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神探近30年,他是一个时代
在今天,谈论《神探大战》和导演韦家辉,需要先长舒一口气。盖因为,2022年的《神探大战》,并不是独立存在的。
在这部戏的背后,围绕着“神探”,刘青云,韦家辉,有一段漫长的老故事。
至少港片的影迷会有默契,只需要看到片名,就立刻想起,和它有联系的另外两部:1995年的《无味神探》与2007年的《神探》。

从1995年到2022年的,近30年的历史,串起这一切的人物,是刘青云、韦家辉、杜琪峰……以及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银河映像
港片影迷当然知道,“银河映像”意味着什么。这个1996年横空出世的电影公司,成为了港片衰落时代的大背景下,最亮的一抹闪电——有趣的是,银河映像的logo即是一抹滑过的闪电。
这个以杜琪峰和韦家辉,作为核心的创作团队,一气拍摄了《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枪火》《暗战》《PTU》两部《黑社会》……
他们成为了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常客,亦成为香港电影失落时代的中流砥柱,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被认为是香港电影的创作火种,有着超越作品本身的意义。
在1995年,在商业类型片上,起起伏伏的导演杜琪峰,正沦入创作上的瓶颈。与杜琪峰同出TVB的韦家辉,给他的创作鼓励是“要做原创性的电影,不跟任何的潮流去做电影。”
杜琪峰拍出了《无味神探》,并在其后与韦家辉合力,组织一波香港创作人,成立了银河映像。就如韦生所言,原创性的电影,是这个团队的生命力来源。
在今时回看《无味神探》,它依然有着历久弥新的鲜活趣味。在影片中,一位失意的警察,失去了味觉,也失去了生活的热情——这与戏外的杜琪峰、韦家辉们,在创作上的困顿和反省,形成了有趣的互照。
无味的神探,在经历了惊险的故事后,找回了人生的意义。在影片的结尾,“剧终”两字后的后面,是幸福的刘青云(扮演神探),与他的爱人和孩子在一起。
而到2007年的《神探》,故事则走向了另外的局面。“神探”并未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是如癫佬一般,精于人性阴暗面的探索,却与人间格格不入。
在这部戏的结尾,是灭口之后的幸存者,在研究“如何摆枪”,期待编制完美谎言,逃出生天。
从“找到出路”,到“沦入死局”,这不只发生在前两部《神探》里。在某种意义上,这又何尝不是在戏外,香港电影一步步沉沦的写照。
02
韦家辉其人
对内地观众而言,韦家辉更像是“上一个年代”的人物。
他曾是TVB的金牌监制,主导创作的《义不容情》《大时代》《马场大亨》等,时至今日仍被当作TVB的巅峰作品。

《大时代》
他也是金牌编剧,银河映像时代的作品,要么出自他手,要么出自于他的徒弟伙伴们。在当年银河映像的编剧推崇集体创作,而在编剧们所在的银河创作组,韦家辉是无可争议的主脑。
作为导演的韦家辉,则呈现出香港导演的两面性。一方面,他有《和平饭店》《一个字头的诞生》《再生号》这样的风格之作;另一面,则是《鬼马狂想曲》《最爱女人购物狂》之类纯粹的商业喜剧片。
《鬼马狂想曲》
他的风格阴郁、黑色、荒诞、天马行空,你很难否认他的才华,但也很难以平常口味去看待。影迷自然管他叫作“天才”、“鬼才”,而评论者则不客气地指出,他就是爱“走偏锋”,就是爱“不正常”嘛。
在韦家辉编导的作品里,宿命论是一贯的主题。早年的《誓不低头》谈“因果”;《大时代》谈“宿命”;《大只佬》里的张柏芝“唯有业随身”;《再生号》则用复杂的故事,谈论烧脑的“轮回”和“放下”。
事实上,戏外的韦家辉本人,并不是信徒,他只是喜欢“宿命因果”的主题。这一点不只是在韦家辉自己的作品里,实际银河映像的作品里,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影子。
03
回到《神探大战》
神探是穿越了近30年的角色,韦家辉有宿命论的创作偏好,在这两个背景下,更容易进入《神探大战》的故事。
刘青云扮演的神探,与2007年的《神探》略有继承关系。这位难以分辨现实和幻想的警探,能看到人们看不到的“怪物”,而常被当作“癫佬”和“天才”。
“癫佬”的部分,是他难以融入社会身份,在《神探》里,神探陈桂彬会割下左耳给退休的上司,而在《神探大战》里,神探李俊则被逐出警队,流落到街头生存。
“天才”的部分则是相通的,陈桂彬能看到他人心里的鬼,而李俊能看到怪物。他两能看到人们表面下的人性,不管是邪恶的、贪婪的、暴力的、懦弱的。
在新故事里,韦家辉给“神探”两个身份,一个自然是刘青云扮演的神探本人,另一个则是利用神探的案件信息,发动暴力私刑的组织。
两条线索,你追我赶的寻找真相,韦家辉简化了故事,居然是类型片的做法。
这使得《神探大战》并不烧脑,它的主线是精炼的办案。“神探组织”以复仇为名,行暴力之实,而神探李俊则沉迷于探寻真相,找到罪恶者隐藏在表面下的怪物。
韦家辉显然是有意为之,在《神探大战》的故事里,简直看不到城市和法治,街头枪战,港口爆炸,场面是极端暴力化的。
这提供了超越前作的娱乐性,但也把创作上的主题,藏得很深。在影片的结尾,魔警,屠夫死掉了,而他的孩子出生了。
一个怪物的死掉和他孩子的出生,韦家辉并未在轮回上下力气,而是谈到了黑暗,暴露了罪恶,却又留下光明的尾巴。
说到底,这居然是个突破轮回,心向光明的故事。
在片中,李俊一直神叨叨念着德语,大意是与怪物搏斗,小心自己成为怪物——这并不是新奇的主题,无非是凝视深渊的人,最终也可能会被深渊吞噬。
宿命感的来由,是正义者凝视罪恶,但最后成为了罪恶的一部分,成为了某种轮回,好似被注定的事。
在《神探》的故事里,陈桂彬向俄人开枪,执行了死刑。他的立场是“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有分别?”
在15年后,韦家辉才修正了立场,在娱乐性十足的类型片下,打破了被注定的宿命:我到底是人,不是怪物,也不想沦为怪物,这就是分别。
在看《神探大战》的过程中,这种与前作的呼应,是无法被忽视的。尽管韦家辉用类型片做了层层隔裹,让故事展现出新的模样,但底色却像是问答。
1995年的神探,在找寻人生的意义,2007年神探,是癫佬也是天才,最终沦入因果。而到2022年的今天,在爽利的枪战片下,韦家辉给出了新答案:神探不是神,只是探,他没沦为怪物,而是找回探的身份。
这身份是什么?无非是初始的正义,面向黑暗,却心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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