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三遍,写了六篇,被中译本惊呆的好书
         作者:小乐
中文公号里最早推荐《园丁与木匠》的应该是本社,之后我还写过两篇关于这本书和作者的文章。谢谢博雅小学堂邀请我讲这本书,于是又读了一遍,并再次上头。但同时发现了这本书的中文翻译糟糕的问题。

因为篇幅限制,放在博雅平台上的内容有少量删减。所以我把全文发在这里。这篇文章大约15000字,可能是关于这本书最全面的中文笔记,希望能让大家洗一洗对中文版的失望,看到它的好。
#1
关于这本书,关于高普尼克教授
2016年出版的《园丁和木匠》在排山倒海的育儿书里,是一个奇特的存在, 是一本刷新人们对“童年”的理解,颠覆近30年各国父母,尤其是中产父母养育理念的书籍。也是我在不同时期看了三遍,每一遍都激发新思考的书。 
为什么说奇特呢?作为一个书虫,也是从事儿童发展工作的妈妈。读各领域关于儿童主题的书是我的兴趣也是工作。总结起来,这样的书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种,也是市面上最多的,是实用的“育儿书”, 这些书的作者一般是一线实践者,比如心理治疗师,教育者,精神科医生,他们的书主要回答怎么养孩子,如何养出怎样 (有内驱力,同理心等等)的孩子,如何解决育儿中的实际问题,比如吃喝拉撒难题,如何培养阅读习惯,如何艺术启蒙,当然也包括各流派育儿法, 比如PET,  正面管教,游戏力等主题。
第二种,是学者把自己的研究写给大众读者的书。作者常来自儿童发展,心理学,教育学领域。内容既有相对综合的儿童发展规律,教育方法,也有具体的关于某某力,比如专注力,内驱力,自控力,同理心等。当然也有从更结构化的, 比如社会学,经济学, 政治学, 人类学来理解儿童的成长和家长的育儿方式的书。
第三种是一些KOL的育儿经,包括经历和经验。美国有很多作家会在生育孩子的头几年,把身份转换的心路历程写成书, 中文里也有比如朱天心,骆以军,周国平写的关于自己孩子的书。另一部分,则是一些“成功” 的父母,写自己的育儿“经验”, 比如虎妈,与虎妈辩论的硅谷名妈Esther Wojcicki, 一众以把孩子送上名校的家长,和社交媒体时代的各位大小V。
那么这本书是哪一类呢?
从《园丁和木匠》的作者身份来看,这本书是第二类的。Alison Gopnik 教授曾先后在加拿大麦克吉尔大学,牛津大学学习心理学和哲学,然后在多伦多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和哲学系任教。
在三个国家,四个大学,两个专业的研究经历让她成为儿童发展,尤其是儿童认知和情感能力的发展领域的大牛,但更重要的是,让她具有学者少有的开阔思路和跨学科视野。而这本书,也是集她研究生涯前期几本书的大成之作。
她在演说中提过从小痴迷阅读,身边也围绕着有趣的人。比如她的丈夫是一位计算机科学家和视觉工程师,Pixar的创始人之一,美国著名作家,文化评论人,纽约客作者Adam Gopnik, 和艺术评论家Blake Gopnik都是她的兄弟。当然不是说她是因为其他人的存在而有趣,但我总会猜测书里有很多讨论技术,文化,社会的部分是她长期关注,也和身边人讨论的。
从本书的框架来看,它不属于任何一类,因为高普尼克教授的论证非常跨学科。
育儿书这种非虚构类型的书籍,其实也就是个大型议论文。每个作者都会提出观点,但如何论证才是关键。育儿类书籍的一个普遍问题是绝大部份缺乏高质量的研究支撑,也没有严谨的逻辑框架。个人经历和观点谁都有,当然也可以得看,但如果是为了学习科学知识,是否能通过严谨论证自圆其说就很重要了。在这本书里,高普尼克教授就用非常扎实的“所以然”来支撑了每一个“其然”。
高普尼克教授丰富的研究和生活经历让她立足在儿童发展,结合人类学,生物进化,哲学,历史,公共政策研究等学科知识写了大格局的书。书里既有近景:大量实验和案例聚焦在儿童发展在不同发展阶段的表现,也有远景:从进化,历史的角度看人类童年阶段存在的意义。这就展现了一个很立体的论证框架。 
同时,她还将自己养育三个孩子和孙子们的丰富体验写进书里。为人母,为人祖母的身份给了她不同的观察距离,看见时代差异,也让她理解不同角色的心理感受。
当然本书也有局限,比如高普尼克教授并没有对家长应该具体如何去应对一个一个挑战给出具体的行为指南。但是本来就不存在全知全能的大师或一本书,如果谁说有,那反倒要多个心眼的信号。但基于实证的科学论证和跨学科的综合视角所激发的我们对人类童年,父母角色,教育体系的思考和反思,已经非常珍贵。
那么这本独特的关于养育的书的核心观点是什么呢?
简单明了的说,高普尼克教授直指今天的主流养育方式从根本上错了,这错误导致父母焦虑,内疚,忧虑,孩子感觉窒息,压力巨大,没有自我,大家都疲惫,迷惘,常看不到希望。这是一种不断追求用特定方式将孩子“雕刻”,“训练”出特定样子,当然主要是成功的样子的方式。她将此种养育方式称之为木匠型养育。 
与之相对的,也是高普尼克教授提出的对的方式,是园丁式的父母。园丁不和一块木头较劲,而努力创造生态系统。有人理解园丁就是放手不管,这是对本书的误解,园丁绝不是悠哉悠哉的躺平,任何一个正蹲着或者跪着流汗的园丁都会告诉你这主意多天真无知。
园丁不同于木匠的,是他们把力气花在创造一个安全,稳定,有营养的环境,同时以开放的心态等待植物开花结果,欣赏生命自然长出的自己的样子。
在对这本书的介绍中,我必须指出这本书的中文翻译非常糟糕。这种糟糕已经不是翻译腔,达和雅的问题,而是信(指意义不悖原文,即是译文要准确,不偏离,不遗漏,也不要随意增减意思)都没有做到,严重破坏了书的内容。中文版的此书中频繁错译,漏词,漏句,并画蛇添足的增加了很多花哨的格式,打乱了原本的阅读节奏,把一本高质量的书籍直接损毁了。
因为我之前看的是英文版,最近为了读书会,想偷懒看一下中文版全当复习了,但发现完全没办法看下去,就在一个群里吐槽,瞬间有很多妈妈表示“原来不是我的问题,这本书被营销夸的那么牛,但是要么看不下去,要么看完了没觉得有什么新内容” 。 
翻译和编辑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出版社KOL来翻译也许是出于销量考虑,但至少需要做到基本的质量把关。不知道这本书的翻译能不能,有没有自己认真翻译;编辑有没有真的中英文对照通读,校对并且认可内容。还是说这一切,在当下的时代,都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很遗憾,如果你看的是中文版,并且没看出这本书的好,这个锅不该高普尼克教授背,也不该中文读者背。
举个例子,贯穿全书的一个核心概念,是 Parenting。其中第一章节的标题,就叫Against Parenting,  这里的parenting带有非常微妙的文化含义。我们知道Parent 是父母的意思,是个名词。Parenting这种将名次当动词的用法,是最近半个世纪以来才有的。
这个词性的转化背后是养育文化的更迭,动词parent意味着父母成了一系列行动,养育成了完成行动清单的工作:小到抱睡还是哄睡,大到为孩子制定人生规划, 把养育当成一项长期的项目管理,把养孩子当成制造一个产品来操作。
说白了,这就是木匠式父母。所以高普尼克教授开诚布公的宣布against parenting,也就是反对木匠式父母。对parenting 一词的正确诠释对理解这本书观点至关重要。
但是中文版本中,parenting被不加解释的翻译成了教养 (其实人家也不是没有注解,但是要下载出版社app才给看。消费者买书理应获得完整的阅读体验。audible听书附送一大堆注解图表生怕听书的人无法获得全部信息,这种以折损内容为代价的营销法倒是第一次见到)没见过整本书都在反对教养,什么叫反对教养?教养指带什么?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这本书的出版为什么造成了巨大影响?高普尼克是是怎样论证盛行了几十年的养育思路是错误的,并给出另一条更优解的?就让我们看看这本书精彩迭出的论证吧。 
#2
我们无法要求孩子学,我们允许孩子学
都知道孩子从身边的大人,尤其是父母身上学习。但通常这句话会被进而理解为家长可以并且应该教孩子知识或技能,孩子只要乖乖学习就好。如果我们没有从小教孩子识字,背唐诗,做算术,似乎就是父母的失职,就让孩子输在了起跑线上。我们理所当然,并且被身边人都期待着,当一个好木匠。
最新的研究告诉我们,是的,孩子从我们身上学到的,比我们以为的还多。但更关键的是,他们从我们身上学到的知识,只有极少数是来自我们刻意的教学。
你有没有被自己的孩子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很“成熟”的话惊呆过?又是否费劲的想教孩子拿筷子,画人脸,却怎么也教不会,被气个半死过?这种我没教他却会了,我教了却不会的原因就是我们误解了孩子天然的学习方式。
这个误解事出有因,因为我们只记得在学校中的学习,尤其是从学业获益的中产父母。相反没几个人记得婴幼儿时的自己是怎么学习理解这个世界的。
而研究发现相对于这种正式教学,孩子的社会学习更复杂高阶,也更根本。这是进化来讲更深入,更早开始,并且更广泛的散布在生活中的方式。 
所以在这一章节里,我们就会展开说一下社会学习的两种主要方式:用看的, 和用听的。
首先,孩子通过观察和模仿身边人来学习,心理学家将之称为观察性学习。 
人们常说孩子是我们的镜子。哪怕是个婴儿,都会对正在对他吐舌头的大人做出同样的动作。高普尼克的孙子Augie就常常会摇头晃脑的说出 “做为一科学家,客观的来说”,显然这是奶奶上身了。在流行文化中,我们也许听说过这种模仿是因为一种叫做镜像神经元的东西的存在。
但这个概念是一种利于传播的伪科学的发明。没有所谓叫做镜像神经元的这个东西,并且孩子的学习,远比简单复制高级的多。
通过观察和模仿, 孩子在从两个角度学习,一是事物如何运作,二是人类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儿。因为从进化来说,人们最终要学会操控工具,并且和同类打交道。
在一个对24个月的幼儿们做的实验中,研究人员在桌上放置了两块积木,中间有一辆玩具小车,和一个会闪亮的灯。他们将小车推向球中一边的积木后灯会发亮,而推至另一边的积木时灯则不会亮。
这时轮到孩子们上场了,他们立刻就抓起小车,将其推向能让灯亮的一边,并且满心期待的看着灯,等着它亮起来。
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孩子不会全盘模仿,而是会有选择性的, 模仿能带来有意思的结果的行为。
但更有趣的是下一步。当一切物体的位置和功能都没有变化,但小车变成了自己跑而不是被研究人员操纵的,轮到孩子的时候,他们便坐着不动,哪怕被告知要把灯弄亮。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高普尼克说孩子需要看到人的角色在事情中起到的作用,他们通过观察人的行为导致的变化来学习因果关系,他们会挑选他人刻意为之并造成后果的行为来模仿。这个过程中包含了对人和对事物工作机制两个层面的理解。 
除此之外,幼儿对他们模仿对象的身份很敏感。当孩子认定这个成人是一个权威,比如老师或父母,他们可能会不加选择的完全仿效,甚至过度模仿。在一个经典实验中,研究人员对着黑猩猩和孩子演示如何打开一个盒子,他刻意做了很多不相关的“干扰”动作。结果呢,黑猩猩做出了高效的直接打开盒子,而孩子却一板一眼的将全套花哨的动作模仿了下来。 
这表明了孩子只是在傻傻照搬么?并非如此,这恰恰说明孩子不光观察事物如何运行,更在揣摩人的角色。当孩子全盘复刻我们的一些冗余行为,那是因为我们在他的眼中,依然是个需要仰视的厉害角色。
高普尼克对这个实验进行了延伸。在这个新实验中,研究成员一个有多种玩法的玩具做出两种行为,一种是成人嘀嘀咕咕说这玩具咋玩,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试试看这样那样吧。一种是成人摆出一副专家姿态,直接表明我知道这东西咋弄,让我来教你。
结果呢,在第一种情形下,孩子们欢脱的开动脑筋,高效又积极的找到了关键步骤,充满创意的找到了解法。而第二种情况下,孩子们忠实照办了成人的步骤,不再寻求其他方式。
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两难的局面——孩子因为对教育者和权威者的角色感受过于敏锐,反而让他们学得更“笨”了。
由此我们看到,孩子的模仿其实包含了微妙,复杂且缜密的设计。当不了解他们本来的学习方式,却想用我们依稀记得的在学校学习的方式来教育,效果很可能是适得其反,不但教不会,还成了孩子探索世界,高效学习的绊脚石。 
这也是为什么高普尼克教授给出的建议是,我们要和孩子一起做事情,而不是对他们做事情。人类学家们也提出,在很多通过和长辈一起干活,而非上学的幼儿,能掌握出比发达国家的孩子复杂的多的任务。
通过一起做事情,孩子观察,模仿,思考。他们学习我们做的事情,也学习做事的我们。
其次,就要说通过听来学习了。这种通过听周围人说的话来了解世界是如何运行的方式,被心理学家称之为验证性学习。
这种方式似乎天经地义又简单直白, “听说”当然是任何人获取信息和知识的一个主要途径。但其实事情又比你想的复杂得多。 
我们总期待自己说什么,孩子就听进去了什么。实际上,大量研究发现,孩子的确像海绵一样吸收信息,但从来都不是不经过滤的全盘接受他人的话语。相反,从听进行的认知相当复杂。孩子和说话人的关系如何, 对说话者有多信任,说话者展示出的自信程度等等都影响了孩子如何选择,加工信息,并将其加入他们本来的知识体系,从而扩展自己头脑中的世界,创造新的故事和解释。
你看, 和通过看学习一样,哪怕是婴幼儿,都在热烈投入的理解事物和弄懂人,而后者又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前者。我们满心以为的说啥他们就言听计从,就学会了弄懂了,只是一厢情愿的徒劳。但是,尽管我们无法控制他们如何吸收我们的话,但却可以和他们建立信任,亲密,安全的关系。搞好关系,对方才肯听你说话,人类打小就这样。 
孩子通过听来认识世界一个主要途径是听故事。我们常以为孩子们分不清现实和假想,对于他们故事中和生活中的事情都是真的。曾经的心理学家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努力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告诉孩子他们假想中那些可怕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比如黑暗中没有妖怪。
但其实,近年来的研究都表明, 从孩子学会假装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能分得清事实和虚构了。比如高普尼克的实验室曾经让三岁的孩子将一些情节放到“真实”和“假装”两堆卡片里,孩子们把“和树对话”放进了假装的堆里,但把“撞到树上”放进了真实的一类。 
 小孩子看起来无比入戏,是因为他们对故事的情感反应强烈且真切,但并非因为他们认为故事本身都是真的。这就好比我们看鬼片时恐惧的感受再真实,但没啥人真相信鬼会从电视里爬出来。
实际上, 孩子不但分得清虚构和现实,还能清晰的将不同的虚构故事隔离开, 比如托马斯可以和高登聊天,但不会和佩奇说话。
而孩子通过听来学习最自然的一个方式就是向我们提问了。幼童的父母都体验过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时期。成年人会觉得很多时候他们的问题稀奇古怪,觉得他们是为了求关注,最后也会常常因为无从招架而以“没有为什么”结束对话。
实际上,研究证明,孩子提出问题的大约 70%是真问题,是他们真的想得到解释。据统计,学龄前儿童平均一个小时提出将近75个问题,这相当于短短几年内他们会提出几十万个问题。我们就是孩子的搜索引擎。 
当经过了最早期的 “是什么” 问题期,两岁左右的孩子就会开始为“怎么办” 和”为什么”。在海量问题中,“为什么”的问题尤为高级。对因果关系的了解让孩子对事物建立起联系,对世界和人类的理解更为深刻和广阔。 
孩子尤其对那些不符合他们已有逻辑的事物提出为什么。比如我常会和我娃说多吃肉跑得快,他前阵子很喜欢和我们赛跑,我图自己爽,几乎不让他。爸爸很善良,总会故意跑的比他慢。在在赢了爸爸当然得意,但一转头,他就问爹:“ 你比我大,也比我吃的肉多,为什么比我跑得慢?”  很显然,在他的思维里,他觉得这不合理。不断弄懂“不合逻辑”世界的逻辑,不就是我们一辈子在学习的么?
知道了孩子如何通过看和听来学习,对家长意味着什么呢?我们需要全面学习儿童认知发展的轨迹么?
其实并没有,高普尼克教授是想通过展现这些片段,让我们看见儿童发展的复杂性和天生具备的精密高效性,让我们知道,孩子不是白纸一张,如果我们不教就啥也不会的宝宝。
高普尼克教授提出:无论在何种文化中,幼儿都会把对世界的好奇问出来,也会通过观察来模仿大人。这是一种深深印刻在人类发展轨迹中的学习方式。这是孩子们需要被允许做,而不是教会做的事情。 
作为成年人,最重要的不是告诉他们答案,而是允许他们自己找到答案。家长成为一种只要孩子需要,我们就会提供帮助的可靠的信息来源,比直接、刻意地去教他们信息和技能更有价值。家长观察,等待,跟随,比努力主动的教授更有效。
更深层的事,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紧密联系和信任,比教孩子的策略和内容更有意义。让孩子获益的,是和我们开放且保持进行的对话。
这正是园丁式的父母的做法,对于园丁父母们,为人父母意味着一种爱的关系,而不是一场教学考核。
#3
玩中学更高级,快乐的价值被低估
孩子该玩,这就是一个无比简单的事实。但是家长和老师对于玩耍是一件好事情的认识常常是模糊的。否则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以“教学”为招牌的幼儿园,也不会有类似 “孩子也不能总是傻玩,也得学东西” 这样常见,却明显违背科学的声音。
所以,到底什么是玩,玩对孩子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呢?高普尼克教授用一个章节来说玩这件重要的事儿。 
首先需要先定义什么是玩,这才可以知道什么不是玩。教育学对玩的经典定义里包含五个核心要素:
  • 玩不是工作,不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达到某个分数。 
  • 玩有假想的, 区分于现实的成分。比如老鼠的打闹嬉戏不是真正的打架,小孩通过搭积木搬家家在想象中与生活相连。
  • 玩是开心的, 充满乐趣的。 
  • 玩是自愿的,不是在指令下,在指导下进行, 也不是为了某种外在奖赏。 
  • 玩耍是有重复和变化的形态和结构的。比如一个六个月的婴儿抓着摇铃,会变换着动作让其发出不同的声音。 
所以这么一看,就很清楚很多我们以为孩子在玩儿的时间,其实并不是玩。那么,孩子们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基本算得上投入时间最多的玩耍到底有哪些类别, 意义又分别是什么呢?
打打闹闹
打闹是孩子之间最常见、也最让爹妈头疼的一种玩法。
我们似乎永远弄不懂几个扭打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到底享受的是什么乐趣?尤其对不止一个孩子的家庭来说,兄弟姐妹之间无休止的打闹,简直让爹妈操碎了心。
不过,研究告诉我们,打闹其实意义重大,它本质上是社会性的。科学家们通过实验来观察两类老鼠,一类小时候和同伴打闹,另一类则不和同伴打闹。从小打闹的小老鼠长大后社交能力更强,而且这类老鼠的大脑会在前额叶的部分产生更多胆碱能介质,这些物质能让老鼠的大脑更灵活,随机应变和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更强。
甚至,即便是在变老的过程中,从小打闹的老鼠也保持着适应环境、不断改变自己的能力。 
玩玩具
除了打闹,孩子当然也喜欢玩玩具。
1960年代就有科学家做了实验,比较了两组小鼠:一组吃得好睡得香也被悉心照顾,但是在隔绝的消毒笼子里长大;另一组,则在一个有很多玩具的环境里长大。
结果,在每一个年龄阶段和每一种大脑发展的测视中,有玩具可玩的小鼠都长得更好。表现为,它们的大脑尺寸更大,有更多的神经连接,和更大的前脑。和从小在打闹中长大的小鼠一样,它们也能产生更多的胆碱能介质。
爱玩又聪明的乌鸦是个著名的例子。由于惊人的聪明,新喀里多尼亚乌鸦几乎成了科学界的“网红”。这种乌鸦不仅会使用工具,甚至还会制造工具,并会将制造技能和创意传授给下一代,这在动物中是一种罕见的能力。
和人类一样,新喀里多尼亚乌鸦有漫长的童年(相对于其寿命)。在它们还是小乌鸦的时候,每天最主要的事情就是玩。小乌鸦们花大量的时间,尝遍各种小木棍和叶子的组合来搞事情。他们不断成功,失败,时而聪明时而犯傻。身经百战之后的成年乌鸦,对利用小树枝达到目的堪称是创意无穷。
乌鸦的聪明与其他拥有单一技能包的动物,比如一辈子只会啄啄啄的鸡很不一样。乌鸦的技能特别灵活,哪怕在实验室环境里,哪怕在他们的自然生存环境中没有铁丝,他们也可以想出办法把一堆铁丝做成一个钩子。而这种灵活适应环境的能力正是人类发展所需要的。 
在乌鸦的例子中,宝贵的就是较长的童年里,他们拥有不断尝试和实验的时间,和没有压力的犯傻,发现,重来的空间。这也是孩子被允许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式,从容不迫的尝试和发现的价值所在。
假扮游戏
如果说老鼠也会打闹,乌鸦也会玩玩具, 那么假扮游戏则是人类幼崽独有的。
从过家家到幻想自己是超人、消防员、仙女,孩子乐此不疲的演戏。前面我们说了, 孩子其实能分得清现实和想象。既然能区分真假,那还那么起劲儿的假装啥呢? 
就像打闹给了小老鼠一个安全的形式去练习搏斗,探索给了小乌鸦一个空间去练习使用小树枝一样,假扮游戏给了小孩子机会去练习高级的心智技巧。
具体来说,假设和反事实思维是人类学习的强大武器。提出假设并且通过实验来验证这种科学方法是幼童天然具备的能力。而反事实能力,也就是认为现状有问题,并且想象能怎么不一样,是人类可以创造,并且改变世界的前提。 
而这些都是玩假扮游戏所具备的要素。 
再者,对于孩子而言,最重要也是最有趣的一类问题,是弄清楚别人在想什么。这种理解他人欲望、想法、情绪的能力,被称为心智理论(theory of mind)。角色扮演游戏玩得多的孩子,并不一定更聪明,但却更有能力理解他人。与之匹配的成人版本则是,科学家发现,读大量虚构文学的人比读同样多非虚构文学的人更有同理心。孩子就是在一次次想象剧情,投入角色,设计剧情的过程中体验并且发现世界的奥妙的。
从以上不同玩耍类型和与他们相关的能力发展中我们能看出来, 孩子在玩耍中学习到的并不是某一种能力,而是各种能力的组合和灵活运用,是创造的可能性。 
当我们了解了不同类型的玩耍和他们的价值所在后,也可能会走向另一个误区,那就是“功利化” 玩耍,无法心无旁贷的体验快乐,而只看到“能力训练”。高普尼克教授立刻提醒成年人,不要把孩子的玩 “目的化”。玩的意义恰恰在于它的自由自在,傻里傻气和没有目的。
正因为孩子在玩耍这种无需承担生活压力和严重后果的活动中可以尝遍各种方式,可以“犯错”,可以“瞎搞”,“走弯路”,不计“效率”的尝试各种可能性,才让玩如此珍贵。如果我们眼里看到的玩耍都成了课程,玩具都成了教具,本来是探索的自由被剥夺,那么玩就不是玩了。当不好玩了, 玩耍就违背了初衷。
从演化的角度来看,快乐是让人类做另一些更重要的事情的激励因素。人们为了快乐而进行性行为,副产品是孩子。但其实,生育后代才是意义,性快感则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存在的激励因素。人类玩耍也不是为了提高智商,学习技术,但只有好玩,并且只为了好玩,我们才能“顺便”学习。 
这么说来,对于父母而言,我们能做什么,有最好不要做什么呢?
第一,玩是人类天性,但是只有在安全温暖的环境里玩,才会让与之相关联的能力蓬勃生长。而家长有责任创造这样一个环境。
第二,不同文化中的家长,会提供给孩子不同的玩具,但请尽量提供给孩子生活化、开放性的玩具。《连线》杂志(Wired)就曾经把小木棍评为跨越时间地域的最好玩具。带孩子去过郊外的家长都懂。 
第三,成年人可以加入游戏,成人的加入可以使游戏更丰富,但要让孩子主导,家长跟着享受游戏的快乐,少发布指令, 少纠正孩子的做法。记住,当我们教的越多,孩子学到的可能就越少。
讽刺的是,木匠型的家长往往要知道玩耍的功能才愿意投入和孩子玩,他们享受简单快乐的能力已经快被挤压没了。就好像人们去健身房,但会开车并且把车停在最近的停车位;人们严格按照地中海饮食却不会多吃点西红柿和意大利面,人们读畅销书 “快乐的性”, 而无法真正享受性的快乐。
我们要相信,玩耍的初衷就是快乐,快乐本身是有价值的。   
#4
学龄孩子经历了什么?
前面我们重点说的是婴幼儿是如何学习的,那么接下来就该说到大孩子了。公立学校是伴随着工业革命才出现的,在英语里, schooling 这个词也就比parenting 早小几百年出现, 这在漫长的人类进化中,不过是一眨眼。
而这两个词语背后的异曲同工之处在于,他们都和儿童发展的科学相违背,也都奔着把人塑造成一种特定样子的成年人而去。学校要做的,就是培养高分学生。高普尼克教授直言,这个方向走错了。 
学校的设置,一开始是为了让父母离家工作时,有地方可以照顾孩子,并且把孩子教育成进入社会继续工作的成年人。从那时候到今天,孩子在学校学习的科目并未发生重大变化,无外乎是阅读,写作,计算等。这些技能本身没有意义,但它们是进一步获取知识的工具,是把孩子带向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让前人的智慧得以延续的桥梁。
掌握能力的目标,也就是高普尼克教授认为的教育的目标,应该是让孩子可以尽量准确的理解不断变化的世界,并不断解决新的问题。这本就是孩子天然的渴望。 
但是工具本身,或者更准确的说,为了衡量掌握工具的能力而广泛使用的标准化考试成了目标。学校教育者的任务是制造高分考生。这就成了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又应该怎么办。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要先从儿童发展过程中,两种不同学习方式的转换说起。从古至今,跨越不同文化,6、7岁都是儿童成长中发生转折的年纪。这是怎样一个转折呢?
第一. 在这个转折之前的婴幼儿时期,是孩子从刚来到这个世界,全面好奇,开放探索,大脑无比灵活和嘈杂的时期。这段时间幼儿的学习本质是发现和探索 (discovery learning),是从无到有到不断丰富的过程。 
而这个转折之后,孩子逐渐开始从有到熟,到选择性的取舍,把已知当成基础,对重要的方面不断练习,使其成为习惯,从而释放出精力和注意力去解决问题。这就是人生第二阶段的学习方式,精熟式学习 (mastery learning )。这时人们的大脑更高效,但也更刻板。 
第二,这样的转折是建立在大脑发展的基础上的。和身高体重的增长不一样,人类大脑在出生之后会经过飞速发展的几年, 3,4岁的孩子大脑系统的建设已经完成了一大半。4岁小孩的大脑已经达到成年人大脑体积的90%了。这样的飞速发展在6,7左右到达顶峰。
在此之后,大脑也一直在发展,但不再是神经元无限增加,而是开始基于用进废退的原则进行修剪。越常用的神经连接越高效,而不太用的链接,则逐渐减少甚至消失。大脑发展的更有的放矢,系统更加复杂。
而在大脑的不同区域里,最晚启动的,发育最慢的,是前额叶。这是负责“执行功能”, 也就是比如专注力,控制力,计划性等等对大脑其他部分进行管理的区域。这个区域的发展是精熟式学习 (mastery learning) 的基础。而这个区域,要经过缓慢且非线性的发展,到20多岁才会完成。 
第三,基于这样的生理基础,6,7岁都是孩子从发现式学习,转向精熟式学习的时期。在原始社会,这也是孩子们开始学习打猎、骑马、做饭,也就是开始“工作“的年纪。到了古代和近代社会,孩子们在这时开始当学徒,跟着师傅学本领。而在现代社会,这是大部分孩子开始上学的年纪。学龄前儿童的天职是探索世界,而学龄儿童的任务则是在成年人的羽翼保护之下,练习和掌握特定文化中的技能,尤其是社会技能,成长为有能力的成人。
你可能会觉得精熟式学习比发现式学习更成熟高级。然而高普尼克教授强调,情况并不是这样的。这两种方式没有谁更高级,谁更聪明。这只是两种不同的学习方式,并且往往相互取代而非共存。如果将幼童的注意力比喻成灯笼,那么成年人的注意力就是聚光灯。当我们知道的多了,看见的也就少了。而孩子那种全面开放,灵活尝试的学习方式,正是应对快速变化的世界所需要,是很宝贵的。 
这时候,问题就来了。从婴幼儿到刚上学的前几年,还是依赖发现式学习的阶段,而绝大多数学校,从一开学采取的就是精熟式学习的方式。这种对精熟式学习方式的要求,越来越低龄化,且强度越来越大。尚未完成发现式学习的孩子被催着赶着进入精熟式学习考核的赛道。
首先,这违背了儿童发展规律。孩子无法消化理解抽象的和生活无关的课程内容。而他们宝贵的高效的发现式学习又被扼杀,应对快速变化的世界所需要的想象力创造力还在萌发就要被消灭。 
这样带来的问题已经不仅是学不好,还有各种副作用。比如ADHD。科学家发现随着标准化考试被引入,被诊断的注意力缺陷症就会急剧上升。注意力缺陷症的急剧增加,并非是生病的孩子多了,而是教育机构迫于考分压力,劝说学生进行注意力诊断,通过服药提高成绩,或者因为获得确认而免除考试。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灯笼式注意力么,关注一切,本来就是幼童注意力的特征。而注意力的发展每个人的节奏不同,同龄孩子的注意力有的高,有的低,大部分人在中间。这本来就很正常, 学校要做的应该是兼顾到不同发展节奏的儿童。
但现实中,无法适应这种违背儿童发展原理的教育方式的孩子被当成有某些学习障碍或者疾病患者,每一个不一样的孩子,最后也都被往一种“模范生”,也就是会考试的样子去训练。这是对每一个孩子的伤害,更是对人类演化出应对未来世界的能力的阻碍。
其次,精熟式学习并不等于为标准化考试而学。绝大多数学校在发现式和探究式学习中做的都不太好。他们教会学生最多的,是如何通过考试进入下一个学校。要知道,曾经的学徒制也是精熟式学习。学生不会通过考试学会如何创造,通过回答问题学到如何提出问题。
哪怕在高普尼克教授任教的加州伯克利大学,大部分本科生入学时最擅长的也是考试,而这对理解和解决真实世界的新问题并无帮助。 
再次,高普尼克认为学校教育忽视了社交生活对孩子成长的帮助。孩子从小学习的就是事物和人两个层面,而后者深深影响了前者的学习效果。当儿童成为少年,大量学习不是发生在教室里,而是在课间,午饭,在操场上,或放学的路上。
家人不再是孩子的世界中心,来自同龄伙伴的影响变得更加重要。理解人类如何交往,学习沟通和合作是理解世界重要的一部分, 并且这样的能力必须通过和人互动来习得。然而,社交生活这种对孩子学习成长非常重要的途径,往往被学校和家长忽略。
家长和老师认为教室之外的社会学系是分心,浪费时间的,于是极尽所能给孩子安排满满当当的课后辅导班,一再挤压孩子通过社交学习的空间。在孩子少的可怜的社交生活中,家长也在努力的控制,试图360度入手避免孩子长成不符合自己设想的样子。这样的学校教育思维和木匠式养育的背后都是为了把孩子雕刻成一种特定模样的思路。
#5
青春期之谜
帮我们理解了学校教育的特点和缺陷后,高普尼克教授终于说到了青春期。
我们在前面提过,大脑的发展不是线性前进的。经过混乱,全面吸收,充满弹性的幼年,学龄儿童常常被认为走上了越来越清醒,理智的道路。然而青春期常常让家长措手不及,曾经懂事好沟通的少年忽然变了。他们在情绪和智识上突然又回到了学龄前那种不稳定,充满变化,和混乱的样子。神经学家也确实认为青春期神经灵活性和可塑性回弹,少年也是一段充满创意和变化的时期。 
不同的是,少年们的使命不再是在家庭的庇护下探索世界,而是离开保护区,以独立的身份行动,也因此踏入世界。而家长此时面临的矛盾恰恰就是允许,甚至鼓励这种转变的发生。这意味着,我们从帮他们规避风险,安全的长大,到了需要思考如何让他们成为独立的人,去承担风险。
神经科学家关于青春期达成共识的理论就是双系统理论。在这两种神经和心理系统的互动下,孩子变成了成年人。系统一和情绪、动机相关。这是青春期少年的一种生物和化学性质的改变,并且和奖励机制相关联。这个系统把一个十岁孩子变成躁动、叛逆、情感充沛的青少年。
神经科学家B.J.Casey认为,青少年的疯狂行为,不是因为他们低估了风险,而是高估了回报。她们最想要的就是来自同伴的尊重这种社会性的奖励。
而系统2则是后发的控制系统,控制系统的发展建立在大脑前额叶的发展基础之上。它负责抑制冲动,理性选择,长期规划和延迟满足。这个系统的建立更多的来自于后天学习,但这种学习并非通过书本知识,而是实践:不断经历、试错和总结。
在人类祖先打猎和收集果实的时代,少年们从6,7岁的转折期就开始了这样的学习。然而今天的青少年,系统一,也就是生物性的青春期来的更早了,但是系统二,也就是需要通过社会实践习得的控制系统却来的更晚了。如果把少年的大脑想象成一辆车,那么这辆车在安装方向盘和刹车之前,早早就装好了油门。
关于系统一的提前到来,科学家门猜测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儿童吃的更多,动的更少,身体成熟的更快了。但关于系统二的推迟,原因并不复杂:过多的学校学习,过少的现实体验,除了上学几乎什么都不做。控制系统的发展取决于这些经验。要知道,脑科学领域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经历塑造大脑。
幸好,大脑在不断适应变化,而高普尼克教授也建议,相对于给少年更多的课外辅导班,不如让他们更多地加入社会实践。相对于坐在教室里听更多讲座,不如让他们多上手参与实验。相对于学科名目繁多的夏令营,暑期打工也许更有意义。
简言之,让孩子们参与实践,进入社会,理解现实,而不是只从课堂从书本中学习。
而对于青少年,园丁式养育已经不仅仅意味着像对待幼儿那样,提供家庭里的温暖和保护,还应该上升到社会的层次。我们无法也不应该阻止青少年去参与那些激烈的、甚至混乱的对成人生活的尝试,但就像为婴儿安装防护门一样,我们可以实施更有效的政策,比如让安全套更易获得,枪支更难取得,这样至少可以让青少年的生活实验少一些灾难性的后果。中国的父母无需担心枪支,但对于孩子的青春期情感的到来似乎依然惊慌。
总的来说,标准化考试就是目标导向,标准化儿童,学校版的木匠式教育。当家庭和学校都在奋力精密雕刻本来形态各异,各人各样的孩子,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角色都焦虑又疲惫。而园丁们在做的,已然是辅助孩子按照自己的节奏发展,维护健康的环境,允许孩子们实现社交的欲望,以及,允许他们冒险和犯错。
#6
电子产品改变大脑,什么又不呢?
在电子产品无处不在的年代, 很多人反对儿童使用科技产品。但高普尼克教授是乐观的。总的来说,她从两方面给出了解释。 
第一,从历史和演化的角度来说,每一代人都可以轻松自然的掌握上一代人的复杂发明,然后加以创新调整,纳入生活,走向位来。
每一个时代都有让前一代人恐慌的技术变革,比如电报,电视,甚至书籍。人们往往把出现在自己这一代的发明创造称之为 “科技”, 而前人的“发明创造”就是东西。但是书籍,电视,广播,杂志,甚至书桌, 和电脑,智能手机一样,也都是在自己出现的时代的 “高科技”,只不过它们出现的的早一点而已。 
经历塑造大脑,用电子产品对大脑有影响,但是什么又不会呢?也许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读书这件事情老套又过时,但在阅读刚出现的时候,它同样是一种高科技媒体。 
苏格拉底曾经恐惧读和写会损害人们互动的,批判性的对话,因为人没法和本书说话,也倾向于“高尚的”书上的内容是正确的。他还认为书写会折损人们的记忆力,古代传说,神话都是被记忆,并口口相传的,但当《伊利亚特》有了书写体,人们的记忆力是会下降的。 
苏格拉底没说错,但人类文明却并不会因此而消失。相反,曾经知识极少数人掌握的知识,被更多人获得,而绝大多数人也可以通过阅读获得更多知识了。曾经人们只能通过学徒制学习,有了书籍之后,就都可以通过阅读扩大世界的边界。
100多年前, 美国的公共图书馆体系刚刚建立的时候,是没有儿童图书馆的,因为人们认为书籍会污染孩子空白幼小的心灵。
阅读对大脑的改变确实也是巨大的。阅读能力并非远古人类或者新生儿具备的, 它所需要大脑回路是在人们在阅读时全新搭建起来,并被不断加强,越来越高效,以至于让我们误以为这是人类天然具备的。这种误会还让很多家长为小孩子迟迟不会读书而焦虑。 
成年人虽然大量创造新技术,也恐惧新技术,那是因为我们改变起来比孩子难,我们把曾经认为是生活认为“应该” 的样子,而不愿意面对不确定性和新事物。但孩子出生在新的时代,他们没有“曾经” 的负累,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应该”的样子。 
我们这一代,很多人小时候都喜欢看电视,为了多看一会儿电视,和父母的管控斗智斗勇。但今天的我们又有几个人痴迷看电视,又有几个人的人生被小时候看电视毁掉了呢?
事实上,小时候为了多看两分钟电视和我妈斗智斗勇看电视的我,从大学毕业独立居住了以后,就从未在家中有过电视。 
也许,这又是一个涉及我们儿童观的问题, 孩子是生活在我们这一代,还是他们那一代的, 是生活在过去还是未来的,是需要被与一切不确定性隔离的还是本就应该参与掌握变革和创新之中的。高普尼克教授的观点明显是后者。 
第二,从儿童发展的角度来讲,关于使用科技产品对孩子的影响,科学界依然内部依然争执不断, 少有定论。 
很多看上去像是孩子使用电子产品造成的问题, 不过是生活中复杂问题的造成的后果。比如一个和父母亲密,有健康的社交生活,丰富的兴趣爱好的青少年,往往也都可以得当的使用电子产品。   
比如媒体学者Danah Boyd 花了几千个小时,系统观察背景各异的青少年对高科技产品的使用,然后总结出——年轻人对社交媒体的使用和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做的事情基本一样:社交,搞暧昧,聊八卦,讨论社会事件,尝试新事物。
而那些痴迷游戏,使用电子产品上瘾的孩子,往往背后是缺少陪伴,尊重,理解的家庭,空虚的生活,匮乏的社会关系,电子设备只是他们对痛苦生活的逃避。在这种情况下,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呢?
当然, 高普尼克教授并没有无条件的支持儿童使用电子设备,她也说电子设备确实对睡眠有影响,家长也不能交一个ipad给孩子,就什么都不管不做。她提出的关键是和电子设备的关系—孩子是把电子设备当成众多获取信息,社交,娱乐的手段之一还是把手机当成人生的全部。 
回到园丁式和木匠是的父母上这一点, 木匠式父母做的是用自己这一代的意志和想法严格管理孩子,而园丁式父母则注重给孩子提供一个丰富,稳定,安全的环境,亲密的关系,也让孩子生活在飘着书香的屋檐下,看到我们自己是多么享受阅读。但不要期待我们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会原样复制我们的价值,传统或者文化。无论如何,数码时代是他们自己的时代,他们必须去为自己生活的时代负责。
#7
养育的意义
从演化来说,与大部分其他物种相比,人类的童年显得尤为漫长,生育的次数少,一次生育的孩子少,每个孩子成熟之前都需要长期而大量的照顾,听起来这不像是个霸道物种啊。
但人类在地球上其实是灭霸。
为什么呢?因为更长的不成熟期,意味着更大的相对脑容量,更聪明,以及更强的学习能力。而这种学习能力的重点,不是刻板的重复传统,而是在延续传统的基础上,开放灵活,面对时刻变化的世界有应变和创新能力。这才是让人类熬过了无数自然和社会剧变,依然杀伤力爆棚的原因。
人类幼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需要被照顾,所以在人类存在的大部分时间里,照顾孩子是很多人, 所谓一个村子,的事情,父母当然是核心的,但来自祖母和亲戚,部落,社区成员的参与也很重要。
这其中,祖母的角色尤其重要,老太太们不但扮演了照顾者、经济支持者的角色,也参与了知识的传递。有意思的是,今天常有父母担心家庭成员养育观念的分歧会带坏孩子,但高普尼克教授却指出,研究看来,儿童通过聆听和观察许多不同的人可以学习的更丰富和高级。
而做父母的,也在成长过程中有很多机会看到大人在做什么,并且致力于照顾更小的孩子。所以当自己有孩子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多照顾孩子的实际经验。
但进入20世纪之后,家庭越来越小,离开大家族去陌生地方生活的人越多,生育时间也越来越晚。历史上第一次,人们在当上父母的时候没有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却有很多上学和工作的经验。于是,父母们很自然地想到:好吧,这就像上学和工作,如果能够找到正确的手册或公式,我就会成功完成任务,就像我在学业和工作上取得成功一样。 
父母们按生活经验给孩子设立目标,朝着这个目标列出清单,并且根据各种育儿流派或者专家的建议不断添加项目,比如家长们越来越会把专注力,抗逆力,控制力,自驱力等等各种“力” 挂在嘴上,当成孩子发展的KPI, 家庭成员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让孩子的简历更漂亮更长。
但实际上,人的发展极其复杂,没什么证据表明,父母所做的具体行为会对孩子的长期发展产生很大影响。比如多大断奶,是否和孩子睡一个床,钢琴达到了几级,上学前英语词汇量有多大。父母们如此专注于一个个任务,希望塑造他们的孩子长成特定的样子,以至于他们与孩子的关系在此刻被内疚、焦虑、担忧和对专业知识的需求所笼罩。当然,孩子们也会感受到一些这种盘旋的焦虑。
木匠为了打造出完美的作品,每一刀都精准雕刻。但就算是一个好木匠,完成了所有技术性的任务,并“打造”出一个具有你想要的特征的孩子,这也会破坏童年被赋予的演化使命。因为一个只会今天的技术的人,无法解决明天的问题。新世代的使命是要应对未来的问题。 
也许有人会认为,所以养育孩子就要彻底放手,让孩子野蛮生长么?高普尼克教授明确表示,不是这样。父母的养育方式当然是重要的。如果没有父母的照顾,孩子甚至都就无法存活。
父母把力气花在创造和维护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家庭,亲密信任的关系,家中有书香有音乐有美食有自然或是任何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所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这种对孩子无条件的承诺提供了一个框架和环境,使孩子能够以各种我们无法预测的方式发展。
人类拥有的漫长童年使我们有机会探索,发展新的生存方式,找到新的社会关系,并找出新技术。是父母的保护和爱让孩子们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并不是父母做了某些事情,导致孩子们带着一种特定的技术、或社会结构、或个性存在于世界。
人类文化在创新和模仿之间需要非常微妙的平衡。父母体现他们那一代人的价值观和知识,但他们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孩子们持有这些价值观或知识,而是为了让孩子们重新混合,做一些不同的事情,以你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出现。
实际上,所有的研究都表明,儿童敏锐、聪明、强大、善于学习,他们通过看和听周围人做的事情,以及通过自发的游戏来做到这一点。孩子们通过使用自己的大脑来观察和玩耍所学到的东西要比让人坐下来教他们所学到的东西多得多。我们的工作不是塑造孩子的思想;而是让这些思想探索世界所允许的所有可能性”
在戈普尼克的解读中,孩子们在自由探索的时候最能茁壮成长。如果孩子是专门为适应和创新而生的,那么过度安排他们的时间和过度决定他们的兴趣就会适得其反。孩子天生就是杂乱的(messy),是整洁有序的反义词,但这种杂乱是很有价值的。
世界一刻不停在变化,谁也不知道明年或者十年后会是什么样,新冠多对我们生活前所未有的改变是多好的例子。只有保持开放和灵活才可以更好地适应世界,而孩子的学习方式恰恰是开放和灵活的。当孩子长大后,他们自然会经历这种从探索式到利用式学习模式的转换。家长要做的,是协助他们,而非强迫转换的提早到来。
“我们养育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不得不看着我们挚爱的孩子不可逆转的滑入我们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未来。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就是,我无法看到奥吉40年之后的人生,我甚至无法开始猜测那时候的生活是怎样的。但另外一面是,我不会出现在那里,但是他会,所以我的一部分也会参与其中。最终,人类父母和孩子的故事是希望大于伤感的。我们的父母赠与我们过去,而我们把未来放在孩子的手上。”
养育不是按我们的意志雕刻产品,而是营造有爱的环境。爱不是改变那个人,而是提供他们需要生长的条件。爱的目的不是塑造那个人的命运,而是帮助他们寻找自己的归宿,哪怕这归宿不是我们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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