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中国朝鲜族导演张律携作品《福冈》亮相2021HiShorts! 厦门短片周论坛放映单元,他同时担任了影展成长单元评委,去年他也曾担任HiShorts! 竞赛单元的终审评委。《福冈》 映后谈,导演张律与观众分享影片的漂泊感和文学性,笑称“今天跟大家一起看了电影,我也很久没看这片了,有种恍惚感。”
近期,由张律执导的爱情电影《漫长的告白》,已在釜山电影节,平遥国际电影展,金鸡影展等众多国内外电影节进行展映,并有望在2022年登陆内地院线。《漫长的告白》是张律导演阔别华语影坛十年之后,再次回归华语影坛的作品。
导筒本期带来张律导演专访,从2000年他的首部短片作品《11岁》开始谈起,到新作《漫长的告白》,回顾其20多年电影创作生涯的丰富演变和深厚沉淀。
张律导演1962年出生于吉林,朝鲜族人。作为最具有作者性中国创作者,他的电影在过去二十年间先后入围过威尼斯、洛迦诺、戛纳、柏林等世界顶级电影节,荣誉丰硕。
导演 张律
长期以来,张律在中国、韩国、法国多国制片体系共同协力下制作电影,他的电影游走在不同的亚洲国家,在地理界线两端穿梭,在不同文化、政治、情感空间之中探索。最近十年,张律受邀出任韩国一流学府延世大学的电影教授,开始在韩国进行电影创作。
导筒 x 张律导演 
专访正文

导筒:20年前,您拍摄的第一部短片《11岁》便入围威尼斯电影节。您最初是在什么机缘下开始了电影创作的道路?
张律:契机肯定是有的,只要特殊的话,每个人的契机都会变成那种令人讨厌的传奇。泛泛的谈,可能还是到了那个岁数,就是快四十了嘛,才发现我对视听是比较敏感的,过去我是不知道自己具有这种敏感。而且电影只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拍:在那个时候,电影还是一个由专门院校出来才能去拍摄的,而且还要在国营厂去拍,那个时代就是那种概念。
我不会想到自己能够拥有那么大的契机,并且带着那么多人的期望去拍电影。而且那个时代还是胶片时代,我不会想到要去自己创作。后来有一个韩国的朋友,他又搞电影又搞哲学。他跟我说:你想拍电影吗?你想拍电影的话,应该要多做些准备,因为拍电影要花很多钱。你最好先拍一个短片,让人知道你会拍电影,以后你想拍的故事才会有人投资。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短片,我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短片。他就告诉我短片应该在三十分钟以内,大概十几分钟这样子。然后我就开始拍了。
导筒:早期您在中国拍摄了多部相对独立的艺术片,并且多是自己编剧。您获取故事灵感以及构思剧本的方法大概是怎样的?
张律:其实每个时期都是一样的,我知道一些事情,并且我个人经历过的一些事也总是忘不掉。特别是记忆中的某些空间,忘不掉的话,就想要去拍出来。
导筒:从《芒种》开始,您的多部作品中都出现了韩裔在华务工生活的女性形象,您是如何去设定这些角色,她们之前是否有某些共性的表达?
因为我就是在那里出生嘛,所以那边的亲戚朋友可能有很多。拍片还是要从自己熟悉的人物、熟悉的故事开始。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要去刻意找什么,而是在我的生活里,我能看到的、能听到的就是那些东西。
导筒:2010年上映的《豆满江》很像是您创作生涯当中的一个节点式的作品。和《11岁》一样,这部作品有清晰的孩童视角,之后您把创作重心转向了韩国,如何评价这部影片的创作构想?
张律:其实我在拍摄《豆满江》之前从来没有在我的老家拍摄过,过去的作品都是在其他地方拍摄的。也因此,我一直很想去拍我老家的那些空间。我第一个想拍的就是《豆满江》,但是在那段时期,这个缘分总是没有到吧,所以就一直没能去拍。到10年拍完了,我就算是了一个心结。
影片是在我老家那个熟悉的空间拍摄的,拍完以后我就感觉特别累,可能是因为拍《豆满江》的时候,同时也是我老家最冷的时候。那一年,好像还是我们老家100年里(还是70年里)最冷的时候,晚上都能到零下四十多度,这种环境下拍摄太累了,并且因为在那个时期,我们拍电影还是用胶片拍,胶片的摄影机都冻掉了,像数码设备就更不行了。当感到疲倦后,我就想要不算了,这个事我就不想再做了。
在家里待了两年没拍,也没做什么准备。这时候就有一所韩国的大学找我,问我要不要来这当老师。我反正没有什么事干,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对韩国的了解是浮皮潦草的,只是在拍片后期或者是见朋友亲戚去那边而已。我主要还是一个观光客,只是那里恰好是我父母的老家而已。我还是会想象那里的空间、那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我知道这些只是表皮,所以正好让我去当老师,那我就去吧。那个学校找我的时候,学校里专业的电影老师中,没有一个人是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话就容易讲条件,条件给的不错。一个星期就集中讲一天,不做行政上的事情,就特别照顾吧,让我任性去做,我就过去了。过去后也只是要教书而已,但是教的毕竟是导演课。学生就老问老师什么时候拍啊,于是就那么的重新开始拍了。
导筒:此前也曾在厦门展映的作品《风景》是您为数不多的纪录片,拍摄的是在韩谋生的外籍工人群像。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题材去拍摄纪录片?
张律:当时是一个命题作文,就是全州电影节有一个项目叫“三人三色”。找三自国籍不同的亚洲导演,分别拍短片,然后合在一起放。他们找我的时候正好是换届,工作有些耽误。那个时候离开幕不到两个月就找我救急,跟我说让我帮他们拍一个短片。然后我就多问了一嘴,拍纪录片可以吗?他说没问题啊。因为我没拍过纪录片,拍剧情片的导演肯定都有拍纪录片的想法,然后就会想象拍纪录片的导演。在我的想象中,拍纪录片的导演要比拍剧情片的导演人更好。
他们要跟实际的人打交道嘛,我们是跟虚拟的人打交道。我也想验证一下我是不是好人,然后这么去拍,一不小心就把短片拍长了。全州电影节还挺好的,在长片里剪出一个短片在原计划当中放。长片后来在韩国的艺术院线上放映了一下,这也是被动的安排吧。我自己的感觉是:拍纪录片比拍剧情片难得多,太难了。所以我拍了一部就当了逃兵。再后面,既然我在韩国的拍摄已经开始了,那不如就再拍拍韩国的空间吧。
导筒:在韩国创作的阶段中,您的作品在风格上似乎也做出了一些转变,相比于那些编写在中国的故事,在韩国会有哪些不同的感受?
张律:其实我对故事倒没有那么大的想法。一般我对一个空间感兴趣,然后如果有合适的演员来帮忙,那我就会去拍。我不是那种会想故事想很长时间的那种。但是在《风景》后,我拍的下一部剧情片是《庆州》,那部作品基本反映的是我自己的经历,所以可能就这么拍了。我对《庆州》的那个空间一直念念不忘,然后才去拍的。
导筒:与朴海日、文素丽、安圣基等在韩国的知名演员合作,他们对于表演的认识会反向带给您在创作上的一些灵感吗?
张律:从演员身上找灵感我倒是没有。但是,这个演员用的舒服,在我选定的空间里这个人的出现是对的,那我就觉得可以。但是说一个故事从演员出发,在我的拍摄生涯中几乎没有过吧。除去一次,因为演员所以要拍一电影倒也有过,叫做《春梦》。但是真正让我去拍摄的原因还是那个空间本身。
导筒:您近期的几部作品《春梦》《咏鹅》《福冈》都有多位男性爱上一个女性的故事线,这似乎也延续到了您的新作《漫长的告白》(《柳川》)当中。对于这样多人物的情感故事设计,您有怎样的思考?
张律:那可能还是来源于我对生活的观察。从某种意义上说,所有的恋爱都是多角恋爱,所有的恋爱都是三角恋爱。当然一男一女两个人很好,但是还是会有一个审美和情绪差不多的人在暗恋着,甚至是试图加入。其实,这整个加到一起,才是我所看到的爱情。
很多电影都希望把这个拿掉,就两个人在一起好。其实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哪里会有另一个人正在暗恋着,而且还会发生一些生活上的关系。这种关系不一定指谈恋爱,但是当这种生活关系发生的时候。那个爱慕的情感事实上就是存在的。所以我可能会越来越往生活本身上靠吧。
导筒:在《福冈》和《漫长的告白》这两部作品中,您都选择了地点设定在日本的故事。对于日本的城市氛围,您有怎样的感受?
张律:拍《福冈》的时候我已经从福冈来来往往十年了,对那个空间我很熟,而且也是很喜欢那个空间。如果你对那个空间、对那里的朋友们念念不忘的话,那你就会去拍嘛。《漫长的告白》也一样,拍摄地柳川在福冈县里,在福冈坐轻轨50分钟就到了,那里的空间我很熟。
导筒:之前您参与了不少中国导演艺术片的监制工作,相比于个人导演创作,您觉得合作和帮扶其他导演有怎样的体验?
张律:说是我监制,其实我有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毕竟他们比我年轻,想的问题跟我也不一样,讲述不一样的话我其实也会好奇。但是国内这种预算较小的监制其实不太像国外那种产业化的监制,你懂我意思。很多时候我是他的影迷,很多时候就像亲友团一样,其实我没有帮多少,只是说提提意见,比如剪辑上的意见或者想法上的意见。这并不是像产业化的监制那样,你应该去找来钱,你应该整个负责,这个倒没有。所以我的监制还停留在亲友团阶段。
导筒:之前在HiShorts! 厦门短片周担任评审工作,您觉得这些短片作品中展现了哪些中国年轻创作者们的优点或者问题?
张律:其实我平时不会去找短片看,但是我得看自己的学生在课堂里拍的作品。做电影节评审的时候,偶尔在电影节认识的导演会把拍的短片发给我。其实我没有特别懂短片行业的现状和趋势。这次来,我看到了一些我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一些角度,有很多作品拍得很有特点。
说到缺点,这也不能泛泛地说,我觉得很多年轻人在开始拍片的时候,可能不会那么触及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反而是表面的东西想的比较多。他作品中的情绪我都明白,那些是他的情绪,但是你内心真正的东西还藏在那个情绪里边,我期望年轻导演可以再往他的内心上去找一找。其实对自己内心的发现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这需要勇气。如果没有发现自己的内心,我就只能拍很小的我。但是你内心的东西很重要,这不同于情调。
导筒:之后还会有回到中国创作新片的规划吗?
张律:我在韩国毕竟拍了十年,那里的演员也都很熟,也有越来越多我想拍的空间。那里也会拍,回国内也会拍。我家还在国内,我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国内。我本人也会对这里的空间、这里的人感兴趣。可能在我离开一段时间以后,这种兴趣变得更浓。我拍了一部叫《柳川》的电影,这已经算是一个新开始了。
导筒:你觉得从短片创作到长片创作的道路上需要注意的问题是什么?
张律:我觉得长片短片其实都一样。过去都是从短片到长片,连我自己都是这样的。我是从一个搞哲学的朋友身上去开始了解短片的,因为他知道短片,而我不知道。但我在我的课堂里,我永远都会讲,想拍长片就拍长片,不要把这个当成一个过渡的阶段。因为什么样的故事就会拍成什么样的作品。甚至我说:有可能的话你先去拍长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现在的数码技术发达到了一个阶段,你过去拿胶片拍,成本会负担太重。
现在只要你的故事、形式对的话,用手机也能拍出非常好的电影,所以已经不存在短片和长片的问题了。倒是过去在胶片时代,有一些人拍短片,他拍完一个短片特别受到赞扬,他就又继续拍了很多短片,最后他也想拍长片,但每次一拍,他的节奏就变为了短片的节奏,就像短跑和长跑一样。长跑也是需要一个训练的。短跑的训练和长跑的训练是两回事。所以我说条件这么好,那就拍长片。那个故事的体量适合拍短片,那就拍短片。我觉得以后短片长片就不要分家了,当然在电影节是没有办法。所以我在课堂上听了学生的故事后,我就建议他直接去拍长片,拍出来也很好。
导筒:从您的观察来说,在韩国电影行业中,创作者的整体氛围和他们进入到整个电影产业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张律:在韩国,你只要是电影专业的学生,只要你不放弃电影的话,都会慢慢往主流的产业上走。当然你也可以在开始的阶段拍短片,拍独立电影,然后被人发现了,再进到它的产业里。这是大部分的情况,而且也应该这样。只有极少数的富家子弟,在他的预算内,完全按他的表达去拍。
但是要一直那么拍下去,只能说他要么真的是富家子弟,要么是那种我不表达就要死掉的人。就是世界上有那么一少部分的艺术家会觉得,我一定要干这个,但是这都是极少的,而且这种情况是只有自己愿意才行,我们不能鼓励这种事。像梵高是不能被鼓励的。但是他的命运只能是那样的,这个就没有办法。但是说到创作者整体,你学习电影后,它是和你的生计、你的谋生手段相关的,你不能去鼓励人家饿着肚子去干事,只是不对的。
还有就是稍微条件再好一点的,例如小学老师、中学老师、大学老师。小学中学的老师的年薪在那里的生活没有问题,还不错。主要是他有假期,有假期的话,假期可以拍。这个算是拍艺术电影最安全的职业。大学老师的条件更好一点,但小学中学老师坚持下来拍电影的反而会更多。当小学老师或中学老师,你就不可能当电影老师,你会去教数学、物理、语文。他拍的东西他的学生不会去做评价,就是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是在大学,电影专业里很多教导演课的老师都是曾经当过导演的老师,但是大多数当了教授后都不拍片了。一个是优越了、变懒了,一个是碍于面子。往往是学生比老师拍的好。他丢不起那个面子。像我这种,我没有自尊心,我无所谓。那就行,那没问题。但是很多人最后就只当老师。
《漫长的告白》
由张律执导,耐安监制,倪妮、张鲁一、辛柏青领衔出演,池松壮亮、中野良子、新音特别出演的爱情电影《漫长的告白》,已在釜山电影节,平遥国际电影展,金鸡影展进行展映,并有望在2022年登陆内地院线。《漫长的告白》是张律导演阔别华语影坛十年之后,再次回归华语影坛的作品。
电影讲述了少年时代的立冬(张鲁一饰)曾爱慕过一位叫阿川(倪妮饰)的女子,但在某一天阿川的突然失踪成为了他近二十年解不开的心结。随着立冬结伴哥哥立春(辛柏青饰)出游后与阿川的再次相遇,很多过去故事的真相浮出水面,而立冬对阿川深藏的爱,却在这场远赴“她”乡的深情告白中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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