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知道，由于某种原因（咳，牛爸的基因），牛妞是个体育渣。
我基本上已经放弃培养她任何运动项目了。但是最近我认识到，不搞体育除了影响体质，还影响社交。
牛妞有两个和她同年的好朋友就住在我们家附近。从学前班开始几个人就天天混一块儿玩，放学后不是去我家就是去你家，从来不闲着。
但是自从上了三年级，事情发生了变化。
美国人推体育是认真的。孩子们路还没走得太稳就开始训练，各种运动队把课后周末节假日全占满，隔三岔五还要比个赛。爸妈们也是早出晚归无怨无悔的投入，兼职司机，教练，观众，赞助商和啦啦队。
中国人只有对钢琴和奥数才有这种热情。
牛妞就像孟姜女盼夫一样盼着朋友们训练完能一起玩儿，可经常是失望而归。
你肯定会说，让她也加入一个运动队就好了嘛！
亲，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足球，她最喜欢的部分是休息和吃点心，最讨厌的部分是跑和踢球。
棒球，人家是挥棒，她是拖棒。人家的手套是用来接球的，她的手套是用来保护脑袋的。
篮球，送过一周的夏令营，三年过后她还在抱怨说那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记忆。

滑冰，滑雪，滑板，滑轮……都是玩到我买了装备之后斩钉截铁的说不去了。

朋友到我家来，惊叹道：你家车库好像一个体育用品商店啊！
我语重心长的跟牛妞说：“你看，你的朋友们都有自己球队的好朋友。你也得发展一下自己的爱好，交点新朋友，这样你才不会总是没人玩儿。”
牛妞从iPad上抬起头充满戒备的看了我一眼：“妈妈， 我 不 会 参 加 任 何 运 动 的！”
这伢，完全没有发展备胎的危机意识！
牛爸倒是一点也不焦虑。“她在家玩游戏也很开心啊。”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像一头海狗一样陷在沙发里刷手机。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当初看中他稳重嫁给他是个多大的错误。
稳重，不一定是成熟的标志，很可能只是单纯的屁股稳身体重。
“玩游戏能代替体育运动吗？玩游戏能锻炼身体吗？能社交吗？能学会合作和竞争吗？能培养坚韧不拔的品质吗？”我压住怒火，声音还是高了两度。
还有我没说的呢：能拿奖吗，能上藤校加分吗，能想当中国人就当中国人想当美国人就当美国人吗？
“嗯……可以培养手眼合作能力。”沙发上的海狗想了想说。
姐妹们，找美国人做老公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他将会是你推娃路上最大的拦路虎。


前段时间我给牛妞报了个国际象棋班。
不要问我为什么，问就是
象棋也是国际奥委会认证的体育运动呢。
听说牛妞要学象棋，牛爸眼睛立刻亮了。
“象棋好啊，都不用出门，在家我就可以陪她下了。”他激动的搓着手。
是啊，屁股都不用离开沙发就能陪练的运动，真没剩什么了。
说老实话，哪怕作为体育渣的妈，我也觉得棋类被归为体育运动这件事有点过分了。虽然用脑也是要消耗巨大体力的，但是，谷爱凌和聂卫平的身材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牛妞的四肢比超市手推车的轮子还不协调，这是她的最后机会了。

没想到的是，象棋俱乐部的会长居然是我的粉丝。
都怪我太红，粉丝遍布各行各业，报个象棋班还得社交。我礼貌的感谢了他对我的喜爱，刚想找个借口溜走，他说了一句话，如雷贯耳：
“牛妈的孩子来就交给我了！让她以后拿冠军！”
都是出来混的正经人，瞎开什么玩笑！
“哈哈哈，只要她愿意学，不断进步，交到好朋友我就知足了。
比赛啊得奖啊什么的，我完全不奢望
。”我云淡风轻的说。

本人不是虎妈的人设不能倒。
本来就是嘛，上个兴趣班而已，养娃最忌讳太功利。
孩子能不能出成绩，一命二运三风水，无法勉强。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重要的是平常心。

……
然而，那个晚上在我脑子里来回横跳的只有两个字：

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与我家娃相关的语境里。

连做梦都不敢梦到。
到目前为止，我对她们所有的期待无非是：
只要她愿意去就好。

只要能上完这期课就好。
只要能碰到球就好。
只要晒点太阳就好。
只要她开心就好。
只要晚上能早点睡觉就好。
……
牛妞。
冠军。
难道，这两样东西也有发生交集的可能性？
我各种棋都会下一点。小时候学下棋，学会了基本规则以后就随便下，输赢纯靠运气和经验。
陪着牛妞上了几节课，我不得不感叹，
万事皆有法啊！
这点下棋和运动还是挺像的：自己玩可以玩得挺好，但是专业教练按照科学方法教你可是天差地别的效果。
这点我练花样滑冰深有体会。自己穿着冰鞋上冰出溜几次觉得自己滑的还挺不错的，请了教练以后才发现，哦，原来这才是滑冰，之前都是冰滑我。
没想到象棋这种抽象的东西，也是可以拆解成由简到繁的步骤，老师一步一步的手把手教你玩儿。
以前都是凭感觉和临场推理下，学习以后可以凭理论下。
就好像从乱树丛中找到了一条路，感觉好极了！
下棋另外一点和运动像的地方，
就是我总是比牛妞玩得更带劲。
而我热情越高涨，牛妞冷却的速度就越快。
这是一切体育运动的铁律。
我仿佛听见金牌摔碎的声音。

不怕苦，不怕贵，最怕孩子嫌没味。所有推娃学特长的爸妈，最不想听到孩子的反馈是：无聊。
“怎么会，你上课不是听得挺带劲吗？”我努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小心翼翼地问。
牛妞翻了个白眼儿，不做声。

“光听课确实是没什么意思，所以你要和小朋友多下啊！把学到的东西用到实战上，你就能看到它们有用，就能赢了！”我说。
“赢了又怎样呢？”牛妞说。

“就……很高兴啊。”我一时语塞。赢本身不就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吗？
“也会输的。”牛妞撅起嘴巴。
“输了也不是坏事，每次输棋你也学到了东西，下次赢回来就好啦！”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中国有句古话，胜败乃兵家……”
你到底有没有给娃什么优点啊！？
我去翻了翻她和俱乐部里的小朋友的对战记录，果然，输多赢少。

别说一个三年级的小孩了，就连我，昨晚连输了几盘之后，就因为牛爸开灯的亮度不对跟他发了一顿脾气。
我登陆到牛妞的象棋账号。
开局，乱下一通，输。

再开一局，乱下一通，输。
再开一局，乱下一通，输。
……
网站的系统是自动匹配到和你水平差不多的对手的。连输十盘以后，再碰到的对手全是菜鸟臭棋篓子。
诱饵已经做好，就差把鱼赶过来了。
第二天，在我的软磨硬泡和一根酸奶冰棒的承诺下，牛妞不情不愿的坐到了电脑前。

“说好了，就下一局哦！”她凶唧唧的说。

“嗯，就一局，说话算话。”我帮她点了开局。
只见她眉头紧锁，双眼圆瞪，小嘴微撅，小手把鼠标攥得紧紧的，每一次点击都透露出一丝犹豫和紧张。

一分钟后，只听“啪”的一声，对手的小兵送到了她的小兵口里。
她的眉头舒展了。

接着，“啪”，又吃了一个象，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当对方的王后葬身于马蹄下以后，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一局棋很快就以牛妞的大胜告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又开了一局。
我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只见她身板挺直，头微微前倾，面带微笑，眼里闪烁着光。
不出我所料，“啪啪啪啪”一阵大吃以后，没一会儿对方就举起了白旗。

“再来一盘！”牛妞彻底忘记跟我的约定了。她满面红光，眼睛弯弯，嘴角咧到了耳根，屁股激动得扭来扭去。

屏幕上，毫无经验的对手（我猜都是小朋友）被穷追猛打，昏招频出，溃不成军。
象棋和别的运动也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别的运动都是和自己年龄体量差不多的人对战，而下棋，你可以明目张胆的虐五岁小孩。
那天，牛妞连赢6盘，所向披靡，乘兴而归。

“妈妈，太好玩了，明天我还要下！”牛妞笑容满面的说。
我们母女俩，终于有了共同的爱好。
牛乱 2022年5月3日 于西雅图
（我没骗你们吧，我真的在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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