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王小波之后的“文章第一人”
文:羽戈 编:李强三丰
以下文章是羽戈老师对这些年读刀尔登老师的书所写的感悟,他说自己颇有所得。
为此李强好书伴读,征求了羽戈老师的同意。分享给大家:
刀尔登其人
我们认识一位作家,往往通过他的文字。
读刀尔登却相反,我是先听说他的传奇,再留意他的文章。在他的朋友口中,他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
有朋友与他素未谋面,路过北京,他特意从石家庄坐火车赶去陪人喝酒,酒至八分,兴尽而返。这不是传说,而是和平年代的义薄云天。
刀尔登一向被称为隐士,他却不愿接受这顶桂冠。
我推测理由:
第一,今日不同于魏晋,王化所及,不见南山,权力严控,归隐但不自由,自比隐士,或以“大隐隐于市”相标榜,无非是自欺欺人,用纸糊的繁花装饰鸵鸟般的脑袋。
第二,刀尔登热爱生活,好酒,爱旅游、摄影,关心时事,畅游网络,与我们想见的遁世离群的隐者还有些距离。
所以,我不认为他是隐士,他只是不合时宜、有所不为而已。
我眼中的刀尔登,不是异人,而是通人。
这个“通”,一指他的渊博,学贯古今中西,信手拈来,举重若轻,把万卷史料化入腹中;二指他通达,他自己有所不为,对他人的有所为,却不鄙夷,他的灵魂一尘不染,对他人身上的污垢,却能同情。
这后一点,最令我受益。
《中国好人》
《中国好人》的封面,印了一句令人瞠目的话:中国杂文,鲁迅、王小波之后,幸好还有刀尔登。”
这应是出版商的手笔,依刀尔登的谦逊与淡泊,必定不屑于这般宣传自己。
单论杂文,刀尔登与鲁迅,可比性实在不大:鲁迅的杂文,并不以说理见长;刀尔登杂文的一大特色,恰是说理。
与擅长说理的王小波相比,刀尔登的文字功夫似乎更胜一筹,其表述机警、明快,力求一剑封喉,就此而言,却与鲁迅相近了。
《中国好人》出版之前,我便读过一些篇章。印象最深的一篇,当是写阮大铖的“制造小人”。
我对东林党、复社诸子的行动,颇有些非议,尝言君子一旦误国,往往尤甚于小人。然而君子小人之说,更多是道德标签,实无助于我们深入了解历史迷局。
刀尔登“制造小人”一文,则更进一步,诠释东林党人为什么要集矢于阮大铖:“因为团体需要公敌,来把集体凝聚起来;更重要的是,好人主义需要坏人,来做制度性失败的替罪羊。
“制造小人”可与“打严嵩”并读。严嵩恶名昭著,刀尔登却说,事实上,严嵩谈不上有多好,正如谈不上有多坏。至少他在世之时,名声不差。
严嵩被打,沦为过街老鼠,源于两个人(徐阶、王世贞)和一种观念。这种观念便是“泛德论”:“以为道德冲突乃是社会冲突的主干,我们的失败,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有坏人在捣鬼。明朝政治一塌糊涂,捉坏蛋运动便格外蓬勃;反过来说,因为捉坏蛋运动太蓬勃,所以一塌糊涂。嘉靖后期政治失败,不能不有替罪羊。”
从捉坏蛋到制造小人,从严嵩到阮大铖,这一点,不妨当作读解中国史的密匙。甚至不惟历史,如今依然有用。君不见,现在一有冲突,都要先揪出一个内奸、恶棍、蛀虫么?
《中国好人》所辑录的文章,以史论为主。
刀尔登论史之长,不在考据,他所使用的史料,几乎都是大路货。但他却能用大路货的史料,用独特的视角和通达的理论把历史描写的绘声绘色。
徐晓说,刀尔登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刁,这话止有一半的道理。
首先,刀尔登的确刁,读他的文章,有时单读标题,便可见他出手的刁钻,除了论阮大铖的“制造小人”,还有写海瑞“有女莫嫁海主事”、写朱元璋“得天下者得民心”、写乾隆“生命在于运动”等。
其次,刀尔登出剑虽刁,胸中却是一团光明正大之气,他立论的根基并不刁,往往基于常情、常理、常识。以通达为本的刁,便不是尖刻,而是深刻。
从:“史上名气最大的,不是大凶大恶之人,就是大仁大善之人,说明社会出了毛病,不是纵人为恶,就是逼人去做常人所难之事”,这句话就可以体现他的深刻。
《不必读书目》
我对“必读书目”之流一向不敢恭维,不管所开的书目出自何方神圣之手。盖一个“必”字,折射了神圣们的自负和虚妄。
“必读”令人反感,“不必读”却令人欢喜。
就我们生存的时代而言,烂书远远多于好书,假如出版界在生产十本烂书的同时,能生产一本好书,作为读者,我自觉赚了。
读烂书浪费时间、金钱与视力,若有人以“不必读”的名目制作烂书榜,实在功德无量。
刀尔登这本《不必读书目》,所论皆为古书,不过他针对的不是烂书,而是烂人,以及偏见、乡愿、褊狭的视野、鄙陋的风俗等。
譬如他说不必读《孙子》,因为“咱们这里,人人都是兵法家,至少现在是这样”;不必读韩愈,因为“他的修辞和文法,后人尽已继承,上过中学的人,当早熟悉了;没理搅三分的手艺,连没上过中学的人也早熟悉了”……这些话,皮里阳秋,更多是在嘲讽现代人呢。
不读西游一文,前半篇文章,却不涉《西游记》半分,而针对“这个前言盛行的时代”——我读到这个高超的命名,差一点拍案而起。
好多书,内容本来是一流,因一篇三流的前言,败了读者的兴致而被弃若敝屣。刀尔登说:
敬爱的读者,您想必也和我一样,屡次遭受这样的伏击,满怀希望地打开一本书,先读到的,却是长达几十页的前言之类,等我们把它读完,精神和身体都下垂了,心里沉甸甸的;本来是想跳到欢乐的马背上驰骋一番,结果变成了驮夫
说到底,不必读”云云,不是书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不是古人的问题,而是今人的问题。
若你读罢《不必读书目》,即不再读那些古书,你就陷入了刀尔登所预伏的陷阱,沦为他批评之刃所凌迟的对象。
从这个意义上讲,所谓“不必读”,反成了一种“必读”,当你祛除了眼中的阴霾与心头的陋见,便可能生出对那些书的热爱,并读出它们的微言大义。
刀尔登老师“隐士”称呼暂且不谈,但他是位“奇人”,是位“鬼才”。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最怕人提起他以省魁元的身份考进北大中文系。
而且他一向惜墨如金,文章轻易不出手,常以“量莎士比亚或王国维的尺子”来要求自己,产出极低、质量极高。
缪哲:刀兄的文字,则是出乎其时代的。故刀兄的友人们——包括我自己,都素重其文,称是“文明堕落的一阻力”。在他的清峻的文字下,是思想的通脱。

刘瑜老师:读刀尔登的文字,我没有戒备之心。在我有限的阅读体验里,这是难得的不含三聚氰胺的中国历史。岂止无毒无害,里面还加了大量的矿物质和维生素。
刀尔登老师问世的著作,从谈西方经典到中国文化古书,从中国史到西方文化,天南海北、人性与自我、思想与自由,无所不谈,谈的角度睿智独到,属读过不能忘记那种。 可惜的是,刀尔登的书有的曾绝版多时,有的又散乱各处。
为此李强好书伴读有幸集齐了“刀尔登四本作品集”,其中《亦摇亦点头》,是难得的再版复活。先知书店更有幸获得了这位隐士的亲笔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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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感谢原作者羽戈老师付出。因需要,经编辑修改。如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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