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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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周末，我们带饼饼去附近一个南瓜农场玩。
农场里有个活动，3欧买个南瓜，自己刻成🎃，刻完可以带回家。
等等，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去年秋天，也是这个南瓜园，也是这个摊儿，也是3欧买个南瓜，也是刻完以后带回了家。
然后，命运的齿轮就开始瞎转了。
几天后，南瓜里面冒出了一些白色霉点，我刚准备扔掉，饼饼一嗓子把我嚎回来了。
我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这🎃是挺可爱的，但真的不能再留了！都发霉了！
妈妈，什么是发霉？
发霉了就是坏了，你看这些点点都是霉菌，会让人生病的，放家里太不卫生了！
饼饼认真看着我说，南瓜只是生病了。
额，好吧。。。那我觉得，它可能病得不轻，所以要给它找个归宿了。。。
饼饼一把抱住我的腿，不可以！你看它多可爱啊，它是我的朋友，朋友生病了怎么可以扔掉！
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感情，你跟她讲感情，她跟你讲人性，这天儿没法聊了！
不过我也理解她，平时连腐烂的食物都没怎么见过，她不理解为什么南瓜坏了必须扔。
那就让她自己找答案吧。
我说行吧，我觉得你确实挺喜欢的，咱们先不扔了，看看以后会怎么样。
我翘起两根手指，小心地夹着没有霉点的地方，把🎃丢到了阳台椅子上。
接下来几天，饼饼一放学就去阳台探望她的“朋友”。
再后来，霉菌越来越多，白色的霉点连成了一片，侵蚀了一大半南瓜，发出一股生锈和腐烂混合的气味。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扔了吧？
不，不能扔！
又过了几天，白色的霉上面又长了一块块绿斑，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我倒吸一口气，拿了个塑料袋把南瓜扣起来，手指一戳，它滚进了塑料袋，麻利绑紧，扔掉。
饼饼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我感觉要用余生去治愈那一晚了！
2
思绪被拉回到南瓜园的时候，饼饼爷爷已经拎着一个3欧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的南瓜，朝我走来。
南瓜灯刻好了，饼饼抱着它，说了一句让我脊背发凉的话：妈妈你看，多可爱啊！这是我的朋友！
带回家三天，南瓜上开始出现白色霉点。。。
我寻思趁她去上学扔了，神不知鬼不觉！
丢进了垃圾桶，我又捞了出来。
万一她问起“朋友”的下落，我该怎么说？
承认扔了吗？
这毕竟是她的南瓜灯，不跟她知会一声就扔掉，算不算不尊重？
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吗？
啥理由呢？“你的南瓜变成了南瓜马车，接灰姑娘去啦”？
她是小，但她不是傻！
我决定等她回家，跟她商量一下再扔。
这次我学精了，提前想好了一套对付她“聊感情”和“聊人性”的话术。
晚上回家我就告诉她，看，你的南瓜灯发霉了。
她说妈妈，什么是发霉？
又来这套？？
发霉了就是坏了。。。你看这些点点都是霉菌，会让人生病的，留家里太不卫生了！
哦，那扔了吧。
啊？
对啊，扔了吧。
我嘴欠地追问，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南瓜灯吗？扔了不觉得可惜吗？

她说妈妈，我是觉得很可惜，但其实我想了下，我更喜欢的是做南瓜灯的过程。
我做南瓜的时候开心过，做好玩它也开心过，我已经从这个南瓜上得到很多快乐了，足够了，不一定非要一直留着它。
妈耶，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本来准备跟她讲感情，讲人性的，结果她居然和我聊哲学？！
娃就这么悄悄变了，长大了。
强行升华这事儿上我从没认输过，我说，你知道吗，如果你用这样的心态过这一生，一定是快乐又自由的。
3
6岁女儿的话让我想了很多，比如关于过程和结果。
我们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熬鸡汤说，过程大于结果。
但落到一些具体的事情上，又会反过来说：结果好，一切都好。
德语里也有类似的表达，Ende gut，alles gut（结果好，一切都好）。
但你仔细想想，怎么算“结果好”？
人生的终极“结果”都是去那个小盒子里，这个结果貌似不是特别好！
但这是不是就代表了，我们这一生就不好、就没有意义呢？
之前有个读者给我留言说，黛西我很痛苦，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既然最后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人为什么还要活呢？
同样的问题，饼饼也问过我。
当时我和她在路上走，秋风扫过，落叶满地，路边只剩零星几株小花还没凋零。
我指着一个小花说，你看这花好看吗？
饼饼蹲下摸着它说，好看啊！
但它可能明天就凋谢了，那是不是代表花开就没有意义了呢？
没有人因为花明天会凋谢，就觉得花今天的绽放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连对待一朵野花的存在都是如此心怀敬畏，何况人生三万天呢！
饼饼若有所思，把小花摘了下来。。。
我说这就叫做“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花是这样，人生也是这样。
4
和饼饼聊了这些后，我在想，到底什么才是人生最好的活法？
我很喜欢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说法——“向死而生”。
就是你始终提醒自己，生命是有期限的，我们终有一天会去那个小盒子里，然后再反过来想，既然最终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我应该怎么过这一生？
是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这一生，还是用别人觉得对的方式过这一生？
是跟随自己的感受过这一生，还是在别人的评价中过这一生？
是在既定的轨道上过这一生，还是在未知的旷野中过这一生？
我之前在慕尼黑工大读经济学，一个老教授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Langfristig sind wir alle tot.（从长期来看，我们都死了）。
后来我查到，这句话是经济学家凯恩斯的名言。
经济学的很多理论都是“长期主义理论”，如今人们也相信应该“做个长期主义者”，这句听上去有点儿悲观的话，到底想表达啥意思呢？
其实这句话是很积极的。
他提醒我们，未来是不确定的，“结果”终归是那个小盒子，所以人要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
这一生中，任何我们觉得了不起的结果，放在宇宙长河中看都渺小到不值一提。
活着一切的意义都在过程中。
存在过，经历过，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花是这样，南瓜灯是这样，生命也是这样。
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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