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一只野生的兔狲,你要怎样在荒漠的环境里生存呢?我讲的内容有三个关键词:兔狲、野生以及荒漠
首先是兔狲。大家对兔狲的了解,可能最早来源于一些表情包,这些是我在微信里珍藏的用来做表情包的图。
它们看起来内心戏非常足,属于表情包的天赋型选手。
兔狲是一种小型的猫科动物。中国有12种本土的野生猫科动物,大家比较熟悉的是一些大型的猫科动物,包括老虎、豹子、雪豹、狮子。
而兔狲是一种体型很小的猫科动物。左边这张照片里是三只小兔狲,右边是一只狸花猫,它和成年兔狲的大小差不多。
如果拿兔狲和豹子去比较的话,它的体长可能只有豹子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所以,虽然它看起来胖胖的,但是只是虚胖。
第二个关键词是野生。今天我们姑且先不去探讨在动物园里生活的兔狲的状态。我们希望带着大家去了解在野生的环境下,兔狲是怎样面对严酷的环境,去应对一些深层的挑战。
作为一种体型很小的小猫,它会有一些天敌。因此它需要能够隐藏,同时因为也需要捕猎,还要寻找到一些可以用来掩饰自己身形的地方去做突袭。大家可以找一下,在下面这两张图里的兔狲都在哪里?
找找兔狲在哪里?©S. Ross
找找兔狲在哪里?©大猫
兔狲本身身体又小,藏在石头旁就和石头一样。这种形态是它应对环境的一种生存策略。
第三个关键词是荒漠。兔狲生存的环境都非常的严苛,从青藏高原一直到西伯利亚都有。大家比较熟悉是在高原草甸上会抓鼠兔,与藏狐邻居的兔狲,但其实在荒漠里也有很多兔狲,它们还很少被大家关注。
我们跟兔狲结缘,是在甘肃张掖的荒漠。这样的地方也生活着许多兔狲,这就是我们在甘肃张掖做兔狲调查的环境。
我们的故事会从荒漠开始,接下来就先带大家去认识几位已经在荒漠里常驻了很久的兔狲居民,通过它们,可以了解到它们是怎样生存,以及有哪些生存策略。
首先是一号住户胭脂,它在洞口旁边舔毛舔得非常忘情,编号PC01,PC是兔狲的英文首字母(Pallas's Cat),它是我们在张掖记录和识别的第一只兔狲。
胭脂在舔毛 ©猫盟
后面就是它生活的洞穴,这个洞穴其实非常的隐蔽。是在一个山坳里面,你如果站在远处根本发现不了,除非走得很近。洞穴中间会有很多的通道,正是这样隐蔽的洞穴,提供给了兔狲一个特别安心可以带崽的环境。
胭脂和它的崽子们 ©猫盟
除了可以用来繁殖的洞穴外,兔狲还喜欢选择各种各样的洞穴。这些洞穴在荒漠里大多是风蚀或水蚀形成的。
洞穴实拍 ©猫盟
我们会在这些洞穴的前面放置红外相机,就能很准确地捕捉到它的影像。除了一些天然形成的洞穴之外,荒漠还有一些狗獾打洞形成的洞穴。在青藏高原上的旱獭可以打洞,旱獭的洞经常会被兔狲、藏狐利用起来。在甘肃的荒漠里,没有旱獭也没有鼠兔,“房东”就变成了狗獾。
其他动物会利用狗獾的洞穴,不仅兔狲会来利用,亚洲野猫、赤狐也会来利用。
兔狲喜欢呆在洞穴里 ©猫盟
洞穴给这里的动物提供了冬暖夏凉的环境。甘肃的荒漠非常的干燥,我们每次去都需要带上唇膏、护手霜,不然就会很难受。洞穴会比较潮湿,对于一些动物来说,它是一个比较好的、可以去躲藏休息的场所。我们当时在夏天去做调查,经常完全暴露在大太阳底下。能够找到一个遮阴的地方都会觉得好舒服,我相信它们和当时的我们应该是差不多的感受。
荒漠中的小动物们都爱洞穴 ©猫盟
接下来我们继续看一下二号住户狲四顿和三号住户偷鸡狲。左边这个一脸的血,是因为它刚刚饱餐了一顿,眼神都显得“回味无穷”。它叫四顿单于。名字的由来是古代匈奴曾有一个很厉害的首领叫冒顿单于。
四顿单于和胭脂都取自匈奴的称呼,单于是首领,胭脂则代表女子。©猫盟
右边这只是偷鸡狲,狲四顿和偷鸡狲的故事发生在今年二月初。这是一个美好舒适的下午,可以看到2023年2月3日下午11点19分,狲四顿叼回来了一只沙鼠。
带回猎物的狲四顿 ©猫盟
时隔三个小时来到了下午4点17分,它又叼回来了一只毛腿沙鸡。
狲四顿又叼回了一只沙鸡 ©猫盟
它在一个下午完成了四杀,所以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狲四顿,非常的厉害。它刚好今天遇到的沙鸡很多,才有了这样的过杀行为。兔狲的饭量其实很小,虽然抓到了四个,但是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那么多余的沙鸡怎么办呢?它就把它们藏在了洞穴里
这就给了其他兔狲可乘之机,2月3日,狲四顿完成了四次猎杀,2月4日便离开了。接下来我们发现在2月6日,又出现了一只兔狲。经过仔细的个体识别之后,我们发现它竟然不是狲四顿,而是另外一只兔狲,我们观察了大量的录像,在红外相机里面记录了大概有300个视频,发现它一直守在洞口旁也不进去吃
偷鸡狲虽有可乘之“鸡”,却一直趴在洞口不进去吃 ©猫盟
它从清晨走到日落再走到清晨,困了就眯一会,伸伸腿,伸伸胳膊,一直到2月7日的上午,它终于开始行动了。
偷鸡狲的犯罪现场 ©猫盟
我们的红外相机记录下来了它的犯罪证据。可能是过于心虚,一只鸟飞过,它都被吓了一跳,所以我们叫它偷鸡狲。后来我们的同事猫小昭画了一个漫画,记录狲四顿和偷鸡狲的故事。想知道它的故事,大家可以看:《兔狲大佬暗藏沙鸡,煎熬小弟28小时后终下手
©猫小昭
从刚才狲四顿的活跃情况可以看出,兔狲的捕猎能力是很强的,至少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它有能力捕杀到足够的猎物。下图就是兔狲典型的捕猎的行为,它会趴在这里伏击。
准备伏击的兔狲 ©猫盟
这是暗藏沙鸡的洞口,可以看到羽毛散落。狲四顿和偷鸡狲的故事发生在2月4日,我们拍到这些,证明这段时间有充足的猎物。
兔狲的洞口散落着许多羽毛 ©猫盟
兔狲是一种挑食且食物高度单一的动物。因此,它们也可能面临着一些风险。在青藏高原,兔狲主要的猎物是鼠兔,荒漠里的兔狲主要的食物可能是沙鸡和沙鼠。跟食性复杂的藏狐不同,一旦沙鸡和沙鼠的数量减少,兔狲们宁愿饿肚子,也不会去尝试其他食物。
我们还在关注兔狲种群面对的威胁,不管是低温地区还是高温地区,不管是食物减少还是灭鼠造成的二次毒杀,对于兔狲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
除了要应对食物方面的挑战之外,它们还需要适应环境。夏天的荒漠地面非常热,下面这只兔狲很幸运,它找到了一个遮阴的地方。
热得“呼哧呼哧”的兔狲 ©猫盟
兔狲其实也有大长腿,在夏天的时候它就是大长腿。到了冬天,就像人类在冬天要穿上秋裤一样,兔狲也会穿上一层厚厚的毛发。
夏天有大长腿的兔狲 ©猫盟
冬天没有腿的兔狲 ©猫盟
它的毛发密集到每立方厘米,也就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就有9000根毛发,而我们人类每立方厘米平均也就三百多根毛发。因为兔狲有浓密的毛发,所以它能在极其寒冷,比如零下40℃的地方生存。
兔狲除了有极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之外,它还能在环境有变化的情况下,选择不同的栖息地来适应极端环境。比如说这个大石堆,原本是当地蒙古族搭的敖包,由于石堆很高,夏天的时候会形成阴凉,兔狲就会躲在这里乘凉。
乘凉的兔狲 ©猫盟
下面这个视频里也是一个很大的敖包,这个石板不高不矮,刚好够兔狲蹭脸,于是它就变成了兔狲的留言板。兔狲脸上有腺体,留下信息,再尿点尿,加强标记,兔狲会积极利用这些地方,作为“休息站”或者标记的“留言板”。
蹭脸做标记的兔狲 ©猫盟
现在张掖的荒漠有些巨大的改变。这是我们在2022年的一月份到三月份期间,记录下来的关于这片荒漠的变化过程。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这里要建风电厂。而在我们观察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栖息地规划成了新能源基地。这里正在发生着我们无法预知的改变。
兔狲的身后,是正在施工的风电场 ©猫盟
同时,我们对比着今年和去年统计的数据,发现不管是兔狲的拍摄数量,还是记录到的兔狲个体数量都有很明显的下降。目前,我们还没有办法知道下降的原因。可能这个数量的下降是短期的,它还会恢复,也可能它们真的就此在慢慢的减少。
虽然兔狲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它们可以适应高寒、高热、高海拔,也可以适应荒漠和平原......但是在这种人为制造的改变之下,它们是否依旧能够适应呢
现在,最让我们担忧的是大家会认为荒漠里什么都没有,因为没有关注到荒漠的生态价值,所以普遍认为在荒漠里开发是十分合理的。
但实际上荒漠也经常被规划到国家重点保护地,它有很多特有的动植物,比如说:大耳猬、虎鼬、鹅喉羚、黑鹳,还有很多两栖爬行动物,这些动物都生活在荒漠里。
荒漠里的动物:鹅喉羚、黑鹳、大耳猬、虎鼬 ©猫盟
我们希望通过兔狲,能够进一步了解到这些荒漠里的动物,了解荒漠的生态系统,去做更多保护当地生态环境的工作。
我们希望在未来,能看见兔狲等荒漠动物们拥有着一个美好的下午,获得丰富到甚至多余的食物,它们的幼崽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繁衍生息,我们希望所有的荒漠动植物可以在千千万万年之后,仍然停留在这片荒漠里。
(本文整理自心悦在重庆劲草嘉年华上的讲座)
讲座嘉宾:夏心悦
文字整理志愿者:蔷薇、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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