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我们把“带豹回家”的“家”描述为北京。
当然这是一种比较狭义的描述,广义上指的是让华北山地生态系统恢复完整,有豹在林。
不过北京确实是可以有华北豹的,因为过去就有,华北豹亚种命名的标本也来自北京,按说它应该叫“北京豹”。
近年来随着生态保护意识不断提高,国家在生态保护上无论在政策层面还是执行层面,都在快速进步。
我们确实可以看到现在山里管得更严了,全国很多地方野生动物的遇见率处于上升趋势。
就拿北京来说,无论是驴友还是鸟友,外出时遇到野猪、斑羚、豹猫等兽类的记录都在变多。
在昌平的一座山顶上,岩石嶙峋,一只斑羚趴在上面静享安宁 ©杨杰
在这个背景下,我们急切地想知道,北京山林里的野生动物数量是否在增加?北京是否正在变得更加让动物宜居?北京是否正在做好迎接豹回归的准备?
种群变化的调查需要对比,需要做长期的观察和统计。但北京的野外调查是比较缺乏的,除了在松山、小龙门等地有一些院校做过兽类的系统调查,以及密云区园林局一直在密云的几个林场做调查外,能够查到的资料非常少。
十年前我和老蒋在作为志愿者的时候,在北京怀柔、房山、门头沟的一些山上装过少量的红外相机。当时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北京的野生动物物种还比较全,但是数量不多。
狍子,北京山地森林里的鹿
蒙古兔,喜欢大片的荒草地
比如狍子、豹猫、野猪、狗獾、貉这些,我们都能拍到,但是在拍摄率上和山西有豹的地方相距甚远。而有些物种我们就一直没拍到,比如斑羚。
我们在一些山区能打听到过去有青羊,或者叫野山羊,但是装相机了却没什么收获。因此当时我们觉得斑羚实在是太稀罕了……
十年过去了,我们在河北拍到了不少斑羚,但是对于北京却一直没有继续多关注。
河北的斑羚
去年秋天,我和大好在门头沟观鸟。正当我们在路边看着一对金雕在山顶盘旋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山顶上还站着一只动物,用望远镜一看,是一只斑羚。
斑羚 ©大好
今年我们在密云夜巡的时候,又看到了几次斑羚。联系到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斑羚目击记录,我们感觉这个物种在北京正在恢复种群数量。
夜巡时候看到的斑羚 ©大猫
如果斑羚这种中型有蹄类都可以恢复起来(过去它是盗猎的热门物种),那么别的动物呢?
以及,我们真的能够证明,北京的斑羚在恢复么?
 十三陵调查 
2021年我们受昌平十三陵林场和WWF的委托,开始在北京十三陵林场去做一些物种调查和林场职工培训的工作。
十三陵这个地方,大家可能第一印象就是旅游景区。没错,这地方就紧挨着昌平城区,人口密度相当大,到了夏天人潮汹涌很是热闹。
但我们也知道,浅山区其实是动物们比较喜欢的一种环境。在过去,与平原相交的浅山区,往往能够形成非常好的栖息地。
这些地方能够给动物提供隐蔽,山前平原又能提供不少食物,而且平原和山地的动物相互渗透,往往形成一种生物多样性富集的状态。
沟崖分场的山势险峻陡峭,植被完好,是斑羚喜欢的生境 ©大猫
北京,作为一个人口达到2.19千万的超级怪兽级别大城市,浅山地带的生物多样性水平是能够非常好的描绘出城市生物多样性水平的重要指标。
比如香山、八大处、植物园、十三陵这样的地方。如果这些地方动物种类齐全数量众多,那么很多动物就会向城市里慢慢渗透,以及人们在城市郊野就可以享受真正的自然野趣。
我们的问题就是:在北京城郊这样没有放牧、没有砍伐、基本没有盗猎,但是旅游休闲活动非常多的山区,野生动物能适应吗?它们会多起来吗?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它们生活得更加安全舒适?
我们的调查小组

十三陵林场由几个分场组成:蟒山、龙山、南口、沟崖、长陵、北郝庄。总面积大约有86平方公里,是北京园林绿化局直属最大的国有公益林场。
十三陵林场所处的山地为燕山山脉的最南端,最高海拔在沟崖分场,中峰顶海拔954.2米,平均海拔400米。
这些分场有的就在城区里面,比如十三陵水库边的龙山分场,每天早上都有无数大爷大妈上山锻炼身体,有些则有一定距离,但也都在从昌平城区开车半小时以内的范围里。
野外调查工作大约从5月末开始。我们的调查主要包括鸟类和兽类,也兼顾了一部分昆虫和两栖爬行类。
林场的公路上,赤练蛇在享受着阳光 ©大猫
春季,一条王锦蛇躲在石头缝里,它正准备出来晒太阳 ©大猫
在溪流边上很容易看到黑脉蛱蝶,它们喜欢朴树作为寄主植物 ©李小六
此时已经过了观测候鸟迁徙的最佳时节,但我们进山后还是看到了很多刚刚迁徙而来的鸟:白眉姬鹟和暗绿绣眼的数量很多,红胁绣眼、紫啸鸫也一路可见。
山麻雀在四处鸣唱,灰脸鵟鹰则可能打算在这里安家不走了,一直到夏季我们都能看到它的身影,显然这里足以让它顺利繁殖。
5月底,白眉姬鹟随着鸟类的迁徙大军来到这里 ©李小六
北灰鹟在四处鸣唱,这里的森林是它们迁徙的驿站 ©大猫
灰林鸮选择有针叶林且森林完好的山地环境,沟崖林场是它们喜欢的地方 ©巧巧
一晴带着志愿者们在每个分场都安装了一些红外相机。作为第一轮的摸底调查,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把物种摸清。
因此我们根据不同的植被类型(人工林、不同年份的天然林、灌草丛)、坡度/高度、与人类社区的距离来安装红外相机。
由于疫情的影响,很多工作断断续续的进行,不是很顺利。
豹猫粪便意味着我们能在这里拍到它 ©大猫

因此安装一个相机 
有些林场给我们的感觉不错。比如沟崖、长陵。这些地方虽然距离城市很近,交通非常便利,但是却比较幽静,虽然有游人偶尔进山游玩,但山里的植被恢复的不错,野生动物的痕迹也比比皆是。
几个月过去,这些红外相机告诉了我们什么呢?
下面是红外相机拍摄的兽类物种名录:
瞧,就在距离城区开车半小时以内(算上堵车)的地方,就有这么多的兽类物种!
这个名单几乎已经囊括了北京现存所有大中型和部分小型兽类,包括野猪、中华斑羚、狍子在内的3种中型有蹄类、1种猫科、1种犬科、1种灵猫科和3种鼬科。
成群的野猪幼崽表明这里有繁殖的野猪
花面狸喜欢夜间活动,在华北地区它们并不常见
这只狍子的脑袋意味着在如此靠近人类活动的区域,它们还在
豹猫在北京山区并不罕见,但其密度取决于环境质量和人为干扰强度
野猪是北京体型最大的野生动物
狗獾是一种能够靠近人类社区的动物,但它们现在主要在山区和远郊农田,并未出现在城市
相比距离北京主城区100公里的东灵山、海坨山等远郊山地(这个距离在别的地方早已跨市,甚至跨省),北京近郊的十三陵也仅仅少了两个罕见(赤狐)或生境不符合(香鼬)物种。
当一晴兴奋地把我们拍摄到的第一个斑羚照片给我看的时候,我内心是震惊的。
真的拍到了斑羚
我知道北京有斑羚,我也知道它们可能在变多,但我真没想到就在昌平区一个规模很大的村子后面的山坡上,就有斑羚在活动。
拍到斑羚的地方,就在山脉的最边缘,下山就是村子,开车十分钟就能进城
当然,拍到了只是个开始。我们并不能证明它们在变多。事实上这些动物的拍摄率都不高,特别是斑羚、狍子、豹猫这几种。
问题是显著的:人类活动频率很高,在人类活动最多的地方,几乎没有比兔子大的野生动物在活动,比如龙山。
家犬、家猫在野外的活动较多,我们现在还无法评估它们对野生动物的影响。
家猫出现在野外并不意外,它们对野生动物的影响是需要评估的
家狗出没频率也不低,像家猫一样,它们可能会捕食野生动物,并把一些疾病带入山里
野生动物拍摄率较低,特别是狍子,这种对豹至关重要的有蹄类,至今在十三陵林场仅仅拍到了2次。
但是,只要它们还在,只要它们开始回归,那么就有希望,就值得去努力恢复。
十三陵林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中,就有优化植被群落,使之对野生动物更加友好的部分。
 只要在,就有希望 
就这几个月的野外调查工作而言,有些我觉得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来说说,这就是野生动物呈现出来对人的态度
通常我们可以把动物分成很怕人的和不怎么怕人的。
拿祁连山来说,猞猁就属于相对怕人的,荒漠猫就不怎么怕。因此我们在门源能看到很多荒漠猫,但是却看不到猞猁。
祁连山红外相机拍到的猞猁
但其实人类的态度在这里面非常关键,比如门源的狍子就不怕人,在城郊的农田里吃庄稼也没人管。
但是到了北京就不行,离老远狍子看到人就跑,这就是历史上打猎强度导致的区别。
在北京,我们一般可以认为,獾子(猪獾和狗獾)、豹猫、刺猬、兔子这些都是不怎么怕人的,而狍子、斑羚、赤狐这些都很怕人。
野猪不大好说,总体还是怕人,但由于庄稼的吸引,野猪还是会冒险接近人类。
刺猬
野猪总是抵挡不了庄稼的诱惑
因此我们特别在意斑羚和狍子到底能够在距离城市多远的地方出现。这次在十三陵拍到了斑羚和狍子,令我们非常开心。
因为当这些怕人的动物态度开始改变,就更加能够说明整个生态环境的改变。生态环境应该不止包括植被等环境因子,还得包括人类的影响。有时候动物能够适应环境的变化,但它们无法承受人类的敌意。因此保护动物非常关键的一点,是山区居民对待野生动物的态度发生改变。
因此我们一直在说:带豹回家,首先是要改变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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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猫盟月捐人,共守中国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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