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听闻水南村有拍鸟人在白天惊扰长耳鸮,巧巧、蓓蓓与宏轩去了趟水南村,作为志愿者维护秩序。
周日,大家还加急赶制出一张海报,并张贴在现场附近,引导人们文明观鸟拍鸟(详情可戳:北京通州大鸨之后,现在轮到长耳鸮了)。
在大鸨越冬的水南村农田边,志愿者们也一直在不辞辛劳地值守,它们才能安然地在那块农田里过冬。

不文明的拍鸟行为固然应当谴责,但仔细想来,那些喜欢拍鸟的人,非得追着这几只鸟不可吗?我们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湿地公园,爱鸟的人却无法在其中寻得鸟儿的身影,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未来吗?
或许更真实的是,北京已经没有多少栖息地,能够留住几只珍稀的鸟类了,大鸨也是别无选择吧。

01
那只送去救助的通州大鸨死了!
虽然知道大鸨救助的成活率很低,但收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依然很难接受。
2022年1月13日,志愿者斑鸫(自然名)在上午值守大鸨的过程中发现一只雌性大鸨总是单独活动,不太活跃。
后经过两天的观察,发现这只大鸨腹部有伤,一直没有进食,遭受其他三只大鸨的驱逐,并且已经不能和其他三只一起正常飞行了。
我意识到这只大鸨遇到大麻烦了。
大雪后休息的大鸨 ©大好
虽然之前也遇到大鸨受伤的情况,如2021年2月雄性大鸨腹部明显受伤,但它能够自己进食、飞翔,后来在未进行救助的情况下自愈。可这一次显然比那只更为严重。
2022年1月15日上午,北京市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安排了两位工作人员前来救助大鸨。
在其他三只大鸨起飞后,受伤的大鸨在奔跑了一段后也飞往另外三只大鸨的方向汇合,当日无法捕捉到这只大鸨。
我和羿健、马德成、王金岭等多位志愿者当天密切关注着这只大鸨的行为。
3号地红外相机拍摄的大鸨
傍晚时,三只大鸨飞往3号地休息,只剩下受伤的大鸨独自留在1号地,我看到它走到了1号地的东南侧位置,于是我便来到了1号地东的土路上用望远镜寻找,确认它的具体位置。
此时受伤的大鸨却突然向着3号地方向飞去,但因受伤严重无法飞高,竟一头飞下到了水泥厂西侧,消失在干草丛中。
它降落的位置距离我不到50米,我连忙给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得知他们正在昌平的山区救助,无法及时赶到。
我又给刚刚离开的羿健、王金岭打电话,通知他们带好手电、纸箱子、蒙住大鸨眼睛的衣物。
很快,王金岭赶了回来,我俩开始在水泥厂西侧的草丛里寻找大鸨,发现它正趴在沟渠里一动不动,已经无法站立了。
刚才的一飞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我没想到的是,那竟是它生命的最后一飞。
受伤死掉的大鸨 ©李洲
在第一时间用衣服将大鸨蒙住后,我们将其抱走,放置到羿健送来的纸箱中,由我和羿健负责送往救助中心。一路上,我们感受不到大鸨的挣扎,或许它已经虚弱到没有了任何力气。
16日,我和斑鸫老师一起在潮白河进行通州区鸟调,谈起这只大鸨时她显得忐忑不安,放心不下。
17日,我像往常一样5点起床,准备去大鸨栖息地值守早班。在洗漱时突然恶心呕吐,我发烧了,在北京疫情突发期间!这个情况也让我吓了一跳,赶忙去医院做了核酸,还好结果是阴性。
或许是这两天太累,或许是我没有注意饮食,又或许是担心大鸨所致,我在家里躺了两天,虚弱无力。
2022年1月18日,最不想知道的消息还是来了:送去救助的大鸨死了,死于开放型外伤。
大鸨的伤口 ©李洲
当我把这个消息在志愿者群里公布时,感受到了大家的沮丧,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大家,只能建议守护好其余的3只大鸨,让它们平安过冬。
(知网上一些关于大鸨救助的信息:
2006-2009年,北京市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共救助大鸨9只,存活3只。
2002年1月至2009年4月,沧州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共接收大鸨55只,康复放归10只。
从上面可以看出大鸨的救助成功率大概在20%-30%之间。
大鸨生性胆怯,容易发生拒食、碰撞等应激行为、在大鸨外伤情况下皮肤与肌肉很难缝合。这些因素都降低了大鸨的救助成功率。)

大鸨的伤口 ©李洲
那么这只大鸨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呢?
第一种可能是盗猎导致。
2022年1月4日晚11时,我们在大鸨栖息地里放置的红外相机拍摄到一名携带多只狗,手持手电筒的可疑人员,非常像盗猎分子。
但因为无法掌握其行动规律,森林公安在现场蹲守两天后没有守到该可疑分子。
2022年1月4日晚11时,出现疑似盗猎分子
第二种可能是受到其它野生动物的攻击导致。
2022年1月18日与19日,志愿者在1号地附近发现了一只大理石狐,推测为放生或逃逸的。这只狐狸具有一定的捕猎经验,应该是在野外生存了一段时间了。
镇里派打狗队对其进行抓捕,没有成功,但也让狐狸受到了惊吓,没有再出现在大鸨栖息地附近。
水南村活动的大理石狐 志愿者摄
第三种可能是这只大鸨是当年的幼鸟,缺少生存经验,在活动过程中碰撞导致的外伤。
如飞行中碰撞电线、树木,觅食过程中碰撞到尖锐的玉米杆等,虽然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但联想到2021年初雌大鸨能够将塑料袋倒扣在头上、飞行中发生碰撞掉落的事情,这种情况也确实可能发生。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目前水南村这块大鸨栖息地不能给予大鸨足够的安全保障,需要我们的相关部门给予重视,需要志愿者积极参与到保护中来,需要社会公众的关注。
这次事件后我和鸟友说,或许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大鸨了!鸟友回复说,北京好地方太少,大鸨估计也没得选。
02
2021年11月11日,有三只大鸨来到通州区台湖镇水南村的农田越冬,这里面有2只应该是上一个冬季在这里越冬的大鸨,另一只可能是当年出生的幼鸟。
相比上个冬季,这块大鸨栖息地发生了一些变化:1号地西侧部分地块已被围挡围住,准备进行施工建设,并在围挡南侧新修了一条水泥路,所以1号地不再是大鸨越冬活动的首选地块。
1号地红外相机拍摄的大鸨
根据这两年的观察和记录,大鸨在水南村农田越冬时先选择较大的地块活动,上一个冬季先在1号地活动,其次是3号地与4号地,最后是2号地,2号地最小。
今年大鸨首先选择在3号地与4号地活动,其次是1号地,偶尔会出现在2号地与5号地。
2021年12月12日,又有一只雌性大鸨加入到水南村越冬的这个大鸨小种群。大鸨变多了,很多鸟友都很高兴,戏称这块地会长大鸨。
1号地红外相机拍摄的鸳鸯
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在越冬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外来的大鸨加入,说明或许是我们不清楚的某个小种群遭受到了重大变故。
或许是栖息地丧失、或许是盗猎、又或许是天敌伤害等其他原因,导致落单的雌性大鸨游荡在华北平原上寻找同伴。
还好,它们找到了这里。还好,这里有一群志愿者每天都守护着它们。还好,通州区政府相关单位对大鸨足够重视。
1号地树上休息的大鵟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大鸨栖息地问题还没有解决,缺少志愿者与保安维持秩序依然会有随意进入农田追逐大鸨拍摄的拍鸟人。
假如没有志愿者的守护,2021年2月受伤的雄大鸨极大可能会被拍鸟人追死,或许落单后雌大鸨就会离开,四处游荡寻找其它的种群。
它最好的命运就是和近年新加入的雌大鸨一样,找到新的伙伴加入,又或许它在寻找伙伴的过程中死掉。
11月至今对大鸨的观察记录,不同颜色对应不同的地块
北京这么大,为什么好地方太少,大鸨会没得选?
根据水南村现有大鸨栖息地我们推测,大鸨越冬栖息地需要接近河流等水源,需要1.2-1.5平方公里的农田,可以由多块农田组成,每块农田至少需要400米至500米的纵深距离。
按照这个条件,我们通过查看卫星地图与实地走访,惊讶地发现我们通州区已经没有符合这个条件的农田地区了。
3号地红外相机拍摄的野兔
唯一与现有大鸨栖息地条件接近的地区就是凉水河南岸的农田与人工造林区域。但由于这一大块基本农田被单一种类的树林分割未若干碎片状农田(最大一块地的长宽约为100米*210米),因此并没有成为大鸨的落脚选择。
如果我们的相关部门能够将该地区内的人工林恢复为农田,那么该农田的总面积将达到2平方公里,就可以满足大鸨对栖息地面积的基本要求。
大鸨现有栖息地(1-5)与凉水河南侧的基本农田区域
03
通州如此,那么北京其他地方呢?还有能留住大鸨的地方吗?
我们再来看一看有过大鸨记录的密云水库、野鸭湖、汉石桥湿地周边的农田及大鸨栖息情况。
1.密云水库周边
做为北京地区重要的饮用水源地、水资源战略储备基地,密云水库周边2015年开始退耕还林,水库范围封闭管理。截至2021年8月23日15时,密云水库蓄水量已达33.59亿立方米,突破历史最高记录。
原不老屯曾经记录大鸨的地区现在已经是一片泽国。我们扩大范围搜索至周边的几条河道,发现仅潮河河道附近有可能满足大鸨对越冬地的要求(不考虑温度对大鸨的影响)。
事实上近几年在3月下旬该地区也记录到了大鸨在此短暂停歇,但该地区并没有足够的农田支撑大鸨越冬,原有农田现在都种植了树木,目前仅在小漕村附近还有总面积不足1平方公里的农田。
密云潮河河道现状
2.野鸭湖周边
位于延庆区的野鸭湖湿地公园是北京地区重要的鸟类栖息地,几乎每年都有关于大鸨的记录(春秋迁徙季飞过或短暂停留,紧邻北京的河北界内农田)。
2018年起康庄镇开始退耕还林,进行康西森林湿地生态修复。
通过卫星地图搜索,我找到了野鸭湖周边北京界内最适合大鸨越冬的位置,周围其它地区已经都种满了树。
带着一丝希望,我在2022年2月8日来到了这里,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百鸟草甸”,这里虽然没有种树,但是种满了花卉植物——想必在夏季会成为吸引游客的花海。
讽刺的是我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一只鸟,哪怕是麻雀也好。
野鸭湖周边现状(百鸟草甸位置)
3.汉石桥湿地周边
汉石桥湿地是北京市平原地区唯一的大型芦苇沼泽湿地。同样,汉石桥湿地周围为人员密集区域,西侧有较大的空间近年也在进行平原造林建设,农田所剩无几,无法满足大鸨的越冬需求。
汉石桥湿地周边现状
综上所述,通州区水南村地区的农田目前是北京市唯一已知的大鸨越冬栖息地,也是北京仅存的大鸨适宜农田栖息地。
其它北京历史上曾经存在大鸨越冬的农田地区均因人工造林而不再满足大鸨越冬地的要求。
我们希望相关单位在启动生态修复的项目时能够考虑本土物种的生存需求,特别是大鸨等珍稀物种。
并不是把所有地方都种上树就等于生态修复,很多情况下好心可能会办坏事儿。
大鸨被农田里觅食的达乌里寒鸦包围 ©郁翔
04
因此,解决通州大鸨栖息地问题对于保护这几只北京最后的越冬大鸨而言迫在眉睫!
大鸨是什么?大鸨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是什么?仅仅是体现在打击盗猎分子时刑期上增加几年吗?
2021年底,因嘉会湖地铁站配套管道挖沟施工,大鸨栖息地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通州区园林局组织了专家进行研究讨论,并汇报给北京市园林局。同时也有政协委员提交了关于建立大鸨保护小区的提案。事情仿佛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北京市的城市规划中,目前的这块大鸨栖息地并不会一直是农田。一个湿地公园——嘉会湖湿地公园正在筹备中。
嘉会湖地铁站坚守家园的纵纹腹小鸮 ©大好
对于本着改善生态而建设的湿地公园,爱鸟人士们并不反对这个建设计划,但是值得担忧的是,按照现有北京大多数湿地公园的建设方式,我们最后得到的是一个人造的园林,而非本土野生动物所喜欢的栖息地。
根据多年对该地区的观察监测经验,我们提出了一个生态友好的湿地公园建设概念(详情可戳:北京城市副中心,需要什么样的湿地公园?)。
这个概念强调了如大鸨、云雀、长耳鸮、大鵟、鸳鸯等出现在水南村农田的鸟类对栖息地的需求。
它在保持了原设计方案中关于泄洪区等湿地公园功能的前提下,合理规划了农田、疏林、灌草丛地带的配置,并在2021年11月将这个概念方案提交给相关的规划部门。
1号地电塔上休息的猎隼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冬奥会已经顺利闭幕,大鸨也即将向北迁徙到它们的繁殖地,但关于这块地的规划还没有任何反馈消息。
我们不知道这些农田是谁在种,今年还有没有人来种。一旦没有这些农田,大鸨将不会再来,北京将不再有越冬的大鸨种群。
做为护鸨志愿者发起人,我敬佩每一个到这里来值守的志愿者,我们风雪无阻,为的是大鸨能够在这里安全过冬,为的是保留住北京市唯一的大鸨栖息地,给大鸨一个能够年年可以回来的家。
3号地里的大鸨与豆雁群 ©羿健
如今,水南村的大鸨依然是4只。2022年1月27日,在那只大鸨死去的一周后,如奇迹一般,又有一只大鸨飞来,填补了它的位置。这似乎是这些大鸟在努力向我们诉说着什么。
今年冬季,还会有大鸨出现在这里吗?
0,或者>4,这是大鸨留给北京的一道选择题。
大鸨遗像 ©羿健
通成家园路边栖息的长耳鸮(通成家园建在了它们栖息的油松林上)
-END-
成为猫盟月捐人,共守中国荒野
.........关于大鸨,你还可以读.........
急急急!北京通州大鸨生存再次受到威胁!!!
送走了通州大鸨,北京生态将迎来怎样的明天?
大鸨回通州了,北京有足够的智慧留住它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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