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2020年,我们被迫都做了隐士。而生活对于侯宁这个真正的隐士来说,并没有多大改变。他依旧拥有春天的繁花、夏天的山泉、秋天的硕果和冬天的旷野,只要他的画架依旧耸立于土地,他的画笔依旧游走于画布,他就是自由的、任性的,信马由缰,海阔天空。过去的一年,生离死别,沧海桑田,但侯宁的乐居,仍是心灵的桃花源,仿佛与世隔绝,却又与我们声息相通,在他如雕塑般的笔触中,我们看得到他的悲喜,听得到花果的呼吸,触摸得到大地的温热。
侯宁隐居的小镇名乐居,英文Locke,距离硅谷两小时车程,在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以南30英里许,位于萨克拉门托-圣华金河三角洲上。小镇只有一条主街,两层的木房临街都有遮阳避雨的长廊。一百多年前,一些铁路华工发现水土丰美,就在此聚居,耕种为生,按他们故国老家的样子建了房子。时至今日,乐居成了美国唯一的中国村落。不知是谁将这里的中文名译为乐居,颇合陶渊明“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之志。
1988年画家侯宁在偶然的机会来到乐居,触电般地找到他在美国的归宿。他是1983年在父执刘海粟先生的鼓励下,屡拒屡签,从上海到旧金山艺术学院留学,超乎寻常地学艺,课余则做清洁工。1989年他获聘成为旧金山艺术学院(Academy of Art College, 今旧金山艺术大学)首位华裔绘画教授。他决定在乐居定居,由他的美国太太开车送他去旧金山上课。那时候的乐居,已经从最高峰的二千多居民没落为荒村,常住人口只有五六人。侯宁觉得很幸福。一住就快三十年了。
侯宁结婚时就对太太说:“我所有的心思都在画画上,我们就把画当作孩子吧。”1996年他卸却旧金山艺术学院的教职,完全投入创作中。原创作品题材之广、品质之精、数量之大,美国华人油画家无人可比,即是全美的油画家恐也是罕见其匹。他对油画民族化的探索达到了令人惊讶的高度。侯宁说:“我是中国人。中国人画油画,不仅仅是用西洋的油料、画布和技法来画我们擅长的中国题材或元素,我还想做到用中国画的笔法去表现西方的任何题材。”
1957年侯宁生于上海的一个艺术氛围浓郁的医生家庭,很幸运,在动荡的年代里,他得到了刘海粟等名师启蒙和指导。1973年刘海粟在扫弄堂时,侯宁看到他怎么练书法。侯宁从海老那里知道梵高最多是用笔在戳和点击,只相当于中国书法的提按,而中国书法还有使转呢!侯宁也得到陈钧德一次棒喝:“ 不要怕颜料往上堆,堆到快掉下来了,你就有感觉了。”
1980年侯宁从上海美专毕业,3年后留学美国,1989年成为旧金山艺术学院第一位华人油画教授。1996年辞职,开始做职业画家,以精能雄阔气概、深沉动人情韵和史诗般的叙述能力,成为当今华人油画家中的异数和令人震惊的一匹黑马,代表中国油画家向世界挑出战书。
2010年冬,侯宁在乐居镇附近的Regina Ambrose庄园的临时画室里创作大画,乔布斯突然走了进来,“他又黑又瘦,整个人好像变了形”,侯宁后来回忆说。重病中的乔布斯在侯宁身后伫立看他画许久,之后又细看了边上的一些作品,对侯宁画笔之奔放有力和用色丰富细腻大感奇异,乔布斯指着一幅灰白色调的侯宁自画像说:“我想收藏这一幅。”侯宁说:“很对不起。这是我最心爱的我自己。” 乔布斯大概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拒绝他的要求。
侯宁对绘画那燃烧般激情几十年不变。有一次突然在5号公路边看到一片春花盛开的果园,他触电般大叫一声,然后就支起画架,在加州的阳光下,整整七个小时,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干粮,没歇一口气,当然也没有任何遮挡。这种全身心的投入对他不是偶然,也不是偶尔。为此,他被加州阳光灼出了皮肤癌。
乐居远离尘嚣,而硅谷则是万丈红尘。但侯宁这位隐士画家每次在硅谷展览都能让滚滚红尘燃烧地更热烈,这大约就是艺术家纯粹原力吧。侯宁在硅谷办过四次个展,主题分别是《独行》、《乐居》、《西体中用》和《春回大地》。我们探访到他正在硅谷举办第五次展览:《侯宁:2020》。
2020是艰难的,但侯宁仍坚守在乐居小镇,踽踽独行,西画为体,中学为用,完成了五十幅作品。新展精选三十一幅,有烂漫春花,丰硕秋实,广袤田野,还有壮美大峡谷,明暗交替,冷暖更迭,比较有代表性地展示了这一年来他的创作历程。
纵观侯宁的新作,无论情绪怎样起伏,色彩如何变幻,我们是感动的,感动于侯宁的热爱,对艺术纯粹的热爱,对大地、阳光、空气赤诚的热爱。侯宁的画,从来不是生活的白描,而是生命的颂歌。在灰蒙蒙的年代,我们尤其需要侯宁,需要他的眼和他的手来帮我们治愈,需要他的热情和坚持来帮我们重拾前行的信心和勇气。
春光正好,适彼乐郊。新展的开幕式一改往日传统,选在乐居附近侯宁最喜爱的一个梨园。是日,阳光大好,草木蒙茸,梨花初放,梨枝遒劲,画架立于天地间,仿佛一座丰碑。侯宁对景写生,观众如沐春风。农场中本有一谷仓,主人威尔逊先生特地将其改建成展厅,果园里的艺术展厅,加州独一份。
侯宁(中)与果园主人威尔逊(左)先生及助手张晓敏
侯宁在梨园写生
大幅写生完成


大幅写生完成,侯宁应观众之请讲述了他的创作动机与方法。很多观众看到他的作品会想到梵高或塞尚,但侯宁强调:“我虽然画的是油画,但是运笔方式跟西方大师们不同。我的运笔常常是75度到90度的,这是我从中国书法里得到的启发,也就是书法的中锋。这是我的老师刘海粟、陈钧德先生引导我悟到的。”
与观众在刚刚完成的画作前合影
侯宁在谷仓改建的展厅内导览
加州前财务长(1999-2007)Phil Angelides夫妇到访
从公元前430-427年的雅典鼠疫开始,到1918-1920年的大流感,西方世界有过八次大瘟疫。而2020年的这场全球席卷的大疫让我们又深切感到往昔对死神的恐惧。敏感的艺术家们应该留下别样的作品,让今人和后人警醒。正如文学家加缪所说:“在今后,当‘恐怖之神’带着它无情的屠刀再度出现之时,那些不甘心慑服于灾难的淫威、把个人痛苦置之度外的正义之士,一定会做些什么。因为人的身上,值得赞赏的东西,永远多于应该蔑视的东西。”
侯宁在荷塘边写生,背后帖着“请保持6英尺”(加州疫情期间规定的公共场所社交距离)
长近五米的巨幅大峡谷在侯宁乐居画廊前展示

巨幅大峡谷局部
常言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加州的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而侯宁画中的时光却日日常新。让我们抛却烦恼,张开双臂来拥抱这些美好时光吧!
本文中画作均正在硅谷亚洲艺术中心展出,至5月1日。
地址:3777 Stevens Creek Blvd.
Suite 400, Santa Clara, CA 95051
开放时间:周二至周六11-4:30
网址:www.artshu.com
(最后一
幅照片摄影:王盈颖
,其余均为硅谷亚洲艺术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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