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学子】第2411
7年国际视角精选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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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屹视线】导语
36年前周励怀揣40美元离开上海,踏上了赴纽约州立大学自费留学之路,她根据自己从北大荒到曼哈顿的经历写成自传体小说 -《曼哈顿的中国女人》。
1992年以销售160万册荣登中国畅销书榜首,同时获得《十月》文学奖,本书不仅确立了周励在海外文坛的地位,作品正如董鼎山先生所说:“展现了一个时代,影响了一代人”。
从此她没有停止过用足迹丈量世界、用文字记录人生,力作连连。
本期推出著名旅美作家周励老师关于硫磺岛战役升旗震撼人心的田野调查:《史诗般的血染战旗——揭开硫磺岛未被讲述的隐秘》,相信这一气呵成的1.8万字,会给读者带来荡气回肠的历史回顾和对战争与和平的深邃思考!
(本文结尾处有【周励:亲吻世界】散文系列链接)

史诗般的血染战旗 
 揭开硫磺岛未被讲述的隐秘
作者:周励
序言:
读了周励的《史诗般的血染战旗》,我总觉得她生错了时代。如果让她赶上炮火连天,尸骨横飞的战争年代,她一定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战地记者。
这不仅表现在她对太平洋战争,对中途岛战役,塞班岛战役以及硫磺岛战役等等大开大合的叙述和对战场态势以及参战双方官兵性格的细致描写,也体现在她对战争中正义一方战胜非正义一方的热情讴歌,以及对战争的残酷与血腥的深沉反思和悲悯。
她又是一个十分注重历史细节的人,因为这个原因,她让自己成为一个严谨的学者,在她的细心考证下,她不仅还了约翰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两位曾经被污名化的插旗者的清白,也让我们了解到:大时代背景下的个人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成为政治宣传的工具………一将功名万骨枯,硫磺岛这样一个太平洋上默默无闻的小岛最后插上谁的旗帜,同样也必须“万骨枯”。
——北美著名作家卢新华
《伤痕》文学始创人,国际新移民笔会会长

一个二战中血肉横飞的夺岛之战,一次伤亡超过五万多人的残酷厮杀,被作者用一个著名照片中人物的真真假假,将我们带入那个血腥的战争场面,让我们再一次回忆了硫磺岛争夺战的如烟往事……作者以素描般的细腻笔法,如歌如诉地将这场悲壮战斗展示在我们面前,最令人泪湿的是当旗手之一雷内·加农战后将战场的一块石头送给敌人的遗孀时,残酷的战争顿时带来了感人的温情……这场面让我们不禁想起麦克·阿瑟的名言: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
——北美著名作家:少君
国际新移民笔会首届会长
提起硫磺岛,人们立即会想起那张被美国人称为“国之魂”的升旗照。照片上六位英姿勃勃的年轻战士带着头盔,犹如雕塑一般在阵地上奋力撑起一面迎风飘扬的星条旗,令人顿生无限敬意。但很少有人去关心这六名美国士兵插旗后的命运。我也是直到最近才关注起来,因为突然之间,美国媒体给其中两名战士戴上了“冒充者”的帽子,一些视频节目也跟着冷嘲热讽,瞬息之间偶像破碎,一地鸡毛。
2017年我曾打电话给位于公园大道的日本驻纽约总领馆,询问作为美籍游客和二战史爱好者,该如何访问硫磺岛?一位热情的女士回答我硫磺岛不对外开放,除非得到“硫磺岛协会”的特批。
我问她,什么是“硫磺岛协会”?在哪里?她的回答令我吃惊;该协会由葬身于硫磺岛战役的“1932奥运赛马王子”西竹一爵士(我稍后会写到他)的儿子战后在东京创立,其主要任务是派会员去这座凝冻在1945年的“人间炼狱”去捡取战亡日军骸骨,因为遗属老龄化及日本青年很少有人志愿加入,直至2008年才捡回了约8300具无法认领的日军骸骨,预估要到2024年才能将余下一万多的骸骨捡回日本。
由此可见硫磺岛战役的血腥与惨烈。请记住:硫磺岛战役是太平洋战争中唯一日军伤亡总数小于美军的战役!
在华盛顿美国国家档案馆,作为业余二战历史学者,我手捧着美联社战地记者乔•罗森塔尔(Joe Rosenthal )在1945年2月23日拍摄的《硫磺岛上升起星条旗》原始照片,眼睛湿润。硫磺岛战役结束时美军阵亡6821人,其中约4800名官兵在折钵山插上星条旗之后阵亡。
人们把硫磺岛与贝里琉岛战役的惨烈叫做“炼狱里的双胞胎”,硫磺岛不对外开放,但对外开放的贝里琉岛虽然距帕劳大岛仅一个小时的快艇距离,却看不见一个中国游客。
现在我脑海中浮现出“炼狱里的双胞胎”——硫磺岛战役。自我上述的塞班岛战役胜利结束后,大批美军B29超级空中堡垒每天从塞班机场起飞,轰炸日本本土,却遇到如鲠在喉的麻烦:位于东京与塞班岛之间、距东京仅1080公里的硫磺岛经常升空大量战机射击拦截美军B29轰炸机,最糟糕的是还不时对塞班美军基地进行突袭轰炸,因此夺取战略要地硫磺岛成了尼米兹战事日程的当务之急。
1944年11月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决定投放两栖军约7万人,由霍兰•史密斯中将指挥;登陆舰艇500艘,军舰400艘,飞机约2000架,由第五舰队司令斯普鲁恩斯上将指挥。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尼米兹为就近指挥,特地将其指挥部从珍珠港移至关岛。1945年2月15日,美海军部长福雷斯特尔在尼米兹陪同下到达塞班岛,视察战役准备。
然而,同贝里琉岛战役相似,原先美军预计仅需5天即可拿下的20平方公里弹丸小岛,却从1945年2月19日苦战至3月26日,浴血拼搏了36天(13平方公里的贝里琉岛则用了72天)!硫磺岛战役如此惨烈的原因之一,是美军联合情报中心的低空侦查摄影和分析出了致命错误。
那时富有经验的老分析师正好调去欧洲战场,经验不足的图像分析师在战前报告中断言,整个硫磺岛上只发现了39个碉堡,13个火炮隐蔽点和4个地下工事,而海军陆战队在1945年2月19日开战后,才发现硫磺岛日军共有332个绵密如麻的碉堡,35个火炮隐蔽点和4个地下工事!如此巨大的差别,导致年轻美军官兵登陆之后,遭受到日军掩体大炮绞肉机的猛烈杀戮,日军总指挥栗林忠道凭借18000米长的惊人地下工事和纵横交错的战壕诱敌深入,造成美军伤亡28686人,其中阵亡6821,总数超过了日军伤亡23,786人(22,703人陣亡,1,083人被俘)。尽管最后美军用鲜血换来了硫磺岛B-29超级堡垒轰炸机护航机场,大幅提升对日本法西斯核心东京进行战略轰炸的效率。但硫磺岛战役的巨大伤亡震慑了美国高层,促成了杜鲁门向日本投掷原子弹的决定。
硫磺岛为美国海军陆战队战士留下了一百年也流不完的眼泪!
△作者在华盛顿杰佛逊纪念堂
△作者在华盛顿国家档案馆手持《密苏里号战列舰受降仪式》原始照片 
正如丘吉尔赞扬北非战场“沙漠之狐”隆美尔有“狡诈之慧”一样,贝里琉岛与硫磺岛这两场战役被美国军事家赞誉为“防守经典”。贝里琉岛战役守军最高指挥中川州男中将与硫磺岛战役守军最高指挥栗林忠道大将,尤其是后者的综合素质,战后被美国历史学家予以高度评价。
栗林忠道战亡尸骨无踪,因而在日本投降70周年之际,日本明仁天皇夫妇来到帕劳的贝里琉岛,在剖腹自杀中川州男墓前“慰灵“并宣讲“和平”。碰巧我来贝里琉探访时,明仁天皇夫妇刚离去三天,贝里琉岛快艇老船长讲我是他遇到的“第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女性”。
有些朋友对我讲,朱莉亚,你写的太平洋战争历史散文很棒,你去过那些跳岛战役遗址,笔下的思考有温度,人物栩栩如生。我们希望你多写些战争中的人与人性!无论美军还是日军,这才是我们最感兴趣的。
这正是本文的重心。我们记住了二战领袖罗斯福、丘吉尔、艾森豪威尔、尼米兹和麦克阿瑟,更应当记住那些走向屠场的战士。
01
(一)硫磺岛六位升旗手,难道真是“四位死了,两位假的”
硫磺岛插旗的三位战士牺牲了,活着的三位插旗手为何总是沉默无语?第四名是怎么死的?这是我头脑中的问号。
2019年樱花节,我来到阿灵顿公墓的马歇尔大道,瞻仰硫磺岛纪念碑,这组高逾9.8米的人物群雕远远望去,正与华盛顿“中轴线”上的国会大厦、林肯纪念堂和华盛顿纪念碑连成一体,隔着波多马克河相望。丽日蓝天下的宏伟雕像是根据战地摄影师乔•罗森塔尔拍摄的普利策奖照片“星条旗插上硫磺岛”而制,六名年轻战士高举起旗帜,身边竖立着一个60英尺长的青铜旗杆,星条旗迎风飘扬。
在瑞典花岗岩底部刻有六名队员的姓名,他们中间的五名是海军陆战队队员,一名是海军医院的医务兵约翰•布莱德利,他的儿子杰姆斯•布莱德利在2000年写了畅销书《父辈的旗帜》,被好莱坞硬汉导演伊斯特伍德搬上银幕,好评如潮。
但是在2016年6月,早已去世的老布莱德利却突然被美国媒体指责为“冒充者”,震惊世人。雕像上老约翰•布莱德利的名字也被新的名字替代(近年更换了两位队员姓名)。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望着纪念碑基座艾森豪威尔总统的题词“为纪念自1775年11月10日以来为国家献出生命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不由满腹疑问。
我能够从硫磺岛纪念碑走到美国国家档案馆,再用双手捧起1945年2月25日《纽约时报》刊登的《国旗插上硫磺岛》原始新闻照片,这是多么幸运!那张照片刊出时,硫磺岛鏖战正酣,推进缓慢,伤亡巨大,星条旗插上折钵山那天已2000多名美军阵亡,远远超出了尼米兹的预期。这张照片震撼了悲哀笼罩的美国,人们激动不已,奔走相告,大家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嗨,你看那张照片了吗?”
苏联高级将领包括斯大林本人也注意到了1945年2月硫磺岛插旗的宣传效果,斯大林命令苏联摄影师叶夫根尼.哈尔迪从莫斯科飞往柏林,拍摄一张类似的战胜德国法西斯照片。哈尔迪带了一面巨大的苏联国旗,在1945年5月2日由苏联红军将红旗插上德国国会大厦,让世界见证战胜德国法西斯的辉煌历史性时刻!
去年夏天,我告别易北河后来到柏林国会大厦,拍下了这座巴洛克建筑右上角的雕像,与苏联摄影师哈尔迪的《红旗插上国会大厦》的雕像一模一样,75年过去,这些沉默的见证者,犹如米开朗基罗的《摩西》雕像一样,默默无语却令人热血沸腾。
△乔•罗森塔尔《星条旗插上硫磺岛》
△哈尔迪的《红旗插上国会大厦》
△阿灵顿的硫磺岛插旗纪念碑 
△作者在美国国家档案馆手捧《硫磺岛插上星条旗》原始照片
2019年樱花节,我站在华盛顿的硫磺岛纪念碑前,望着这六位插旗美国士兵,端详每一个人的脸庞,他们年轻坚毅,不惧死亡,据说这是雕塑家根据六位英雄的生前照片细心塑造。
可是突然地,在2016年6月海军陆战队发表声明称,海军医院医务兵约翰•布莱德利没有参加这次插旗行动。接着他的儿子,大名鼎鼎的二战作家、《父辈的旗帜》原著作者小布莱德利发表声明,称他1994年去世的父亲不在这张著名照片中。老布莱德利生前一直回避记者,对妻子儿女一概闭口不提当年插旗。70岁时他心力衰竭去世。现在他的雕塑和名字被换了下来。
而那位被约翰•布莱德利顶替的真正的“插旗英雄”哈洛德•舒尔茨(Harold Schultz)退休前是一位邮递员,他一辈子没对外人讲过硫磺岛插旗,仅有一次指着照片对妻子和女儿讲:“我是六个人之一。”女儿高兴地叫起来:“老爸!那您是英雄!”他说:“不,我只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直到他1973年去世,他始终没有告诉军方他参加了第二次升旗。2016年,他被雕刻家重新放在了六人群雕上。
更奇怪的是,2019年10月美国海军陆战队又发表声明,说以前一直被认为是升旗手的雷内•加侬(Rene Gagnon 1925-1979)也不在六人之中!取代他的是哈洛德•凯勒(Harold Paul Keller, 1921 –1979),凯勒生前是纽约布鲁克林区的一名消防队员,参加过多场太平洋跳岛战役并获得紫心勳章,1979年因心脏病发过世,享年57岁。哈洛德•凯勒的名字和雕像换下了在这座纪念碑上呆了几十年的雷内•加侬。哈洛德•凯勒的女儿对NBC电视台讲:“天哪,父亲生前谈过硫磺岛战役,作战时肩膀还受了伤,但他一个字未提过他参加了硫磺岛插旗!”
第三位真正参加了这次著名插旗行动的艾拉•海耶斯(Ira Hayes),他也是唯一正确地在1954年被刻在群雕像上的活着的升旗手,但他的人生结局令人唏嘘;硫磺岛战役的惨烈和突然天降的巨大荣誉让艾拉•海斯承受了痛苦和压力,杜鲁门总统在白宫接见称赞他们三人是美国英雄,这令艾拉深感愧疚,他说:“我所在的排45人只有5人生还,我所在的连125人中只有27人幸存,一闭上眼睛,就是我那些倒下的战友们,他们脸上满是鲜血,眼睛瞪着天空。他们死了,我却活着!我怎么会是英雄?”
这位具有印第安土著血统的勇敢战士。因战后忧郁症和酗酒而多次被捕,新闻媒体常打出头条“硫磺岛插旗英雄因酗酒被监禁”。艾拉•海耶斯对媒体每年在2月23日追踪采访他非常恼火,他大喊:“那三位阵亡的插旗手才是英雄!我不是英雄!”他说:“世界上最恐怖的是你周围的人都死了,你却站在领奖台上,让别人在你脖子上挂五颜六色的奖牌!也许那些当官的不在乎,但我在乎!请不要纠缠我了!”艾拉甚至没有等推销军债结束就独自离开了全美巡回演讲。在硫磺岛战役后的第十年——1955年他死于酗酒。喝得烂醉的艾拉跌倒在冰河里,心脏停止跳动,年仅32岁。
2019年10月当海军陆战队的“更正”消息发布后,一些媒体为博取眼球制作了通栏大标题:“硫磺岛升旗手:四个死了,两个假的!”
在雕像前徘徊深思,我想,美国海军陆战队于2016年和2019发现了两位都叫Harold的低调升旗手,非常好。但为何约翰•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要“冒充”升旗手呢?而且被媒体在全世界宣传了70多年!他们不愧疚吗?他们为什么要冒充战友?美国精神象征《硫磺岛插上星条旗》的诚信何在?为何英雄在顷刻间崩塌?带着这些沉重的问号,我决定去美国国家档案馆新馆寻找答案。
02
(二)原画再现——感谢比尔的美丽幽灵
“历史学家一辈子都在找钥匙解决困惑。”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这句话。
行笔至此,不禁感叹去年在华盛顿樱花潮汐湖畔、美国国家档案馆和阿灵顿国家公墓转悠的自由时光,一切恍如隔世。如今在疫情严重的纽约已经“宅居”55天,每天伏案写作,小猫不时跳上写字台亲我面颊,带来温馨。蓝天下的大街空无一人。人类的敌人是病毒,但这0.1微米的诡异病毒从何而来?到哪里去?人工智能的时代却无人能够回答!
去年春天的此时我用过咖啡早餐,走出位于白宫附近的特朗普国际酒店,穿过樱花大街去《独立宣言》博物馆搭乘国家档案馆的专车,途中我不禁想起当年担任日本驻美国大使馆武官、有着哈佛学历的的栗林忠道也曾经这样看着樱花,吟着诗句,步履匆匆。他曾热爱美国的一切,后来也坚决反对向英美开战。
栗林少年时代的理想是当一名记者,老师认为聪慧干练的他将来可担大任,推荐他读陆军学校,但他始终热爱文学。硫磺岛战役结束后人们在战壕里发现他写给妻子和在早稻田大学读书的儿子太郎、及两个女儿洋子和贵子的信,文采斐然,柔情似水,根本看不出他是下令让“‘每个日本军人死前必须先杀死10个美国人”的冷血将军。
在华盛顿国家档案馆,我先看了海军陆战队随军摄影师记者比尔•杰纳斯特Bill Genaust1945年录制的硫磺岛插旗彩色录像,出于好奇心我翻阅了比尔•杰纳斯特的资料,我看见比尔和乔•罗森塔尔并肩站在小丘的石头上,一个拍照片一个拍录像,可惜在他拍摄了硫磺岛插旗这部激动人心的彩色录像后,仅仅10天这位金发碧眼的专业摄影师就被日军炸死,年仅39岁。现在硫磺岛升旗的遗址处竖立着他的青铜纪念碑,上面写着:“比尔•杰纳斯特,感谢勇敢的你在此摄录了星条旗升起的宝贵时刻。”
△路易斯•R•洛厄里 (LouisR. Lowery)拍摄的第一次升旗,布莱德利和汉斯在其中。
△比尔•杰纳斯特和乔• 罗森塔尔站在石头上拍摄升旗
△比尔•杰纳斯特Bill Genaust(右,背包写有姓名)在第二次升旗后与战友合影
△比尔•杰纳斯特在战壕休息抽烟,不久后阵亡
△阵亡摄影记者杰纳斯特在硫磺岛插旗遗址的纪念牌
我的心顿时坠入冰窟,这么潇洒精干的比尔,被太平洋绞肉机吞噬了宝贵生命!但比尔•杰纳斯特依然活在我面前他拍摄的录像里!短短几分钟的片子我来回看了七、八次,仿佛在和比尔•杰纳斯特对话。
屏幕上是他在硫磺岛升旗后与战友的开心合影,插旗第二天即1945年2月24日,他在战壕里点上一支烟,吐出烟雾,仿佛在回忆攀登日军大本营折钵山的千难万险。他拍摄的硫磺岛升旗影片,在1945年2月底的《Carriers Hit Tokyo痛击东京》美国新闻播出,立即传遍全球,而他还在枪林弹雨下出生入死。
3月4日杰纳斯特跟随小分队去摧毁日军那300多个地堡,突然遭到掩体内日军的炮弹袭击,冲在最前面为战友探路的比尔顿时血肉横飞,遗体无踪!
妻子收到的死亡通知书是“Missing”。活生生一个人,高大性感,遽然灰飞烟灭,令人扼腕!感谢比尔的美丽幽灵,在你的录像里,参加第一次和第二次升旗的战士们生机勃勃,我细心寻找对照,拼起一幅被浩淼岁月遗忘的原图。
参加第一、第二次升旗的许多人都死了,包括升旗小分队的长官齐德拉•约翰逊(Chandler Johnson)上校,插旗后他在视察战地时,竟然被友军的炮弹一炮轰死,真让人撕心裂肺!
看完比尔的硫磺岛录像后,我按照档案馆规定,戴着绿色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硫磺岛插旗原始案卷。我仔细分辨着乔•罗森塔尔那张著名硫磺岛插旗照片,以及在这之前的2小时另一位战地记者路易斯•R•洛厄里拍摄的第一次插旗照,后者经历过塞班岛、天宁岛、关岛和贝里琉岛战役,2015年我探访了这四个岛战争遗址,对路易斯拍摄的黑白照片很有感情。
在硫磺岛他拍了一个美国大兵给奄奄一息濒死的日本兵抽最后一口烟,让我深受感动。路易斯•R•洛厄里还拍摄了44人小分队朝日本人霸占的山顶运送星条旗的紧张场面,当时许多人怀疑自己插旗后能否活着下山。虽然与乔•罗森塔尔第二次插旗照片不同,但两次插旗中不少战友在流动互助。在国家档案馆我看到了一些鲜为人知的照片。
战士们谁都不知道是否会活到明天,更没想成为英雄,他们只是按长官指示把挚爱的星条旗升在火山岛上。标志对日本守军的初步胜利。
打开厚厚的案卷百感交集,在华盛顿国家档案馆,你所需要的就是一张驾驶执照加上填写你要查阅资料的申请表格,浩繁世界,史海钩沉,任你拥抱。即使现在我在纽约,也经常上美国国家档案馆官网查阅资料,解决疑问。
那天我抚摸着在1945年2月23日同一天相差2小时的两张珍贵原始照片,心跳加快,喜出望外。最欣慰的是我找到了那两位被媒体大肆鞭挞为“冒充者”的约翰•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的身影!
△通讯员雷内·加侬换两面星条旗(路易斯·R·洛厄里拍摄)
硫磺岛第一次插旗行动开始时,仅是为期36天硫磺岛战役的第5天,在20平方公里的小岛上,炮声隆隆,子弹如雨,宛如炼狱。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踏着一排排倒下战友的流淌血迹。
23日早晨美国海军陆战队第5师第28团哈罗德•希勒中尉率领的一支44人的小分队,一路血战,上午10时30分,终于冲上了硫磺岛南部的制高点——折钵山山顶。他们在日本岛屿升起了第一面美国国旗!随军记者路易斯•洛厄里(Lou Lowery)率先跟随登岛抵达折钵山,拍摄下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首次升旗画面。
这面在山顶迎风飘扬的星条旗大大鼓舞了美军士气,远远近近的战士欢声雷动,海上几百艘航母、战列舰、驱逐舰汽笛齐鸣,可惜因技术问题,这张照片过了几个月才在1945年7月问世。
在第一次升旗照片里,我看到带着钢盔的杰姆斯•米歇尔警觉地紧握卡宾枪,眉宇英俊。“冒充者”约翰•布莱德利手持旗杆。二战作家杰姆斯•布莱德利回忆升旗当天,他父亲给祖母写了一份激情洋溢的信:“亲爱的妈妈,今天我参加硫磺岛升旗了!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我也找到“冒充者”雷内•加侬,他出现硫磺岛案卷中一张交换星条旗的独特照片里,在路易斯•R•洛厄里拍摄的镜头里他站在最前面,手舞国旗,神情激昂。这是他在硫磺岛升旗摄影集里的唯一身影。
可惜的是,第一次插旗照片上带着软帽站在中央手持旗杆的Henry Hansen 亨利•汉森,在插旗后的第八天即3月1日牺牲了。但亨利•汉森的名字从1945年3月26日战役结束后,就一直放在乔•罗森塔尔“国之魂”照片的六人名单里,而他根本没参加过第二次升旗。
另一位首次升旗手厄尼斯•汤姆斯也在3月3日牺牲。2月23日10点30分第一次插旗的八人有三位官兵牺牲,同日12.30分第二次插旗的六人中有三位战士和一位摄影师阵亡。
“国之魂”照片亨利•汉森的位置实际上应该是前方撅屁股插旗的小伙子哈罗德•布洛克,尽管公布名单时汉森和布洛克这两位英俊少年都阵亡了,布洛克母亲见到照片流着眼泪讲:“这不是汉森!他是我的儿子!我给他换过如此多的尿布!”但官方直到1947年才纠错,将第一次插旗的烈士亨利•汉森从名单撤下,放上了第二次插旗的烈士哈罗德•布洛克。
这样描述是不是很纠结?难怪海军司令部的官员深感头疼,一搁就是七十年!
在日军的隆隆炮火中,第一次升旗大大鼓舞了全岛士气,刚赶到硫磺岛视察的美国海军部长福雷斯特(James Forrestal)眺望着折钵山飘扬的星条旗激情难抑,大声说:“折钵山升起的国旗,意味着海军陆战队从此之后五百年的荣誉!”他提出要把这面国旗保留下来作为永久纪念。
同时,第五海陆两栖军军长史密斯提出,位于硫磺岛最南部的折钵山星条旗似乎太小,而北部的战斗更加激烈,需要换上一幅更大的美国国旗,让全岛每一个官兵都能看到。他命令779号坦克登陆舰紧急将一面更大的国旗送上岸。上校齐德拉•约翰逊(Chandler Johnson)命令助理作战官泰德•托图(Ted Tuttle)找到一面比原来大一倍的96×56吋国旗。
此时,乔•罗森塔尔、卜•坎贝尔(Bob Campbell)和比尔•吉奈斯特(Bill Genaust)三名摄影记者已匆匆上山,大约12点半左右,哈罗德•希勒中尉的通讯员——上文提到的第二位“冒充者”雷内•加侬出现了!长腿加侬从托图手里接过巨幅国旗,飞快爬上约200米高的折钵山顶,这时艾拉•海耶斯和富兰克林•苏斯利(3月21日阵亡)已经找来一根重达100多磅的日军排水管,通讯员雷内•加侬协助旗手们将原来的第一面国旗换下,套上了第二面巨幅星条旗,交换国旗时路易斯拍下了有雷内•加侬的唯一照片,而迈克尔•斯达克(3月1日阵亡)和哈罗德•布洛克(3月1日阵亡)负责清理插旗口的岩石堆。
哈罗德•布洛克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脑袋和身体前倾,并撅起他高高的臀部,使劲往乱石缝里插旗。当雷内•加侬完成任务后,就站在一边,看着艾拉•海耶斯等六人在强风吹动下合力支撑着沉重的旗杆,终于插上了一面更大更威风的美国国旗,在折钵山顶高高飘扬!
△插旗小分队冒日军炮火将星条旗送上山顶
插旗时美联社记者乔•罗森塔尔以1/400秒的快门速度,四秒钟连续捕捉了6位战士第二次插旗的感人瞬间,以后曾不断有人指责乔•罗森塔尔是摆拍,因为六人的姿势简直太完美,堪称是巧夺天工,面对诽谤责难,幸亏战友帅哥比尔•吉奈斯特同时拍摄了我面前这部由国家档案馆保存的第二次升旗的彩色录像!证明了乔•罗森塔尔完全是自然捕获的珍贵片刻!
两次硫磺岛插旗的真相澄清,犹太血统的罗森塔尔不仅荣获了普利策摄影奖,且因纪录了“国家的灵魂”而一夜成名!
第二次插旗后,罗森塔尔又专门让战士们在飘扬的国旗下摆好了POSS拍照, 20名士兵围在国旗四周,挥舞着枪支头盔欢呼,细心的罗森塔尔希望留下每一位参与插旗战士的面庞和姓名。
我看到艾拉•海耶斯微笑着,他是照片中惟一坐在地上的人,富兰克林兴奋的高举着步枪,布莱德利露出灿烂的笑容,右手挥舞着头盔。罗森塔尔和比尔•吉奈斯特站在乱石堆上拍摄。
据说此时日军要冲上来推倒旗帜。这张炮声隆隆星条旗下人气旺盛的集体照,才是罗森塔尔最为满意的,只是胶卷送到关岛冲洗后就发回了美国,而编辑选择发表的却是第一张六人照!
△乔•罗森塔尔最满意的插旗20人集体照(有姓名对照)
升旗后依然战斗激烈硝烟滚滚,这之后的31天里日军又给美军造成四千多人阵亡和二万人受伤。递送国旗的通讯兵雷内•加侬匆匆离开了插旗现场,向约翰逊上校交送第一面星条旗。约翰逊数日后牺牲。现在,这两面血染的国旗都在海军陆战队博物馆展出。
我在鸦雀无声的国家档案馆,满怀敬意凝视着手掌里乔•罗森塔尔这张在24小时之内传遍世界,成为美国精神象征的发黄的珍贵照片。被这张照片深深感动的美国总统罗斯福(此时离他4月12日去世仅剩下一个多月时间)立即提出战役结束后要亲自接见和感谢硫磺岛三位幸存的升旗手。
罗斯福认为这张照片是销售第七轮军券(为筹措军费而发行的国债)极好的宣传品,于是他下令辨认寻找照片中的士兵并带他们回国!
△硫磺岛美国兵给半埋着奄奄一息的日本兵抽最后一口烟(路易斯•R•洛厄里拍摄)
03
(三)从硫磺岛到华盛顿:荣誉、诚实与困惑
然而当插旗照片登上美国各大报纸头条的时候,第二次插旗的三名士兵甚至还来不及知道自己成为英雄就英勇牺牲了,剩下的三名战士被匆匆进行辨认。问题是他们在硫磺岛根本看不到《纽约时报》,也不知道是哪张照片引起了总统的关注?参加了第一次升旗的约翰•布莱德利当时被炮火击中腿部负伤,他以为报纸刊登的是他参与第一次升旗的照片,当上级派人询问他时,他立正敬礼回答,“是的!我参加了硫磺岛插旗! ”
雷内• 加侬的情况也相似,他也没有看到罗森塔尔那震撼全美的照片,当上级问他是否参加了升旗仪式,作为把第二面国旗带到山顶的参与者,他实事求是地回答:“是的,我参加了升旗!
现在看来,这两位勇士回答的是“我参与了升旗活动”而不是讲“我就是那六个人之一”,他们没错,因为他们对这张著名照片还没有任何概念。此时硝烟未散,美军尸体遍野,上级部门得知硫磺岛两次升旗至少有五位升旗手已阵亡,海军官员根据总统命令,十万火急地总算找到的包括真正参加六人“国魂插旗”的艾拉•海耶斯,以及参与了插旗行动的约翰•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一块石头落地!
他们立即安排三位战士飞往华盛顿参加总统接见,并执行总统命令——立即参与美国债券销售。这次美国总统发起的140亿军券促销叫做“强势第七届”,是战时最大的一次国债销售。经过国家级的策划宣传,迎来经受过炮火洗礼的硫磺岛“插旗英雄”,他们三人要带着硫磺岛第二次升起的这面大旗,在全美几十个城市运动场的礼炮声中再来一次插旗表演,在人群的呐喊声与礼花齐鸣声中,发表感人至深的演讲。
三人的销售大获成功,共卖出了263亿美元,比原定目标翻了一翻!
△推销美军263亿债券的三位硫磺岛插旗亲历者:艾拉、布莱德利和加侬
然而,在轰轰烈烈的英雄推销后面,也还有战争带来的悲哀隐情。
四月初刚抵达华盛顿的唯一真正升旗手艾拉•海耶斯,马上发现另外两人并没有参加第二次升旗,而参加了插旗的烈士哈罗德•布洛克(Harlon Block)不在六人名单上。他立即向海军公共关系官员报告,由于六人名单已经正式发布,这位海军官员要求艾拉•海耶斯对此事保持沉默。
可以想象,当艾拉•海耶斯下飞机看到约翰•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时,第一个反映是:“怎么是你们?你们没有参加第二次升旗啊?”
也许约翰•布莱德利会傻傻的问:“我参加第一次升旗了,第二次升旗集体照也有我啊!难道有什么错吗?”约翰•布莱德利这时即没有看到第一次插旗照片,也没有看到罗森塔尔的第二次插旗照片,因此理所当然地想:众人谈的正是他和战友们第一次升旗的抓拍照片。
雷内•加侬也同样一头雾水:“你们找我来,是因为我亲手换了两幅星条旗:把小的替换成大旗帜。我是重要的亲历者。难道不是吗?”
在日军炮弹如雨的硫磺岛,谁会去多想那次升旗?更无《纽约时报》那幅照片可以查证!这时,对海军公共关系部的官员来讲,最重要的是执行总统命令,在横尸遍野中能够找到还活着并参与了升旗行动的三个战士,这已经谢天谢地!
至于是不是照片里的六个人,并不重要;万一那两位不吭一声从不露面的插旗手最后也牺牲了呢?让这两位朝气蓬勃的活人顶替不更好吗?再说了,真正意义重大的插旗是第一次,第二次只是根据长官指示换上更大的旗帜。况且,照片上六位旗手都是背影,连一张正面的都没有,否则不会如此难以鉴定。
海军公共关系部官员在听了陆战队员艾拉•海耶斯的“纠错”报告之后,估计是这样对他们三人共同发出指令:“现在,一切以国家为重。执行总统命令高于一切。三位升旗手阵亡了,我们无法找到活着的那两位。也许他们牺牲了,也许他们故意隐藏起来不愿露面。现在,你们就是六人照片里还活着的那三个人,名单已经公布,你们是在为美国海军陆战队执行任务,为那些死去的战友执行总统命令!记住,这事今后须对外一律保持沉默,除非那两位升旗手主动向海军陆战队报告!”
来到华盛顿后,约翰•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看到了那张轰动世界的插旗照片,他们立即知道自己并不在照片中,但只好执行命令,去“顶替”毫无踪影的那两位插旗者。70年时光飞逝,直至到2016年6月照片上所有插旗的人都已去世,那去世30年的邮递员哈洛德•舒尔茨才“被动”地取代了《父辈的旗帜》作者的父亲约翰•布莱德利,而到了2019年10月,去世40年的布鲁克林消防员哈洛德•凯勒才取代了通讯兵雷内•加侬。而哈洛德•舒尔茨和哈洛德•凯勒至死也没向军方报告!
最终发现真相的是四名二战历史学家佛利(Stephen Foley)、埃里克•克雷勒(Eric Krelle)斯彭斯(Dustin Spence)和韦斯特迈耶(Brent Westemeyer),从2014年起他们即像我现在一样,细心研究硫磺岛折鉢山升旗录像与影集,发现两次插旗行动中,士兵的穿着不一致,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印证了海军陆战队的身份鉴定出现了问题;布莱德利参加的是第一次插旗行动,他应当让给邮递员哈洛德•舒尔茨(Harold Schultz),而雷内•加侬的实际位置是消防员哈洛德•凯勒(Harold Keller)。
巧的是,这两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插旗手都叫哈洛德Harold,两位哈洛德面对着巨大的荣誉,心静如水,至死不为所动。
海军陆战队司令罗伯特•奈勒(Robert Neeler)将军在声明中表示:“我们的历史对我们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我们有责任确保历史的正确。”。”陆战队博物馆摩根说:“不刻意追求的人,往往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哈罗德就是最好的证明。”
美国海军陆战队在一份声明中说,“如果没有致力于保护我们历史的历史学家和FBI数字实验室的贡献,海军陆战队不会有机会更充分阐述还原折钵山第二次升旗的真实记录。------不管照片中的人是谁,每一个踏上硫磺岛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永远都会是我们部队宝贵历史的一部分。”
可惜的是,无论是历史学家还是美国海军陆战队,他们更换名字之后,并没有说明其中的原因,这使得媒体开始鞭挞嘲笑“冒充者”,也让美国大众对“冒充者”充满了震惊、疑惑和反感。
△负伤未愈的布莱德利在白宫《星条旗插上硫磺岛》照片前 
△杜鲁门在白宫接见艾拉、布莱德利和雷内•加侬
△艾拉、布莱德利、雷内•加侬与战友母亲参加尼克松主持的硫磺岛纪念碑开幕仪式
04
(四)“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
在漫长的生涯中,老布莱德利从来不和妻子儿女谈硫磺岛插旗,儿子只听父亲聊起过一次,他如何追悔自己在硫磺岛上与战友失散,最后为对方收尸时几乎认不出那惨不忍睹的躯体。作家杰姆斯•布莱德利在父亲死后,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他参加了硫磺岛插旗。硫磺岛的父辈们不亦而同地一概拒绝采访。年轻战友一层层的尸体让他们终生满怀悲恸,他们不愿摘取英雄桂冠。
更糟糕的是,约翰•布莱德利明知道自己不是雕像上的六人之一,却偏要不情愿地参加刻着自己名字的硫磺岛纪念碑1954年揭幕仪式,他感到自己简直成了道具,还要装模作样地与牺牲的三位真正插旗手的母亲们握手,聆听艾森豪威尔总统和尼克松副总统的演讲,然后接受他们颁发的勋章。
闪光灯下的荣誉变成对自尊心的巨大折磨;硫磺岛纪念碑揭幕的第二年,和约翰•布莱德利一起推销过263亿国债、三人中唯一真正的第二次升旗手艾拉•海耶斯,因战争忧郁症和酗酒过度而暴毙。
现在,感谢华盛顿美国国家档案馆,伏案查阅辨析,我的疑问全部找到了答案!
我对媒体轻易使用不恭之词把两位出生入死参与硫磺岛升旗行动的老兵诬称为“冒充者”,并以此制造轰动新闻而感到气愤不安:布莱德利和加侬不是冒充者也不是假的,他们仅是战时非恶意的记忆误差!
媒体人为了商业目的诋毁嘲讽升旗的前辈们,和平生活了70年的他们全然不了解战争的残酷。这就是我花了几个通宵写完《被遗忘的“炼狱”——硫磺岛的天空》的原因。
作家,都为心灵写作。完笔之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肯定这是一篇独一无二的报告文学。我仿佛听到战后活着的他们——为美国总统推销军事债券的布莱德利、加侬和艾拉三人,以及从未暴露自己硫磺岛插旗身份的两位哈洛德,他们五人在晨曦微露的天空说:
朱莉娅,你说得对。
我们仅仅在战场竖立起我们挚爱的星条旗,英雄的桂冠太重,我们承担不起。每当梦里出现惨死的五位旗手,和硫磺岛阵亡的近七千名烈士,我们总忍不住在深夜悲泣。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珍惜余生,为社区服务,静谧生活直到死去。我们是为了国家而战,为倒在身旁的战友而战,正是他们的鲜血换来了弥足珍贵的和平。
我耳畔响起想起尼米兹的声音:“对于在硫磺岛作战的人来说,不寻常的勇气是普遍的美德。”。还有麦克•阿瑟的名言:“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
△1945年4月公布的的六位插旗手,右面3位没参加此次升旗,应当被解释为“非恶意战争记忆误差” 
△2019年10月海军陆战队纠正后的6人,两位哈洛德(Harold)至死没有告诉军方参加了插旗,布洛克在1947年得到纠正返回名单
△2019年10月最终确认的硫磺岛第二次升旗六位旗
凯勒、舒尔茨、海耶斯、史达兰克、苏斯利和布洛克。上图)后三人在硫磺岛战役阵亡, 平均年龄不到20岁
05
(五)栗林家书
写完了硫磺岛插旗幸存的五位勇士,再来看看造成他们战后噩梦的日军总指挥栗林忠道,他头脑是何物构成?身体里流淌什么颜色的血?
这位喜欢观赏华盛顿樱花的哈佛学子栗林忠道,又有着何种传说?
尼米兹对日军非常恼火。为清除心腹之患,美军决心夺占硫磺岛。为保卫东京,日军也势必死守硫磺岛。硫磺岛战役是栗林指挥的唯一战役,却成了战争史的“传奇”。
1945年2月16日,美國军舰、轰炸机开始对硫磺岛狂轰滥炸,2月19日海軍陆战队执行第一波抢滩。当晚,美军指挥官霍兰德•史密斯上将听说日军没有进行万岁冲锋,感到不同寻常。Holland将军告诉记者,本以为日本人都是没脑袋的莽夫,结果“谁知道硫磺岛日军头头栗林居然是个聪明的混蛋(one smart bastard)”。
栗林忠道1891年7月7日生于日本长野,出身武士世家。他曾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并获天皇御赐军刀。1927年至1931年先后两次出使美洲,任驻美国及加拿大武官,曾在哈佛大学研习美国军事,是日本陆军中少有的“亲美派”和熟悉美军的高级将领。
△栗林大将
1944年底的日本国力亏空,栗林仅率一个临时拼凑的陆军师团包括15岁的少年和70岁的老人,一共两万余人防守20平方公里的硫磺岛,唯一的精锐就是他在骑兵部队的朋友西竹一中佐的战车联队(西竹一男爵是奥运会马术冠军)
△奥运赛马冠军西竹一爵士
1944年抵达硫磺岛时,栗林忠道写给妻子的信说:“我或许不会活着回来,但你放心,我决不会给我们的家庭带来耻辱,我一定会对得起我们栗林家的武士门风。”
栗林忠道吸取塞班岛万岁冲锋白白送死的教训,和贝里琉岛诱敌深入坚守72天重创美军的经验,决定放弃滩头阵地,以纵深防御为主,诱敌深入至近距离500米再开火。他严禁自杀式冲锋。他把折钵山掏空建造为9层核心阵地进行防御,并每天在岛上巡回查看。战后被俘的日本兵竟然每个人都声称看到过他们的最高指挥官,让美军十分的惊讶。
2月19日海军陆战队登陆后,岛上日军回应稀缺,让美国海军指挥官们以为他们的三天炮击已成功压制了日军,于是他们下令海军陆战队扩大海滩阵地。在一片可怕沉默中,海军陆战队完全没有察觉他们正曝露在日军暗堡的火力之下。美军登陆一个小时后,栗林实施近距离歼灭战术,下令日军开火。
10:00,日军的机关枪、迫击炮到重型火炮同时向人潮拥挤的海滩开火,顿时间海滩成了一片血海,美军第24,25团死伤25%,第一波上陆的56辆坦克半数损失。
更糟的是,栗林挖的地堡密集相通,即使某处地堡被美军火焰喷射器清除干净,日军仍然可以快速重新占领。在300多个居高临下的碉堡发出轮回袭击,造成海军陆战队大量伤亡。
但“固若金汤”的折缽山遇到霉运:日本海军無視陆军中将栗林下達的炮击时机指示,冒然用岸砲反击美军,导致折缽山陣地位置暴露,結果在登岛第二天即被美军歼灭。
19日傍晚,美军将硫磺岛最南端的折缽山头包围,其余4万人也开始登陆。第一天美军死亡548人,包括海军陆战师传奇人物、曾2人击退3000日军的第1海军陆战师机枪分队队长约翰•巴西隆(John Basilone)
20日,美军占领千岛机场,切断折钵山与岛中央栗林中将指挥部的联系。美军用火焰喷射器和手榴弹进攻地堡,折钵山独立守备队队长厚地兼彦大佐战死。
21日,美军后备队第3海军陆战师登陆,日军32架飞机从千叶县起飞对美军展开神风敢死攻击。击伤美军航母萨拉托加号,击沉护航航母俾斯麦号,,美军当天死亡644人,伤4,108人,失踪560人。
22日,由于战斗减员严重,第3海军陆战师接替第4海军陆战师继续进攻硫磺岛元山。折钵山方面还在山脚处于胶着状态。美军用火焰喷射器逐次消灭坑道中的日军,无法烧到的灌入汽油点燃熏烤。
23日早上10点30分第5海军陆战师第28团第2营终于登上折钵山插上星条旗。12点30分又换了一面更大的旗帜,这就是随军记者乔•罗森塔尔拍下了著名的《硫磺岛升起星条旗》。
3月16日18时,美军宣布硫磺岛之战胜利(登陆后第25天)。
当败局已定,栗林中将命令联队长池田大佐烧毁军旗,并于3月16日晚向东京大本营发出诀别电:“战局已临最后关头,卑职身在前线,祈祷皇国必胜安泰。目下弹尽兵寡,决作孤注一掷,粉身碎骨,以报皇恩,谨率领士卒,呼皇万岁,藉此永诀。”大本营误以为他已战死,17日昭和天皇特旨晋升栗林为陆军大将,时年53岁,是当时日本最年轻的陆军大将。
此时美军陆军司令麦克•阿瑟正指挥攻打菲律宾吕宋岛并夺回当年把他打下海的科雷希多岛,日军节节败退焦头烂额,大本营再也无法支援栗林。
3月17日这天,美军到达硫磺岛最北端的北之鼻,栗林對殘余部隊下達总攻击指令:
一、战局已無可挽回。
二、兵团於17日晚上发动总攻击。
三、各单位於本夜午時向敌军进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四、我將一如往常在諸位前头。
3月21日,美军摧毁了日军的指挥所。同日,日军大本营发布硫磺岛日军玉碎的报告:“战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17日午夜最高指挥官栗林胸怀必胜的信念和对皇国安泰的祝福,率领全军向敌人发起冲锋,随后音讯皆无,硫磺岛守备部队的玉碎壮举,必将成为一亿国民的典范”
3月24日,海军陆战队将硫磺岛北部剩下的洞穴都封闭。
3月26日凌晨 ,栗林发动最后的总攻击,他将身上的军衔扯下扔在地上, 其他官兵也把军衔扯下,栗林手持军刀,向兵士们做了最后的战前演说:
“我即将在诸君之前,在战阵中倒下。诸君战斗到今日的丰功伟绩不会被人们忘记,即使这次日本国在这场战争中失败,日本国民也会为诸君的忠君爱国精神所感动激昂,歌颂各位的功勋、对着各位的灵位流泪默默祷告的日子,一定会到来的。诸君安心的殉国吧。”
栗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之前他将部下殊死顽拼的战功上报,但大本营无暇顾及一直没有下战功奖状,令栗林心中很是不安。
随即栗林大将率领剩余的350余名士兵向美军航空兵2号机场发动最后一次反攻,冒着隆隆炮火前进。进攻之前, 栗林下了“不要把我的尸体交给美军”的命令,他带着一个小铲子冲锋(最后一个参谋长将其遗体就地掩埋后战亡)。
不久栗林大腿中弹,受重伤的栗林仍然扶着一个军官的肩膀继续前行指挥,这次最后攻击造成美军53人死亡,120人受伤。这是栗林最后的行动,多数士兵在美军的强攻下坚守岗位直到战死。由于栗林大将冲锋前扯去了军衔章,因此无法确认尸体。据说栗林因大腿伤口流血不止,举刀剖腹自尽,由随从参谋长开枪介错,然后掩埋遗体。
日军在硫磺岛殊死抵抗中22703人战死,1083被俘。美军在硫磺岛夺岛战役伤亡28,686人,其中阵亡6,821人。27人获得最高美军“荣誉勋章”,超过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在二战获得荣誉勋章总数的1/4。直到3月26日栗林死后,硫磺岛才完全由美军控制。
10年后,数以百计的信笺在一片荒寂的硫磺岛沙里被发现,这些信笺真实呈现了驻守硫磺岛日军官兵参战的感受,他们视死如归,又有着柔情铁汉的一面。日军作为人的个体,其勇气与悲悯都彰显在一封封寄回家的诀别信笺中。
1944年夏秋之际,这位美军公认的日本第一名将栗林忠道铺开信纸,给次女贵子提笔写信。在女儿小时候,他常在信中为女儿手绘插画:
“我的宝贝女儿,最近爸爸经常做梦,梦里我回到了家乡,牵着妈妈和你的手漫步在街上。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贵子啊,爸爸无时不刻不在盼着你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成长为能够帮助妈妈的人。所以你要健康,要用功读书,要听妈妈的话,这样才好让爸爸放心啊。”
“想想乡下老家的夏天是很凉爽的啊,可是现在我这里是酷暑难耐,热的我都不想说话。藤田先生晚上呼噜打得震天响,睡得很香。可是爸爸睡得也很香,而且我不打呼噜哟。有些士兵晚上还会说梦话呢。”
栗林疼爱妻子,非常顾家,对东京的温馨家庭时时思念。在硫磺岛他给在早稻田大学读书的儿子太郎写道:
“我要交代的是: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一切要以妈妈为中心,多多帮助妈妈,用心并快乐地过好每一天。尤其是太郎,你要立志成长为坚强健壮的青年,以后好让妈妈和妹妹们能够信赖和依靠。”
栗林忠道曾在硫磺岛战壕里听日本电台播放的女童合唱:“英雄的硫磺岛,神奇的小岛”,暗自为诀别儿女爱妻黯然神伤,他知道自己和两万军队毫无后援,必死无疑。但为国土顽拼到底的决心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英雄主义的骄傲。他要造成敌手最大伤亡。为此,他3月16号向东京发出诀别电报后,又整整打了美军10天,才身先士卒冲出地堡攻打美军占领的2号机场,最后战亡。
谁打死了他?是美军的炮弹?还是昭和天皇膨胀的野心?
06
(六)奥运冠军西男爵
栗林曾为日军骑兵团的创始人,他在硫磺岛唯一的精锐就是他骑兵部队的部下和朋友西竹一中佐的战车联队,西竹一男爵曾是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马术冠军,一位风靡加利福尼亚的贵族美少年,父亲西德二郎是驻清公使,因买卖中国茶叶获巨额利润,后来做过伊藤博文内阁的外务大臣。这位年轻时美国权贵圈女孩的“白马王子”,1944年被任命为第9师团第26战车联队指挥官。
△西竹一赴硫磺岛之前
1944年7月西竹一被命令去硫磺岛,他预见到那将是保卫日本领土、与他的武士血统相称的一场血战。在前往硫磺岛前,他告诉他的儿子:“你的父亲将不会死的毫无价值”。7月17日,他的舰艇在靠近硫磺岛的父岛海域遭到美国潜水艇袭击,使得28辆战车都和运输船一起沉到了海底。
8月,为了补充损失的战车,西竹一又返回了东京。在东京逗留的短暂日子里,西竹一抽空到世田谷区的“马事公苑”看望正在那里度过余生的爱马“尤利纳斯”,“尤利纳斯”听到了西竹一的脚步非常兴奋,用脖子不停地在西竹一身上蹭来蹭去,一股喜悦之情。预感到此次前往硫磺岛是凶多吉少,西竹一剪掉了“尤利纳斯”的鬃毛,放在自己的军服内,随身携带留作纪念。在硫磺岛上,西竹一也是穿着马靴,整日马鞭不离手。
在硫磺岛,西竹一认为地理条件不适合传统的战车战,征求到守岛司令栗林忠道的同意,他把后来补充的22辆战车以及95式轻战车的炮塔拆下来当作要塞炮使用,并做了精心伪装。西竹一的战车部队在战斗中拖住了美军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师,在一个岩石峡谷中战斗了六天。他曾经命令把身边的珍贵药品用于救治一名美军伤兵俘虏(后来死去)。在硫磺岛战役后期,美军情报官Sy Bartlett在得知西竹一就是地方指挥官时,曾以高音喇叭试图劝降已经陷入绝境的西,称“世界将为失去奥运马术中的西男爵而惋惜!”,但是西从未回答。
和栗林一样,西竹一死后也是尸骨无踪。他是在率兵作最后冲锋,一只眼睛被炮弹击中受伤,不想拖累大家而开枪自杀的。据说他死后一只手仍握着在奥运会上赢得金牌的马鞭,遗体和马鞭一起匆匆被掩埋。西竹一战死时42岁,死后晋升为陆军大佐。他的爵位由长子西泰德继承。西泰德男爵现为“硫磺岛协会”副会长,该协会主要负责挖掘日军战死者的遗骨遗物。但是75年过去,西竹一的遗体仍然没有找到。
从太平洋战争关于西男爵的资料里,我看到1932年美国已掀起反日浪潮,但在洛杉矶奥运会现场的10多万美国观众被“西爵士”的精彩表演打动,纷纷高喊“Baron Nishi(西男爵)”,替他加油。最后登场的是他与“尤利纳斯”完美搭档的表演,靠着高超的技术,力压群雄,获得了金牌。
这是日本在奥运会上第一次获得马术项目的金牌,也是到2010年为止日本在奥运会马术项目上获得的唯一一块金牌。在跨越最后一道障碍时,爱马不经指示自行横曲后足越过障碍物,在接受采访时,西竹一兴奋地说“We won!”。在这里之所以使用了“我们”而不是“I”,是因为他把意大利爱马“尤利纳斯”看成了真正的搭档,人马合一,令美国观众大为感动。
△西竹一在1932年奥运会
由于西竹一性格开朗,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使得他在美国拥有极高的人气。获得金牌后,连日有好莱坞女明星打电话邀请他参加宴会,洛杉矶市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西的思路开阔豪放,对天皇的至高无上神权表示怀疑,在军队朝着皇宫方向实施遥拜的时候,他甚至都不低头。再加上他是个美国通,拥有丰富的国际阅历,和陆军的保守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因此西竹一在军中一直遭受冷遇。
他战死的地点众说纷纭。在硫磺岛东海岸立有“西大佐战死碑”。
回顾硫磺岛战役,让我们倍感日本全民洗脑与樱花军国主义的可怕凶残——不仅杀戮敌人,更是摧残国家,毁灭本国优秀儿女的生命!
惨烈的太平洋绞肉机,年龄不满20岁的7万美军士兵浴血奋战,前赴后继,然求生的愿望从未消失,在炮火隆隆血肉横飞的疆场,一些美军士兵跪领随军牧师的圣餐,祈祷上帝让自己活着离开这人间地狱。战后,美军指挥官直言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斗”。
在硫磺岛,栗林忠道的诸多家信被发掘,日本出版了一本《栗林忠道硫磺岛来信》。2006年,美国导演伊斯特伍德将其拍成电影《硫磺岛的来信》,一举斩获金球奖和奥斯卡奖等诸多奖项。
二战结束后,美国军事史专家和现役将领曾回答过一次提问:“太平洋战争中,谁是最优秀的日本指挥官?”排在第一的名字是:General Kuribayashi(栗林将军)。
栗林也是太平洋战役中唯有收获了美国人一致敬畏的日本将领。
硫磺岛的通讯兵、生前被误认为是著名六个插旗手之一的雷内•加侬做了一件感天动地的事:拜访敌军总指挥栗林的遗孀和儿子!1965年,在硫磺岛战役20周年之际,他带着夫人和儿子来到日本,先飞硫磺岛祭拜了大批牺牲的美军战友,他们如果没有死,正该享受四十岁的美好人生。
然后雷内•加侬一家飞东京,去探望栗林在战地春梦中念念不忘的妻子和儿子太郎,他亲手送给栗林遗孀一块硫磺岛摺钵山的石头。在这个布满硫磺的火山岛上,雷内•加侬与战友们升起了日本国土上第一面美国星条旗。而现在这一块战地石头,由美军战士亲手送给战死的敌军指挥官家人,这意味着美国人对栗林大将智慧、勇猛与视死如归的尊重,以及对人类永久和平的期望。
△雷内·加侬送战地石头给栗林遗孀的一幕(左一为栗林之子,右二为加侬的妻子和儿子)
人啊,人!何时才能停止相互杀戮?
再见了!马歇尔大道的六勇士硫磺岛插旗纪念碑!
再见了!华盛顿美国国家档案馆!
请记住这史诗般的血染战旗,请仰望硫磺岛的天空。
走开吧, “狗娘养的战争!”(巴顿将军)
2020年5月15日
纽约曼哈顿隔离中
本文源自《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 》由周励女士授权发布

作者简介】周励,旅美作家。1985年赴纽约州立大学自费研读MBA,1987年创业经商。1992年发表自传体小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发行160万册,被评为九十年代最具影响力的文学作品之一,获“十月”文学奖。2006年出版《曼哈顿情商》,近年发表探险文学《穿越百年,行走南北极》《攀登马特洪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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