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繁殖季,植物园领角鸮被围拍后,亲鸟弃巢,繁殖失败。
2015年前某年,植物园红角鸮幼鸟被拍鸟人带回家里拍摄。
2016年7月,颐和园被拍摄多日的日本鹰鸮幼鸟离奇失踪。
2019年6月,圆明园有拍鸟人用竹竿捅红角鸮。
2021年6月,老山公园拍鸟人聚集用强光手电照射红角鸮育雏。

2022年5月,植物园拍鸟人聚集拍摄灰林鸮幼鸟。

与树干融为一体的红角鸮
在北京,每年的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都是猫头鹰宝宝们出巢的日子。
雕鸮、纵纹腹小鸮、灰林鸮为留鸟,繁殖较早,它们的宝宝通常在5月下旬就出巢了。
而红角鸮、日本鹰鸮为夏候鸟,它们的宝宝一般在6月下旬或7月上旬出巢。
红角鸮 © 娄方洲
前不久,在朝阳区温榆河附近繁殖的一个红角鸮的巢被发现了。
刚开始,大家约定不打灯夜拍,共同守护,接力共观,北京护鸟网络筹备组在得知此信息后也密切关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得知此地红角鸮育雏的拍鸟爱好者越来越多。
6月13日,有拍鸟爱好者发现第一只红角鸮宝宝从洞中探出了头。
6月14日,北京护鸟网络筹备组群内传来消息,红角鸮拍摄现场迎来了某圈内知名大咖进行夜拍,完全无视之前不打灯夜拍的约定,随后这个消息快速在北京鸟圈传播。
6月15日,白天在这里聚集拍摄的爱好者达到百人之多,夜间拍摄的爱好者也是络绎不绝,有的拍鸟爱好者甚至在凌晨2点赶来拍摄,现场24小时不间断总有拍鸟人在拍摄。
6月17日,北京护鸟网络筹备组在经过2天的现场观察后,确认持续性的聚集拍摄行为对红角鸮育雏带来了较大的影响,于是联系了朝阳区园林局进行汇报。
朝阳区园林局在得知此事后快速反应,联合森林公安、乡政府在当日下午对现场拍摄人员进行劝离,并迅速组织物料与人力,于晚11时对红角鸮巢附近50米范围进行围挡搭设,确保红角鸮不再受到干扰。
6月19日凌晨,有志愿者发现围栏中仍有拍鸟人在拍摄,不知道是如何进入的。天亮后志愿者发现围挡东侧的下面被挖出一个洞,尺寸刚刚够一个人爬着进出。
拍摄者擅自在围挡下方挖的洞
傍晚6时,志愿者再次来到现场,发现围栏内有8名拍鸟爱好者正在拍摄,拍鸟爱好者们在发现志愿者后很快都从围栏中出来,但仍有13名拍鸟爱好者聚集在南侧围栏外的高尔夫球场内等待夜拍,后在相关部门的劝说后离开。
志愿者在现场守候到20日凌晨2点,未发现新的拍鸟爱好者后离开。
6月21日凌晨2点,志愿者巡护未发现拍鸟者后回车休息,凌晨3点再次巡护时发现围栏下方又被挖出了洞,围栏内已经有3名拍摄者正在用强光手电寻找红角鸮。经志愿者劝说后3名拍摄者从围栏内出来,与外面的拍摄者共计8人仍留在南侧的高尔夫球场内准备拍摄。
早上6:00,志愿者在准备回家休息前又一次巡视围挡,发现此8人当日第二次在围挡下挖洞,志愿者立即予以制止并劝离。傍晚,绿化公司专门安排了夜间值守的工作人员进行巡查。
搭设保护围挡
为什么我们说持续性的聚集拍摄行为对红角鸮育雏带来了较大的影响呢?
通过志愿者15日-17日在现场的观察(观察时间为18:00-24:00),志愿者整理了一些现场情况记录。
红角鸮育雏情况:
15日从20:10分首次喂食至24:00分共计喂食12次,16日从20:09分至24:00分共计喂食16次,17日从19:35至24:00分共计喂食20次,食物以鳞翅目昆虫为主,兼有直翅目昆虫、壁虎、蜘蛛等。喂食方式为雌鸟在洞口或巢树周围等待,雄鸟带回猎物后由雌鸟交接完成喂食。
雌鸟在稳定光源下会不时查看拍摄者情况,在受到突然打开的光源照射下会放弃喂食,在周围观察,有时一次喂食需要3-4次试探才能成功。
或许是受猎物活动规律的影响,在23:00分后喂食次数显著减少,15日-17日这个时间段仅记录到4次喂食,也就是说上半夜的最初的3个小时为红角鸮育雏关键时间。
白天拍摄者众多
现场人员拍摄情况:
15日20:00现场约50人拍摄,22:30现场约20人拍摄,23:00现场6人拍摄;16日20:00现场超过50人拍摄,22:30现场超过30人拍摄,23:00现场2人拍摄;17日20:00现场超过50人拍摄,22:30现场超过20人拍摄,23:30现场施工开始,拍鸟人全部撤离。
虽然大多数拍摄者都很克制自己的行为,但总有个别拍摄者出现随意走动、说话聊天、近距离拍摄、突然打灯等现象。
拍摄现场情况
现场光源情况:
15日-17日,现场拍摄基本都是以一个固定主光源照射巢洞,亲鸟交接或回巢时有辅助光源打开的方式拍摄。每晚大概更换3-4次主光源,每次光源的亮度也不相同。
发生2次因误操作、电池没电等情况导致的光源爆闪现象,出现该情况后幼鸟躲回巢洞,雌鸟高度警惕,需要至少半个小时才能恢复正常。
16日发生拍鸟爱好者对拍摄距离、灯光强度意见不统一而关闭灯源的事情,因现场可拍摄范围有限,拍摄人员多,拍摄方式有视频、照片不同模式,受到光源不稳定影响,拍摄极易出现画面闪屏、红眼、曝光不准确等现象。
从上面的记录我们可以看到,红角鸮育雏最为频繁的3个小时恰好是拍摄者最多、干扰最为严重的3个小时。
光源爆闪对红角鸮造成干扰 © 徐谭
最初,在北京拍鸟与观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户外活动。
拍鸟爱好者以离退休人士为主体,他们主要在市区的各大公园内活动,以蹲点守候的方式拍摄鸟类,某网是他们相互点赞交流的阵地。
观鸟爱好者则以年轻人为主,他们习惯用望远镜观察了解鸟类,在以中国观鸟会、自然之友野鸟会为主的QQ群里交流观鸟心得。
随着时间的推移,拍鸟爱好者已不满足于公园蹲守,而是四处寻觅新的鸟点;观鸟爱好者也大部分购置了摄影器材,用影像来记录鸟种,大家也都普遍习惯在微信群里交流各种鸟讯。
本质上这两个群体正在相互接近,很难分出彼此了。
大鸨来到水南村的农田之时,吸引来了大量的拍鸟人

但是,每当有不文明拍鸟现象出现的时候,都会有观鸟爱好者出来义正严词的谴责“拍鸟大爷”,全然不顾发生这些现象时也有很多“逢鸟必推”的观鸟爱好者参与其中。这让“拍鸟大爷”们很受伤也很委屈。
从此次拍摄红角鸮事件来看,现场不光有“拍鸟大爷”,也有很多年轻人参与其中。甚至在19日钻入围挡的少数拍摄者当中,也有年轻人的存在。
而在17日的拍摄中,大多数拍摄者都很克制,甚至直到天很黑都没有人挑头第一个打灯。
19日钻入围栏的拍摄者在发现志愿者后也都主动的从围栏中出来。这些都说明了大多数拍摄者在意识上都有了爱鸟护鸟的概念,只是在缺少监督的情况下禁不住拍出好片子的诱惑。
雨雪天气,往往能够拍到让人惊喜的片子
为什么在北京拍鸟总是争议不断?
近几年,随着摄影器材的普及,观鸟、拍鸟从小众爱好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很多人重要的社交活动之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自然,用相机捕捉那些平时根本不认识,在常人眼里甚是神秘的鸟类生活瞬间。
而通常迈入这个门槛很低,只需要购置相应的器材即可,不需要具备相应的生态知识。
拍摄者往往通过简单的诱拍与及时的鸟讯就能得到自己满意、朋友圈大家点赞的片子,却忽略了一名真正的生态摄影师,是会把拍摄对象的福祉以及对环境的保护置于拍摄目标之上的。
落日余晖下,纵纹腹小鸮宝宝正在观察拍摄人
其实无论是观鸟、拍鸟,本质上都是人为活动对鸟类自然行为的一种干扰。鸟类虽然能够适应某种程度的人为影响,甚至适应人类环境,但本质上说,鸟类依然将人类视为威胁。
无论是诱拍、聚集拍摄、甚至是聚集性观鸟,只要越过了鸟类的安全距离,都会给鸟造成压力;或者某些行为改变了鸟的自然行为。
这些压力和改变未必会马上造成鸟的死亡或其他伤害,但对于鸟类的种群维系而言,却是增加了一种潜在风险。而有些过激的、失控的行为,则会导致鸟类受到伤害。
短耳鸮飞翔在昏黄的天地间
因此,无论是观鸟还是拍鸟行为,都应该以保护鸟类为基本出发点进行管理和约束,使得人类活动对鸟的影响程度降至可控的范围。而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却是这种管理和约束的缺位。总结一下,主要问题有以下几点:
1. 《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后续执行工作不到位。
《条例》后续还应重点做好三方面工作:宣贯执行、健全制度、完善法规。
关于宣贯执行:法律法规的生命力在于执行。法立的再好没有宣贯执行作为保障,也只能是一纸空文。《条例》正式实施已经2年,执法工作却还存在一定的滞后现象。
关于健全制度:法律法规就像大树的主干,配套规范性文件就像大树的枝叶。具体到野保条例,后续还涉及制定《北京市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编制栖息地保护规划、编制重要栖息地名录、制定野生动物损害赔偿相关办法等一系列工作。这些制度都与实际的执法工作息息相关,是重要依据和抓手,也需要尽快制定完善。根据市人大常委会《关于地方性法规配套规范性文件报备工作规程》的相关要求,法规中涉及的配套规范性文件需要在法规正式执行之日一年内出台。
关于完善法规:法律制度的优化完善是无止境的。现在人大强调要通过立改废释的综合手段,逐步完善现有法律法规体系。目前全国人大正在研究修订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
长耳鸮在市政府办公楼前飞过
2. 行业单位、民间机构等参与不足
长时间以来,因我市缺少对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的调查与研究,而野生动物的分级分类保护体系非常专业、各种名录涉及的动物种类繁多,造成行业单位(如公园管理单位、林场等)对管辖区域的野生动物情况不熟悉,缺少有针对性的宣传与保护措施。民间机构也主要是对公众做了一些简单的鸟类科普与公众观鸟活动,并未体系性参与到保护工作中去。
近2年,通州区园林绿化局对台湖大鸨的保护,国家植物园对园区内诱拍林鸟、聚集拍摄灰林鸮的管理都让人眼前一亮。中国观鸟会、自然之友野鸟会、北京城市副中心爱鸟会等越来越多的机构都参与到了各项鸟类调查项目中,北京护鸟网络也在积极筹备中。
我们制作了海报,提醒、引导拍鸟人文明拍鸟,爱鸟护鸟
3. 参与者意识观念转变慢、从众心理强
想拍一张好照片,这种心情谁都能理解。关键在于度的把握:这张好照片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在多大程度上可能会对鸟类造成压力和影响?
我们常会听到这样的说法:鸟又没有弃巢,这说明对它没有影响。
姑且不说确实有很多因拍摄而弃巢的记录,即便是没有弃巢的这些,比如夜间活动的猫头鹰,它们在明亮灯光照射下,即便亲鸟出于抚育的本能而不愿意弃巢,但我们难道看不出它们的紧张和犹豫么?
将心比心,如果自己襁褓中的子女、儿孙这么被侵略性的围观、拍摄,会作何感想?
因此“没有影响”只是一个安慰自己、并给自己的观察和拍摄找的一个借口,即便不用具备专业知识,也能明白影响一定是存在的。
问题在于:当别人往前走了几步,拍到了更清楚的照片,那么自己是否能够告诉自己:这么做不合适?并且做出选择:我就在后面拍就行了。
显然很多人做不到。
夕阳下的短耳鸮剪影
北京市护鸟网络是一个自发组成的保护联盟,参与者包括许多民间机构、观鸟团体、商业机构、个人,政府职能部门也参与到护鸟网络的活动中来给予支持。
护鸟网络的初心在于:凝聚社会力量,在鸟类受到威胁时能够快速响应。
网络成员目前包括:民间机构(中国观鸟会、自然之友野鸟会、猫盟、北京城市副中心爱鸟会、北京飞羽、鸟途阅鸟、观翔羽等)、公众(观鸟拍鸟爱好者、爱鸟志愿者等)多方力量,政府相关职能部门(园林绿化局、水务局、规自局、森林公安、野生动物救助中心等)也积极支持和参与护鸟工作。
北京市护鸟网络希望能够做到全面覆盖北京市各辖区。志愿者在日常观鸟或巡护过程中,发现鸟类受威胁信息后,第一时间进行现场救助与守护,同时上报给网络平台。政府相关部门在收到具体信息后联系属地管理部门进行保护,志愿者根据现场情况选择撤离或配合管理部门工作。
短耳鸮静静地蹲在树枝上,它们需要一方不被打扰的家园 ©大猫
在暂无《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配套性规范文件的情况下,针对此次红角鸮拍摄事件,北京护鸟网络的成员对北京地区鸟类爱好者明确提出以下观点:
1. 北京范围内自觉抵制群体(5人及以上)长时间(半小时及以上)拍摄和观察鸮类的行为;
2. 单人拍摄鸮类单次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以内,科研观察记录除外;
3. 夜间拍摄鸮类禁用高亮度照明设备,亮度控制在2000流明以内、照射距离应大于15米;
4. 抵制任何有辅助光源拍摄的鸮类及鸮类育雏照片参与生态类摄影比赛;
5. 拒绝追逐拍摄野生鸮类;
追逐拍摄鸮类的行为应坚决抵制 ©大猫
6. 禁止进入鸮类巢区、集群栖息地,拍摄观察距离应大于15米;
7. 禁止在微信群、QQ群等透露、散播鸮类繁殖点;
8、严禁将落巢幼鸟带至他处观察、拍摄;
8. 禁止在鸮类繁殖巢区范围内播放鸟音。
保护是一项需要行动、需要坚持的工作。北京市护鸟网络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从言辞上的指责和否定,转化为具体的行动。爱鸟之心人皆有之,护鸟之行却非常缺乏。
我们希望看到一个人人自律、合理观拍鸟的鸟圈风气,宁要一张不够完美的照片,也要还鸟一个安全信任的环境。
短耳鸮在夜幕降临前的荒野上捕猎
2020年4月25日,北京市第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一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结合北京市实际细化野生动物保护名录、重要栖息地保护等制度,建立健全危害预防、猎捕、人工繁育以及全面禁食滥食等监管制度。《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于2020年年6月1日起施行。
《条例》【第九条】明确本市严格按照国家一级、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和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对珍贵、濒危的野生动物和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实施重点保护和有针对性保护;
【第十条】明确市野生动物主管部门应当会同规划自然资源、生态环境、水务等部门每5年组织一次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状况普查;
【第十一条】要求会同发展改革、生态环境、水务等有关部门编制全市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保护规划,经批准后向社会公布;
【第十二条】要求市野生动物主管部门编制并公布本市野生动物重要栖息地名录。同时要求对本市野生动物重要栖息地名录以外的区域且有列入名录的野生动物生息繁衍的,由区野生动物主管部门确定并公布管理机构或者责任单位。
【第十三条】对野生动物栖息地管理机构或者责任单位明确了6个方面的具体保护职责。《条例》明确规定了野生动物栖息地管理单位的责任,要为野生动物建立生态岛或者保育区,制止追逐、惊扰、随意投食、引诱拍摄、制造高分贝噪声、闪烁射灯等干扰野生动物生息繁衍的行为,哪怕是芦苇收割、植被修剪等生产活动,也要避免影响野生动物的栖息环境。
今后,如果再出现一些摄影爱好者在拍摄时故意惊扰野鸟、诱拍等不文明行为,栖息地管理单位就有责任依法给予制止。
夜幕下纵纹腹小鸮在围栏上等待猎物
-End-
成为猫盟月捐人,共守中国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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