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铿：8月经济数据实际上是差于预期，城镇就业情况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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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就8月份统计数据发布等热点话题，网易研究局采访了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财经委副主任贺铿老师。以下是网易研究局根据采访整理的内容。

8月份经济数据未超预期，难点在就业

很多人都说8月份的经济数据是超预期的，我跟大家的看法可能不大一样。8月份的数据多数都转为正增长，这是事实。这一方面说明我们之后经济增长恢复的势头没有改变，它在继续复苏和增长。这一点是肯定的。

我认为今年第二季度末时出现了一个拐点。所谓的拐点就是说，4、5、6月份的恢复对于中国来说确实是超预期的，恢复得很快，当时我预期二季度应该是正增长1.2%，事实上正增长3.2%，这大大超出我的预期。

根据当时的势头来看，三季度的情况应该更好。但是现在的情况和预期相比，三季度恢复的势头比二季度要缓慢一些。如果说大家认为好于预期的话，对于我来说是差于预期。

我认为第四季度居民消费会继续增长，这是没有问题的。从我以前的预期来讲，到第四季度末应该会恢复到去年的水平，从现在看来，虽然有一定的难度，但是仍有信心。

主要的难点是就业的问题，中小企业的恢复情况不是很好。从这个季度来看，8月份小企业的PMI是47.7%，比7月份还下降了将近一个百分点。这就说明了小企业的情况不是那么很好。小企业的情况不好的话，显然就业就不好，因为80%以上的企业都是中小企业。现在中型企业稍微恢复得好一点，小企业数量最大，PMI反而还有一点下降，说明这个问题比较严重的，需要重视。

另外，从今年一季度到现在就业的整个新增的城镇就业是781万，这比去年的同期少增了203万，那就是说比去年少增了20%以上，这个比例也不小。今年需要就业的新增就业人员比去年更多，而实际新增的就业数781万比去年又少了超过20%，那就说明城镇就业的情况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从调查失业率来看，8月份，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6%，这个数据实际上比7月份还降低了0.1个百分点。而这个调查失业率，统计局明确地说，这是城市调查失业率。也就是说没有包括农村。农村打工的那些人、靠打工收入的那些人，有多少已经就业了，还有多少没有就业，我估计这个数字也不少。

所以从失业的情况来看推测，居民的收入增长肯定不是那么乐观。所以要四季度的消费恢复到去年的水平，那么就业和居民收入应该恢复到去年的水平，如果这两个达不到，要想四季度消费恢复到去年的水平就有难度。

不要经济一下行就强调扩大基础建设

我们应该把增加中低收入者的收入这个问题放在首要位置上来。基本建设的规模应该有所限制，不要一下就想吃成一个胖子，一下就改变成怎么样，经济发展是有规律的，不能违背这个规律。

经济发展水平确定了中国的基础建设水平。如果基础建设过分超前，它一定会影响居民的收入。所以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经济下行的压力就很难解决。不要经济一下行就强调扩大基础建设，就强调投资，这不是一个办法。

我在前不久还强调，建议青年经济学家最好学学马克思。马克思的《资本论》里面把相互补偿的两大部类的关系分析得非常透彻。我们一些经济学家没有认真去考虑这个数量关系。不注意这样一些数量关系，宏观调控就会出问题。

今年5月份李克强总理提到6亿人的月收入仅1000元，在我看来，现在恐怕80%人的收入都是中低收入，20%的人还算收入比较高一点。现在我们的中产阶层有4亿人，就把这4亿人看成是比较高一点的收入。在这4亿之外，还有10亿是低收入者。也就是说除了4亿人收入还可以之外，还有10亿人收入是比较低的。

要增加收入，没有别的办法，得想办法让居民多就业，想办法让他们增加收入。其次是加强社会保障，比如医疗保险，不要因为一场病就把自己辛辛苦苦一年甚至几年挣的钱都填进去了；再次就是义务教育，农村家庭里一个孩子上大学需要几家人来凑钱的情况不在少数。因此社会保障、义务教育等问题，应该进一步加强。

我一直不赞成发消费券的办法，这不是一个好方法。与其发消费券，不如对失业的、没有工作的、很低收入的人直接补钱。因为历史证明消费券的作用不是很大。但是有一些人担心不发消费券，把钱放在居民手上只会增加储蓄，不会增加消费。我认为还是要相信群众。

不赞同“三驾马车”的说法

我不赞同“三驾马车”的说法，至少投资作为一驾马车，我不认同。因为投资分基础设施投资和企业扩大再生产的投资，这两个方面不能混为一谈。

基础设施的投资是根据我们的财政力量有多大，我们的经济发展水平怎么样，来加大投资的。或者财政资金不够了，我们发一点国债来搞基础设施，把路修好一点，把各方面的条件、公共条件搞得好一点。这是一方面的投资，这个投资是由经济发展水平决定的。

企业扩大再生产的投资，它是由需求决定的。如果居民的消费提高了，出口的需求提高了，才有扩大生产、增加投资的愿望。作为一个企业家，如果东西卖不出去，你还扩大投资吗？所以说这个投资不是什么拉动经济增长的问题，是经济增长拉动它投资。

所以说这个三驾马车的提法，我一直不赞同。从经济学上来讲，什么东西由什么决定，这些问题要搞清楚。是经济决定了投资，而不是反向的。

房子要只住不炒、“稳”字当头

房价太高究竟能影响多少人呢？应该说14亿人，绝大多数都还住得可以。农村现在许多房子也越来越好了。城市上，真正的城市居民，缺房的有，也不是特别多。

但是一部分居民在城市里打工的，是因为缺房子才租房子住，这一部分人有困难。所以房价太高的确会影响一部分人的消费，这是肯定的。但是这个比例究竟多大要算清楚，不要动不动就是因为房价太高影响了大家的消费。我觉得多数人还不是这个情况。

房地产8月份的投资增长了4.6%。我并不希望这个数字增加得很快。原因有两个。第一，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这一点必须要明确。因为有一部分人总是想在房地产方面做文章，想炒，想让它涨。一部分财政不好的地方也希望房地产能解决它的财政收入问题。另外一部分想发财的人也希望房子能涨。这个思想是不行的。所以一定要贯彻中央的“房子是用来住的，而不是用来炒的”思想。

第二，已开发没有销售的房子的数量应该还不少，并不是说需要多盖房子来改善大家的生活，而是希望有一个合理的房价，让真正缺房的那一部分人能买得起房、住得起房。现在空着的房子，没有一个精确的统计数字。要真正统计有房没人住、卖出去的也没有住的这样的房子究竟有多少，我觉得数量是不少的。

所以我不希望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来煽动房地产，过快地对房地产进行投资，并不是好事情，应该是稳字当头。

“双循环”的发展格局是正本清源

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际国内双循环相互促进”这样新的发展格局，是一个战略问题。不是像有些人想得那么狭隘，好像以国内循环为主体就是因为我们的外贸受到了阻碍，要把外贸的商品转为内销，不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是单纯地为了解决一个国内人民的民生问题。

在我看来，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际国内双循环相互促进，它本身就应该是这样，所以这个新的发展格局是正本清源。

我们是一个14亿人口、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国，这么一个大国、这么多人口，不可能完全依靠外循环来解决中国的问题。在社会再生产的过程当中，价值的补偿、生产要素的关系只能以内循环为主，没有哪一个国家或者几个国家能满足中国这么大国家的需要。所以我们的生产、再生产必须是内循环为主体。

这个新的发展格局是一个社会再生产过程的格局，包括生产、分配、流通、以及最后的消费，这四个环节都应该以国内为主。换一句话说，在生产过程当中产业的产业链、供应链、资金链都应该是国内为主，不能去简单地依靠国外。

以内循环为主，我们这个生产、社会再生产过程才能够比较踏实，才能够不动不动就受别人的制裁、动不动就让别人去卡脖子。所以我们必须是立足于国内，同时积极地把国门打开，跟世界所有的国家友好交流。只有这样，才能够使中国的经济得到更好的发展。

我觉得今后在双循环这个发展结构思想上，要有以下转变。

第一，为了促进经济复苏，要由扩投资到扩消费，和增加居民的收入。一些生产要素，技术的东西、材料的东西，一味依靠进口要转到都依靠自己。进口是需要的，但是不能一味依靠进口，要依靠自己。比如说粮食、农产品、矿产品，这些我们一味地依靠进口，作为一个大国来讲，不是安全的办法。依靠自己才是比较安全的。

第二，从经济速度要真正转到质量方面来，重速度转为重质量。因为你有产品质量，人们才能比较能放心消费。你的产品质量高，那么你出口也比较容易，有竞争力。

比如9月15号中欧正式签订的《中欧地理标志协议》就说明要保护一个地区地理标志为主的一些好的优良产品，这个优良产品贴上地理标志以后，国外的人就放心消费了。

比如茅台酒是一个地方标志，贴上去就是一个真正的茅台酒，不能搞得乱七八糟。要创造自己的品牌，保证自己的质量、提高自己的质量，有更多的民族品牌的好产品，我们的消费、出口也才能够上得去。

我们跟欧洲是重要的贸易伙伴，有了这个地理标志，我们跟欧洲的贸易会进一步促进。这个标志如果扩大了的话，或许欧洲以外，那28国之外的国家，也会更加相信中国的有标志的产品。所以对于扩大出口和发展国际贸易，这个肯定是有作用的。

中美的贸易会受一些影响，但不至于像想象的那么差。事实证明，2018年开始打贸易战，我们2019年和美国的贸易没有下降多少，今年这个贸易情况也不那么悲观，原因就是商人的标准和政客的标准是不一致的，利益也是不一样的。说得更清楚一点，商人的利益和政客的利益是根本不一致的。所以说特朗普在经济上打压中国，作用不会很大。

但是在科技上对我们有一定影响。因为对科技的限制涉及法律层面，如果有违反法律的问题可以通过法律来制裁。商人必须守法依法，这个打击在近期可能是比较大的。

从中长期来讲，五年、十年之后，或许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积极的作用，它会激励我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自己把自己的科技水平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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