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闲话丨阅读对于生命的意义
(本文源自2022年11月4日直播“对话许知远”)
2019年,我应邀拍摄了《十三邀》,并结识了北大师弟许知远。时隔三年,2022年的冬季,他又邀请了我做第八届单向街文学节的开幕对谈,对谈的主题是“爱与生命的历程——我们的阅读史”,我们在这场对谈中,分享了彼此文学记忆中关于爱与生命的决定性瞬间。现在整理如下,分享给各位读者。
最近我开始重读米沃什的诗歌和散文,以前我也喜欢看,但没有(现在)那么强的感触。人怎么面对巨大时代的变迁?人都是根据此刻的需求产生阅读的需求,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实用主义者和功利主义者,此刻你内心需要应对的事物,在原来读过的书里找到强烈回响,这是我最近特别有感触的。
我写的梁启超,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梁启超发现之前的道路是行不通的,新的道路他又想不清楚,他就彷徨。你看那时候他的诗,就能得到一种慰藉,给我一种新的动力、能量。使你不容易被外界影响,有种自我重组的感觉。
我读书不像师弟要寻找未来的路,或者太过迷茫需要从书中找答案,我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读书就是读书,没有太功利的目的,不是读了书就要去学会什么专业或者做一件事,我就是哪本书有意思就读一读。后来由于互联网的发展,在平台上推荐书籍变得很方便,所以如果我读到什么好书,就会在“老俞闲话”写这本书,有时候有人会问在哪儿买,同事们就说可以在“老俞闲话”里加一个链接,方便大家购买。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有佣金这回事,是过了很长时间,有人问我推荐书赚了多少钱,我心想推荐书还能赚钱吗?我就开始短视频推荐、直播推荐,渐渐进入了视频商业生态。
后来新东方遭遇转型,大家都在讨论要做什么,我毕竟已经做过直播带货了,就说干脆做直播带货吧,大家就说卖什么,我就想,光卖书肯定不够,而且我自己卖书赚佣金也挺好的,新东方一卖我就不能赚了,利益冲突(笑)。就想要不就卖农产品,国家政策支持,人民也很需要,所以东方甄选就开始卖农产品了,不过现在卖书也是东方甄选很重要的业务。
我仍然会在我的平台上推荐我读的书,我推荐书并不是出于商业目的,而是这本书我读了以后确实感觉挺舒服,觉得有思想,有教育,让人有收获,我才会推荐。所以近几年读书的数量越来越多。
我之前读到罗马尼亚一个诗人写的书,说自己生活的小镇到处是书店,很多人都在卖书。他说我来自一个属于人的地方。这种话永远会击中我。我为什么想开那么多的书店,虽然也不算太多,我特别希望在这儿成长的人,他们的小朋友长大以后说他来自书与人的地方。我最近经常碰到年轻的导演、作家跟我说,自己在小时候到单向听了讲座,西川讲了什么,谁谁讲了什么,对他们的影响很深,这个回报超过一切其他的东西。
读书和世俗的成功没有关系,而是跟内心的需求有关系,你感到孤独的时候会读书,你感到需要有人交流的时候,会读有思想的书,为了内心的恐慌,内心的某种疑问,内心的探索,你也会在书中寻找答案。你,可以跨越千年,从苏格拉底、孔子、老子、庄子的书中,还能找到今天你面对现实世界问题的答案,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为什么中国很多老板跟着所谓的国学专家去读《道德经》,去读《庄子》《论语》,甚至还要读《弟子规》,其实他们也是在寻找内心的某种答案,这个事情本身,就意味着书和知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如果家里有一千本书,可能人类文明五千年的重要智慧、重要人物思想都会在里面,你只不过按需所取,哪本适合你现在的心境,你就会抽出哪本书去读。
我会乱翻各种书,我现在都记得《哈默自传》,一个美国的石油业巨头,80年代跑到中国来,看的我惊心动魄,原来中国是这么开始改革开放的。我们这两代人成长经历中,没有这么多的美术馆,也看不到新的电影,视觉上的冲击是很少的,书给了我们最丰富的可能性。薄薄的一本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那时候书对于我们来说,每一本都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你打开以后进入那个世界,你就被带走了。
许知远是从理科走向文科,很明显他的天性中带有对人文思想和文科内容的兴趣。我本身就是学文科的,上来就学西方文学史,老师讲课提到的书就变成我们日常必须要读的书,再加上当时北大读书氛围非常浓,我进北大第一天,把行李放在床上以后,回头一看,对面一个同学躺在床上读一本很厚的书——《第三帝国的兴亡》,我觉得我们到北大不就是为了学英语的吗?我就问他为什么读这么厚的书,他白了我一眼,根本没理我。
这样的举动对我来说带来强烈的冲击性,我立刻就明白了,在北大读书不再是上课,上课不等于读书,教科书也不等于书,你得读大家都在读的书。前两年读的书目,都是同学们谈论的,基本上除了学习、恋爱,我们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读书以后就用在了卧谈讨论、编杂志上。当时在北大,学生编的杂志就有二三十种,我到大二大三还组织过《大学生诗刊》。像我们本身学文学的,看的书也会非常杂,小说、诗歌、散文、社会学、心理学、历史、哲学都会读,即使读不懂,也会假装读,黑格尔的哲学演讲论我读不懂,但会去图书馆借,也会装模作样的看,主要是为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当时北大女孩看你在读她不懂的书,会对你很崇拜。
刚才说到这一代人有多少人读书的问题,我本身就是文科出身,更加能够散漫的读书,我的大学同学至少还有二十个以上都是在各个大学当教授,还有的在国外当终身教授,这里面很多人比我的水平要高很多,他们常常能够读英语原著。我的同学现在读书的还挺多的,有时候到大学同学家里去,家家户户至少都有两三千本书,像王强,家里的书有上万册,他的书都很贵很贵,他应该算是私人藏书珍本比较多的。我周围的同学和朋友还是有比较浓厚的读书氛围,我和周围的朋友,也常常是因为读书和对书的爱、对文化的喜欢才会交往得比较多。
现在年龄大了以后,就会想我后半辈子最想做什么事情,我最想做的事情,第一个是阅读,第二个是行走,第三个是写作。我的写作没办法跟许知远相比,我的写作就是感悟型写作,许知远写北大的那本书,已经是研究型写作了,我现在还没进入研究型写作,太累了,就让他写,我读就行了。《青年梁启超》写得挺好,每个人都有相同的迷茫,每个人都有家国情怀。
整体来说,现在年龄越来越大,阅读背后不再是目的了,可能是更高的阅读境界,阅读不是为了在屏幕前面吹牛,不是为了阅读以后拿一个职称,也不是阅读以后要做一个什么样的生意,读书对我来说变成了纯粹的快乐。我可以把书读到三分之一就扔到一边不读了,也可以把喜欢的书读个三四遍,这是我感觉现在最好的地方。
不到万不得已,原则上不应该在手机、平板上读书,手机、平板这种介质的现代性和你需要安静的掩卷沉思是相反的。但我并不反对电子书,出差带很多书不方便,就会读电子书,这并不矛盾,但还是希望年轻人每个月至少有一到两本深度的纸质阅读,对于培养他的气质、沉静的心理状态一定是有好处的。
他们看新出来的网剧,跟我们那时候看金庸很像。我们这几代人,属于印刷文化的尾声,书之前都是羊皮纸,抄得乱七八糟的,在印刷文化发展下突然标准化,成为工业化产物。我们迷恋它的连贯性、线性,这都是工业时代的标准。而更年轻一代他们处于文化技术革命的开始,他们肯定是迷茫的,新的秩序尚未形成,他们现在的感觉有点像工业时代,机器还没有被驯服的状态。我相信未来,他们会产生自己表达领域的巴尔扎克,海明威,叔本华。因为人性本身是不会变的,我们对友情的渴望,我们对世界的爱,尽管假装厌倦,但仍然不知疲倦地寻求。所有东西本质上是没有变的,我很有信心。
中国每年纸制书的增长有5%-10%,很多人很有意思,会在电子阅读器上读完一本书以后再买下纸制书,我也是如此,不买纸制书总感觉没着落,总觉得电子书读完跟我没关系了,万一电子书弄丢了,里面三千本书就都丢了,但我要是把书放在家里的书架上,就不可能丢。
另外一种,是北大不同专业的同学在一起聊天,大家对某种事情的观点和看法是不同的,就会产生碰撞。当初我在北大,尤其是在大四的时候,最大的收获就是闯进了老师群里,徐小平,他之前是北大老师,到周末的时候,会有一帮年轻老师到他那里聚会,我就是普通学生,我想办法挤进这个圈子,为他们倒水泡茶,就可以坐在边上跟他们聊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不够的,一定要不断碰撞,而且是没有功利的碰撞,就是聊两三个小时,聊一个通宵,可能有一两个点,就能打通你智慧的任督二脉。
说到这里,我想起之前我和俞敏洪师兄去贵州拍《十三邀》,那个过程真的让我倍受鼓舞。我们在贵州,他非常忙,我都累的不行,但有一天我跟他去那个山区的中学,他一进中学就讲他高考的事情。那些孩子上学很累,他们的眼睛很疲倦,但他讲了几句,所有孩子就都坐起来了,我看到有一些孩子眼睛明显发亮了,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命运是有可能发生改变的。他点燃了这些人,而且他在不知疲倦的点燃,今年师兄的事就更不用说了,我真的非常受鼓舞。
对我们这家小小的公司也是一样,有时候这种极端体验、压力反而会让我们对自己有一个更新的理解,对生命本身的感受,对爱的感受,也都是在极端体验中释放出来的。某种意义上,我们要接受命运带来的各种不确定性,而书籍、思想、艺术会给我们带来精神的安全。阅读会陪着我们,在某些时候给我们保护,给我们某种安全、某种确认。当然,顺风顺水给你的安全也是真实的,但往往是一种虚幻的真实。
“冬天的树”——我很喜欢这个比喻,树在夏天枝叶繁茂,你不知道树真正的样子,只有冬天的时候,当所有叶子掉光,你才能知道树干的样子。无论是组织、个体、品牌,还是群体,最终那个真实的个体,才是动人的。
人的另外一个能力是,当你遇到事情的时候,你会去寻找出路。比如一个动物,它的视力范围内没有食品,它最多移到旁边一点点去找。人如果觉得有机会,可能几个小时就到上海了,再几个小时就到广州了,人转移环境的能力会比动物强。命运和环境,我们不一定100%能掌控,但在你可以掌控的范围内,你可以做出主动的选择。我认为个人主动选择是解决问题的重要方法,作为人,最主要的就是自主性。人不可能绝对自由,在你能够自由的范围内,你应该做尽可能以你个人意愿为核心的选择,这样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才会觉得此生没有白过。
我做东方甄选的时候,很多人跟我说不能做,直播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而且农产品是风险极高的东西,确实比较容易出问题,大部分是非标化产品。但我觉得还是要试,我可以亲自参与选品以确保农产品的质量,我可以亲自参与直播,在我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我去做一个新的尝试。
人会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缺乏安全感和焦虑的时候,这是人最痛苦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首先要想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了怎么办?绝对不能走到极端的状态,这是最没出息的、消极的想法。有一次我在国外出差,当时住在20楼,我就一心一意想跳下去。当时我女儿已经出生了,我知道肯定不能跳,我就穿着羽绒服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雪地里走了四个小时,硬生生把想跳楼的想法给压下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坐飞机回家,当我女儿出现到我面前的时候,哪种感觉就开始消除了。
而且,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放弃?新东方当时为了组织结构、股权,打架打的半死不活,我当时是新东方45%的股东,我说我把我的股票分给你们,我一分不要。过了几天,他们说你还是要回来,你不回来,我们干不下去。就这样,事情解决了,而且因为这个行为,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我的焦虑也就解决了。就像小时候,我妈把我给打急了,我就两天没回家,第三天回家的时候,我妈再也不打我了,也不骂我了,这也是一种抗争。
有一定的焦虑和缺乏安全感不算是坏事,完全没有焦虑,完全舒适的状态下,你的反应速度会变慢。一只狼能在大自然中生活很久,但如果把家养狼狗放到大自然,它不一定能活,因为它对外面的反应速度没有了。保持一定的不舒适性,让自己对外界有更加敏感的反应速度,不算是坏事。我到现在老给自己加压,甚至某种意义上是主动的加压。
今天(5月30日)18:40,“老俞闲话”直播间,我将对话梁建章,我们将围绕梁建章的双重身份——企业家、人口经济学家,聊聊他求学、创业等经历,以及他关心的人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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