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历史人物的肖像从来不笑？

作者 | Michael Zhang 麦教授

一个工作玩耍两不误（work hard, play harder）的教授

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教授

超量子量化私募基金创始人

麻省理工学院博士

清华大学文学学士、工学学士、管理学硕士

当我们翻看历史人物的肖像画或是照片时，会发现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画像或照片上的人几乎都不笑，不管是微笑、咧嘴笑、露齿笑还是哈哈大笑都很难见到。

而现在，面对镜头时保持微笑似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和反应，很多时候人们为了拍照还会特意挤出笑容。

尽管早期的照片中也能够看到微笑，但直到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微笑才开始成为照片的标准表情。

“smile”一词的第一次引用可以追溯到14世纪的古斯堪的纳维亚语smíla(“to smile”)。拉丁语里没有“smile”这个词，因为罗马人不笑。

毕竟微笑时暴露出腐烂的牙龈和牙齿以及恶臭的口气被认为是粗鲁的，所以几乎找不到任何露齿微笑的罗马领导人的半身像。

这也是以前的肖像中很少见到微笑的一个常见解释——牙齿不好。

但这种说法也被一部分人否定了，因为这在当时是一种很常见的情况，不一定会引起人们的特别关注。澳大利亚堪培拉国家肖像艺术馆馆长《A Brief History of the Smile》一书的作者Angus Trumble指出，牙齿健康护理的专业化是导致微笑兴起的一个因素。他认为，以前人们牙齿不好是正常的，但并不意味着它们是讨喜的，一口烂牙在说话时会妨碍人们的社交。

另一个常见解释是，当时拍摄一张照片需要很长时间，而照片中的人无法保持足够长时间的笑容。早期的曝光时间很长，所以人们会选择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但技术限制这一因素被夸大了。到19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在合适的条件下，只需几秒钟的曝光时间就可以拍出照片，而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曝光时间普遍变得更短。因此，在笑容变得普遍之前，捕捉短暂而真诚的笑容的技术就已经存在了。

研究文化传播的Christina Kotchemidova教授写了一篇关于快照摄影中微笑历史的文章，文中也对技术争论提出了质疑。她认为，虽然平常的微笑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但在相机前微笑并不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还有一些专家们表示，早期肖像缺乏微笑的深层原因是摄影沿袭了早先的绘画习惯——在这种艺术形式中，许多人认为笑是不得体的，不适合肖像画。

虽然一些圣人可能被描绘成面带淡淡的微笑，但更大的笑容通常与疯狂、淫荡、喧闹、醉酒有关，所有这些状态都是有失礼节的，这也是人们在老照片中不笑的部分原因。

在19世纪，只有酒鬼、淘气的孩子和疯子才会在拍照或画像时笑。因为拍照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许多人一辈子只能负担得起一到两幅肖像(或者唯一一张死后的肖像)。

没有人想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是个笑嘻嘻的小丑。马克·吐温也觉得拍照时笑是很不礼貌的。他说:“照片是最重要的文件，没有什么比一个愚蠢的、傻乎乎的笑容被抓住并永远保留下来更可怕的了。"

如果说肖像中的人不笑是因为牙齿不好，那么AI可以通过后期给他们换上洁白整齐的牙齿和标准的微笑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我们看看AI处理过的历史人物露齿笑与原图对比的照片，看看笑与不笑之间有多大差别。

这是意大利都灵考古博物馆中的凯撒头像，很符合我们对古代历史人物尤其是统治者的一贯印象——不苟言笑，庄严肃穆，这也是早先描绘统治阶级肖像惯常的风格。相比之下，右边露齿笑的头像则显得有些滑稽，放到现在可能还会成为表情包素材。

与之类似的还有伊丽莎白一世的肖像画，画中的她没有开口微笑的一个原因是她腐烂的牙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肖像是传达权威的宣传工具。

在露齿笑的版本中，伊丽莎白不那么具有威慑力了，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她的微笑使她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但对于一个女王来说，“平易近人”会使她失去王位。

有研究表明，照片中微笑的女性看起来更有吸引力，但给人的感觉是能力较差，而微笑的男性看起来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但更有力量。研究人员认为，这是因为微笑传达了被动性。即使是与人类最接近的猿类，微笑也是作为一种服从的标志。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伊丽莎白没有露出微笑的真正原因。她的父亲亨利八世的肖像同样也展现了绝对权力的形象。

右边憨厚的笑容让他失去了威严，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把好几个妻子送上断头台的人。

当维多利亚女王微笑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是摄入了太多的酒精，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略显邪恶。

在许多国家，微笑会让人显得愚蠢。例如，在日本、韩国、印度和俄罗斯，微笑的人被认为不如表情严肃的人能干。

在美国，人们倾向于认为只要微笑就不会被认为无能，但研究表明并非如此。行为科学家Vanessa Van Edward发现，领导者比非领导者笑得少。另一项研究发现，笑得少的女性升职的可能性更大。

在切·格瓦拉著名的肖像中，他微笑的时候显然就没有那么威严，笑容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被评为美国内战前最伟大的三位平民之一的Harriet Tubman，她那张面无笑容的照片看起来就特别像一个坚强的斗士，完全没有受到逃亡时打掉的腐烂的门牙的影响。当给她加上了温和的微笑之后，看起来就少了些坚毅。

在有些情况下，由于画中的人没有牙齿，笑起来会显得很荒唐。Gilbert Stuart给乔治华盛顿画肖像时，华盛顿只剩下一颗牙齿，他的假牙会在他说话时不断从嘴里蹦出来。

牙齿脱落使他的面部变得凹陷，因此他在画肖像画时，不得不在嘴里塞上棉花，这也使他变得特别暴躁。而用PS给他做了个小小的牙齿美容术之后他的形象马上就变了。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有一种充满戏剧性又魔性的喜感。

（对了，这张肖像也出现在一美元的纸币上）

上图是19世纪美国浪漫主义思潮时期的重要成员Edgar Allan Poe，左边的原图中，Allan Poe脸上充满了忧郁，神情也显得疲惫。

如果了解了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则会发现这种鲜明的差异甚至有些令人不安。在拍摄这张照片的四天前，Poe曾试图过量服用鸦片酊自杀。而前一年，Poe深爱的妻子之死使他精神错乱，他当时的状态并不好。在这张照片拍摄几个月后，Poe神秘去世了，可以肯定的是，当Edgar Allan Poe坐在黑暗的摄影棚里时，摄影师并没有让他微笑。看到处理后面的照片，我们不会想象这是一个被痛苦折磨的复杂的人。

然而，并不是所有后期加上微笑的历史人物都会显得不那么合适。

以幽默风趣著称的马克·吐温却不愿意在照片中露出微笑，因为他认为那是不礼貌甚至愚蠢的，所以他的肖像照都显得特别严肃。右边露齿笑的照片在当时可能会被认为是有些怪异的，但如果是今天，人们可能会觉得左边的人更像一个古怪的人。

比起左边过于严肃的的肖像，右边微笑的林肯看起来可能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习惯。

墨西哥女画家Frida Kahlo经常跟她朋友和她丈夫Diego Rivera开玩笑。因此那张微笑的照片里能够看出她的俏皮可爱。

这些照片都体现了背景对于特定拍摄对象脸上表情的重要性，一个微笑是如何改变我们对某人的看法的。

而照相时微笑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广告的影响。柯达的广告语 "你按下快门，剩下的交给我们"是恐吓式广告向积极战略的转变。Kotchemidova表示，新战略注重消费者对产品的满意程度，并描绘了消费者在快乐的时刻使用相机的情景。这些暗示了微笑是人们在照片中应该做的，绕过了解释为什么某人应该对着相机微笑的必要性，对人们产生了深刻而有效的影响。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内化了这些信息，并模仿他们眼前的例子。

事实上，人们在照片中是否微笑，与他们的快乐程度关系不大。微笑所掩盖的东西往往比它所显示的东西更多。当人们微笑时，并不总是因为快乐，有时候是为了让周围的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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