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宝珠
有人在鹤壁用10万元买8套房，亦有人结成“一日夫妻”只为打新上海豪宅——国内楼市的分化，在近几日的媒体报道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同于眼下许多人对买房这件事步入观望状态，一线城市的中产们仍然对核心地段的新楼盘趋之若鹜，原因无他：在新房备案价政策下，同个地段的新房价格往往比周围二手房更便宜。
一二手房“倒挂”本是普遍现象，但是当“倒挂”的总价格差达到数千万的时候，魔幻的事情就发生了。
有媒体报道，在上海豪宅项目云锦东方三期的认筹现场，“结婚黄牛”“资金黄牛”“代持黄牛”纷纷涌入，有黄牛在现场直接拉人结婚，只为帮助认筹者获得更大的入围可能性。
算盘人人都会打。根据公开的一房一价表，云锦东方三期的公寓产品均价为13.2万元/平米，而链家网站显示，2022年以来该小区二手成交单价在20万元以上。基于云锦东方的公寓主打200平米以上的大平层，“买到就赚2000万”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2022年以来云锦东方二手成交单价在20万元以上/图源：链家网
新房红利显著直观，云锦东方无疑成为了众人垂涎的一块肥肉。
想咬一口肥肉，门槛不低。作为上海徐汇滨江的豪宅项目，云锦东方三期的认筹金就达到了500万，能够参与这场打新游戏的，本身都是有钱人。
富人为了套利，比普通人想象的更加努力。而在云锦东方的打新热闹背后，还有一群人比富人更努力——打新黄牛。
“大家一起赚钱”
楼市打新是中产的修罗场，时间紧张，氛围焦灼，不少人将打新的体验与高考作比，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5月12日到5月16日的上午，是云锦东方三期的认筹期。此次入市的共有105套房源，主要为176-467平方米的公寓与联排别墅。在规定时间内，购房者在报名成功后，需带上认购材料在线下进行认购——其中最主要的是500万认筹金以及900万（首套）或2900万（二套）的冻结存款证明。
根据中国房地产报报道，在云锦东方认筹的第二天，有购房人在现场抗议，称线上预约总是无法成功，现场的工作人员给出解释：预约的人太多，系统崩溃了。
云锦东方认筹现场/图源：界面新闻
供不应求的地方，往往就有黄牛。
“现场黄牛猖狂，婚更代持明目张胆，亲眼看到旁边小伙子配老阿姨，还有小姑娘配大老爷。”一位成功认筹云锦东方的购房者在社交媒体上说到。“旁边两组都是（积分）满分”，黄牛的加入，使得原本艰难的打新战更为激烈。
婚更、代持，都是黄牛帮助客户间接买到新房的手段，前者指的是与更具购房资质的人结婚从而购得房产，后者指的是委托更具购房资质的人暂时持有房产。
这些方法略有不同，但最终结果一致。后续，无论是通过离婚还是过户，房产会转移到真正的购房者名下。
这个过程中，黄牛收取的费用也相当之高。当记者以购房者身份咨询一位黄牛时，黄牛李杰告诉盐财经，这段时间代持的价格已经突破百万。
但李杰认为对客户来说这依旧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他对盐财经记者说道：“顶级的（楼盘）摇中赚2000万以上，随便摇一套新房赚几百个w，投资个100（万）算啥？”
理解黄牛的运作逻辑，要从打新的规则说起。
以上海为例，目前上海对新房实施积分摇号政策，当认购组数与房源数的比例超过一定数值时，便启动积分摇号程序。对认筹者的积分从高到低进行排序，确定摇号入围者，再对入围者进行抽签决定选房顺序。
一言以蔽之，积分更高者不一定能在摇号中优先选房，但积分更高者更容易入围摇号。其余人只能被阻挡在摇号队伍之外，望“房”兴叹。
根据政策，积分由基础分与年限分两部分构成，影响基础分的因素包括户籍、家庭状况与一定年限内的购房记录，年限分则与在沪缴纳社保时长相关。
目前上海对新房实施积分摇号政策/图源：上海本地宝
这一政策原本保护了已婚但无房的上海人士优先购买新房。政策构想中，积分面前，人人平等，但现实并不如此。
只要有空子存在，就会有人拼命往里钻。
随着云锦东方这一备受关注的豪宅盘推新，黄牛们也开始动身寻找房票。网上流传的一张宣传图片显示：“酬劳六位数起，满足条件的，来办理结婚买房”“欢迎转发介绍大家一起赚钱”。
网上流传的一张显示：“酬劳六位数起”的宣传图片/图源：中国房地产报
沉默的高分房票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黄牛是卖票的，演唱会门票、明星见面会门票……到了楼市，黄牛卖的票，叫做“房票”。
但房票不是一张票，而是一个人。
上海施行积分摇号政策后，积分就成了楼市打新人的一大苦恼。新盘摇号的入围积分，在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上限。早在2021年，就有房产自媒体打出 “上海，还有多少沉睡的高分房票” 标题，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判断：未来，上海打新的积分门槛只会升，不会降。
不过，上海，不只是打新人的上海，在心急的购房者之外，这座城市里还有另一群人——本地人，上了点年纪，交过十几年社保，自己没有买房的打算，他们就成为了黄牛心中最好的“房票”。
上海，某房地产公司展示的楼盘沙盘，市民咨询购房/图源：视觉中国
黄牛们一边用高报酬招募沉默的高分房票，一边寻找那些手上有钱却购房资质不够的打新者。
“需要多少年社保的票我这都有。”李杰对盐财经说。他手中的“房票”，以“男票”为最多，他们主要是40—55岁之间的上海本地人，社保年限通常在220个月以上，也就是说，从2003年至今，在沪社保几乎不曾断过。
在这个地下市场，社保年限长，不是房票可以推销出去的“卖点”，而是最基础的要求。
陈虎是上海人，盐财经记者联系到他时，他正在网上“毛遂自荐”想成为房票。陈虎目前52岁，做物业维修工作，离过婚，名下没有房子。
相比黄牛动辄开价三四十万，陈虎表示价格好商量，十一二万就可以，“房产证出来马上离婚”。他告诉盐财经，购房资质对他来说是种浪费，自己只想赚个手续费，就满足了。
陈虎也接触过黄牛，但他的社保时长只有212个月，在一众房票中显得不够突出，黄牛说他“到现在还没发掉”。
另一位黄牛告诉盐财经，目前只收“满分选手”，其余的房票暂时不需要。
满分选手，指的是从2003年1月开始不中断在沪社保，并且基础分达到60分的人，这要求上海户籍、名下无房、五年内没有购房记录。
今年2月前滩海德壹号认购结束不久，项目工地外还停有几辆电瓶车。车身贴着“招沪籍单身，未婚离异，配合新房摇号、积分落户，合作共赢，酬金20万”等广告，并附有电话号码和微信二维码/图源：每日经济新闻
同为房票，也分稀缺程度，这决定了房票的价格。
李杰介绍，如果客户不能全款买房，就要找征信好、愿意配合贷款的房票，价格也就更贵；一般的结婚房票合同期限是两年，提前签约，50万能搞定，但如果时间紧、着急领证，价格就会翻到100万。
“物以稀为贵，没有固定价格，票多就便宜，票少就贵。”
危险的游戏
“视频录音签字，公证处公证，反悔不了”，几位黄牛均向盐财经记者保证，找房票间接买房没有风险，不会出问题。
但事实上，尽管与房票结婚间接持有房产，在法律意义上不属于假结婚，但这个过程仍然危机重重。
上海秦兵（北京）律师事务所主管律师刘馨远向盐财经表示，借名买房导致产权不明，购房者可能会面临黄牛后期拒绝配合更名的风险。并且，这种扰乱房地产的行为，可能被开发商和银行发现，导致开发商和银行主动起诉购房人解除合同，并追求违约责任。
而对于代持者而言，则容易被房地产监管部门进行行政处罚，甚至触发诈骗等刑事犯罪。在民事责任上，一般银行要求夫妻共同进行担保，贷款担保责任也可能会出问题。
有了黄牛的参与，入围积分的门槛自然水涨船高，对于其他参与打新的认筹者来说并不公平。根据“小胖认购”数据，云锦东方共吸引了超过950组认筹，认筹率达905%，是上海积分制以来认购率最高的楼盘。
截至5月16日认购结束，云锦东方认购总数已超950组，而此次放出的房源仅105套，认购率高达905%，已然打破今年上海新房认购率纪录/图源：“小胖认购”监测数据
目前，针对云锦东方“一日夫妻”之事，已有购房者向有关部门进行了举报。
网上流传的一段聊天记录显示，有购房者接到上海徐汇区政府的电话，向其了解云锦东方楼盘的黄牛情况。为此，盐财经记者曾致电上海徐汇区人民政府确认，但工作员人在听到来意后挂断了电话。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黄牛为眼前之利，而成群的购房者则陷在“买到就是赚到”的美梦设想中。
不是所有新楼盘都会吸引如此多的人争相追逐，只有优质地块的优质楼盘才能“享受”此番待遇。根据凤凰网房产上海站统计，今年上海第三批次的新房中，有50%的楼盘认筹率低于100%，也就是认筹组数低于房源数。总体的认筹率表现出极大的分化，最高的达到了493%，而最低的则不足7%。
上海房产认筹情况/图源：凤凰网房产上海站
“买到就能赚到”是否真的可以实现，或许还要打一个问号。盐财经曾报道，目前国内一线城市的二手豪宅市场并不乐观，成交量与均价都表现出下滑趋势。
根据豪宅中介丽兹行的数据，今年四月，上海二手豪宅成交环比下降7.06%，均价同比下降4.67%，换手率也同比下降了0.06%。
链家显示，云锦东方在近90天内的成交量为1。该小区有一套标价9800万的房源挂牌时间超过了9个月。
这场富豪的套利游戏结尾会通往何处，暂且无人知晓，但黄牛们，确实是赚到钱了。
（文中陈虎为化名）
注：封面图为日本恋爱模拟节目《我们结婚了》，记录明星假装结婚后的生活状态
本文首发于南风窗旗下财经新媒体盐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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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江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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