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嘉宾：Rayn
文案：SOlab
编辑：Max
互联网行业不看35岁+了？
程序员吃的是青春饭？
如何克服焦虑加入内卷？
裁员大潮下谁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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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访谈对象是一位芯片行业的工程师，Rayn。在他这里，我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年龄不再是焦虑的源头。像他一样在技术上十年如一日，硬磕难题的工程师，一步步积累出专业性，沉淀出不可替代的优势。面对传说中互联网行业的35岁“大限”，Rayn 挠挠头，表示不清楚、不置评。
有多少人幸运地手握股权，公司上市、一夜之间实现财务自由？有多少人会为了专注于技术，偶尔有跳槽加薪的念头也被“自我消化”了？实力、专注，但又谦和。Rayn，一位在国产 EDA 软件研发领域深耕十年的技术专家。能够经历一次公司上市，获得资本洗礼的红利，很多人都觉得 Rayn 运气真好，似乎他一开始就押对了宝。但实际上，这份幸运从不是他的目标，而只是他漫长坚持的“技术修行”道路上，偶然获得的意外之喜。他觉得自己的实力和资历都排不上号，对标心中敬仰的技术传奇大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近几年芯片行业风口到来，布局已久的企业谋求资本，新兴技术企业纷纷破土而出，微电子、信息工程等对口专业毕业生起跳年薪40万+，这个行业忽然生机勃勃，充满了机会和金钱的味道。可是，回到14年前（2008年），Rayn 在北京大学微电子专业并硕博深造的时候，这个行业虽也暗流涌动，但大都低调而专注，甚至可以说默默无闻。当时很多同学朋友，都转向了高薪抛出橄榄枝的互联网大厂，而他收到了一份来自国产芯片 EDA 设计创业公司的 offer 。走进这家小公司的北京办公室，他觉得老板资历和实力都很扎实，不画大饼，同事年轻有为，整体技术氛围也不错，于是没想太多，就这么留了下来。陪伴公司磕磕绊绊成长，迎来芯片行业的时代浪潮，沉住气在同一家公司里“修行”近十年。这家 EDA 设计公司成立于2010年，是为数不多在国际芯片行业链上游设计厂商中能拿得出手的国产品牌，经过十年发展， 公司于2021年年底成功登陆科创板，Rayn 作为主要技术骨干之一亮相招股书。而当时由于疫情封城第六天，他只能在家里，线上参与了公司上市的关键时刻。面对这一改变命运，令财富呈百倍增长的职场关键节点，Rayn 却表现得很平静，还带了点担忧。Rayn：上市之前我们知道怎么做事情，上市之后资本开始介入，公司走向和整体意识是否还会和以前一样？不过还好到现在为止，自己与团队还是和之前一样踏踏实实做着该做的事情。
EDA 是什么？
EDA 是电子设计自动化，以计算机为工具，设计者在 EDA 软件平台上，用硬件描述语言 VerilogHDL 完成设计文件，然后由计算机自动地完成逻辑编译、化简、分割、综合、优化、布局、布线和仿真，直至对于特定目标芯片的适配编译、逻辑映射和编程下载等工作。EDA 技术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电路设计的效率和可操作性，减轻了设计者的劳动强度。换个方式讲：如果说做芯片是建造一幢摩天大厦，纳米级别越小，大厦就越精致复杂。所谓 EDA ，即可帮助设计师绘制大厦图纸的 AI 软件，可以帮助上游的芯片工程师愈加精准可控地建构由上百亿晶体管组成的电子集成元件。这一环节属于轻资产、高附加值、多条线的强脑力技术领域，至今，产业龙头均被欧美国家的老牌芯片设计公司所垄断，特别是针对7纳米以下的 EDA 设计领域，技术和市场壁垒更加难以逾越。就算中国现在已实现了绝大部分的7纳米线程以上芯片产业自主生产，但近9成的厂家还在使用国外公司的设计工具，而 EDA 国产化才不到 10%。同时，EDA 开发涉及90个技术环节，能全面“吃下去”的大公司无一不是经历了长期的自主研发和并购重组。目前国内初创公司较多，业务分布较细，处于细分领域争取市场的阶段，尚未做大做强。而能在这个领域里坚持生存下来，还在国际上分到一杯羹，未来业绩被资本看好，Rayn 所在的概伦电子背后的团队研发实力可见一斑。概伦电子也是国产 EDA 行业里最早上市的一家公司。Rayn 也感慨：这个非常难，业界做的人不多，我们已经翻过去的“山”是被人仰望的，我们准备攀登的“山”是他人尚未看到的。
技术攻坚之路
技术攻坚的道路上，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努力攀上山巅，才发现后面更高更陡的又一重。同行者，有的直接放弃了，有的中途改道了。攻坚技术的道路，又怎会一片坦途。Rayn 在公司翻越的技术大山主要涵盖两块业务：半导体器件可靠性和建模参数提取。• 可靠性在学校时有接触，在校重理论研究，突出“创新点”即可；在工作中，则更偏重与实际的结合，软件工具的实现，则既要考虑可行性（feasibility），又要兼顾友好性（user-friendliness）。• 建模参数提取很难，不同客户的需求五花八门。要求我们在有限的实测数据里，尽可能准确地把握描述器件的行为 。其中涉及的器件行为也是相当复杂的，例如，BSIM6（BSIM-BULK）模型，700个多参数，参数越多，其涵盖的器件行为/特征就越细，因而提参过程也越发复杂——往往会包含若干次的迭代、调试…… 有经验的工程师都要花一个月时间，没有经验的可能2-3个月就耗进去了。Rayn 不断地翻越“大山”，成长为公司技术的中坚力量。国产 EDA 的现状和未来？
EDA 是芯片设计流程里国产芯片企业被卡脖子最严重的的环节。虽然全球市场规模只有100多亿美元，但却可以撬动4-5千亿美元的半导体行业。根据调查公司 GS 的统计，现今通用的电子系统级 ESL 设计涉及90种技术，其中能覆盖 70% 的厂商只有头部三家：美国的 Cadence，美国的 Synopsys 以及被德国西门子收购的美国设计商 Mentor Graphics ，三家巨头在市场和技术上都遥遥领先。因此，国内 EDA 厂商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景：国产替代。虽然听起来目标太遥远，但国内企业不求全面超越，优先在某一方面做到高专精，这是国内 EDA 品牌正在发力的方向。国内的 EDA 公司，无论谁先上市，于中国芯片产业的发展来说是好事。重要的是借助近几年政府的大力扶持政策，逐步形成一个具有良性发展竞争的生态环境，如此以来，芯片企业才有可能通过发展、磨砺、整合、优胜劣汰等形式发展壮大。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做出一个中国的 Cadence 或者 Synopsys。Rayn 说自己是个“懒”人，之所以在北大深造，是因为——“懒得换地方”，继续攻读微电子方向硕博，也是因为“懒得换专业”。在 Rayn 自嘲的背后，是慎重而执着的性格，他认为如果做出了选择，都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在求学的路上，不论是“书读到底了”、还是研究项目算法/功能实现了、或是最终证实设想是错的、甚至只是证明自己真的“做不到”，何种结果 Rayn 都能接受，但不能接受半途而废。带着这样的性格，Rayn 在毕业后加入了一家很有学校科研气氛的公司。为了能做出实打实的产品，工程师需要不断学习，要知道芯片行业的高端技术人才培养成本是很高的，大学生进来需要培训1年左右才能开始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但这也给芯片行业的工程师带来了另一个优势：年龄不再是焦虑的源头。Rayn 自认不是拥有奇思妙想的天才人物，他把未来归于眼前一步步的推进和积累。如他这般在技术上十年如一日硬磕难题的工程师，逐渐沉淀出不可替代的专业优势。面对传说中互联网行业的35岁“大限”，Rayn 挠挠头，表示不清楚不置评。Rayn： 我在公司的 mentor 已年过六十，仍在跟我们一起写代码。他都不焦虑，我焦虑啥？
做实业和搞技术，天生就有对抗年龄的优势。聊到 Rayn 未来的职场方向，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出了一个名词：fellow。在科技企业里，有两条发展路线：T线侧重技术，M线侧重管理。在大学时代，Rayn 曾参加过一次 Intel 公司的校园宣讲会，主讲人介绍了一位 Intel 的顶尖技术大佬，在公司里，他有一个专用的 title —— fellow。至今，Rayn 仍记得大学博导教授伉俪所居住的北大教师楼，一个70㎡左右的房间里，零零星星几件六七十年代的简单家具，仅有的现代气息是过时的台式电脑和打印机 。两位研究了几十年半导体基础理论的老科学家，过着朴实的日子，不善交际的二老为课题项目四处奔走，硬着头皮拉项目，维持实验室的基本运转。两位老教授曾经历过战乱，见证过国家的兴衰，亲身感受过几乎亡国的痛苦，早年的经历，让他们心中总存有一种危机感，毕生专注于推动学术的进步。而 Rayn 这代学生并未经历过动荡，年少的浮躁和慌乱在导师们一言一行的潜移默化中被安抚，有了着落，关于“情怀”的种子在 Rayn 的心里这样被种下了。Rayn 上大学时，微电子专业一个班只有20几个同学，这是一个需求非常小的工科领域，后续能进入 EDA 行业的就更少了。等到毕业时，大家口口相传：集成电路这行门槛高，回报低。许多毕业生大都流向了金融、互联网等行业，这也是当时各大高校的普遍状况。Rayn 加入的芯片公司，其创始人是美国知名的芯片技术奠基人之一，技术背景雄厚，创业经历也很精彩，但他决意从 EDA 行业高管的位置离开，放弃丰厚的待遇，为了实现“国产 EDA”这一目标而努力创业，挣扎和坚持了很多年才上市。时至今日，创始人和公司其它技术骨干仍在一线做研发，60多岁的退休年纪还在学习新的知识，敲代码。现在情况不同了，随着行业的火热，机会和竞争都比以前激烈得多，年轻学子们看待职业选择的指标和参数更为复杂，流动性更大。但是 Rayn 认为，如果技术上想要做出独树一帜的产品，得沉住气，多做一会儿。技术攻关的道路绝不平坦，除了要面对翻不完的技术大山，过程也是枯燥熬人的。如今很多人只看到了“公司上市”这一光鲜亮丽的片段，如果年轻的学子想尽快挣钱、买车、买房，这绝对没有错，但这很难支撑一个人长期专注于技术和科研。也许心里有“情怀”二字，可以帮助自己进一步坚持下去。Rayn：情怀，这个词变得有些贬义，但正是这个词支持着我要做出个结果，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公司上市前，希望大家都能给公司一份寄语。Rayn 还记得自己的那份：十年前，我们为你付青春；十年后，我们与你共青春。感激在国产 EDA 之路上，为着情怀而坚持不懈的每一位。吃苦，一年两年可能是自己的事；三年五年往后，则往往关系到一个家庭。因此家庭是支持，是归处。Rayn 不是一个可以把工作与生活完全融合的人，于他而言，更像是在这两个“平行世界”间往复。家庭对他而言不仅是归属，更是一种解压方式。说起儿子，Rayn 言语之间充满了快乐和温柔。Rayn：他是第一次当儿子，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我和他妈妈都以尊重为前提，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就对他不尊重，要平等交流。
Rayn 和太太共读了一些育儿书籍，其中一篇讲到：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不属于谁（他的父母或监护人）。父母之爱子，总有期待，他最希望给予孩子什么呢？Rayn：我和孩子他妈妈都是被严管出来的孩子，长辈对学业还有结婚等大事都有严格要求，这种孩子长大了要不太老实，要不太叛逆。我觉得我们俩个性失去了太多，希望孩子更个性一些。
在 Rayn 出生长大的城市里，他喜欢那些“冷门”而有时光痕迹的城市、建筑、街道、胡同；喜欢有“人气儿”的老物件；也喜欢未经雕琢的自然景致……它们由人揣摩、理解，并不会因被“误解”而跳脚。Rayn: 我可能不善于与人打交道，感觉人是比较难把握的。揣摩人就像对着一个黑盒子思考，我不知道里面的结构和运作模式。如果单纯去分析，可能很容易造成误解。由此引发的一个职场问题：在公司变大时会产生很多团队，团队和团队之间会有些博弈。我慢慢地不能仅代表个人，还要带着团队做交流，所以现在只做好自己的事情是不够的，还要让团队把事情做好。管理人，我感觉比写代码开发难很多。离开学校十几年，我还希望能够保持那时的纯净，保持对人对事的态度，这些坚持可以让我在面对很多选择的时候，不忘初心。Rayn：1. 笨方法解决问题。遇到问题时常会选择“笨”方法。笨，不意味着错，前提是得确定方向是否正确。就像踩着石头过河，聪明的方法可以是少踩几个石头轻盈抵达对岸，而笨的方法则是一个一个踩过去。聪明的方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轻易看到，而笨的方法每个如我一般的普通人，都有能力做到。笨的方法用得多了，石头踩得多了，或许自己偶尔也能轻盈一回。2. 忙而不乱：忙是状态，不应该是心态；心态忙了，人就乱了；人若乱了，事就容易出错了。写完Rayn的故事，小编也刚好读完毛姆的《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书的结尾毛姆引用了雷昂修士的话，他说，“生命的美别无其他，不过顺应其天性，做好分内之事罢了。”你一定还想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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