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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阿塔不仅是阿富汗未来安全稳定的基石,更是避免阿富汗继续滋生“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的安全阀,因此中、俄可能通过多种途径,面向阿塔政权推动合作,这有望开启阿富汗和平发展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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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hris Devonshire-Ellis
编译:王娇杨
审核:陈安澜
-本期编辑:杜文睿 江怡
导言
阿富汗塔利班已占领首都喀布尔,正准备在时隔二十年之后重新建立新政权,这意味着阿富汗国家命运将再次出现重大转折。美西方败走之后,阿富汗国内会出现什么样的大变局?面对阿塔政权,对中国究竟意味着什么?努力推动共建“一带一路”的中国应该如何避免阿富汗的“大国圈套”?这些都是下一步势必面对的问题。本文作者Chris Devonshire-Ellis认为,阿塔不仅是阿富汗未来安全稳定的基石,更是避免阿富汗继续滋生“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的安全阀,因此中、俄可能通过多种途径,面向阿塔政权推动合作,这有望开启阿富汗和平发展的新时代。尽管阿塔政权前景目前仍极不明朗,但作者的判断颇具洞见,具有一定参考价值。南亚研究通讯小组特编译此文,供读者参考。
随着美西方联军使出浑身解数,想从一场萦绕他们二十年的战争中抽身,阿富汗问题再度引起全球高度关注。随着最后一架美国军用飞机飞离巴格拉姆基地,许多剩余的设施被洗劫一空,这意味着这个曾经的战略枢纽基地已被彻底放弃。显然,美国并未将撤离命令告知阿富汗政府军方面。与此同时,作为美国和北约9·11事件后在阿富汗的重点攻击对象,阿富汗塔利班以牺牲阿什拉夫·加尼(President Ashraf Ghani)总统领导的阿富汗政府为代价,争取全面加快接管全国军事行动——风雨飘摇的加尼总统曾是政治经济学家,长期供职于世界银行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现处于第二任期。目前由希巴图拉·阿洪扎达(Hibatullah Akhundzada)领导的塔利班当初曾建立阿富汗政府,但在2001年被入侵的美西联军推翻。而20年后的今天,阿塔能否复刻“成功往事”仍未可知,但目前看概率极高。
大多数学者认为,加尼和现任阿富汗政府一定会被迫流亡。更重要的是,制造9·11事件的不是阿塔,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宗教极端组织——“基地”组织(Al-Qaeda)。
目前,部分美国和主要来自土耳其的北约部队将打着“保护美国驻阿富汗大使馆”及其他重要设施的旗号留在阿富汗。而大部分针对阿塔或其他叛乱分子军事行动都将通过无人机远程执行。与此同时,填补阿富汗安全和政府治理真空的责任则再一次落到俄罗斯和中国头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仅事关阿富汗以及中南亚地区安全,某种程度上更关系到美国和北约的安全。美国曾指责中国让“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背上沉重财政负担”,当前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在阿富汗问题上,美国是否也正在让中国落入致命圈套之中?
一、阿富汗政府眼中的“叛乱分子”都有哪些?
(一)阿富汗塔利班
目前与阿富汗政府针锋相对的力量大部分在阿富汗塔利班麾下,他们在阿富汗建立的政权被称为“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IEA)”。作为宗教强硬派政权,“阿伊酋”曾在1996年至2001年间统治阿富汗大部分地区。阿塔因其以原教旨方式解释和推行沙里亚教法,使许多阿富汗民众遭到残酷对待,并因此曾受国际社会强烈谴责。阿塔执政期间,其主权国家地位仅得到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阿联酋承认,而上述国家也被认为曾通过某种渠道秘密资助阿塔。
有观点认为,阿塔的意识形态杂糅了以德奥班德原教旨主义(Deobandi Fundamentalism)为基础的“创新”沙里亚教法、激进宗教因素,以及普什图社会的传统文化范式。从前德奥班德哲学家们除了多元文化主义外,甚至还讨论过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和谐团结”问题,但他们20世纪70年代以来却分裂成许多不同派别。尽管并不是所有的派别都暴力好战,但许多德奥班德派人士20世纪70年代末从美国获得大批军火,积极参与抵抗和驱逐侵阿苏军,这大大削弱和分散苏联注意力,最终助力苏联解体。如今,美国当年提供的武器被久经沙场的宗教极端势力反过来用于对抗美军。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阿塔的首要目标一直是治理国家,但在过去40年中,他们却需要打赢看似永不停止的战争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Sergey Lavrov)曾表示,阿富汗若要组建一个有效的且有能力的政府,并实现问题解决,阿塔就必须参与进来。中国在某种程度上也持相似立场。与此同时,拜登最近也表示,“是时候让阿富汗人为自己的国家承担责任了。”其实,在与被视为美国傀儡的阿富汗政府作战的同时,阿塔同时也在和其他宗教极端势力团伙作战——包括“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
(二)基地组织
“基地”组织背后的理论主脑目标是“清除所有外来文化影响”,并坚信“基督教-犹太联盟正在密谋摧毁穆斯林的信仰”。“基地”组织是一个比阿塔更极端、更暴力的宗教极端主义武装组织——作为所谓“圣战者”,他们认为迫害平民和其他派别受到教法鼓励;希望把“战火”带到其他国家;渴望严丝合缝执行沙里亚教法。受这些极端观点唆使,“基地”组织常常袭击被其视为“敌人”或“非信仰者”的人,并在煽动教派暴力。本·拉登2011年死后,埃及人艾曼·扎瓦希里(Ayman al-Zawahiri)开始领导“基地”组织。然而,据报道,从2021年开始,该组织中央指挥能力有所下降,活动主要集中于埃及和非洲。目前,“基地”组织成员大多并非阿富汗人。
(三)“伊斯兰国”
“伊斯兰国”据称成立于1999年,最初只是“基地”组织的分支机构,自2003年美国和西方联军入侵伊拉克以来,积极在伊拉克境内活动。2014年6月,该组织自诩建立“全球哈里发国”,并开始称自己为“伊斯兰国”。在此过程中,还卷入与“基地”组织和塔利班的冲突。“伊斯兰国”的拥趸一般不包括阿富汗人。
其实,阿富汗还有其他规模更小的派别活动,但这些派别彼此间也经常出于所属部族不同、对教义解读的强硬程度不同等原因,爆发小规模纠纷和冲突。他们大多数都对美国及欧洲抱有根深蒂固的仇视,尽管对欧洲敌视程度较轻,但这种仇视仍会在当地社区萌发,并向欧亚大陆纵深蔓延——在欧盟国家、英国和俄罗斯曾发生独狼式恐怖袭击就是例证。 
尽管阿塔确实认定美国在阿富汗犯下暴行,但他们是否会对美国及其盟友进行报复还有待观察。根据联合国救济网(United Nations Relief Web)门户网站的估算,2016年至2020年,阿富汗空袭累计造成平民伤亡3977人,死亡2122人,受伤1855人。其中有1598名儿童伤亡(其中785名死亡,813名受伤),达40%。这势必会造成令人担忧的一连串遗留问题。
二、作为地区安全架构的上海合作组织能否发挥作用?
俄罗斯和中国都在积极推进阿富汗重建。比起美国通过子弹和空袭到震慑效果,继而强行推动非传统、易被操纵的票选民主政体,中国选择尊重阿富汗长者的观点——因为他们在生活经验中积累的智慧,比同样拥有选举权的18岁公民(若按照“西方民主价值观”来看)更要高出一筹。而这种意识形态恰恰更符合阿富汗人的思维方式。中国不希望被阿富汗视为“入侵者”——因为那些被阿富汗视为入侵者的人,包括亚历山大大帝、英国人、苏联人、美国人,最终都被打得鼻血淋漓。
在军事上,俄罗斯正积极帮助巴基斯坦训练军队以应对恐怖分子。如今,与插手周边冲突相比,阿富汗政府更希望寻求稳定、创造财富。俄罗斯在阿富汗的邻国也有军队枕戈待旦,这能够维护地区安全。中国和这些国家都是上海合作组织的成员国,他们彼此之间共享信息,这是已发生的事实。俄外长拉夫罗夫表示,俄位于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边境的空军基地“将尽一切努力阻止针对我们的盟友的任何侵略行动,包括使用位于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边境的俄罗斯军事基地。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欧亚安全联盟)框架内的义务仍然有效。本组织秘书处的代表访问了位于塔吉克-阿富汗边界的地区,评估局势,并将向常设理事会作出报告。”拉夫罗夫表示,俄总统普京与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总统举行会谈,并与其他中亚国家领导人保持着联系。
三、外交与既得利益
为确保和平前景,中俄外长都奔忙于幕后,与所有地区的外长以及国家元首和军队首脑会晤。比如,俄外长拉夫罗夫与巴基斯坦、印度和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都举行了会谈;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前往为阿富汗武装分子提供资金的中东,围绕塔利班、“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进行讨论,并探讨一旦美国和北约退出,阿富汗如何发展成为中亚新兴市场的核心。2021年5月以来,他还会见了中亚各国外长。
讽刺的是,美国现在已把一部分安全责任推给俄罗斯,而俄罗斯也不希望看到阿塔像2001年那样发生“‘基地’组织式”的蜕变。2010年,莫斯科地铁遭到“基地”组织恐怖袭击,两起爆炸相隔40分钟,造成38人死亡。同样,在伏尔加格勒,自杀式炸弹袭击在一家超市炸死50人,这也与“基地”组织有关。2017年,圣彼得堡地铁发生爆炸,造成15人死亡,而“伊斯兰国”声称对此负责。此外,“伊斯兰国”还炸毁一架飞往圣彼得堡普尔科沃机场的空客A321,机上217名乘客和7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四、通过贸易实现和平:将中巴经济走廊扩展到阿富汗
中俄目前已经达成共识:阿塔对确保阿富汗和平至关重要。有迹象表明,阿塔逐渐接管阿富汗国土的过程中依旧能够保持理性。有报道称,阿富汗政府军部分士兵近日向阿塔投诚,受到了如同回家一般的亲切对待。如果这些报道属实,将毫无疑问有助于更好团结阿富汗这样一个长期因暴力而四分五裂的国家。
阿塔也意识到,他们需要筹集资金以巩固统治。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TAPI)跨国天然气管道项目获批的原因之一,就是阿塔可以从过境费中获得合法收入。TAPI管道建设将沿着阿富汗西部的坎大哈-赫拉特公路,然后到巴基斯坦的奎达和木尔坦。该项目几乎已竣工,但因阿塔与美军的战斗造成一定延误。
另一个在讨论中的提议是“跨阿富汗铁路计划”(Trans-Afghan Railway),旨在联通巴基斯坦南部港口与乌兹别克斯坦等内陆国家的市场。其中,573公里将从乌兹别克边界铁尔梅兹(Termez)穿过阿富汗,连接阿富汗第四大城市马扎里沙里夫到喀布尔,再至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并在此接入巴国家铁路网。这项协议由现任阿富汗政府签署,但这届政府恐怕时日无多,即将被阿塔取代。这也意味着协议或将需要重新谈判。但是,谁将掌权阿富汗、中国希望在阿富汗建立何种存在,或准备如何与当权者沟通,都还有待观察。阿富汗政府依赖美国,对推进中阿关系向来保持谨慎。因此,迄今为止,中国与阿富汗现任政府接触也一直保持低调。这种情况现在改变了多少,中国是否认为现任阿富汗政府被美国过度“操控”以至于无法同阿塔进行和谈,是另一个问题。更可能发生的情况是,阿塔或许要求无条件接管阿富汗。
如果阿富汗政府能维持与阿塔的关系,那么阿富汗形势将会更安全稳定。尽管在西方价值看来塔利班政权野蛮落后,但如果鼓励阿塔政府励精图治,使社会基础设施得以恢复,那么阿富汗社会就有可能解甲投戈,开启国家重建进程。目前,阿富汗已经开始进行一系列关于物流产业的可行性试验,而货物也已成功地从巴基斯坦瓜达尔港转运至阿富汗,这意味着新的交通路线可能即将开启。中国显然已制定出将中巴经济走廊(CPEC)延伸到阿富汗的计划,而巴基斯坦则为阿富汗参与这类互联互通项目提供范例和参考。
为顺利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并保障项目安全,中国提供了大额基础设施融资。这包括在喀布尔和白沙瓦之间修建一条公路,其路线与规划中的跨阿富汗铁路相同。在阿巴边境的巴方一侧,中国破土动工设立拉沙基(Rashaki)经济特区,以服务本地及相邻阿富汗市场。若能维持和平,这些经济设施就会产生大量就业——在这里饱受暴力侵害的人们渴望学习新手艺,糊口的人也需要得到就业机会。阿塔已表示,如果项目符合阿富汗国家利益,他们也将给予支持。
阿富汗作为连接中东、中亚、欧洲的中心枢纽,如果保持和平稳定势必助力中国及中亚国家间的战略互联互通。阿富汗拥有3200万人口,对外界来说依然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市场,但却亟需精密筹划以摆脱贫困——无休止的战争使阿富汗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包括的180个国家中排名垫底,位列第169位。
阿富汗南与巴基斯坦接壤,西与伊朗接壤,北和东北与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塔吉克斯坦接壤,东与中国接壤,而连接中亚的“一带一路”公路和铁路项目已有规划,且很多已经开始推进实施。在这种条件之下,如果阿富汗政府能够培训并重塑国内人力资源结构以发展工业、促进贸易,并以此代替无休止的内战和暴力,那阿富汗的发展前景势必希望满满。毕竟,阿富汗所处的欧亚中心区覆盖近4亿人口,消费需求不可小觑。
时隔多年,阿塔可能再次有机会秉国持政,还大概率会推动与俄罗斯、中国和其他中亚国家的合作。这一次,即将登上执政舞台也许是一个严格、传统的政权,但人们总会心怀希望。当下,对于美国和其他外国军队入侵、威压的恐惧逐渐褪去,或许“一带一路”倡议才是真正能开启阿富汗全部潜力的钥匙。
本文编译自Silk Road Briefing 杂志2021年7月7日文章
原标题为The Afghanistan Belt And Road: China’s Opportunity Or A US Exited Death Trap?
作者为Chris Devonshire-Ellis
本期编辑:杜文睿 江怡
背景简介:文章2021年8月16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 南亚研究通讯重磅 | 阿富汗大变局究竟如何影响中国地缘战略利益?),风云之声获授权转载。
责任编辑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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