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笃君按:在这个“人愈发不再有人味”的时代,人们却在想方设法“使机器人更加人性化”。
书接前文。2016年1月到11月,为庆祝建馆十周年,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举办了一个名为“角色:奇人”的展览,这次展览的主角之一是一款名叫“贝伦森”的人工智能审美机器人:这个机器人“贝伦森”具有独特的艺术品位,能够鉴赏艺术品。
▲ 审美机器人“贝伦森”在“观察”艺术品观赏者
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角色:奇人”展览(2016)
审美机器人“贝伦森”具有一定的艺术品位,能够判断自己是否喜爱一件艺术品,形成美学见解,并表达出一定程度的情感和审美偏好。他会记录并收集观赏者对艺术作品的反应,然后利用收集到的数据来“创造”自己的艺术偏好。和历史中真实的大鉴定家贝伦森一样,机器人“贝伦森”的工作也依赖于自己那双突出的大眼睛:内置在他右眼中的相机会获取影像,然后将之传输到博物馆墙后的电脑中;机器人会分析那些显示出观者审美偏好的特征,然后得出自己的“鉴赏结论”:喜爱就圈绿,不爱就圈红。如果遇到特别让机器人“贝伦森”中意的艺术品,他还会点头示意,甚至露出满意的微笑。
▲ 人工智能审美机器人“贝伦森”
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角色:奇人”展览(2016)
这款审美机器人“贝伦森”鉴赏艺术品的“工作原理”与历史中真实的艺术史专家贝伦森所创立的艺术品科学鉴定法不无相关之处:它们都是强调要透过事物的表象,寻找隐藏的审美真实。在鉴定理论方面,贝伦森师从意大利艺术评论家莫雷利(Giovanni Morelli,1816-1891)。早年在德国学医出身的莫雷利精通解剖学,他主张:鉴定画作真伪的关键不在于整体构图的特征一致性;相反,鉴定者应将观察的重点聚焦于作品的细节上,因为伟大的艺术家总会“无意识地”在细节上展现出自己的独特性。比如,画中人物的鼻孔、指甲、耳廓和耳垂的形状,眼角眉梢、耳鬓发梢乃至衣衫褶皱等处,这些经常被人忽略的地方往往隐藏着真相——这些画家在创作时信手画出的细微之处才能透露画家的手法、风格和性情。这一“细节决定论”正是莫雷利的理论创新,为欧洲艺术品鉴定带来了一场变革:罗马和德国各地画廊纷纷采用“莫雷利法”对藏画重新进行鉴定而发现很多画作过去都归在了错误的作者名下——仅仅德累斯顿画廊就有46幅画因“莫雷利鉴定法”的引入而被重新命名。
▲ 油画《乔瓦尼·莫雷利肖像》(1886)
德国著名肖像画家冯·伦巴赫(F. von Lenbach,1836-1904) 作
现藏于贝加莫卡拉拉学院
1890年,贝伦森终于在贝加莫见到了他仰慕已久的莫雷利。当时贝伦森在挚友沃伦的资助之下正在进行一次穿越整个意大利的艺术朝圣之旅。与莫雷利的这次会面对贝伦森来说不啻为上帝赐予他的一次宝贵机缘,因为转年莫雷利大师就仙逝了。在这次会面中,莫雷利将自己的艺术品鉴定理论衣钵传给了贝伦森这位来自新大陆的青年才俊,这使贝伦森也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艺术品鉴定事业中来,从他那“文学家大梦”中彻底醒来;从此,贝伦森有意识地继承莫雷利“科学鉴定法”的理念,最终形成以艺术品科学鉴定为基础的艺术史观,在很大程度上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绘画艺术建立了新的审美标准。
▲ 晚年贝伦森在鉴赏
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在2016年举办的“角色:奇人”展览旨在探索无生命的“物”是如何变“活”的,人类又该如何与“物”建立某种亲密关系。展览中的“物”作品大都和审美机器人“贝伦森”一样:他们都是能有某种人类感觉的“物”,通过这些“有感之物”,人们可以进一步探讨:未来的人工智能技术将会在多大程度上消弭人与机器之间的隔膜,使二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在这个“人愈发不再有人味”的时代,人们却正在想方设法“使机器人更加人性化”。
▲ 韩国艺术家Wang Zi Won设计的机械千手观音
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角色:奇人”展览(2016)
这又不禁使我们联想到当年:在二十世纪初的佛罗伦萨伊·塔蒂别墅里,贝伦森和他邀请的来自各领域的专家——除了艺术家之外,甚至还有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坐在一起畅谈德国移情美学(Einfühlung):人们在观照“物”的时候,如何设身处地,把无生命的“物”当作“活的”来看待——假设“物”是有思、有感、有情、有意的;而审美行为就是把人类的自我意识移入到审美对象“物”中去,对之施以“人格化”的观照,于是审美过程就可以成为一种真正的自我享受——这也就是贝伦森所谓的“艺术提升生命”(Life-Enhancement)。
▲ 贝伦森晚年在伊·塔蒂别墅
对于“生也有涯”的人类来说,“物”——包括那些珍贵的艺术品——虽然是无生命的,却能在时间中永恒。最后,让我们用二十世纪欧美最杰出艺术品鉴定家和艺术史家贝伦森说过的另一句名言来结束我们的“鉴定大师贝伦森系列”:
我愿手捧礼帽站在街角,乞求过路的行人,把他们用不完的时光投在里面。
下期预告:在集体生活中奋勇掏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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