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先阅读上篇：阿颂塔谋杀案 | 湖南籍养女命丧西班牙精英家庭（上）
（本文字数：8，023）
疑点重重
哈维尔警官在22日凌晨4点45分，将找到阿颂塔尸体的消息告诉了罗莎里奥和阿方索。
比较有经验的执法人员，一般在向受害者家属传达噩耗时，会采用比较迂回的形式和否定式的措辞。比如，他们不会说“你女儿死了”，而会说“我恐怕，你女儿的生存可能性不大”。
而听闻至亲遇害的噩耗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些人会极力否认（“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在骗我！”），有些人会愤怒（“是谁干的？我要宰了他！”），有些人则会由于突如其来的打击，变得木然呆滞，仿佛无动于衷（这在一些围观群众看来，好像是冷漠薄情的证明，其实这也是一种正常的应激反应）。然而，从警多年的哈维尔警官，从未见过阿方索的这种反应，只听他喃喃地说道：
“阿颂塔肯定已经死了！我希望她没有被强奸。”
接下来的两天，警察开始了审问和调查。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阿颂塔的养父母不太对劲，经过调查之后，他们觉得，这个案子基本上不会有其他的嫌疑人了。
疑点一：监控录像
请大家先回顾一下，这对夫妻在报告阿颂塔失踪时的说辞是：
21日下午，三人在阿方索的小公寓吃午饭，之后母女两人回到家中。19点左右，罗莎里奥出门办事，独自一人开车到特奥的乡间别墅，留下阿颂塔一人在家写作业。21点30分，罗莎里奥回到家，发现阿颂塔不见了。
然而，警方很快就发现，这段说辞漏洞百出。首先，罗莎里奥公寓外一家银行的监控录像里，记录下了罗莎里奥独自离开阿方索的公寓（17:28），接着又开车驶向特奥方向的情形（18:12）。接下来这辆车子，又出现在沿途一个加油站的监控录像中，车子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少女，明显就是阿颂塔。
（监控录像）
当警方拿出这些证据时，罗莎里奥立即改了口：她解释说，自己和阿颂塔的确是去了特奥的别墅，但阿颂塔感觉不舒服，自己便将她送回了家，之后她就开车四处兜风。然而据《国家报》报道，警方按照罗莎里奥自述的这条“兜风”路线，检查了所有交通岗的33个摄像头，根本没有发现她汽车的影子。当警方再次诘问罗莎里奥时，她干脆说自己服了药，记忆混乱模糊，不记得自己去过了哪里。
接下来警方又调查了罗莎里奥和阿方索的手机，结果发现在18:00-21:00这段“关键时间”里，两人的手机都采集不到GPS数据。阿方索的解释是，自己一直在家里看书，所以关机了。罗萨里奥则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而且她这段时间所有的消息和电话，也都被早已被删掉了……
（没药花园制作：漏洞百出的证词）
疑点二：绳索和笑容
如果说关于监控的问题，罗莎里奥的解释显得非常牵强，那么她在特奥别墅的行为，则堪称“教科书般的可疑”。
阿颂塔的尸体是在9月22日凌晨1点左右被发现的，被发现的地点，距离特奥的乡间别墅，只有大约4公里的距离。也许因为警察的直觉，也许因为这对夫妻在报告失踪的时候就不太对劲，在案发后第一时间，警察们就决定前往那里进行调查。
（特奥别墅的后门）
波尔图带领他们去了乡间别墅，进入别墅后，警察告诉罗莎里奥，不要碰房子中的任何东西，罗莎里奥表示自己需要先上厕所，立即冲上了二楼。一名警官偷偷跟了上去，发现她正在卧室的一角，手忙脚乱地翻找废纸篓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段绳索，和捆绑阿颂塔手脚的橙色绳索一模一样。
第二天，警方再一次搜查了这栋别墅。这一次别墅外还聚集了许多媒体，一台摄像机捕捉到了站在外廊上的罗莎里奥，也许因为自以为瞒过了警方，她心情很好，甚至胃口不错，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开怀大笑。
（罗莎里奥的开心笑容）
这段录像很快就在当地的所有电视台播放，人们开始纷纷质疑：一位刚刚痛失女儿的母亲，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心？！ 
疑点三：Orfidal药片
因为阿颂塔被发现时衣衫不整，警方最初怀疑她遭受了性侵，不过后来经过尸检发现，女孩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性暴力，但有人伪造出了性侵的假象，想要以此来迷惑警方。法医们接着对阿颂塔的血液和尿液进行了测试，结果发现劳拉西泮的毒性水平极高，在她遇害那天，小姑娘至少服下了27片药丸，这是成人强效剂量的九倍。阿颂塔的死因，就是服药后丧失了行动能力，继而窒息致死。
而罗莎里奥那些Orfidal药片的活性成分，正是劳拉西泮。
接下来，法医又发现了另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他们检验了阿颂塔的一缕头发，结果在距离发根3cm处，也发现了劳拉西泮的成分。人的头发一般每月只会长1cm左右，所以结论就是，从三个月之前，阿颂塔就开始持续摄入小剂量的劳拉西泮，她一直在被人暗中下药。
其实，在她遇害前的几个月里，阿颂塔已经出现过一些“状况”。比如，根据《加利西亚之声》的报道，早在7月初，阿颂塔就经常在音乐课上打瞌睡；上芭蕾课时，她也有时会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小姑娘还向老师抱怨道，他的父母给她服用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对此她养父母的解释是，这些粉末是治疗过敏的，然而阿颂塔学校的校医却证实，阿颂塔不曾有过任何的过敏史。就在她遇害前那周的周三，阿颂塔还史无前例地缺了课，罗莎里奥给学校的假条上写道，自己的养女“对某种药物反应不佳”——然而所有的这些，在当时都没有引起老师或者学校的注意。
9月24日，阿颂塔的尸体完成了尸检，立即就被养父母送进火葬场火化了。在棺材进入焚化炉之前，罗莎里奥和阿方索还各自在白色的棺椁前，用手机拍了张“自拍”，仿佛打卡留念。
（罗莎里奥和阿方索的“自拍”）
葬礼上的逮捕
西班牙的葬礼是公共性事务，火葬场里挤满了人，当然也有很多新闻媒体。当有人询问，阿颂塔的养父母是否正在接受警方调查时，这家的家庭发言人（一个名叫塔雷克萨·纳瓦扎的资深记者）义愤填膺地回应道：自己认识这个家庭，深信他们是清白的，并痛斥媒体无良，阿方索则在一旁做掩泣状。就在这有点混乱的当口，一名男子走近了罗莎里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他们一起走出了火葬场。
这名男子是名警察，罗莎里奥被捕了。
（罗莎里奥被捕）
罗莎里奥在葬礼上被捕的消息，轰动了加利西亚，很多人都表示难以置信，在他们眼中，罗莎里奥一直是个模范母亲。不过这样的震惊并没有结束，因为不久之后，警方又逮捕了“模范父亲”阿方索。
（阿方索被捕）
乍看起来，阿方索的疑点并不太多，警方逮捕他，主要基于以下三点：
首先，阿颂塔被发现的森林边，并没有拖拽尸体的痕迹，罗莎里奥个子很矮，无法独自抬起阿颂塔行走（法医对此做过模拟测试）。也就是说，罗莎里奥抛尸的时候，必然有人帮助她，而最有可能的帮手，无疑就是和她一起报案扯谎的阿方索了。
另外，虽然阿方索声称自己案发当天下午和晚上，一直呆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但却有一位15岁的证人（这位证人是阿颂塔的熟人），在前往特奥的公路上，目击到阿方索和阿颂塔呆在一起。因此警方推测，罗莎里奥带着阿颂塔开车前往特奥的乡间别墅时，阿方索可能就平躺在汽车后座上（所以加油站的摄像头没有拍到他）。接下来，这对夫妻在乡间别墅闷死了阿颂塔，再把尸体抬进汽车，驶向4公里外的森林边缘，将她扔在靠近土路的缓坡上。
（罗莎里奥和阿方索的公寓、特奥的别墅以及尸体发现地的位置）
不过阿方索最大的疑点，是他在案发10周前，利用妻子的处方和其他“假处方”，疯狂购买Orfidal药片。比如7月5日这一天，他就一口气买了50片，过了几天，又以“把药丢了”为由，又买了25片，后来警方调查整个七月间，阿方索购买的Orfidal，就多达125片。而罗莎里奥的家庭医生后来发现，这段时间里，罗莎里奥则擅自停了药。（《加利西亚之声》）
所以，这些劳拉西泮究竟用到了什么地方，阿颂塔体内的劳拉西泮，又是从何而来？这一点，无论是罗莎里奥和阿方索，全都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根据《卫报》报道，警方将这对夫妻逮捕之后，暂时关押在相邻的牢房里，并在里面偷偷安装了窃听器，希望能够从两人对话中搜集证据（不过没有成功）。然而，这些录音却揭示了另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因为阿方索是被罗莎里奥“甩掉”的一方，经济上也依附于妻子，平时看起来温和寡言，甚至有点懦弱，警方一开始，只将他视作罗莎里奥的从犯。然而当夫妻俩独处时，阿方索就露出了真面目，他会严苛地批评罗莎里奥，“看看你过度的想象力，给我们带来了什么麻烦！” 并在后者试图反驳时，冷冰冰地发号施令：“你给我闭嘴！”
警方这才意识到，阿方索和罗莎里奥，似乎至少轮流占据着主导地位，而更为冷静和冷血的阿方索，很可能是这起案子的主要策划者。
负责审判他们的一位警察，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们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一对：她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而他认为其他人全都是垃圾。”
审判和后续
2015年10月1日，阿颂塔案正式开庭审判。
在法庭上，罗莎里奥时而哭哭啼啼、时而显得困惑和委屈，她试图说服陪审团，自己因为精神问题，造成了记忆力的严重衰退，接着对所有提问进行敷衍，一问三不知；阿方索则采取公开对抗的姿态，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父亲”，在检方询问问题时，时而无声咒骂，时而冷笑连连——夫妻两人都坚决否认自己有罪。
（法庭上的阿方索和罗莎里奥）
阿方索和罗莎里奥分别被判处18年徒刑，这个量刑在西班牙全国引发了强烈的不满。虽然西班牙在2015年生效了一项对儿童谋杀犯判处无期徒刑的法令，然而因为阿颂塔案发生在法令生效之前，所以遗憾的是并不适用。
阿方索和罗莎里奥都拒绝认罪，坚称自己无辜。罗莎里奥在2017年底，给《国家报》（El País）寄去了长达九页的手写信，详细叙述案件经过和自己的“冤情”。（她还给电视台和其他媒体，发去了不同版本的手写信，但都不如这封“详细”。）
（罗莎里奥的“鸣冤信”）
不过西班牙民众并不买账，有人愤怒地指出：“从这封信里，我没看出来你对你的女儿有半点感情，我只看到了‘我’，‘我’，‘我’，‘我’……”；还有人讽刺道：“哇！她现在写了这么多页，可是在审判中却说，‘有些事情我想记住但我记不住啊！请相信我！’”
罗莎里奥入狱后，5年时间里就换了三个监狱，每次换监狱，都是因为她企图自杀。等到她来到第三所监狱（Brieva Prison）服刑的时候，看守员都认为她的“自杀倾向”，不过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或是逃避劳役（自杀未遂后，会被留监狱的医务室里“观察病情”）。所以2020年11月18日，罗莎里奥又一次在牢房中自尽时，救援晚到了一步，这次她成功了（或者说失误了？）。
当狱警将罗莎里奥去世的消息，告知在另一个监狱服刑的阿方索时，后者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
阿颂塔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则成了一个小小的“圣殿”，里面堆满了玩具和蜡烛，还有从四面八方自发送来的新鲜菊花。一条手写的标语写道：“你们（罗莎里奥和阿方索）没有同情心，没有感情，没有心。”
（阿颂塔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如今成了一个小小的“圣殿”）
如今阿颂塔案已经过去将近十年，西班牙国内对这个案子的讨论热度依旧不减。2017年，西班牙电台还播出了一部纪录片《Lo que la verdad esconde: Caso Asunta》，它被认为是西班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纪录片。对这个案子，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没人能够对此案的罪犯动机，提出一个足够圆满的解释。因为罗莎里奥已死，阿方索更是誓死坚称自己“无辜”，所以这件案子的动机，依旧是个谜。
（阿颂塔案的各种媒体报道）
动机之谜
理论一：谋财说
这是警方和大部分主流媒体的观点。
前文中说过，罗莎里奥的父母，给阿颂塔留下了一大笔钱。而罗莎里奥事业无成、生活奢侈，很快就入不敷出，阿方索也基本靠着吃“软饭”为生。一旦阿颂塔死亡，那笔钱就会被她的“直系亲属”、也就是阿颂塔的养父母继承——警方认为，这样的共同利益，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一对感情失和的分居夫妇，会同心协力地策划谋杀。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把死去的阿颂塔放在路边，因为他们想要尸体尽快被发现，以便宣布死亡、及早继承“遗产”。
就在罗莎里奥被捕之后，罗莎里奥的一位堂姑（或者表姑）找到了警局。这位堂姑说，罗莎里奥的父母，也都死得很蹊跷，并暗示说，两位老人的猝然离世，也是罗莎里奥“搞的鬼”。 
（西班牙媒体上罗莎里奥的漫画）
这个升级版的谋财理论，无疑更加劲爆。
理论二：灭口说
这个理论认为，罗莎里奥为了财产谋杀了两位老人，却被阿颂塔目击到了一些东西。夫妻两人害怕随着阿颂塔渐渐长大，会“悟到”这其中的真相，所以提前杀人灭口。
这个理论很像侦探小说的套路，逻辑也算严密，它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理论的前提，完全建构在上文中那个升级版的谋财理论上，而这个理论，从头到尾都没能被证实（虽然警方也以此为方向调查过）。这个理论唯一的“证据”，是阿颂塔在博客上，用英文写成的一篇侦探故事：
“从前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儿子。有一天，那个女人被谋杀了……”
理论三：恋童说
如果说前两种理论的“主角”是罗莎里奥，这第三种理论的主角，就是阿方索。
阿方索被捕后，警方搜查了他的电脑，结果发现了几张令人很不舒服的照片。在其中一张里，阿颂塔穿着渔网袜、画着浓妆，摆出很成人的诱惑姿势；另一张照片里，阿颂塔被弄成了“睡美人”（尸体）的造型。阿方索对此的解释是，这不过是阿颂塔觉得好玩而拍摄的，他的原话是:“就像男孩子会穿着母亲的内衣拍照一样，这很正常。”
这个解释很牵强，有几张照片中的阿颂塔，还处于沉睡（昏迷）状态，明显不是她自发要求拍摄的。然而虽然这些照片令人不适，但却没有实质性的色情和暴力内容，从法律角度来讲只能算是“擦边球”，所以这条线索，警方也没有进一步追查（西班牙坊间风闻，这其中可能牵扯了更“高端”的色情链）。
这种理论的问题在于，如果阿方索确实对养女有侵犯行为，那么法医应该在尸检时有所发现。而受到性侵的儿童，一般会表现出一些行为失序的“信号”，比如情绪问题和人际交往困难，但所有这些，在阿颂塔身上都没有出现（至少是没有被发现）。
阿颂塔（左一）和同学在一起
不过一些参与此案的警察，倒是私下里倾向于这种理论。他们认为阿方索“迷恋”自己的养女，罗莎里奥发现了这些照片，嫉恨交加之下杀死了阿颂塔，阿方索则被迫帮她搬尸撒谎（害怕自己的恋童行为曝光）……
但这样的话，此案就属于“激情犯罪”，和对阿颂塔小剂量下毒三个月这一点有所违背。这位唯我独尊又冰冷算计的阿方索，是否会去“迷恋”一个人，这一点也值得怀疑。哪怕有的话，更可能他把阿颂塔视作花钱买来的、可以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物”。
理论四：仇恨说
接下来的这两种观点，侧重于罗莎里奥的心理动因，不过角度略有不同。一种观点认为，罗莎里奥谋杀养女的动机，在于她对阿颂塔的“恨意”。
前文中也说过，罗莎里奥的父母，都是自我奋斗成功的社会精英，而她本人却资质平庸，属于“扶不起的阿斗”，两个老人对自私、自我又生活奢侈的女儿，想必也颇为失望。
（西班牙民众观看阿颂塔案的庭审）
而随着阿颂塔渐渐长大，这个聪明、勤奋又乖巧懂事的外孙女，自然更讨两个老人欢心。从他们和阿颂塔的互动来看，两个老人对小姑娘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欣赏——而这一切，都令罗莎里奥嫉恨交加。在她的心目中，根本不会承认这种“失宠”是自己的问题，而只会责怪父母偏心和阿颂塔的“夺爱”（她曾对心理医生抱怨说，自从领养了阿颂塔，父母就对自己要求得更加严苛，却对阿颂塔“无条件溺爱”）。
所以在父母死后，罗莎里奥先是开始一段“叛逆期”作为报复，可结果并非如她预料的那样舒爽。也许就是2013年6月神经衰弱症发作住院期间，在阿方索的“开导”下，罗莎里奥突然“顿悟”到，自己所有不幸的源泉，就是这个中国养女，只要除掉她，她就会获得真正的幸福……
（阿颂塔学校为她设立的“纪念墙”）
理论五：弃养说
在入狱之后，罗莎里奥接受了精神鉴定（阿方索则拒绝“被人鉴定”），鉴定结果是她有自恋型人格障碍（NPD），并有抑郁倾向（但远远没严重到让她的律师打“精神牌”），完全可以分辨善恶。而这个“弃养说”的主要核心，就是罗莎里奥的自恋型人格障碍。
在历史上，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凶手并不少见。不过大部分人对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印象，仍然局限于自大、表现欲、追求权力和名声这些刻板印象中。其实，自恋者也分为好几种类型，除了这种“自大表现型”以外，更为隐蔽、但是自恋水平更深的，其实是所谓的“脆弱敏感型”。
（在自恋者的叙事里，“我”是整个世界唯一的主题）
脆弱敏感型的自恋者，并不追求权力与支配力，而是专注于提升自己在别人心中地位与形象。他们也不容易被识别，外人甚至不会用“自恋”来评价他们，而是“敏感”、“脆弱”和“玻璃心”。比如：过度在意社交媒体上的留言评价，在别人提出一点点批评和意见的时候，表现得异常过激，在感情关系中，需要对方时时反馈，充满不安全感……
脆弱敏感型的自恋者，通常还会出现抑郁症等其他心理问题，然而即便是这些心理问题，也会成为他们索取特殊对待和寻求关注的“手段”：我抑郁/焦虑/心理脆弱，所以你不可以批评/指责/让我承担责任，必须对我体贴/安抚/百依百顺……
然而一个人哪能事事都一帆风顺呢？所以当出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影响了他们的“完美人设”时，脆弱敏感型的自恋者就会以逃避和推卸责任，来确保自己的“完美”。就拿罗莎里奥来说，她将事业不够成功，归咎于父母逼迫她学习不喜欢的专业；将婚姻破裂，完全归咎于丈夫的不够优秀（虽然她才是出轨的一方）；即使是罪行被发现后，她依然将自己漏洞百出的证词，归咎于药物和自己的“精神状况“，在她心中，可能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阿颂塔被谋杀一周年的时候，罗莎里奥还以“爱你的母亲”的名义，从监狱中发了张讣告）
罗莎里奥收养阿颂塔，不过是为了打造一个幸福家庭的刻板印象，她塑造阿颂塔的“神童”人设，也同样为了强化自己“好妈妈”的形象。可过了几年，随着关注度的下降和新鲜感的消失，她渐渐厌倦了这件“买来的玩具”，急切地想要摆脱阿颂塔。
然而自己之前口口声声，说要“负责阿颂塔一辈子”，如果公开弃养、或者用一笔钱“打发”掉女孩，那么美好的名声定然受损——这在自恋者的评定体系中，是最严重、最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在正常人看来风险最大、最得不偿失的谋杀，在自恋者这里，反而是个比较轻松的选择，更何况，在自恋者的心目中，他们永远比警察聪明太多，永远都会逃脱罪责。
我个人也认为，这种罗莎里奥的“厌弃”情绪（也许还混杂着理论4中的“恨意”），是这起案子最主要的心理动因。但这个案子的动机，可能更为复杂。比如说阿方索，他更可能是本案的鼓动者，他的动机更为现实（比如钱），也可能想要通过谋杀，实现和罗莎里奥的“利益捆绑”，这样这张“长期饭票”，就永远不会离开他。还记得上文中我们说过，2013年6月，罗莎里奥神经衰弱症发作住院，阿方索则对她百般照顾，夫妻两人也似乎达成了“和解”吗？在罗莎里奥出院后不久，他们就开始购买大量的Orfidal，给阿颂塔慢性下毒——也就是说，谋杀阿颂塔的这个决定，很可能就是“和解”的主题。
（阿颂塔的“成长纪念簿”）
阿颂塔案发生之后，中国方面严格了跨国领养的要求，其他国家也对跨国领养儿童的安全状况，也提出了种种质疑。所幸的是，大部分寻求跨国领养的父母，还是出于善意和爱心。
然而就算这是一个小概率的不幸，我们也不应该忽视对领养人的心理审核、儿童被领养后的身心安全的后续保护等问题，也愿这样的悲剧，永远不要再度发生。
参考资料：
The Murder of Asunta Yong Fang, Mark Guscin, 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 2018/7
“Why did two parents murder their adopted child”, The Guardian, 2016-2-02
https://www.lavozdegalicia.es/noticia/galicia/2015/09/27/ultimo-dia-asunta-basterra/0003_201509G27P3991.htm
https://english.elpais.com/elpais/2015/10/07/inenglish/1444216072_741362.html
https://newsfounded.com/argentinaeng/mystery-and-horror-the-horrific-marriage-case-that-plagued-her-little-daughter-for-months/
https://www.lavozdegalicia.es/noticia/santiago/2013/09/25/rosario-porto-abogada-cambio-vida/0003_201309G25P5991.htm
https://www.straitstimes.com/world/europe/spanish-woman-tells-court-she-did-not-kill-adopted-chinese-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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