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in songs
今天受邀要做个讲座,没时间写硬稿子了,随便谈两句,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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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的时候,央视排过一部很好的电视剧,叫《走向共和》。里面有个情节,讲庚子国乱,大清的天下被慈禧老佛爷一口气向十一国列强开战的“壮举”弄得糜烂不堪。这时候,已经避居国外的梁启超来到广东,见到当时身为两广总督的李鸿章,力劝他将之前的“东南互保协议”进一步实体化,甚至出山挑起反清的大旗,做中国的第一位“president”(总统)。
面对这个提议,剧中的李鸿章沉吟良久,然后说了一句:“卓如啊,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
这段剧情在我所看到的史料中并没有出现过,应为电视剧原创。
但这个剧本写得确实高妙,因为它填补了一个历史上一个说不太过去的关节:在那个时期,手握重权、号召力强大的李鸿章确实看似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北京,给慈禧太后和颟顸的清廷的不智擦屁股,签那个背负万世骂名的《辛丑条约》呢?
答案就在这个“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里。
人是有时代局限性的,他的年龄、见识、生活状态,无不限制着他下一步的行动。我们不妨设想,如果辛丑年(1901年)时李鸿章能年轻个十几岁,不是年近八旬的老翁,而是六十几岁老骥伏枥,那之后的中国历史,可能真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现实中未必如此,但至少在剧中,对清廷的弊政,李鸿章看的很通透……只不过时代如此,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事实是李鸿章在1901年签完《辛丑条约》之后,在当年十一月就去世了。命运给李鸿章的这副牌,让他只能打成他最终打出来的那个结局,纵有再多“一万年来谁著史 三千里外欲封侯”的豪情,也只能听从时代的安排了。
所以梁启超后来给李鸿章作传,评价说“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其实谁又不是如此呢?
际遇决定了一个人的见识,而见识又约束了他才华的发挥。李鸿章如此,给他作传的梁启超也如此。李鸿章不暇自哀而梁启超哀之,梁启超哀之也是无用,总有后人复哀后人也。
所以,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其实这话说的已经非常柔和了,在大多数时候,历史的进程决定了大多数人的大多数命运,才华和奋斗只是帮衬而已。
生活,就像你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里游泳,你以为自己在奋力拼搏,实际上不过是随波逐流。浩荡的潮流不可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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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们可以想到,很多人的很多事,其实是办不成的。
比如美国现任总统拜登,25日刚刚做了他上任以来首次正式新闻发布会,声称要加大对美国基础建设的投资,以确保美国在同中国的竞争中获胜。据美国媒体披露,这个拜登基建计划的总投资额可能有3万亿至10万亿美元,如果是后者,那就将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政府投资项目。
套用一些营销号的说法:美国这次真的是慌了,拜登这是要下血本向中国学习,以防止被中国超越。
不过这个工作能被拜登干成吗?很难。
基建是一种需要漫长时间才能看到投资收益的项目,它需要政府有极强的政策连贯性,美国上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搞基础建设,还是小罗斯福总统的时代,而众所周知,小罗斯福总统连任了整整四届。
但拜登下届能否在当选都难说,别忘了,拜登今年78了,跟1901年的李中堂刚好同岁。而拜老爷子现在的身子骨……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在特朗普的思潮被绞杀掉后,美国人所期望的复兴即便有机会,也注定不再属于拜登这代人,而需要等待新的契机。
所以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和潮流,昔日霸主美国的跌倒与相对衰落已经在所难免,世界格局和思潮正在面临百年未有的大洗牌。什么是我们这一代人该做的,能做的,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3
前天,在《莫扎特,被时代杀死的那个少年》一文中,我比较了巴赫和莫扎特,很多巴赫的乐迷不高兴,说:小西,怎么能这么评价古典乐圣呢?你怎么说他不如莫扎特?
其实这些朋友误解了我的意思,在我的心目中,如果说莫扎特像伊卡洛斯一样,是一个为了追寻自己的创作自由的勇者。那么巴赫的勇敢则体现在另一面:他是一个带着镣铐的舞者,在沉重的枷锁下,在贵族的苛责和要求下,依然尽量舞出了最优美的舞步。
巴赫这个人的生平,就说明了什么叫做时代的镣铐:
他跟前后两任妻子共生育了20个孩子,其中只有十个活到了成年,这个事实形象的反映了巴赫当时的生活状态——他的生活虽然不像莫扎特那样濒临破产,但也绝对无法称得上宽裕。据说巴赫一生中除了乐谱写的最多东西,就是向雇佣他的贵族请求加薪水或按时发工资的请求信。这些请求信言辞谦卑而恳切,形同乞讨,完全不似巴赫音乐作品中的那种高贵、沉静。
没办法,乐圣要给一大家子人挣奶粉钱。
生活的重压,让巴赫无法去奢望自由创作的事情,他只能按照贵族的需求,将自己的才华用作写他们想听的东西。
在创作的最高峰时代,巴赫甚至每周都能出一到两部作品——这个更新频率对于一个作曲家来说是相当恐怖的,巴赫当时的生活节奏,大约相当于如今很多大厂程序猿,为了甲方老爷的各种要求天天九九六。
但巴赫依然做了他作为“古典乐圣”该做的,他尝试并完善的复调、对位法、回旋曲式和乐队配器,都对后世影响至深。
在忙碌的写作中,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把音乐从旧时代的那种框架中拖出来一点、又拖出来一点,宛如羽化的蝴蝶挣脱蛹壳一般,古典音乐在他的一首首乐曲中,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了黎明。
而巴赫成就最高的乐曲,是他的《十二平均律曲集》,在这部被称为“古典音乐的新约全书”的作品中,巴赫尝试了用十二平均律中的所有大小调写作乐曲。
这是他难得的一次自由意志写作。
而这次写作的动机颇为奇葩:当时巴赫不满于老主顾魏玛公爵总是拖欠、减少他的薪水,外加一些宗教信仰纠纷,巴赫想要另谋出路,于是提出辞职。为此甚至一反逆来顺受的平素状态,跟魏玛公爵大吵一架,魏玛公爵在盛怒之下,下令将这位乐圣投入监狱,吃了整整有一个月的牢饭。而巴赫却因祸得福,在这段时间里创作了他最伟大的作品。
但这种创作的自由是有惨痛代价的,巴赫家庭的财政时刻处于紧平衡的状态,巴赫一个月的“停工”让他的一个孩子因营养不良在襁褓中夭折,他的首任妻子玛利亚不久也因忧伤过度而死去。奔向自由的代价,就是如此巨大。
所以挣脱现实牢狱枷锁的巴赫,此后又重新带上了创作的枷锁,继续按贵族主顾们的要求写作、赚钱、养家。
但从那镣铐之舞,你依然能感觉到巴赫对音乐的热爱、对自由的向往和那动人心魄的真诚。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泰戈尔
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莫扎特一样跳脱时代的束缚,为理想热烈的献身。大多数时候,人们像巴赫一样,一代人注定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情。
那就让我们听听巴赫,学学他,把我们该做的事情做好。
全文完
 PS:最近几天确实非常忙,很多朋友私信我都没顾得上回,在此一并致歉。
若确有急事可再发我一下。若有问题指点、探讨,推荐用知识星球或邮箱发给我、我的邮箱是[email protected],知识星球下方给了大家优惠券。
本文3000字,感谢读完,喜欢请给个三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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