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卢塞恩是个特别美轮美奂的地方,我们来的第二天开始飘起了小雪,我是这么想的,这天晚上,一家五口人可以找个湖畔餐厅,美美吃上一餐饭。之后绕湖散步,看看这座城市每年只有十天的冬季灯光秀,应该算是种不错的享受。
这个计划一开始就触礁了,当我呼唤爸妈去吃饭,他们一口回绝:出去干嘛?我在酒店已经泡好泡面了!
这时你就只能开始plan b:别吃泡面了,等我的外卖,我去买中餐。
卢塞恩火车站里,昨天路过的时候,我在一家泰餐店,打包过一份鸡肉蘑菇米饭。滋味倒还不错,就是泰式炒菜,通常有点甜不拉叽。一份菜里搁着菠萝,腰果,甜豆。我揣摩圣意,爹妈或许更想吃点中式炒菜,辣得有滋有味那种。
点评显示火车站里有一家中式快餐店,从地下走到地上两层,把火车站餐厅找了个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那家竹香快餐店,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正端着外卖碗,在柜台里打菜。
她看起来很像某个内陆小城里快餐店的女人,让我想起十几年前骑行青藏公路,每次在路边小餐馆吃饭,就会碰到的那种女店主,利索,沉默,身上没有任何时尚印记,有一种在高原和荒漠艰苦奋斗,流露出来的疲惫和与世隔绝。当年在这种小吃店里,我点过无数次番茄炒蛋,蛋炒饭,店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风尘仆仆。
竹香快餐店的女主人,穿着一件颜色混浊的高领毛衣,一件灰扑扑的外套,在外面套上一只围裙,就那么面无表情站在里面,一个小个子外国男人,终于点好餐后,她生硬地说了一句:drink!
我和小陈仔细看了看玻璃柜里的菜,他率先说:我就不吃这个了。
我也无法接受,这些中国菜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凑合得有点过头了。
这让我想到为什么经常出门,但我极少有去中餐馆的欲望。每次一进去,好像都看到正在艰苦奋斗且受苦受难的同胞,他们的身上通常一点乐子都看不出来,没有任何享乐主义的苗头。
楼下快餐店的泰国小哥,穿着一身白色工作服,留着标致的小胡子,见谁都是那么快乐的一笑,打饭的时候挺快乐哼着歌,还不忘推销点特制饮料。旁边一家土耳其烤肉店,一个威武的土耳其大叔,两撇胡子翘得虎虎生威,拿着铲刀上下翻飞,那股神气活现的劲儿,很吸引人。
你说这些国家的人有钱吗?也没中国人有钱,但他们爱打扮,乐意把自己弄得一丝不苟。你说他们卖的东西好吃吗,也很普通,但人家就乐意把食物摆得好看一点。慕尼黑火车站里有一家越南米粉店,店里年轻漂亮的东南亚小伙子,留一头时髦发型。国外的中餐馆里,你绝见不到任何有那么一点点时髦的店主或者店员。
有次在美国犹他州,我们一家开着房车路过小镇,看到一家湖南村,当即决定停车吃饭。店主一家,就像某个90年代国产电视剧移植过来的场景一般,男人起身进去炒菜,女人在柜台后,一边骂小孩,一边问我们吃什么。旁边一个小孩,乖乖坐着写作业。
这熟悉的场景,一度让我判断,菜应该挺好吃的。端上来后我和小陈看着巨大的盘子,每个炒菜配的米饭和汤,面面相觑,看来这家是按套餐卖的,但是店主一句话不说,看着我们一家三口点了四五个菜。
原本我们心想,这没什么,吃不完打包回车上,还可以留着下一顿吃。动了几筷子后,小陈说:这男的可能原来是修车的吧。
这些难吃到顶点的中餐,现在还在我的记忆中栩栩如生。
要说中餐馆什么时候最受欢迎,大概是当年王安忆写的小说里,当时出国的人,要不就是穷得没什么钱的留学生,要不就是出国来工作的,在中餐馆里碰到一样努力打拼的店主,一群同胞生出惺惺相惜抱团取暖的热情。
可今时今日,我实在难以理解那个卢塞恩火车站的中国女人,在这座这么美的城市里,火车站一批又一批的游客进进出出,而她不为所动,就像在高原公路的小吃店谋生一般,没有半点享受工作的心情。
我和小陈在里面走,看到一大堆背着滑雪装备的人,看到包里装着登山杖的徒步者,一边看一边唏嘘:哎呀他们好快乐,每个人都要开开心心去做自己最喜欢的事。
我们也很想快乐,但带了我爸妈,快乐总是不自觉地减半。因为我爸妈跟那些中餐馆里的店员差不多,是抱着一种受苦受难的决心来的。说到买点什么,买来干啥?皮拉图斯雪山上,一尺多高的积雪,我在旁边小店里买了副手套,这样可以尽情玩雪。问爸妈要吗?他们头摇得泼浪鼓一般,不要,家里好多手套,你在浪费。
说到吃点什么,更糟糕了,什么都别买,我们带了八包泡面。
要说他们省钱吗?他们的排场,一定要在家里摆,在他们真正的家乡,打麻将输几百,请客开一瓶上千的酒,这都是平常事。
去年去汤加时,路边每个破破的小杂货店,里面都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这些破破的小店,让人匪夷所思,就不能稍微装饰装饰吗?
有个当地人告诉我:中国人只是来赚钱,不喜欢我们这里,他们的钱都要拿回家盖房子。
我妈路过欧洲的乡村公路,感叹说:这地方真漂亮,你看田就跟高尔夫球场一样,我们怎么弄不到这么漂亮?
因为中国人总想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自己家里。只要走出家门,天下关我什么事,我只要埋头赚钱省钱就好。
卢塞恩再美,也打动不了中餐馆的中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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