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们在说北京的褐马鸡的时候(可戳:北京的褐马鸡成群结队了,能吸引豹子早日回家吗?),提到了北京门头沟拍到了一只“十字狐”——这是普通赤狐和毛皮兽银黑狐杂交的后代。
普通赤狐和毛皮兽银黑狐杂交的后代,十字狐
这事儿让我们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北京没啥赤狐这是一件一直让我们挺心酸的事儿:没有豹子也就罢了,难道北京惨到连狐狸都呆不住么?
好不容易出现一只,还是杂交的?
近几年,我们逐渐在门头沟靠近河北的省界地区出现了一些赤狐的记录,比如我们在小五台山调查中于东灵山河北侧拍到的赤狐、夜来香在北京小龙门林场拍到的赤狐,等等。
但依然非常少。在延庆四海地区、十三陵林场等地由我们和其他的志愿者安装的红外相机,都没有拍到狐狸。相对而言,同是二级保护动物的貉,却是哪里都不缺。
北京山区拍到的貉,这里也拍到了野猪、雉鸡、蒙古兔、北松鼠、狗獾、果子狸,还有两只豹猫频繁出现
要知道,在山西和顺夜巡,赤狐那是最常见的动物。
而在北京,山里的老乡们说起狐狸都是:早没了。狐狸没了以后,貉(hao二声)子就多起来了。
华北的赤狐
作为一种曾经全国广布而今天基本消失于长江以南的物种,赤狐在中国的分布现状并不明朗。
它们在青藏高原-横断山、青海、内蒙古等地尚为常见,而在华北山地则呈现出断裂和碎片状分布。
比如在山西的山区,狐狸并不罕见。特别是像和顺这样有豹子、生态系统相对完整的地方,赤狐很常见。
我们会发现它与豹、豹猫这两种食肉动物生活在一起,既没有被豹子压迫得喘不过气,也没有跟豹猫产生竞争。
在豹子都长得很胖的六盘山,赤狐数量不算少,它们的拍摄率排在豹猫和黄喉貂的前面,也高于山西和顺。
六盘山,一只赤狐踩着厚厚的积雪从红外相机前走过
和顺,阳光给赤狐镀上了金光
在同样有豹子、但豹出现非常少的驼梁保护区,狐狸也有所记录,但并不多。在整个2021年都没有拍到狐狸。但与此同时,豹猫在山上活得很好,它们的拍摄率还略高于山西和顺。
在接近十年没有出现过豹子、距离北京也最近的河北小五台山,赤狐非常多!它的拍摄率比上面三个地方都要高。
然而这些狐狸似乎对北京存在着一种天生的恐惧,它们不肯翻越东灵山和百花山,进入广阔的北京西部山区。
华北各地豹猫和赤狐的拍摄率(RAI是相对多度指数,公式为拍摄次数/总相机工作天数*100)
小五台,冬日里踏雪而归的赤狐
赤狐是一种适应力非常强的中型食肉动物。除了山地森林以外,赤狐能适应包括草原、荒漠、湿地乃至农田等各种生境。
它们的食性也非常多样,不像猫科动物那样比较专注地吃肉,很多犬科动物都可以进食一些植物性的食物。
在小五台山,我们的相机曾经凑巧装在一个赤狐的巢穴附近,于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到赤狐爹妈叼着食物回来喂小狐狸——嘴里的既有鼠类,也有一些鸟类。
我们也看到过一只赤狐晚上叼着好几只小雉鸡路过,估计也是回家喂娃的。所以说狐狸吃鸡并非谣传,至少在华北,一些雉类是赤狐比较重要的食物构成(老豹子队员老齐说扶贫队给他的鸡都被屋子后面的一只狐狸偷吃了)。
小五台,树隙里透下来的阳光照在赤狐美丽的毛发上
六盘山,一只赤狐叼着它的猎物
既然如此,为什么赤狐的分布如此不均衡呢?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豹猫:这个狐狸的好邻居在华北山地也广泛分布,而且比较好地学会了与人共存。
一晴的数据统计表明,豹猫并不介意接近人类,它们会在时间上避开人类的活动时间。
我在北京怀柔山里的一个村里跟一个老乡聊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他给我的答案比较接近事实:过去狐狸打得多,狐狸皮值钱,比别的动物都值钱。
可能正是历史上这种无序的猎杀,导致了赤狐在很多地方苟延残喘、在很多地方彻底消失,比如北京绝大多数山区。
驼梁,赤狐很少出现
一个新的威胁
所以当我看到这个门头沟狐狸的照片的时候,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毕竟这是在距离北京-河北边境较远的北京山区,拍到了一只狐狸,和过去都是在交界地带拍到狐狸的记录还是有所区别的。
然而这个狐狸咋看咋别扭:华北的狐狸通常腿不是很黑,身上也比较黄。而这个狐狸身上比较灰,腿又特别黑。于是我发进群里问:这狐狸是不是不大对劲?
月明如水看了一下说:这是十字狐,银黑狐和赤狐杂交的后代。
于是我恍然大悟:东灵山听说过有人放生狐狸,而放生的这些多半是买来的毛皮兽,也就是银黑狐。
出现在北京门头沟的银黑狐,可能是被放生的狐狸中幸存下来的 图片来源:网络
银黑狐是赤狐的一种毛色变异,产于北美。国内养殖场大量饲养这些银黑狐,而放生的大善人们购买的也往往是这种银黑狐。
比如在佛教圣地五台山,很多人都在当地见过这些围着人乞食的银黑狐。
山西五台山,被游客投喂的银黑狐 图片来源:网络
那么门头沟十字狐的出现意味着一种可能性:东灵山的放生银黑狐,已经和本土的赤狐杂交,生下了后代十字狐,并且小狐狸成功长大、并在北京的山林里生存了下来。
它是具备野外生存能力的。
这一点很重要。很多大善人胡乱瞎放的动物都会因为不适应环境而迅速死去,它们还来不及对当地生态造成太多的破坏,比如海里放陆龟、北方放眼镜蛇之类。
但那些适应了环境的放生,则可能造成危害,比如巴西龟,它们挤压了很多本土龟鳖的生存空间(当然中国龟鳖主要是被人类祸害没了的)。
但也有不好评价的一些外来物种,比如小龙虾:我们知道今天很多动物都喜欢吃它们。
小龙虾:没想到吧,俺也是个入侵物种!图片来源:网络
一时间我很难判断这只十字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看上去它毫无疑问属于外来物种入侵、或者基因污染的范畴。
但是对于缺乏野生本地狐狸的北京而言,通过杂交产生的狐狸,是否也算是一种形式的重引入或者回归呢?
银黑狐也是赤狐,它们显然和本土狐狸血统相通,虽然生下来的小狐狸看上去不大正经,但是它们如果学会了在北京的山林里生存,那么显然也能承载相应的生态功能,起到一定的生态价值。
一只狐狸在潭柘寺游荡,甚至有游客慕名而去,有专家称这只狐狸是放生的,没有野外生存能力 图片来源:网络
刨除擅自野放饲养场动物的违法性和可能给当地野生动物带来传染病的风险,事实上这也是人类不断改变周边环境的一个体现。
我们看到随着园林树种的增加和气候变化,越来越多的白头鹎和乌鸫出现在北京城区,但伴随的是锡嘴雀等本土鸟类的减少。
我们看到随着河流的改造,小䴙鹈等更加适应这种陡岸河流的水鸟变多,但秧鸡类却随之变少。
大运河森林公园里背着宝宝的小䴙䴘 ©大好
我们看到环境在变化,一些物种变多,一些物种变少。
我很难下结论这到底是生态的破坏还是正常的改变——毕竟人类也是一个地球上的物种,在做着其他物种都在做的事情: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
只不过人类拥有过于强大的改变环境的能力,而不是像啄木鸟那样只会在树上啄几个洞,它们改变不了什么。
北京昌平的大斑啄木鸟 ©李小六
我们希望看到狐狸在北京的回归,我们希望它们回归的方式是通过自然扩散——毕竟一出北京狐狸就不少。
然而今天它们如果通过这种放生—杂交—归化的方式回归,那究竟是我们要的吗?或者说,这是生态环境需要的吗?
生于自然的动物永远是自由而美的
不过地球并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我们想这些也只是庸人自扰。但有些问题确实可以去想想:如果哪一天北京的狍子够多了,那么我们人工引进几只华北豹,是可行的吗?
如果华南的环境得到有效恢复,那么通过引进圈养的华南虎和野生的印支虎(或孟加拉虎),有可能让华南虎重归野外吗?
对于北京的狐狸,我们还是先谨慎地观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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