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据王志纲先生在智纲智库 2019 草根大会上的演讲《大江大海四十年》整理而成。全文共22356个字,建议阅读时间35分钟。
从江河湖泊汇入大海,是一个古老民族的新生与复兴。台前与幕后、江湖与庙堂、现象与本质、偶然与必然,共同交织成大江大海四十年中的一幕幕风云故事……
最后的江流
来自全国各地的智纲智库新朋老友们,大家早上好!我的题目叫做“大江大海四十年”。题目的由来相当久远,1994 年,我应广东方面的邀请,拍摄一部电视专题片——《南方的河》,系统性地概览了珠三角的变迁和发展史,总结广东改革开放的十五年,给广东一个说法,给中国一个未来。拍摄期间,我带着团队在珠江上漂泊了两个多月,沿着珠江从西江到北江,最后穿过了富饶繁荣的珠江三角洲。
当有一天船到伶仃洋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一种苍茫之感漠然而起。发轫于云贵高原乌蒙山系的珠江,流经六省,穿越五岭,经过沸腾的珠江三角洲,最终汇入南海,江流消逝了,它已经融入了大海的洪波之中。中华文明正如这珠江一般,正处在由江入海的关键节点上,而我们所面临的困惑、迷茫都来源于此。
回首整个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基本是一个纯粹的农耕文明,只跟江河湖泊打交道,我们远离大海,恐惧大海。在中华民族的审美观和语言体系中,海洋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要元素,古人对大海的描写亦多依托于神话,曹操当年征服东北少数民族之际,有幸见到了秦皇岛一带的大海,并写下了《观沧海》这样的名篇,在当时绝对属于见过大海的稀少人物。
甚至在很多朝代,比如说明、清两朝,采取禁海政策,片板不得下海。中国少数的一些海洋民族,比如说广东人、福建人、温台人等,他们的性格比较剽悍,敢于冒险,他们的特点是亦商亦盗,和平时经商,禁海时就当“快乐的海盗”。但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千年已降,我们基本上没有脱离农耕文明,和海洋有关系的人,在朝廷眼里面都属于剿抚对象,或剿灭,或招安,但总归要切断你与海洋的联系。
经过了几千年的漫长农业社会,终于到了近现代,中国在列强们坚船利炮的残酷引导下,开始认识大海,融入大海。虽然日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但伴随着1978 年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的大潮再一次击溃了堤坝,江河终于跟大海汇聚到一起了。一旦中华民族从江河奔向大海的时候,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开始了。
今天再回头看,这四十年的经历简直是小说都编不出来,小说总要讲究个起承转合,发生什么故事、出现什么人物都有个铺垫,而在这大江大海的现实中,你完全不知道下一个浪头会把你冲向哪里。但无论如何,我们终于开始接触大海了,民营企业家们作为海的儿子,当大海汪洋恣肆之势已成,不管今天的困难多大,和昨天的铜墙铁壁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而未来将会是一片海阔天空。
回顾大江大海四十年,不是为了忆苦思甜,而是要好好地回答一个问题:明天的中国怎么看?明天的企业怎么看?明天的我们怎么走?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神仙皇帝,也不是算命先生,我只相信一个原则,以史为鉴,让历史告诉未来。
回首中国奇迹,我想最起码有三个视角值得关注:第一是中国四十年,其核心在于改革的力量,三个时代的治乱循环,为今日之中国打下牢固的基础;第二是中美四十年,其核心在于开放的力量,从换船、搭车再到并跑,中美关系成为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国际关系,如今中美对峙的尖峰时刻已经来临,在遭遇困难的同时,危机也在时刻倒逼着改革;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力量也让人为之动容,那就是草根四十年,其核心在于企业家群体的力量,四十年来中国真正地崛起了一大批草根,其代表就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庞大企业家群体。
01
中国四十年
首先第一部分,我来讲讲中国四十年间治乱循环的密码。
邓公的遗产
去年年末,我写了一篇文章叫
《邓公的遗产》
,引起了社会各界很大的轰动。在当今这个纸媒死伤殆尽,视媒奄奄一息,自媒体狂飙突进的时代,所谓的舆论一致和权威口径已经寿终正寝,人们的注意力和兴趣点都极度碎片化。

这种轰动让我始料未及的同时,也不由让人想起了 20 年前那个倚马可待、青春作赋的记者时代。当时的云山珠水是最令人向往的热土,遍地是改变命运、发家致富的神话。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我们这批在改革开放第一线的新闻工作者依旧家徒四壁,常年衣无领、裤无裆、光着屁股走四方。不过虽然清贫,我们依旧是满怀壮志的书写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1994 年离开新华社后,我一直从事战略咨询行业。走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从沿海、沿江、延边到沿线,我接触了成百上千的基层企业和区域政府,也与无数达官显贵、豪商巨贾打过交道。因此对民间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对改革开放带来的改变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如今世事倥偬,二十年过去,我也从风华正茂的“记者王”变成了老王。在瞬息万变的互联网时代里,信息高度碎片化甚至粉尘化,人的记忆也沦为易碎品,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都显得遥远而陌生。40 年前的那场变革的肇始,更是恍如隔世。而我有幸作为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亲历者、收益者、观察者,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于情于理,都应该写些东西来纪念邓公,致敬这个伟大的时代,于是才有了《邓公》一文的由来。本来就是个人的纪念之作,所以文中也没什么大道理,更多是自身经历与思考的总结,用俗人的视角来讲一些朴素的规律。
没想到这篇“俗人俗事”的文章发出来后,引来反响无数:有党内的老同志托人捎来谢意,认为本文讲出了他们的心里话;也有经年未见的老朋友特地打电话来说,看了这篇文章很感慨,想起了我们这代 50 后中国人波澜起伏的一生;有正值壮年的企业家,留言感恩这个龙蛇出没、英雄辈出的年代,成功者不必感谢谁的恩赐,失败了也无愧平生,这一切都肇始于邓公。
让我意外的是,本来和我们这代人没有任何共同话题的 80 后、90 后们,也因此文而产生了共鸣。他们从文中了解到这一切的来之不易:有人说,之前受极左思维影响甚深,对改革开放和小平常怀偏见,读完此文后,不由幡然悔悟;更有不少读者留言,在这个浅阅读时代,竟然能字句不差的读完一篇一万两千字的长文,甚至读到激动处泪流满面……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地位不论尊卑,学问不论高低,无数人都被这篇文章打动。究其原因,并非这篇小文的价值有多高,写的有多好,无非是大家都沐浴在邓公的遗产中,天同此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罢了
那么小平到底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我认为说到底就是尊重人性、尊重常识、顺应规律。说得再简单一点,就是不装逼、不拼命地强调意识形态,不讲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农民种地这是天经地义的常识,但是多少年来我们一直不相信农民会种地。从人民公社到生产队,种什么,不种什么由组织来定;工厂里生产什么、生产多少也由组织来定,生产、生活乃至生命,组织已经全部给你做好了选择。
小平的做法,无非就是给农民选择的自由,你想怎么生产就怎么生产,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你想白天看戏、晚上种地,这是你的自由。最后一下子解决困扰中国千百年的农民吃饭的问题,甚至还释放出了80%的剩余劳动力。
在政治上,小平同样给予宽容的氛围,极左年代所酿成的无数冤假错案,几百万右派,上亿受牵连的人都被所谓的阶级歧视、反动血统论所笼罩、欺辱、打压,邓小平上来以后给这批人以回归公民的政策,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就这么一点把所有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全部焕发出来了,最终使整个中华民族,不管是工人还是农民,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村人,不管是政治贱民还是出身优越的人,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像跑马拉松一样,能不能跑到第一、第二是你的事,但是起跑线总归是公平的。这是邓公给大家留下了最深刻的遗产。
小平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他根本不受教条的影响,不受意识形态的捆绑,他唯一的立场就是:别给我唱什么高调,别讲什么大道理。我是人民的儿子,我深深地热爱着这个国家和人民,中国不能被开除球籍,所以发展就是硬道理
此言此行,体现出的是伟大的政治家风范。中国并不是必然会出现邓小平,他出现了,并且改变了中国,这是中国的幸运。也正是因为小平坚定不移的践行“发展就是硬道理”这个原则,才有了这四十年的经济奇迹。
但在肯定邓小平历史功绩的同时,我们必须要清楚的认识到,一切的成就,都不是个人的力量,而是历史的力量,时代的力量。只有顺应这股力量的人,才能成为时代的领跑者。
我们讲邓公的遗产的时候,我就回头想,比任何伟大领袖还要伟大的,就是人性、常识和规律。当一个人所做出的决策是尊重人性的、尊重常识的,他自然就是顺应规律的。一旦顺应了规律,国家、民族不强盛都是不可能的。从 1977 年复出到 1993 年正式告别历史舞台,邓小平终于完成了这个伟大的使命,把灾难深重、极弱极贫的中国推上了坦途。所以我们在座的几乎每一个人,成为了这个伟大时代的参与者和积极的推动者、创造者,我们不仅改变了国家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所谓的大江大海,到了邓公手上,中国终于有海了,铁板一块的体制内与生机勃勃的体制外并存,从这里来讲,我们非常感激邓公。
脆弱的繁荣
但是话又说回来,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邓公开创了一个伟大的时代,经济繁荣,技术进步,机会丛生,思潮涌动,人们得到实惠的同时,也带来了很多弊端,繁荣的背后潜藏着很多深层次的危机。
社会在丰富多彩、充满活力往前走的时候,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肯定会出现超前或滞后等种种不适应,自然也会出现很多不符合逻辑、不符合常识的东西。
90 年代初,广东开始出现性服务行业。时任新华社记者的我想采访一下妓女,采访之前就犯了难,谁脸上也没写妓女两个字,那怎么知道采访谁呢?后来广州花园酒店的总经理亲自陪着我去“采风”,说那几个街头穿得比较入时的小姐可能就是。我问该怎么采访呢?他说:“这个要给小费的,我跟着你去吧。”就过去说,“小姐,咱们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那几个小姐坐下来,“啥事?你们是不是干那个的?”我忙说不是,但还是给了人家 100 块的小费,才开始聊天。后来这姑娘一句话把我震惊了,“一人脱裤,全家致富”,还有第二句话更绝:“裤带松一松,胜过一月工。你们嘲笑我当妓女,但这同样是劳动,而且我们背负着很沉重的压力,全家人在北方啼饥号寒,我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脱一次裤子就是一个月的工资,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不止我们来,家乡还有不少姑娘跃跃欲试哩!”这个采访是我进行过比较困难的采访之一,采访省委书记都没这么难,很多话只能凭感觉诉诸笔端,根本不敢往深处想。
后来我把采访报告写出来以后,叫《开放门户的溃疡》,没想到总社不敢发,说这个发出去要引起人心浮动,如果姑娘们都这么干那怎么行?但这就是社会现实,最后好说歹说,把很多情节都砍掉发了出来,而且是用内参来发。没想到发出来后,最感兴趣的是全国各分社的记者朋友们,一个个和吃了药的西班牙公牛一样围着我,要我讲背后没有讲出来的故事,还给我送了一个伟大的绰号——红学家。我下海以后,很多老板说,看了这篇文章后都哈哈大笑,说“这王大记者完全就是门外汉啊”!这就是当时一个非常典型的故事。
从小平走了以后,到日后的近 20 年间,不止广东,整个中国的经济可以说继续繁荣昌盛,但也出现了很多荒诞不经、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我把它总结为三个现象。
第一就是野心时代,那时的中国步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野心时代,无数人在这场财富狂欢的盛宴中分得一杯羹饭。通过获得治外法权,或寻租设租,或垄断资源,或官商勾结,都找到了通往财富大门的密匙。 2007 年我和王健林在一起合作的时候,他才三百亿左右的身家,一顿晚宴上,他跟我淡淡的说了句,“志纲,用不了几年,我肯定会超过香港的李先生(李嘉诚)”勃勃的野心显露无疑,他也确实在 2016 年的时候得偿所愿。
还有宇宙第一房企碧桂园的杨国强老兄更不用说了,18 岁以前连鞋都没得穿,踩一脚牛粪、滚一身泥巴的赤脚农民,谁能想到他不仅成了地产界翻江倒海的大佬,甚至成了整个宇宙最大的房地产企业。我估计以后人类社会再不可能有超过碧桂园体量的房地产了,可谓是空前绝后。
他们的成功除了个人的努力与天资之外,有一大部分要归咎于这个野心时代,一个美国的纽约客专栏作家在中国潜伏了十年以后,写了一本书——《野心时代》,他发现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与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相比,这里每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演着更多人间戏剧。但可辨认的事实真相却不多,很多故事隐藏在重重帷幕之后,唯一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升起来的就是太阳”。这也是伴随经济狂飙突进必然会出现的社会现象。
在野心时代里面又出现第二个问题,叫做沉船心态。几乎每个人的发财都有说不清楚的地方,越有钱越缺乏安全感,总觉得这艘船迟早会沉,所以很多人都在想有办法逃离沉船,而且很多人在逃离之前还忘不了揣一块船板跑,最后的结果只会加速船的沉没。
从 90 年代到 2012 年前后,整个中国基本上是处于这种世纪末心态。整个社会的腐败无以复加,基本上是把仕途当成发财的一种不二法门。我印象特别深是有个被双规的官员,人们问他为什么要贪污,他抛出一句震惊世界的名言:“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他把窗户纸给捅破了,升官就等于发财,这种现象在南方尤其普遍。有一个官员下海前和我聊天,我就问他为什么要下海?他就说:“我这个书记一年应该挣 5 千万,最后我发现没挣到这么多,旁边很多人都发财了,所以我要下海。”
还有一个更绝的故事,一个镇委书记计划今年要挣 5 千万,最后到年底的时候还有 2 千万的缺口,他就着急了,马仔们出主意说:“令公子不是要结婚吗?本来定的明年娶,今年娶了不就把这亏空补齐了?”书记说这个好。最后就在一个足球场上举办盛大的结婚仪式,财政局长当司库,公安局长当保安,最后把英雄帖发给了镇上两三千家企业。每家企业拿到了请帖后都心知肚明,拿着小则一两万,多则五六万红包去赴宴,把钱一缴,扭头就走,最后一统计下来收到三千来万。没想到有好事者把全程录下来了,寄给了当时的省委书记,书记看了以后吓了一跳,都说把官当成生意来做,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面对这样的世界,一边我们很愤怒,说社会烂掉了,痛斥腐败横行、道德沦丧,一边几乎所有的博士生、研究生都向往腐败,投奔腐败。当时的一张照片让我感到非常震撼,一个部门招公务员,只有三个名额,结果有上万人排队,都是年轻俊杰、高知识分子。我后来问过一些排队的人,为什么明知僧多粥少,你们还要去赶这碗汤。他们垂涎三尺地说:“太肥了,实在是太肥了!一年能签单的费用就有一两百万”。不仅是他,几乎所有有权在手的官员都是这样的,但所有人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这都是当时真实的故事,腐败和官商勾结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这种背景下面,大家都心知肚明,船要沉了,有的人捞一把算一把,有的人能逃就赶快逃,有的人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有的人一边痛斥腐败,一边投奔腐败。所有的得意者都怀揣着世纪末心理,对未来持怀疑态度;所有的失意者都感到极度的失望,认为这个国家已经烂到根子里去了。中国能不能走向繁荣富强,中国的未来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这一系列严重的问题终于在当今得到了基本解决,就是我说的第三个阶段——三个重建。
三个重建
《邓公的遗产》《脆弱的繁荣》、到三个重建,这三个小标题是我本人的三篇文章,描述和揭示的都是整个中国这40年所走过的路和其内在的逻辑。本届领导层履新不到一年,还没有完全展现出霹雳手段的时候,我就写了这篇文章——《三个重建即将改变中国》
我当时在文中说到,中国要想继续走下去,要想长治久安、和平崛起,在这届领导人手中必须完成三个重建,不完成中国就没有未来,那就是制度重建、文化(道德)重建、生态重建。果然新一届领导人上台以后,用了七年的时间基本上完成了这么一个过程。首先第一个制度重建,反腐倡廉,很多人都认为不可能,现在基本上达到了目的。
其中有个小插曲,五年前反腐倡廉进入白热化的时候,美国的一个大学者福山访问中国,苏联崩溃后他写过一篇文章叫《文明的终结》。他说伴随苏联的解体,下一步的整个世界将会重新归于一体,美国将从此高枕无忧,再也没有竞争对手。
福山受邀到中国访问时,突然接到邀请,王岐山书记想见见他们几个学者。福山出来后有很多人打听,到底王书记跟你们谈了什么,他说王书记反复问他们一个问题:“你们是社会学家,我想问一下在人类历史上有没有哪一个医生自己患了阑尾炎,最后成功地给自己完成了手术?”这帮学者你看我,我看你,说医生给别人治病是可以的,医生给自己动手术,据说世界上还没有。王书记笑了,又说到
“你讲国家、法治、问责三要素在中国的历史里都有DNA,说明中国文化里有这个DNA”
。其实王书记这几句话背后真是意味深长,自己给自己动外科手术,在人类历史上真是前所未有,但我们又不得不做,任务之重、挑战之艰巨,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些年以来,制度重建应该说初步达到了结果,国家的四梁八柱算是稳固住了,最起码让人们相信,我们是有自我净化、自我更新能力的。在此之外,文化重建、道德重建现在也开始了。刚才我讲的那些故事,我想在现实生活里面已经越来越难有天地了。
中国过去三十年,很多优秀的东西都丢掉了,道德、操守、文化、诚信,它使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经济动物,一切都是钱为大。从现在开始五到十年,最重要的肯定是“信用”。没有信用,在江湖上将寸步难行。文化重建的关键,就是要让全社会建立起明确的是非观。这不是空喊口号就能做到的,必须是乱世重典,甚至是矫枉不惜过正,要不然中国真的会出大问题。
还有生态重建。原来很多地方为了政绩杀鸡取卵,根本不把生态环境当一回事,经济发达的地方狂飙突进,经济落后的地方奋起直追,村村点火,户户冒烟。而且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业绩能上去,不管代价多大,再加上新官不理后事,各种重污染企业粉墨登场。这样肯定会出大问题,后来果然出现了一系列生态事件,这些年来,国家在治理环保问题上也下了大功夫,到去年下来,这个问题也基本上有个眉目了,如果再有三年下来,我相信这三个重建会基本完成,这对整个中国的意义堪称非同一般
治乱循环
讲到此处,我不由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中国文明五千年,有文字记载的可达三千年,就像《三国演义》所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千年来任何朝代都逃不开一个治乱循环的过程,首先是大治,随之就是大治带来人心纷乱、社会糜烂,然后一乱就收,一收就死,一死就叫,一叫就放,一放就活,一活就乱,一乱又收……一代代的中国人就在治乱中往复循环。穿越这四十年的惊涛骇浪,我不由想起一个伟大的时代,这个时代奠定了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基础,就是秦汉时代
毛主席一直很推崇秦始皇,他曾写过一首诗:
劝君莫骂秦始皇,焚书之事待商量。
祖龙虽死魂犹在,孔丘名高实纰糠。
百代多行秦政治,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在民族立足之基这个问题上,毛公看得极准。奠定了今天中华民族、中央集权和超稳定结构的基础其实就是秦汉帝国。秦始皇设立了中央集权、郡县制、统一了文字、统一了度量衡、统一了道路,这是他最大的功劳。但是由于他太仓促,也太冷峻,实行了非常残酷的统治手段,最后“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秦亡之后,六国贵族趁机要退回分封制。得天下的刘邦也不得不妥协,除了同姓王(子孙当王),还封了很多异姓王,但分封制下,诸侯造反是躲不掉的。汉高祖和吕后算是携手把异姓王干掉了,但同姓王还在。到文景时代,轻徭薄赋、休养生息。50 年下来,国家经济繁荣、人民安康,在繁荣富强的时候,社会的腐败也出现了,这就是人性的特点,饱暖思淫欲、家贫起盗心。社会已经到了腐败糜烂的边缘,内有同姓王作乱,史称七王之乱;外有匈奴铁骑一次次地践踏中原。直到了汉武帝这个少年天子手里,终于放弃了所谓的黄老之道,内树权威,强化中央集权,外治边患,退匈奴于千里之外,勒石燕然,保证了边境的安全,使中华民族终于得以确立,最后延续了将近三千年。
一切历史都是近代史,从休养生息、尊重人性,到蓬勃发展、矛盾累积,最后到了后来铁腕治国,最终完成大国崛起的使命。种种故事,与当今何其相似也。
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多人会感到不适应,尤其是知识分子会感受到强烈的钳制,但是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从更大的层面上来讲,我觉得大历史阶段的治乱循环、治乱平衡,在当下基本上是成功的这里面应该给予很大的肯定。我们真正要做的,就是在这种治乱平衡中找到自己的舞台。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周期的话,这恐怕就是中国最大的周期罢!
对遭遇苦难、不公和挫折,感到无望而抱怨时代的朋友们,我也想送给你一句话: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终点”的公平,但是邓公给了我们以“起点”上的公平,让我们去闯荡大江大海,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治乱循环、周而复始,只要你不放弃,不埋怨、不颓丧,无论将来成败几何,老去的时候,你总归可以对自己说一句无愧平生,无愧时代了。
02
中美四十年
改革 40 年,讲的是中国治乱循环的历史纵坐标。但是今日之中国跟传统中国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今日之中国除了纵坐标外,还有横坐标,就是国际关系,而21世纪最重要的国际关系,就是中美关系。
16 世纪已降,伴随着大航海时代,全球化的序幕逐渐拉开,文明在更加宏观的尺度上展开冲突、交流与合作,书写了一幅幅风云激荡的历史画卷。近二十年掀起的互联网浪潮,更是深刻的改变了人类的生产、生活和生意形态,也给全球化赋予了更加深刻的内涵,时空的距离被迅速的拉近乃至抹平。
因此回顾中国走过的大江大海四十年,除了要读懂“中国的逻辑”外,还要读懂“世界的逻辑”,中国取得今天的成就,除了对内改革,也离不开对外开放。而对外开放的本质,其实就是对美开放。今天的中美终于在太平洋上遭遇,广阔的太平洋究竟能不能容得下两个大国?双方各执一词的背后,是深刻的文化差异。
自从1894年,美国跃居世界第一以来,对于 “老二”的警惕和打压是其处理国际关系的一贯准则。中美这对欢喜冤家,打打闹闹走过四十年后,终于在太平洋上遭遇,因此中美不斗是不可能的,但斗而不破将会是大概率的结果,这也是我的一个基本判断。这个判断就是基于对中美四十年来的回顾。我用三个关键词来概括,就是:换船、搭车和并跑。
换船时代
建国初期,我国采取一边倒的外交方针,全面投身社会主义阵营,跟苏联绑到一起。后来即使中苏关系恶化,但我国的外交立场依然很坚定。直到中苏交恶晚期,我们才意识到这种“一边倒”,会使中国贻误重大的战略发展机遇,于是才有了我们日后所熟知的乒乓外交、基辛格访华等事件。但一直到 1978 年,中美关系还像地下情一样,偷偷摸摸,进展缓慢。
邓小平复出后,整个中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两线并行,而开放主要就是对美开放。小平访美、签署中美联合公报等很多新闻事件早已披露,我就不多说了。就讲个换船过程中的小故事吧。
我儿子曾经赴西方留学一段时间,7年前他回国做个小记者,没想到居然和一个同事搭伙跑到美国,采访到了中美建交时的前国家安全助理布热津斯基。访谈中布热津斯基透露了一些中美建交的内情,在推动中美关系正常化这件事上,布热津斯基身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在中美磋商建交过程中所起作用甚至超过了国务卿万斯。
布热津斯基讲到,在一次美国代表团访问中国时,邓小平突然提了一个问题,中国能不能向美国派遣留学生,而且希望能够得到马上的回答。代表团当即电话打到华盛顿白宫府邸,美国时值半夜,卡特正在睡觉,朦胧间以为出了什么大的事情,接起电话来,只听对方说:“我正在跟邓先生一起讨论,他提出一个问题,中国能否向美国派遣留学生,想请总统定夺”。
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
那个时候的中美关系真是处在蜜月期,卡特总统的回答很简单:“是吗?当然可以,多多益善”。这三句话直接反应了美国的心态——自信、宽松、幽默。在卡特眼里,百废待兴的中国简直是小儿科,你愿意把人才输送给我,有多少要多少,你肯定颠覆不了我的政权,影响不了美国的发展,相反这批接受了西方思想熏陶的精英们,可能还能改变你政权的颜色,这就是美国人的思维。
对于中国来说,赴美留学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政治事件,但在美国人看来就是小事一桩,甚至不用经过国会审议,大批中国留学生就开始奔赴美国。派遣留学生这件事上,国内也有无数人反对,认为美国是资本主义的大本营,花花世界,我们的精英送过去就回不来了。的确有很多人没有回来,但小平坚信,当国家越来越强大的时候,他们终归会回来的。后来果然如此,留学生真正成了中国和世界联结的纽带。大批留学生的学成回国,迅速成为推进社会全面进步的生力军,在各行各业散发出勃勃生机。卡特与邓小平这两位领导人,在赴美留学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大度和远见,也让布热津斯基印象深刻。
中美建交前十年,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事后来看,中国的这次换船,可以说非常成功,美国对中国基本不设防,提供了很多有利条件,留学、技术输出、产业转移、乃至很多军事资源的交换,中美之间都有非常便捷的通道,中国获得了改革开放的宝贵战略机遇期。对于美国来讲,中美破冰也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中国的关键支持帮助美国打赢了冷战,使世界正式进入单极格局。这个阶段,我把它叫做换船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美国的强大和亲善使得几乎所有国人都对美国充满了玫瑰色的希冀,认为到美国去是彻底改变命运的不二法门。我印象特别深刻,1986 年我在广东新华社上班的时候,社里搞财务的广东小妹,成天无心工作,拿着磁带背英语。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嫁到美国去,一年以后这个姑娘真的成功了。所以那个时候不仅中国在换船,中国人也在换船,很多聪明人判断到:中国是艘破舢板,而美国是艘超级邮轮,在有生之年中国不可能超过美国,因此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就是换船,换到美国这艘大船上去。有的人选择留学,有的人选择偷渡,有的人不惜以身相许,有的人不惜亡命天涯,千方百计以图换船。倏忽几十年过去,其中有太多的故事,很多人的命运在时代浪潮中颠沛,令人啼笑皆非。
搭车时代
经过了十多年的换船时代,中国的经济迅速发展,中美关系进入了搭车时代,这个阶段持续了接近二十年。这其中最重要的历史事件,就是我的老乡龙永图先生参与的入世谈判,而且一谈就是十多年。
世纪末那几年,中国的经济形势很严峻,内有国有企业全行业亏损,外有美国关于中国的最惠国待遇讨论,那时中国对美出口额也就顶多百把亿美金左右,放到今天来看根本无关痛痒,但当时每次讨论就像一剑封喉一样,年年我们都在忐忑中煎熬。
到了1999年前后,改革开放已经过去二十年,美国的对华态度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是一味的开放和宽容,现在的合作和竞争基本上五五开了,但到此时为止,还把中国认为是可改造的伙伴。
彼时的中国内部,可以说从学术界到政界乃至人民全部充斥着悲观的情绪,不加入 WTO,经济举步维艰;加入 WTO,外资一拥而上,就像八国联军打义和团一样,中国肯定不堪一击。举个很形象的例子,中国就像一个板车,江泽民和朱镕基是两个车夫,江泽民在前面拖,朱镕基在后面推,往山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精疲力竭,板车不停往后倒,搞不好他们两个人都掉到悬崖底下去了,这个时候突然看到一台动力十足的美国快车从旁边驶过,恨不得搭把手拖过这个山头,那就是当时中国的写照。
但是谈判不是那么好谈的,直到最后时刻,谁都不知道能不能谈成。困扰谈判的难题不仅仅是关税、贸易、开放这些概念,还有南联盟大使馆上空的阴云和美国隐约的戒心,中方已经做出了足够有诚意的退让,但美方态度异常坚决。在谈判最艰难的时刻,美方代表偷偷拨通了克林顿的电话,汇报道:“中方又做出了一些让步,但现在谈判局势又恶化了,美方是否也要做出相应的妥协,以便让谈判顺利完成。”克林顿很直截了当的拒绝:“不,你们已经竭尽所能了”。最后龙永图作不了主,直接给朱镕基汇报,朱镕基说他亲自来拍板。
我和龙永图先生很熟,也了解了一些当时谈判的内情。很多时候政治家思考问题的角度跟普通人的确不太一样,他们更多想的是,如果签了这个条约,涉不涉及到国家政权的稳定?涉不涉及到政党的合法性?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小道理服从大道理,总理当即拍板,签了!政治家算的往往是大帐,包括这次中美贸易谈判,最后肯定会签下来,不会称斤斤两两,最后就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入世了。
当我们都还沉浸在破釜沉舟的悲壮心态时,没有想到新的时代开始了。搭车时代最大的得益者当属民营企业,尤其是浙商,从 2001 年到 2011 年这 10 年,我眼看着广东和浙江民营经济倒过来,原来在此之前都是广东的民营经济往前走,浙江无足轻重,搞些鸡毛换糖的小买卖。
因为浙江人跟广东人不一样,广东人是坐商,坐地生财,浙江人是行商,走遍全中国、全世界,原来可能是弹棉花的、木匠、裁缝的浙江人,WTO 大门一打开以后,摇身一变都成了全球最发达的贸易先驱,最后也把浙江的经济推向了全世界。
奥巴马总统任期最后一年来中国参加 G20 峰会时,当看到中国呈现出的奢华、豪华和富饶,奥巴马非常难受,他始终想不通,40 年前的破落户,怎么能一下子崛起到这个地步?
但奥巴马和特朗普还有所不同,他更温和一些,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们中国搭便车的时间太长了,以后不能这样了。的确中国这些年的发展基本上是搭便车的,所以在奥巴马任上,他想通过环太平洋协议来遏制中国,但是毕竟没有做到图穷匕首见,那个时候的美国和中国的关系终于到了欢喜冤家,开始吵架了,美国开始防范、遏制中国了,这也到了搭车时代的尾声,一位“让美国再度伟大”的总统即将粉末登场。
并跑时代
搭车过程完成以后,中国实现了两个突破,坐稳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江湖地位,除此之外,中国还有三个第一,世界制造业第一,世界出口第一,世界外汇储备第一。
美国对中国的崛起感到非常焦虑,人类历史上的超级国度,从古罗马、到古中国,再到近代史上千万级别的日不落帝国、亿万级别的美苏两极,从未有过一个冉冉升起的、十亿级的超级国度。
美国打倒了日本、打倒了苏联、打倒了中东、打服了欧盟,贸易战兵锋所指,各国无不臣服,所以特朗普才对贸易战这个武器充满自信。没想到一年下来,中国的确晃了晃,但远不至于倒下,因为当一个国家体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形成质变,十几亿人的稳定市场和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的外部风险。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在美国做智库,一定会对中国问题感到非常头疼。

我曾经与美国一些研究中美关系的专家交流过,美国学界已经形成了共识,留给美国打压中国的战略窗口期已经不长了,有人说是五年,有人说是十年,但如果这几年没有把中国彻底打服,世界霸主就要换人了,所以遏制中国根本不是特朗普个人的举动,而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现在关于中美摩擦,有很多人认为中国没有韬光养晦,惹恼了美国。中国应该忍辱负重如何如何,其实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也是没有战略眼光的。过去的中国像个猴子一样,藏在树林里面,美国也不当你一回事,卡特总统听说你想派留学生,来多少要多少。今天的中国已经成长为了一头大象,还想躲在小树后头,藏得住吗?
当美国人把你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时,碰撞是绝对不可避免的,这其中有美国自身的问题,以前宽松、幽默、自信、大气的美国,现在内部陷入严重的分裂和怀疑。而谨小慎微的中国,伴随着经济的快速膨胀,也是脾气见长,展现出了一些和国力不太匹配的抱负,但这些都是表面问题。根本原因在于,美国不接受中国的崛起,理智上它认为尚有能力把中国打回原形,从感情上而言,宗教区别,种族区别,意识形态区别,也让美国有充分敌视中国的理由。
目前来看,中美之间存在一种长短相济的对峙,短期是贸易战,未来肯定还会有别的麻烦,中美关系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像美国的一个著名政治评论家所说:“未来二十年,中美想要合作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火星人入侵地球”。从贸易之争,到产业之争,以及背后的科技之争,甚至是金融之争、话语权之争,地缘政治之争,可能都会在日后轮番上演,我们要做好长期竞争的准备。
中美对峙、尖峰时刻的到来,对于中国不见得是坏事。靠自己给自己做手术终归是不够的,国家要往前走,必须要靠危机,反复无常和横行霸道的特朗普,可以说是史上最大的倒逼家,最牙尖爪利的窥视者。看起来我们会吃亏,但是从历史角度来看,对中国绝对是利大于弊。
人类历史上的四大文明古国,古埃及,古印度,古巴比伦,就是现在的两河流域,阿拉伯圣地。还有一个就是古中国。
三四千年下来,三大文明古国灰飞烟灭,今天在埃及可以看到巍峨的金字塔,金字塔里面埋的是当年的法老,但是今天生活的埃及人已经不是昨天的古埃及人了,法老的后裔已经消失在历史中,两河流域的这些阿拉伯国家天天打得你死我活,曾经辉煌的古巴比伦,今天也荡然无存。古印度也曾经有非常辉煌的文明,但是今天说的话不是昨天的话,今天传递的文字不是昨天的文字,今天的人种都不是昨天的人种。只有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流传下来、沉淀下来,就是中华民族、中国文化。
为什么中华文明能够延续,有很多种解释,但是最靠谱的两个东西,今天跟大家可以分享一下。
第一个就是秦始皇和汉武帝所设立的郡县制、中央集权,没有这么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中国谈不上稳定,中国控制不了这么庞大的体积,也就走不到今天,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秦始皇和汉武帝构建了整个中国巍峨大厦的四梁八柱,这是它的政治基础。而且历史说明,只要中央一弱小,中国肯定陷入内乱,人民就遭殃,只要中央一强大,中国的稳定全球都没法撼动,我们可能在经济利益上会受点损失,在思想上可能会受到一点钳制,但是只要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是稳定的,不发达都不可能。
这点上我还想再多讲两句,政治稳定的另一个表现维度,就是政策的稳定性,在中国,当政者最起码考虑的是十年五年,更有“两个一百年”这样的恢弘提法,小平也说过,初级阶段一百年不许变,这种长远的执政视角是中国特有制度和文化决定的。而特朗普所考虑的无非是一年半载,顶多是一届任期,这种选票政治看起来很民主,但实质上无非是讨好选民,以谋取连任,都是短期行为和刺激性行为。
如果只是美国国内的两党竞争,这种短期行为倒是无所谓,但是遇到中国这样十年、二十年的算账法,那就很麻烦了。中国这种以时间换空间的做法,美国眼前会得利,但是长线来看很麻烦的。
第二点,也是我经常讲的一句话:小成功靠朋友,大成功靠敌人,包括我们在座的企业家,如果你只是靠朋友来帮衬做生意,是走不远的,你必须要有强大的对手,任正非为什么那么伟大?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你的内存才能调动得起来。
而中华民族就是这样的,一旦国家稳定,经济繁荣,社会肯定靡烂。现在很多文人很怀念宋朝,清明上河图中展现的北宋生活,其富庶、国泰民安都是前所未有的,皇上是最大的书画家,西门大官人到现在还是男人的偶像。文明已经成熟到腐烂,这就是宋朝。所以最后宋朝不灭亡都不可能。明朝也是如此,到现在我们很推崇明朝的家具、建筑等,明朝在文化上也非常灿烂,但是灿烂过后就是糜烂。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次一次得手,最终明朝被女真所灭掉。
王朝更替看起来是野蛮践踏文明,落后驱逐先进,但是从历史的长河来说,外敌可是决定了整个中华民族长寿基因的重要因素,正是因为卧榻之旁有外敌环视,每当中华民族陷入沉睡,都会被外敌所唤醒,一次次唤醒使中国一次次强大,这就是整个中华民族几千年不倒的遗传密码。
美国政治学者白鲁恂有一句名言:“中国其实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种伪装成国家的文明。”这种文明能存在三千年,西安的羊肉泡馍自回乱后都传承了两三百年,而美国自 1776 年立国到现在也就 200 多年的历史,当这么一个浑身充满蛮力的文明面对一个几千年的长寿文明的时候,要想把中国吃掉、拿掉、替换掉是不可能的。通过2018年的剑拔弩张与试探,美国也发现双方撕破脸的代价是完全承受不起的,所以下一步的中美关系,肯定会比较困难,但是会形成一种恐怖平衡,双方会在妥协与斗争的过程中反复,但是我相信,时间是站在中国这边的。
03
草根四十年
如果说改革开放是一场千年未遇之变局的话,那么这场变局中最激动人心的现象,就是草根崛起。
作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为壮观的实验场,中国为过去几代人,也将为未来几代人提供一个超出想象的广阔舞台。这个沧海横流的年代充满着野心、欲望、混乱,但也会激发起参与者身上最澎湃的志向,最天才的创造力和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而所有身处于中国并且为之努力的人们,他们改变了自身命运、家族命运的同时,也改变了国家的前途与未来,甚至改变了世界,他们的命运当中的某种深刻的必然性和规律,我将其称为:草根的宿命。
草根进化史
这张照片上的几个老板,大家应该都认识,马云、任正非不用多说,几位广东老板相对低调一些,分别是美的的创始人何享健、现在在座的陈凯旋先生,立白集团创始人,中国的日化大王、广东长隆集团的创始人苏志刚。
这些名满天下的商业英雄,昔日都是名副其实的草根,没有依仗,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没有捷径,就靠自己的勤劳、智慧和勇敢,最后与时俱进,跨越了 40 年,终于成就了全球不可小看的超级企业。大江大海四十年当中的起落与转折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的成功究竟有没有规律?他们的命运是否带有某种必然?我随便选一个人来讲讲,就讲讲苏志刚吧。
今天在座的特别是三四十岁的朋友,可能比我们更了解长隆。长隆屡屡被称作是东方迪士尼,虽然苏老板一直不喜欢这种说法吧(全场笑)!一到周末和节假日,珠三角的爹妈们就会破费几千块钱带着孩子到长隆去享受快乐,这个王国现在已经有三片领地,第一是广州长隆的野生动物园和欢乐世界,第二是珠海横琴的海洋动物园,第三是全球最大的野生动物园,不久后将会在清远出现。一无背景,二无捷径的苏志刚,是如何缔造这么一个体量惊人的欢乐产业巨头的呢?
1989 年,我第一次认识苏志刚,那时我还是新华社广东分社的记者,在对某广东省领导采访的过程中,到了饭点,他突然冒出一句话:“王记者,你想不想去改善一下口味,番禺那边开了一家大排挡,味道好极了。只用头天晚上杀的猪,猪大肠、猪血都非常新鲜”。我问有多远,他说:“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吧,你别管,跟我走就行”。我就跟着这个领导去了。
走了一个半小时后,到了现在的番禺,当时叫大石,在路边有一个破棚子,居然取了一个伟大的名字,叫香江酒楼。虽然环境很简陋,但那天吃得的确很舒服,过程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人走出来了,自我介绍说叫苏志刚,我们两个手一握,我说你叫志刚,我也叫志纲,一见如故。后来聊开以后问他过去是做啥的,苏志刚是当地人,原来杀猪的,但是杀了猪当地卖不起价钱,他就比别人辛苦,用自行车拖了两片猪肉,骑两三个小时到广州来赚一点差价,但是把猪杀了以后,猪下水怎么处理呢?他就干脆开个小饭馆,没想到态度诚恳、食材新鲜,逐渐打出了名气,饭店不大但生意很好,夫妻俩每天晚上洗抹布都要洗到两点多,甚至连省上的领导都不辞这么远的距离过来吃。吃完以后苏志刚叫我评价,我说很好,非常不错,以后我还会经常来。就这样跟苏志刚认识了。
这顿饭后,我们也就认识了,三年之后广州洛溪大桥修成,在番禺要修一条迎宾大道,苏志刚食客当中那些官员、银行行长等消息灵通的人士跟他说:“老苏,机会来了,你可以在迎宾大道建一个酒楼,就做成现在这个香江酒楼的升级版,保证生意好。”苏志刚说:“领导,这要投资一个亿才行哩,我没那么多钱。”谁知道行长们大手一挥,贷款就拨了下来,那个年代贷款很简单,不用抵押,反正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几年接触下来,大家都公认苏志刚人品不错。政府划地,银行贷款,苏志刚按照三星级标准打造了一家香江大酒店,有一百多个住房和四十多个标间,同时还是广东最大的餐饮酒楼。
从 1992 年筹建,到 1994 年 4 月份,香江大酒店正式开业,开业那天老苏请我去,我一去以后吓坏了,菜单已经从猪下水升级成生猛海鲜了,大堂里全都是活蹦乱跳的虾兵蟹将,人多得不得了,在吃饭过程中,他又来了,我说苏老板真厉害,你又升级了。苏志刚说:“王先生,你说过一句话,市场是创造出来的,真是这样的,现在这个建好以后,广州人都开着车过来,一晚上换台都换三次,生意火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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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饭桌上,苏志刚突然咨询我一个问题,他说番禺马上要改区了,大石这一块潜力很大,下一步可能很多房地产商要过来,领导跟他说,广州缺一个野生动物园,希望他来搞一个,该不该搞?我说这个当然可以搞了,苏志刚这个人有一个特点,他和各级政府都保持了一种非常良性的关系。而且他这个人要么就不干,要干就一定上规模。没想到他真的干成了中国最大的野生动物园,两三千亩地,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长隆。
我们第三次见面是 2004 年,有一天苏志刚通过人来找我,请我去长隆野生动物园休息两天,这时候动物园已经建了一个很好的酒店,我在里面住了三天,窗外就是白老虎,还有火烈鸟。在短短的几年当中,苏志刚不仅建成了中国最大的野生动物园,而且拥有了很多全球绝版的资源。国有动物园几十年攻克不了的稀缺动物繁殖问题,在他手里解决了大半。稀缺的白老虎很多地方有一两只就不错了,苏志刚繁殖出了上百只白老虎,我窗外天天一大群白老虎跑来跑去,看得我都头皮发麻。
当时我去的时候,他就跟我诉苦,说王老师求你一个事,我先带你看一个东西,带我到长隆野生动物园两公里以外的地方,一去吓我一跳,是个全球最大的鳄鱼园,池子里面黑压压的一片,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饲养员在喂鳄鱼,把几百只鸡宰成肉块扔到湖里面,平静的湖面突然冒出几千张嘴巴,哗得一下,顷刻之间几百只鸡无声无息的都消失了。一头牛宰成肉,扔下去后一分钟内全部吃光。仔细再一看,这个鳄鱼真是超计划生育啊,母鳄鱼一产卵就是五六十个,再加上又长的快,小鳄鱼一个月不到,马上张开血盆大口要吃肉。
我去的时候,一批西装革履的人尾随着我,原来这些老兄是银行的,聊了几句后,他们苦着脸说,苏老板欠了我们很多亿贷款,用这些鳄鱼抵押着,现在还不起,鳄鱼也没人要,听说大师来了,可能想到有门道,看看能不能追还贷款。
把银行家们打发走,回到房间以后,苏志刚跟我聊天的时候都流泪了,他说:“王老师,求你一个事情,你不是跟发布百富榜的胡润很熟吗?你千万拜托胡润先生,不要把我列在榜单里了,他每次一说我是大富豪,银行就来逼债,我根本就活不下去了,我只想悄悄地过日子,不想去搞那种虚荣的东西”。
那时候长隆的确挺困难,不光是鳄鱼超计划生育卖不出去,而且每天还要吃几头牛。还有非典搞得半年没人来动物园,每天那些豺狼虎豹都要吃东西,不贷款怎么行?所以每一个民营企业都有苦难,大家往往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老板们风光的外表下,都有一肚子苦水。
在跟苏志刚交流的过程当中,我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我说:你这个人有几个最大的核心能力,第一条叫做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像猪一样,很低调,但是能把老虎吃掉,这一点希望你继续发扬光大,保持下去,不要像很多老板去贪慕虚荣。第二条你听党的话,党的代表就是政府官员,紧密团结在领导身边,既有成功的时候,也有摔跤的时候,但是这种态度是一笔无形资产,关键时刻会有人拉你一把的。第三条,你不要担心,你肯定能过得了这道坎,伴随广州的城市升级,伴随着人们的消费升级,这个板块的价值会体现出来,这个产业也是绝对的朝阳产业,再加上政府认同你,只要你扛得住,下一步腾笼换鸟你全活过来了,这些话最后没想到全变成了现实。
现在的长隆除了优质的项目以外,更拥有巨大的无形资产,苏志刚用了 7、8 年的时间,在澳门的横琴打造和开发了一个全球最大的海洋动物园,获得了巨大成功的同时,也从另一个角度激活了珠海的旅游业态,甚至成为港珠澳融合发展的新典范。
如今清远也诚邀他上门,苏志刚决定再来一次腾笼换鸟,把已经成为市中心的番禺野生动物园搬到了清远,在原有基础上继续放大,再把番禺置换成一个欢乐王国,做成休闲、度假、马戏团、游乐场、体验式消费大集成的地方。
长隆的成就从单体来说,已经远远地超越了迪士尼,已经成为中国快乐产业新的名片。而苏志刚的命运变迁除了说明好的时代、好的机制之下,草根的未来不可限量之外,还有主观和客观两个因素不可不提。
超级国度
为什么今天的中国经过这么多灾难和磨难,但依然有无数的民营企业从小小的草根能做到世界 500 强,让世界上不可小看的地步呢?一个最大的客观因素,就是量变引起质变,一个统一的、稳定的、向上的十几亿人口的国家,堪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超级国度,其自身的稳定性就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的外部风险。所谓的超级国度并不是自卖自夸,挑逗民族情绪,我认为超级国度的定义最起码有三个层面:超级市场、超级城市、超级企业。
首先讲超级市场,有一个投资人朋友给我讲过一个故事,2001 年他去达沃斯参加会议,发现一个分会场中有个叫做马云的年轻人在主持沙龙,当时这个小伙子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气宇非凡,跟大家讲他伟大的梦想。这个搞投资的朋友一看,一则其貌不扬,二则口气很大,三则所有的伟大设想全在一张嘴上,最后他说这种人符合了骗子的几乎所有特征,所以不仅他不投资,还劝身边的很多朋友说不能投资。没有想到他这一辈子看准了很多东西,就是在阿里巴巴的投资上看走眼了,一身传销讲师气质的马云终究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我曾经写过一篇《马云丨大圣归来》马云的成功除了个人特质外,最大的依仗就是中国这个超级市场,中国大企业多,小微企业更多,马云成功的关键,是找到了一个为这些草根企业服务的手段——互联网。通过互联网,马云基本上一夜之间就把成千上万的个体户全部整合在了一起,有了这个强大的支撑,马云攻城拔寨、一统中国、走向世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最近我出国比较多,我就明显地感觉到支付宝在全世界攻城拔寨,在日本,支付宝已经遍地开花,到欧洲去也是这样,这可和我们当年“MADE IN CHINA”的小商品走出国门不同,这次走出去的是金融服务,是支付手段。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中国的超级市场。
如果说超级市场是抽象概念,那么超级城市就是市场的具象化。中央已经出台了关于粤港澳大湾区的规划。30 年来,智纲智库整个参与了中国的高速城市化过程,中国城市化分成三个阶段,第一是发展中心城市,第二是争夺世界级城市,到现在争夺世界级城市群。
今天中国的城市化到了 3.0 阶段,形成了三个世界级城市群,一个是粤港澳大湾区,一个是长三角城市群,一个是领导人亲自抓的,以雄安为抓手的整个环渤海城市群,再加一个的话,就是成渝城市群。在这个过程中最令人兴奋的、最充满激情、最有前景的就是粤港澳大湾区,所以我们在座的很多企业家一定要高度关注粤港澳大湾区。在粤港澳大湾区,四大中心城市 GDP 合计高达 7.5 万亿美元,占全国经济总量的 8%,目前总人口有 6800 万人,预计到 2050 年,可能总人口会达到 1.5 亿。今天的粤港澳大湾区内,世界 500 强企业就 1 7家,美国的湾区,纽约有 60 多家,旧金山有 30 多家,东京湾有 50 多家,我估计凭借中国的增长速度,用不了多少年头,粤港澳大湾区就能够和美日湾区并驾齐驱。超级城市的崛起,也是支撑整个中国民营企业大发展的一个重要基础条件。
构成超级城市四梁八柱的就是超级企业。以深圳为例,从一个小渔村,到今天生产总值突破 2.4 万亿元,经济总量居亚洲城市前五,2018 年度财政收入突破 9100 亿元,甚至力压上海一头,不过区区四十年。年轻的深圳最初就是为企业家而生,它的腾飞也彰显着超级企业的力量。
不光是深圳,中国的乡村也逐渐呈现出了企业家的力量。近日我重返顺德北滘——这个珠三角的普通农村小镇,因为一个三千亿规模美的电器,成了一个力压几乎所有欧美小镇的现代小镇。何享健和杨国强,两个人穿草鞋出身的大佬。杨国强是 18 岁以前没穿过鞋,何享健之前也只是一个小手工业者,最后经过 3、40 年的发展,一个成了宇宙第一房企,一个成了全球最大的家电企业。美的,碧桂园两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直接反映了企业家对国家尤其对故土改天换地的伟大作用,这两个企业支撑起了不仅是北滘,而且支撑起了顺德,甚至支撑起了佛山巨大的产业链、产业集群,在北滘镇,几千万的企业有几百家,上亿的企业有几十家,几十亿的企业有七八家,企业和城市水乳相溶,从产业化到城市化,再到乡村现代化,中国下一步的城镇化发展,企业将会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
人性的三大特点
谈完了客观,我们再谈谈主观因素,林林总总接触了上千企业家之后,我总结了人性的三大特点,贪婪、侥幸和虚荣。
贪婪、虚荣、侥幸,这是所有人的共性,但又有积极和消极的两面。有人把消极的一面发挥到淋漓尽致,因为虚荣,有些人渴望镁光灯下的鲜花与掌声,深怕别人不关注他,登山,约会,当网红代言人,不断搞出些大新闻,一次次用超常规的方式作出吸引大众眼球的事情,说到底都是虚荣作祟。因为贪婪,有些人把企业的规模当作了唯一的目标,半夜惊醒想的都是如何超过李先生(李嘉诚),钱越来越多,但是却没了生活情趣,过得单调乏味。因为侥幸,有些人沉迷于资本的魔力,一次次空手套白狼,用讲故事的方式给自己的企业加杠杆,到头来风向一变,资金一断,几十年爬上的神坛,跌落只需要一瞬间。
而一个人如果能够控制人性的贪婪,而且把他变成雄心,这个人不成功都不可能。如果能把侥幸变成胆魄,敢于冒险,弯道超车,这个人就能把坏事变成好事。如果把虚荣变成珍惜羽毛,爱惜名节,这个人就会走得长远。
大时代中,很多人总认为自己是风起云涌的主角,但实则只是风流云散的代价。无法驾驭贪婪、侥幸、虚荣,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这一点也是很多企业家朋友要时刻自我提醒的。
从必要走向必然
今天的中国民营经济,可以用“五六七八九”来概括,即贡献了 50% 以上的税收,60% 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70% 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80% 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90% 以上的企业数量。说是半壁江山毫不为过。
但回顾四十年来的民营企业发展史,有一个问题一直含糊其辞,那就是民营企业的合法性与其地位。谈起改革开放,很多人更喜欢 20 世纪 90 年代,这是体现中国开放的年代,也是中国面向世界、快速腾飞的年代。但 2 0世纪 80 年代的改革非常重要的经验在于:人民需要利益驱动,当时所有改革措施都围绕这个判断进行,领导人认为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可以彼此协调,而非冲突。邓公不是早知三年的神人、也不是擘画蓝图的圣君。改革开放之初无非就是三句话:逼出来的改革、摸出来的市场、放出来的活力。但作为“逼”、“摸”、“放”的产物,民营企业从诞生伊始,身份就有些尴尬。
秉承实用主义的邓小平,为了解决农民就业,解决知青进城,保证社会稳定,在体制上略微开了个口子,因此才出现了民营经济。但这些做法只解决了民营经济存在的必要性,赋予了民营企业存在的合理性,但骨子里面是把民营企业当成是权宜之计,当成解决社会问题的一种补充力量,在很多意识形态至上的人眼中,没文化、没素质、有点钱就吃喝嫖赌的街头小贩年广久,就是民营企业的典型象征。即使花了很大力气破除了意识形态的藩篱,依旧有不少人从骨子里面看不起、看不上民营企业。
但事实证明,市场经济的洪流一旦放开,浩浩汤汤,民营企业的发展一次次令人跌破眼镜。在“三个代表”的表述中,民营企业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从权宜之计变成了顺水推舟。但问题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反复强调民营企业保就业、稳增长之类的作用,只讲其存在的必要性,绝口不提其发展的必然性。
过去高速城市化和大规模基础建设的十年,催生出了很多巨无霸国企,就像很多银行和政府的官员所说,“跟国企的人打交道不发怵,没政治风险,他们贷了几百亿还不上也没关系”。同时这样的事从央企到各省城投再到政府投融资平台,俯拾皆是,官商关系微妙异常,毕竟花钱谁不会花,表面上看起来,国有企业一路高歌,无往不利,民营企业左支右拙,狼奔豕突。
在这种环境下,尤其是去年极左思潮再度出现,民营企业离场论、公私合营改造论等频频出现,好像容忍民企是无奈的选择,消灭民企是伟大的理想。歪风邪气之盛,导致总书记都不得不出来召开座谈会,给民营企业打气。
但仔细想想,民营企业真的需要谁来加持、点头、定调、默认吗?天下没有神仙和救世主,只有人类发展的普遍真理,那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存在决定意识。生产关系相对于生产力的超前或滞后,上层建筑对于经济基础的促进或遏制,意识对存在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都会深刻的改变世界,民企的未来究竟在何方?无非是事在人为罢了。
今年的两会,我最关注的成果就是审议通过的《外商投资法》3.0 版本,40 年来,我国出台了几次外商投资法,这次外商投资法我认为是最有价值的,它至少讲三个平等,权利平等、规则平等、身份平等,连外商都能够做到这一点,作为民企跟外商一视同仁,难道做不到这一点吗?所以伴随特朗普的发难,整个倒逼机制的运转,对于中国来说,可能真的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了。
关于企业家改天换地的伟力,中兴和华为的例子可供大家思考,同样是中国的高科技企业,在与美国的贸易纠纷中结局大相径庭。本应是兵多将广、资源富集的中兴,表现的不堪一击,毫无战斗力,美国罚了几十亿美金还不够,最后派出庞大的队伍对它监察,就相当于监外执行。近日,美国已经正式任命进驻中兴的特别合规员,任期十年,在任期内监视中兴等等一切经营活动,工作期间不受中兴的制约,可以随意调阅任何文件。这个所谓“合规员”的概念开创了历史的先河,自 1949 年以来,中国本土的中国企业,要被来自外国的检察人员时刻监控,仅中兴一家!
打击完中兴后,特朗普似乎错误判断了中国企业的实力,也以这种方式开始收拾华为。华为从一开始的隐忍,到现在开始展现实力,任正非说了一句话,“非常感谢特朗普总统,帮我们这个小企业做了一个大广告,  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华为。”
不仅如此,这场 5G 之战可以说帮助中国做了免费的宣传。虽然现在不能说美国狙杀华为的行动已经失败,但至少目前来看肯定无法成功,美国在高科技领域特别是信息技术领域的统治地位受到严重的挑战。如果没有特朗普的打压,外界似乎还不会认真思考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力和贡献究竟有多大,不仅是欧洲诸国,甚至包括“五眼联盟”里的一些国家,都开始重新思考并调整对华战略。因此华为之战的意义不仅在当下,更在未来,其重要性怎么评估都不为过。
谁能想到一家民营企业能够以一己之力在世界上竞争角逐摊牌,能够抵抗来自国家力量的绞杀;民营企业为何会拥有如此改天换地的力量?这不由让我想起一个历史掌故。太平天国起义后,所谓的八旗铁骑根本不堪一击。回家丁忧的曾国藩,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文人,组织了一帮乡勇团练,经过了长达 7、8 年的时间,不仅打败了太平天国,力挽清朝 50 年国运,而且锻造出了一个举世闻名的湘军,甚至支撑起了一个影响全中国、全世界的湖湘文化,泽被了后世的若干代人。
同样是清王朝,同样是军队,为什么看起来高大上的不堪一击,看起来不起眼的却能改变历史、颠覆历史?这就是遗传基因的不同带来的,所谓的八旗子弟,不求厉兵秣马,但求升官发财;不懂向死而生,只懂安逸享乐;不想励精图治,只想拉帮结派,把官场文化搬到部队中来,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而乡勇团练们素质谈不上高,体魄谈不上强,无非是人性使然,在向死而生中求存罢了。华为与中兴同样如此,同一片土地、同一个行业,甚至连名字都类似,“中国兴盛”和“华夏有为”,一个备受“八国联军”之辱,一个大展“抗美援朝”之威,个中道理,值得深思。
尾声
讲了这么多以后,其实我们自然而然地得出一个结论,民营经济不仅是必要的力量,更是一种必然的力量。从苏志刚到任正非,当草根企业家的崛起、超级企业的成建制出现不再是个别现象,而成为一种机制的力量,这时候民营经济根本不需要谁来给他说法了。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民营经济已经不是早期的野草,而成为了参天大树,从上层建筑而言,民营经济已经不再是权宜之计、顺水推舟的含混过关。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兴。清醒、理智的领导人一定会意识到,在任何一个社会,企业家都是国家经济的主体,没有企业家群体的崛起就不可能有国家的崛起。
上层建筑的变革之外,企业家精神的自我觉醒更为重要。如果企业家意识不到自身的力量,而继续做权力的附属物,任何外力都无济于事。只有永葆草根精神,百折不挠、坚持不懈,才能真正成为支撑中国经济的四梁八柱。抛开个人的际遇,着眼于过去和未来的分野,在整个中国从大江奔向大海的时代里,草根崛起的真正关键,我想大概就是“从必要走向必然”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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