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一只母豹在横穿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孟买-艾哈迈达巴德国道时被车撞伤，当场流血不止。

被送到救助中心后，隔天在抢救过程中死亡。

在路边被发现的母豹 图源网络

 

更令人痛心的是，救助人员抢救时发现这只母豹正怀着三个幼崽，是待产的豹妈妈。

后来证实，这只母豹就是当地保护机构监测了很久的母豹L98，它肚子里的幼崽才怀了刚刚一个月。

被长期监测的母豹L98 图源网络

我无法想象那些一直关注着她的人们该有多么难过，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山西和顺，可能我没法接受。

如果你还记得今年5月，我们监测的F8在昔阳公路边被老乡偶然碰见的事，当时嫉妒到狂写了两篇文章的我，可能会感受到与这份喜悦完全相反但同样强烈的悲伤。

无独有偶，我阅读相关新闻时发现，就在不久前的12月7日，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海得拉巴-那格浦尔的国道上，一只公豹被车撞到，当场死亡。

新闻中被路杀的公豹 图源网络

11月4日，依然是马哈拉施特拉邦，艾哈迈德讷格尔-卡延的一条高速公路上，人们也发现了被路杀的豹子。

又是一只被路杀的豹 图源网络

11月15日，在马哈拉施特拉邦潘纳老虎国家动物园内，一只老虎死于路杀。

即便是在国家公园内，即便是威武的老虎，也不能幸免于难 图源网络

不到两个月，大型猫科动物的路杀新闻频频出现，那些没被报道的呢？还有多少大猫死于路杀？

2017年5月17日上午，山西省陵川县境内，一只华北豹被路杀 图源网络

道路，到底对动物有多大伤害？

2019年，印度的人口数量已经达到13亿，随着人口的不断扩大和经济发展的需要，人们修的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宽。

然而众所周知，印度也是世界上豹子最多的国家。

豹子伤人、豹子进城抓狗吃等等人豹冲突新闻屡见不鲜，就好像印度豹已经成了这里居民生活的最大威胁。

可是人们也甚少关注自己的公路对豹子们造成的影响。

马哈拉施特拉邦频繁的路杀只是一个缩影。

印度野生动物研究所（WII）的调查数据显示，连接印度北方邦和北阿坎德邦的NH74公路也是动物路杀的重灾区。

NH74公路路杀的老虎 图源网络

这条国道长达30公里的路段中，八个月内222只野生动物被路杀。

过去的十年中，NH-74公路上共导致22头豹子和一只老虎死亡。

而在中东之地的伊朗，2010-2018年统计的波斯豹非自然死亡原因中，有24％的豹子因为路杀死亡。

路杀比例统计图来自Jamshid Parchizadeh等，2019的论文

被杀死的印度豹、波斯豹，跟华北豹一样都属于豹的亚种，在习性上有诸多相似之处。

考虑到豹本身这一大型猫科动物的种群密度，无论是22只，还是24%，这种损失都难以承受。

路杀导致了豹子的直接死亡。在此之外，道路也给野生动物造成了无法修复的间接危害——栖息地破坏。

有学者（A.P. Clevenger,等，2006）认为，机动车道是栖息地破碎化过程的主要破坏因素。

当栖息地种群中的动物无法接近或穿过道路，难以寻得栖息地、接近配偶或满足其他生理要求时，道路导致的栖息地破碎化效应就会产生作用——

栖息地的破碎化会限制个体在其传统家园范围内频繁活动，将重要栖息地分隔开来，并将动物种群分成更小的斑块，限制种群之间的基因交流。

也就是说，如果道路切割了栖息地，把这里的豹子都限制在几十平方公里的森林里，那公豹可能就会找不到老婆，没法生小豹子，豹种群最后可能走向灭绝。

又或者是几代以后，这只公豹发现他领地里的母豹居然是他表妹或者堂姐，但没办法，还是得生啊，这里的豹种群就可能会因为近亲繁殖造成危害。

俄罗斯一保护区内，近亲繁殖下的远东豹幼崽已经出现了头骨异常、身型过小等问题

除了栖息地破坏，道路还可能影响这一种群的动物行为。

学者R.C.Y. Conrey等（2001）在研究中表示，有相当一部分动物喜欢在白天的森林里寻找水源，但由于交通压力和不必要的噪音，很多靠近道路的动物变成在黄昏后活动。

那种感觉就像是本来你好好的夜晚休息，白天工作学习，却因为邻居的大吵大闹夜不能寐一样。

这就是道路对野生动物们的干扰——尽管能够适应一部分，但造成的伤害仍然实实在在。

修路致富！也得多给动物关爱！

我们并不是反对修路——路咋可能不修？要想富先修路，人类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必要的基础道路建设。

我们也已经在动物的家园中修建了那么多道路——大型猫科动物的扩散本能以及种群成长，都迫使它们需要接近、利用现在越来越多的路网。

动物们正在试图与道路共存。

但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在修路的过程中也考虑过与我们共存的野生动物的安危呢？

比方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个大家都知道。于是冒出这么一波深谙“直线最短”的人来修路：修路嘛，这边一个点，那边一个点，两个点之间修条直线，完事儿。

再展开了讲，就是有些地方为了省事减少出行时间，懒得绕路，而是直接从一片茂密的树林，甚至是保护区中开山穿过。

这就将对当地的环境、野生动物都造成很大的影响。

被路杀的赤狐，就在我们基地门口

依赖森林的哺乳动物由于栖息地破碎化，不得不越来越多地与道路接触，也就直接导致了被路杀动物相对数量的增加。

在2016年的一项道路研究里，研究人员发现，在公路路网与森林地区接壤的地方，由于驾驶员能见度低，动物与车辆相撞的可能性较高。（Kang等，2016)

粗修新路是一回事。道路加宽、升级的影响是另一回事。

早在上世纪，Reilly和Green（1974）的一项研究就指出：道路变宽后，多车道道路对野生动植物种群的影响更为显著。

美国密歇根州州际公路加宽后的四年里，生活在这里的白尾鹿（Odocoileus virginianus）年死亡率与记录的平均道路杀伤率，相比之前增加了五倍左右。

白尾鹿©Susan  Mcarthur Letellier-Dreamstime.com

拓宽道路除了增加了路杀本身的风险，还可能减少这个地区的物种流动，一旦道路成为了动物们移动的障碍，栖息地和种群的破碎化便在所难免——路太宽太空旷，穿越它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谁不想有个更安全、更稳定的家呢？动物也是这样的。

如果人类的经济水平达到了一定程度，我们是不是能放弃一小部分经济利益，给野生动物更好的栖息地和生存条件呢？

这既是我们对自然的共情，也是生态平衡的底线。

加拿大的一只黑熊妈妈带着它的孩子穿过护栏 图源网络

该不该修？怎么修？

路既然要修，但怎么修才能对人和野生动物都好呢？

我们知道，不是所有道路的消极影响都可以被纠正，即使采取了缓解措施，物种的死亡也可能在上面持续着。

好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其实很明确：

第一，不该修的路不要修。

比如那些生物多样性极高、拥有较大动物种群的关键栖息地，特别是划定了保护区的，千万别修！

一定要修的，也要尽可能地选择绕道，避开动物们生活的核心区域。并且要考虑到公路等级、宽度以及占地对野生动物造成的影响。

改保护区范围修路最不应该

第二，针对已经建成的道路，改建和管理要慎重再慎重。

一方面是关于道路的改建。

很多公路喜欢修护栏，甚至是修筑水泥制的围墙和围网，将道路完全封闭起来——这会阻碍野生动物的行动，让它们彻底无法通过和利用道路。

因此改建时，在护栏底下留出空挡，或者围墙适当留出豁口，增加减速带，这是具有实践性的解决方案。

印度的一只虎穿越高速都挺难的 ©Indian Express

另一方面是道路通行车辆的管制和管理。

有学者研究了不同道路对动物的可穿越性，他们的模型结果表明，道路越宽，车辆的体积越大，动物与车辆之间碰撞的概率可能越高。

动物可能不会尝试在较高交通量下穿越更宽的道路，这最终会阻碍它们的移动。

这样的高速路，还有动物穿过吗？

所以研究对道路管理的建议也很明确：

对于那些路杀高死亡率的道路，相关部门可以对小型车辆的速度进行限制，或者对重型车辆采取临时管制，并且在交通量大的多用途道路上修建合适的动物通道。

但是动物通道的修建也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为什么？戳这里了解更多：想修路，建廊道？活儿不能这么干！），道路的边沟、车道、中线绿化带等，修多少？修多大？修多高？这都是应当考虑的问题。

我们思索得越多，它们的未来才越光明。

成为猫盟月捐人，保护华北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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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brizio, M., Di Febbraro, M., D'Amico, M., Frate, L., Roscioni, F., & Loy, A. (2019). Habitat suitability vs landscape connectivity determining roadkill risk at a regional scale: A case study on European badger (Meles meles). European Journal of Wildlife Research, 65(1), 7. https://doi.org/10.1007/s10344-018-1241-7

Kang, W., Minor, E. S., Woo, D., Lee, D., & Park, C. R. (2016). Forest mammal roadkills as related to habitat connectivity in protected areas. Biodiversity and Conservation, 25(13), 2673– 2686. https://doi.org/10.1007/s10531-016-1194-7

Grilo, C., Coimbra, M. R., Cerqueira, R. C., Barbosa, P., Dornas, R. A. P., Gonçalves, L. O., Teixeira, F. Z., Coelho, I. P., Schmidt, B. R., Pacheco, D. L. K., Schuck, G., Esperando, I. B., Anza, J. A., Beduschi, J., Oliveira, N. R., Pinheiro, P. F., Bager, A., Secco, H., Guerreiro, M., & Kindel, A. (2018). Brazil road‐kill: A data set of wildlife terrestrial vertebrate road‐kills. Ecology, 99(11), 2625. https://doi.org/10.1002/ecy.2464

Behnaz Erfanian, Seyed Hamed Mirkarimi, Abdolrassoul Salman Mahini, Hamid Reza Rezaei "A presence-only habitat suitability model for Persian leopard Panthera pardus saxicolor in Golestan National Park, Iran," Wildlife Biology, 19(2), 170-178, (1 June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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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 Clevenger, A.V. Kociolek, Highway median impacts on wildlife movement and mortality: State of the practice survey and gap analysis, Technical Report, Department of Transportation, Sacramento, California, 2006, p.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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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DLIFE MORTALITY ON NATIONAL HIGHWAY 72 AND 74 ACROSS THE RAJAJI NATIONAL PARK AND THE HARIDWAR CONSERVATION AREA, NORTH INDIA. Sourc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nservation Science . Apr-Jun2012, Vol. 3 Issue 2, p127-139

R.C.Y. Conrey, L.S. Mills, Do highways fragment small mammal populations?,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Ecology and Transportation (Editors C.L. Irwin, P. Garrett, K.P. McDermott), Centre for Transportation and the Environment, North Carolina State University, Raleigh, NC, 2001, p. 448-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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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xena, A., Chatterjee, N., Rajvanshi, A. et al. Integrating large mammal behaviour and traffic flow to determine traversability of roads with heterogeneous traffic on a Central Indian Highway. Sci Rep 10, 18888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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