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计划写“过气水果”这个系列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它。然而把它列入过气行列,又多少有些名不符实。它应该说是一度过气,后来又小范围窜红了。
在很小的时候——感觉上,那似乎是我刚拥有“记忆”这样东西的前几天,就这么小——妈妈给我吃了一种水果,我问其名,老妈答曰“姑娘”,“东北的”。
印象中,其色黄,其形圆,其香淡,其味甜,其皮焦,其籽脆,其口感可以说就颇为一般了。

总之,我人生记住的第一种水果的味道,大概就是这位“东北姑娘”。
“东北姑娘”
红姑娘,黄姑娘
放心,没有粉红姑娘红粉姑娘,也没有花凤凰。
我说这位姑娘,市场上常写作“姑娘儿”、“菇娘”、“菇(草字头一个娘,这字打不出来不好意思)”、“菇茑”,是一种麦丽素大小的浆果。最显著的特征是果子外面还有一层干皮儿,不能吃。
超市售卖的菇娘
拍摄:爽爽
味道嘛,不算好但也不坏,吃着解闷儿还可以。正因为没有多好吃,它在00年前后逐渐退出了主流市场。

风水轮流转,这两年,它又重新登陆水果摊,而且再不是“野果”的价格了。有的店里还会标明“哥伦比亚龙珠果”,身价又倍增之。什么哥伦比亚?这不就村后面那“东北姑娘”嘛!
别忙,人家还真没骗人。
切开的黄菇娘
拍摄:老信
“菇娘”是茄科酸浆属的多种植物的统一俗称,民间也叫灯笼果、龙珠果等等。因为并非一个物种,我们下面也入乡随俗,写成“菇娘”了。
最常见到的这种黄果黄“皮儿”的是灯笼果Physalis peruviana(真叫灯笼果)或者毛酸浆P. pubescens,抑或是它们说不清的杂交子孙,它们的的确确就是哥伦比亚那边来的,不过来得挺早,好几百年了。
毛酸浆
图片来自:wiki
市场上还有一种红色的菇娘。

不仅果子红,外面的“皮儿”也是红的,个头也大点儿,俗名就叫“红菇娘”。这就是原来中文世界里的酸浆属“属长”——酸浆本浆。
酸浆
和黄菇娘不一样,红菇娘是古来就有的本地货也因为酸浆和同属其他成员无论从基因相似度还是分布区域上看都差了不少,被认为是一支从旧世界“闹革命”出来的队伍,所以很多科学家认为应该把它单拎出来成立一个属,更名为Alkekengi officinarum。
不过这在中文世界就有点尴尬了,酸浆属的老大酸浆独立了,那是酸浆属改名灯笼果属还是让酸浆改中文名呢?
似乎还没有定论,走着瞧。
一堆名字从哪来?
虽然我们也使用了“菇娘”这个写法,但其实它毫无道理。在古代的记载中,它就是“姑娘”,或者“姑娘果”,没有草字头,更没有俩字都加草字头的。反正也是商场里的俗称,爱咋写咋写吧。
至于它为啥叫“姑娘”,可以说是个千古之谜。李时珍曾说“姑娘”可能是“瓜囊”以讹传讹传错了,这个说法实在缺乏证据力。
酸浆的植株
有人觉得,这可能是个象声词。因为小孩子淘气,会把幼嫩的菇娘果“捅爆”,发出一个类似皮球泄气的声音,所以北方大部分地区念这个水果名都会读三声,比如“姑捻儿”,或者“菇茑儿”。我觉得这也说不通,毕竟几百年前的书里就已经写作“姑娘果”了。
笔者认为最合理的猜测还是源于它的外形,尤其是红色的酸浆,的确是像一个待嫁的新娘,外面一袭红盖头,里面一个涨红脸的姑娘。虽然你也可以说像关公,不像姑娘,但比起“瓜囊”,听起来有道理多了。
对吧?我说的有点道理吧?
这个“盖头”,并不是果皮,而是花萼。在果实增大的时期,花萼也跟着迅速增大,包裹住果实,形成囊状。
其实茄科植物的萼片宿存一点不新鲜,而且萼片都很强大。西红柿、辣椒柄处的叶子似的东西,都是花萼,茄子的花萼还扎人。把菇娘的囊沿着裂缝撕开,就明显是五片结构合生在一起,和茄子的宿萼没区别。
茄科植物的萼片
菇娘的宿萼不仅包得严,还烂得快。
不等果实腐烂,花萼上的肉质部分就已经逐渐消失了,只剩下叶脉状的骨架,让这个原本喜庆的红灯笼多了一分苍凉和恐怖的氛围,鬼气森森。
宿萼烂掉的菇娘
最早对姑娘的宿萼结构做出准确记载的是明代的《救荒本草》,它记载道:“姑娘菜结房如囊,似野西瓜。”
结房如囊四个字,真是又准确又有文学性。至于野西瓜,不是野生的西瓜,而是锦葵科的野西瓜苗这种植物——它的果实确实和酸浆有几分相似。
锦葵科的野西瓜苗
入谷朝颜,浅草酸浆
在我国,菇娘不过是一种大体上过气了的水果。不过在其他一些国家,它的地位要高不少。
比如在日本,菇娘就不光是一种吃食了,更是一种传统文化的载体。东京有句民谚,叫“入谷朝颜,浅草酸浆”,日本诗里也提到,写得很美。
其实只是字面看起来美,意思可通俗了,入谷和浅草寺是东京的地名,朝颜就是牵牛花的日本称呼。所以这句话简单说就是入谷卖牵牛,浅草卖菇娘......
当然,不是一年到头都卖,得赶上时辰。在每年7月6、7、8日,入谷鬼子母神庙附近会举办为期三天的“朝颜市集”,而浅草寺则在7月9、10日举办“酸浆市集”。
这两个市集连的虽然近,意思却不同。

牵牛在日本人心中既是青春、爱情的象征,也是气候由夏到秋的重要标志——朝颜一开,天将寒矣。所以日本人格外重视培养牵牛的花色品种,抓紧一年中最后的花季灿烂一下,也是用来祭拜鬼子母的圣物。每年的朝颜市集都能见到上千种的牵牛。
“朝颜市集”
而酸浆就没什么品种可言了,也不喜庆。
日本人觉得这种红灯笼一样的植物颇具灵异气质,据说人死后在阴间会有小鬼提灯引路,防止你走错。要是一步跟不上或者看错提灯了,就成孤魂野鬼了。
日本就在七月中盂兰盆会前后贩卖象征提灯的酸浆,用于装点、祭祀、悼念,当然也可以吃
。这和我们盂兰盆会放河灯引鬼是完全一样的。

酸浆“提灯”
在地球另一面的南美,有一种“绿菇娘”,学名叫Physalis philadelphica,中文译作黏果酸浆。
墨西哥人最喜欢它,叫它“绿番茄”(tomate verde)。
黏果酸浆
图片来自:growables
墨西哥人吃东西,最常见就是“饼卷菜抹酱”的模式,在成千上万种酱里,莎莎酱是重中之重,有点相当于我们的黄酱或者酱油,做啥菜都离不开。
莎莎酱有两种基本模式,红酱是番茄做的,青酱就是用这种绿菇茑。
绿菇茑做的莎莎酱
图片来自:the vegan 8
我曾经有幸吃过一次,怎么说呢,就是一种看上去极像韭花酱的酸的洋葱味的酱,看一眼基本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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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信浮沉
部分图片来自 | 图虫创意
微信编辑 | 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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