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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哲按:
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经常去一个好朋友家玩小霸王游戏机,魂斗罗、双截龙之类的。当时经常混在一起的,还有朋友家邻居的一个男孩,他和我们年龄相仿,但在不同的学校。
这个男孩胆子比较大,玩的也比较野,经常会去偷一些厂里的废铜拿去卖钱。所以他给我一种小混混的感觉,我就不太敢跟他过于接近,只限于一起打游戏。
后来有一天,我的好朋友告诉我,这个男孩死了
听说他那一次偷了回大的,在晚上摸进了我们矿区的商店里,结果被看门的大爷,用炉钩子——就是用来刨煤炭的铁钩子——刨进脑袋里了。
其实我和那个男孩可能都算不上是朋友,这个事除了当时震惊了一下,很快就被我忘了。
但很多年过去后,尤其我过了三十岁之后,我鬼使神差地忽然想起了他,而且会经常地想起他。
我会想,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三十多岁了,可能结了婚,也许有个孩子。即使他混得再差,即使还是窝在我们那个破败的矿区。那至少他还能每天喝上二两白酒,逗逗孩子,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我后来经历的越多,越会让我想起他,因为我经历的那些人生体验无论是苦还是甜,他都再没有机会去体验一下,这真的非常非常遗憾
 王峰,前八一钢铁厂职工
八一钢铁厂位于乌鲁木齐的西北角,那里好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小社会。我 1986 年参加工作,被分配到其中焦化厂的机械加工部门。
当时在我旁边给车床钻眼的工位上,是一个女孩,乍一看去会觉得她是男的。
工作时,大家要统一穿蓝色工作服。我们女生爱漂亮,为了防灰尘,都会戴帽子,但她从来不戴,永远一顶爆炸头,脏兮兮的。
她个子跟我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很壮。我们都叫她小朱。小朱很羞涩,不怎么说话,可能因为没怎么上过学,所以她有些不自信
我们厂里有很多粗大的管子,她夏天没事总爱蹲在那些管子上,我就问她蹲着干嘛?她不说话,只是憨憨地笑一下。
后来慢慢熟络起来,我问小朱为什么不穿裙子,她说从没想过。她生来可能就像个男孩,她习惯了这样定义自己
我们一起值夜班时,如果工作量不大,就会坐在一起聊天、织毛衣。我织,她看着。有一次我问她想不想织,她点点头。
后来她居然真的跟我学起了织毛衣,我觉得一个女孩如果会织毛衣,就真的有女孩样了,看到她这样的变化,我觉得挺好。
她后来还买过一根口红,涂了一下。我夸她漂亮,整个状态都很好。
小朱是那种原始的、有点野性的美,稍微打扮一下,会很时尚
但有一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路过办公室,发现她在偷东西。她的手正在挂在墙上的工友的衣服里掏着,我一推门,她吓得惊叫了一声,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都没吭声。
我后来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因为她也没拿到东西,我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就不理她。
小朱有个哥哥,是我们宣传队里一起跳舞的一个小伙子。从她哥哥那里,我得知他们家境很差,从吃到穿,都不太好。
我们大概一起工作了一年以后,一个夏天,小朱穿了条裙子,问我好不好看。那是一条白裙子,仿绸缎的面料,看起来亮亮的,很好看
第二天,她又买了双草编的坡跟凉鞋,搭配在一起穿。我夸她好看,她时的笑脸,现在还印在我的脑海里。
但我当时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想穿裙子。她只穿着这一身来上过一次班。
第二天,我发现她没来上班,厂里的师傅说,她自杀了。
我当时才十八、九岁,对死亡完全没有概念,一个昨天还好好穿着漂亮衣服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我想不通
我后来侧面问过其他朋友,他们说是因为谈恋爱。
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可能谈了一段之后,不愿意再跟她在一起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做的那些改变可能就是因为那个小伙子,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女性化,让对方更愿意接受自己。
但正当她有了这些女性化的、爱美的意识的时候,她的生命结束了。
我觉得特别遗憾
 凯伦,38 岁,生活在北京 
2000 年左右,网络刚刚兴起,我在我们学校的聊天室里认识了一个人,暂且叫他 X 吧。X 给自己起的网名有点放浪不羁的感觉,很引人注目。
他文化程度不高,也没上大学,却总混迹在我们大学的聊天室里,很活跃。
X 跟女生打得比较火热,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会撩,很懂女生需要什么
后来熟了一点,我们也会通电话,这时我才大概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X 是东北人,父母离异,母亲再嫁,组建了新家庭。X 跟他爸过,但他爸常常打他。
当时在跟我们学校一个中文系女生谈恋爱,是那种要死要活、惊天动地、广为人知的恋爱。他女朋友很有范儿,有点民族风的感觉,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喜欢穿花裙子。
他们俩总会发表一些东西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文笔很好,我们就这样被他们吸引着。
有一年暑假,来了北京,要在这里住下来。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我们宿舍楼下,他看起来很清秀,相比之下,我就像个女汉子。
他整个人很瘦,但又有肉感,戴一副黑框眼镜,柳叶眉,寸头,但剪得不是很整齐,有点那时流行的杀马特的感觉,穿了双增高鞋。

有个画面一直非常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们见面的楼旁有两棵玉兰花,那时候花正开着,他就站在树下,我走过去,他歪着腿站着,一脸坏笑,特别灿烂,我感觉他永远是那个样子
我们几个好朋友常常会聚到一起吃饭。
X 和他女朋友在学校对面租了一个 6、7 平米的小地下室,只能放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有一个小炉子可以做饭,他就请我们几个朋友去吃饭。
我记得他做了道孜然羊肉,很好吃。X 的女朋友讲,冬天暖气不足的时候很冷,他们俩光着身体睡在一起的时候还会穿着袜子。
其实想想还挺凄惨的,但她却当做一件好笑的事跟我讲。
我那时还没谈过恋爱,所以很羡慕他们这种能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生活的感觉。
有一个周六,因为没课,我们几个同学都在宿舍里上网,我们宿舍一个女生把我叫过去说, X 出事了,他死了。
我不敢相信,觉得这怎么可能。我室友说是真的,他和他女朋友都出事了,是车祸。
我跑到那个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女生的宿舍去核实,那个女生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扔给我一张报纸。
当天有两起事故,我看到第二起发现就是他们:当时大概凌晨 1 点左右, X 和他女朋友乘坐一辆出租车,在路口等红绿灯。后面忽然有一辆拉建筑材料的泥头车速度太快刹不住,司机下意识打方向,然后侧翻了。整车的东西都压在那个出租车上,里面三个人都死了,后车司机逃逸。
看到这里我一下就站不住了,坐在她们宿舍的床上发抖。
我联系了经常一起吃饭的男生朋友。他比较有主意,带着我一块跑到清河一个存放遗体的地方。
距离遗体柜子两、三米外的地方,我就不敢过去了。我靠在墙边腿发软,一直没去看,听朋友说样子很差。
X 的葬礼在郊区的一个殡仪馆,我见到了他爸爸,远远地没说话,只和他妈妈打了招呼。
遗体告别时,我看见他带了个棒球帽,可能因为做过处理,还蛮体面,他的骨灰盒最后由他母亲保管。
葬礼后,我和朋友们一起聊天,聊过去的事情缅怀一下。那个帮助处理后事的朋友这时候说,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问我有没有留意到。
他说, X 父亲花圈的挽联上写的是——爱女某某某
那个朋友特别笃定,我们就一起回忆了跟 X 相处的种种细节,然后拼凑出一个框架,觉得这就是事实。
无论他的长相——他没有明显的喉结,没有胡子生发的迹象;还是他的行为——没有男生和他一块上过厕所。
我不敢想象 X 的压力有多大,撒一个谎很简单,但他要经得起无数个疑问和长时间的检验,这真的非常难。
在看到那个挽联之前,我们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从来没有人讨论过,说明 X 隐藏得非常成功
他们去世后,我整整一年都在做关于他们的梦,我很希望他们复活。
梦里我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我梦见过把 X 女朋友的尸体背到我宿舍,我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一种复活墨水,我找来给她喝,她就复活了。
还有一次我放假在家睡在床上,梦见 X 坐在我床尾的椅子上,对我说话。我突然觉得好悲伤,就一边说话一边哭,哭着哭着我就醒了,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哭。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一直做这样的梦,可能因为遗憾吧,我甚至会为没能多跟他们说几句话而内疚
没能及时表达那些情感,我很后悔。
-封面图及配图均来自网络

 Staff 
讲述者 | 王峰 凯伦
主播 | @寇爱哲
制作人 | @寇爱哲
声音设计 | 孙泽雨
文字 | 吴梦翼
运营 | 翌辰
 BGM List 
01.Eno - eero
02.Frets Problem After Problem
03.Nils Frahm - The Shooting
04.Circuit Boards
05.Angelo Badalamenti - Heartbreaking
06.Warren Ellis - Moving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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