客户的需求，有很强的执行力就行，我们又有动力，干就是了。”

当然徐杨也遇到了自己的障碍。这个行业在美国基本上是白人主导，徐杨作为CEO，跑展会，做讲座，参加论坛，接受采访，一直以中国人面孔出现。100个客户里面，他会遇到一两个发邮件说不相信中国公司的数据安全。但这些都是极少数，在他看来不是问题。

招聘的销售还没到位时，徐杨甚至自己每天打电话做demo。当时有个投资顾问客户他，你自己天天做这件事吗？他建议徐杨招一个美国人来打电话，“没有生疏感”。

徐杨回答说，现在疫情没人来，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干了。好在系统上线三个月，就拿了业界两个奖，跨过了艰难的瓶颈期，技术团队和业务团队也适应了12个小时的时差，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业务很快就自己跑起来了，并进入良好的运营状态。到了2020年9月，徐杨被美国一家行业标杆的财富管理杂志，匿名评选为2021年美国财富管理行业十大关注人物。徐杨说，这是市场对中国互联网金融公司的技术、品牌和业务的认可，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

可以做一辈子

2019年10月，证监会开展公募基金投资顾问业务试点工作，首批共有18家机构获得试点资格。徐杨很为之欢欣鼓舞。“之前铺垫的净值化管理、刚性兑付打破、非标产品转标，都是在为标准化市场做铺垫。公募基金投顾事件很重要，我对它的期待非常大”。

徐杨说财富和资产管理是客户永恒的需求，他也会继续带团队在这方面耕耘。他的计划是“好好在中国市场做十几二十年。”现在积极分享自己思考的徐杨，不时会活跃在各个公开的场合。生活和工作中的他，是个阳光的大男孩，没有一点架子。

从业这么多年，拥有了丰富的职业经历后，徐杨说自己最大的收获是对很多事情能“一眼看到60%、70%的本质”。

我请他分享几点自己的思考。他说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波动，看过做过这么多策略，既管过投资人的钱，又拿过投资人的钱创业，最后发现都是“大道至简”。他常跟投资人讲，找不到最好的策略，只有最合适的策略。对于每天的回报，他看得比较理性：亏了赚了，都是认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