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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妇女有离婚的自由吗？
“离婚，他可怜；不离婚，我可怜。”
从1992年起，韩仕梅在这场包办婚姻中已经妥协快30年了。
韩仕梅和丈夫
那年，父母为3000元彩礼，逼她嫁给年长五六岁的“木讷”丈夫。
她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丈夫却毫无担当“一事无成”。
她被现实桎梏，渴望自由，在网上写诗一夜成名，被称为“农民诗人”，丈夫却嫌她“丢人现眼”。
为了不受亲朋好友数落，她不敢离婚；为了孩子有完整的家，她不舍离婚；为了丈夫的生计，她不忍离婚...
今年，她正好50岁。
2021年4月，她瞒着丈夫和律师碰头，上县法院立了案，正式提起和丈夫的离婚诉讼。
韩仕梅说：“我跟囚犯一样。真过不下去了。”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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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3000元彩礼
她被逼出嫁
和无数可悲的包办婚姻一样，韩仕梅不幸的源头，是自己出生的家庭，既穷苦又守旧。
1971年，韩仕梅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脊梁朝上脸朝下。农村人迷信，说趴着出生的孩子长大了不孝，母亲想把她塞到尿罐里淹死，父亲不让，她侥幸活了下来。
韩仕梅父亲曾是军官，在50年代一个月有75元，是不错的收入。但家里一共六姊妹，她排行第五，到她念书时，已捉襟见肘。
韩仕梅（左）和她的三姐（右）
韩仕梅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几名。有一次学校开大会，她上台领奖，穿着二姐的旧衣服，又大又长，她拖着走到台上，全校都笑倒了。
十三四岁，初二念了一半，因为家里困难，她被母亲强迫退学。
这也成为她一生的遗憾，以致于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梦到自己继续读书，考上了大学。
很多年过去了，她说：“如果我一直把书念下去，应该有机会成为一个诗人吧。”
辍学之后，她像所有旧社会女性一样，成为家里的劳动力，织毛衣、纳鞋底、压面条、干农活，都得做。
19岁那年，有人来说媒，男方是个有点智力障碍的人，比她大五六岁。婆家前前后后一共送来3000块钱，母亲拿了钱同意了亲事。
在她之前，3个姐姐的婚姻，也是这么被母亲包办的，同样收了金额不等的彩礼。
她反抗，她大哭，但没有用。
母亲说：“就你这鳖样，你还捣蛋呢！”
她只得找各种理由拖着，到大姐家躲着。3年后，她“想通”了，3000块不是小数目，家里穷，弟弟还要讨媳妇，大不了将就几十年吧，几十年很快就过了。
22岁，她哭着出嫁了。
那三千块，变成了娘家的新瓦房，弟弟也因此娶了媳妇。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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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不停还债
一个人撑起一个家
那个年代，贫穷像影子，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1992年，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韩仕梅嫁过去才知道，婆家“买”她给的三千块，其实是借的贷款。
要账的人找上家门，有时一天来三拨。
为了还债，她拼了命劳动。家里圈着好多鸡仔，养着三头牛，还有猪和羊；她也进工厂做过工，从早站到晚，脚都肿了；她甚至在高速路上修路打桩，扎钢筋，干的全都是男人的活儿。

“只要能挣钱，什么活我都愿意干。”最后，她把婆家欠的钱都还了，一共4800块。
她说，她早就把自己“买”回来了。
这时候她的丈夫在做什么呢？
老头子（韩仕梅对丈夫的称呼）在镇上摆摊剃头，一个头一块钱，后来才涨到五块。92年到07年，几乎没有收入。
只要没人理发，老头子就跑到茶馆里赌博。在90年代，他一晚上输掉180元，欠了钱，就让韩仕梅去还。
家里盖过两次房，第一套因为村里规划拆了，第二套住到现在，向亲戚朋友借的钱也慢慢还清了。
婚后不久，韩仕梅就生了大儿子。到2002年，老头子想要个女儿，为了交罚款又借了一笔钱。
韩仕梅（右）和儿子（左）
为了弥补自己辍学的遗憾，她硬撑着把两个孩子送到县城上学，为此多花了不少钱。
2007年，大儿子上大学急需用钱，老头子才去厂里工作，工资如数交给韩仕梅，但都用在了孩子身上。
后来，大儿子本科毕业，二女儿上了高中。
去年，韩仕梅拿出10万存款，又借了20多万，为大儿子张罗婚礼。但婚礼举行两个多月，还没领证的小两口吵架分手了，女方家退了23万回来。
但之前操持的一场婚礼，几乎已经把整个家都掏空了。
她欲哭无泪，但又不想勉强儿子和女孩复合，她的婚姻悲剧不能在下一代重演了。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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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丈夫的婚姻
就是和树、墙在一起
儿子的婚事黄了，成了压死韩仕梅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想死的心都有。过年的时候，她难受得早上起来喝了半斤白酒，喝完不省人事，丈夫骂她：“不要脸！”
她心里有苦，但无人可说。老头子沉默、木讷、守旧，根本无法沟通。唯有写诗才能一诉愁绪，她在诗中这样比喻丈夫：
和树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苦；和墙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痛。
有墙却冰冷，有树却无依。
在家里，老头子从不理事，什么家务也不做。
她在工厂加班到半夜12点，老头子就等她做饭等到12点；她赌气不给他洗衣服，老头子的衣服愣是一个月没洗。包括借钱、盖房、照顾公婆……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操劳。
就连怀孕时，她都得不到半刻的喘息。
怀大儿子时，她成天在地里摘辣椒，去外边的井里打水。怀女儿时，她一只腿跪在田里割草，老头子却整天在街上玩，天不黑不回家。
在她的记忆中，老头子从没管过她，也从不会心疼她。
她在诗里写：
“虽是同床两相望，无言以对心寒凉”；“为奴不问红尘事，泪已流干两鬓霜”。
他们之间没有“爱”，老头子却把她盯得很紧，像看犯人一样。
儿子结婚花光积蓄后，韩仕梅想到外面去挣钱，在附近的厂里一个月只有2800元，外出打工说不定能挣到6000。
她说要跟村里闺蜜去杭州，老头子坚决不让。
她去镇上买个东西，他会追问半天，长时间没到家，他就一直打电话。
除了18岁那年，她回过湖北保康老家，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南阳市区。
她被束缚在婚姻里，束缚在家庭中，渴望着自由。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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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赞“农民诗人”
写诗的时候才感到自由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幸而，写诗让她窒息的生活有了一扇窗。韩仕梅每天晚上就倚在床头写诗，女儿用剩的旧笔记本上，积攒着她多年的心事，化成了六七本诗集。
2020年4月，她用儿子的旧智能机点开快手，看到有人写诗，她心动了，也开始在网上发自己的诗句。
“谁是我，我是谁，时光匆匆如流水。”这是她在快手上发布的第一首诗其中一句，也是她生活的真实写照。
她常在照片中寻找灵感。
照片中夜幕时分，她写“碧空云如纱，丛林映彩霞”；
照片中夕阳西下，她写“月隐星更皎，风吹低眉梢”；
照片中湖光粼粼，她写“痴情换来晚风起，醉卧斜阳梦千回”；
……

后来，她写了一首诗描述自己的婚姻生活：
此生已无魂，万物皆成灰；风起千层浪，层层拨心扉；良宵烛影伴，风雨和泪掺；三更不入眠，五更赏月悬；虽是双人枕，独撑上下天。
当年中途辍学，已有三十多年不写字了，婚后更没机会看书。她把自己的诗叫做“顺口溜”，自嘲都是瞎扯的，不懂什么格律韵律词牌。
至今，她在快手上发布了上百首诗，很多网友都给她点赞评论，称赞她“构思新颖”“写得真棒”，也有诗友主动发私信提出教她写诗，跟她讲平仄、格律。
她的一生已经被束缚，只有写诗之后，才找到了自我，也找到了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
对她来说，诗即是自由啊。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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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望的婚姻
走不了，离不掉
然而，诗歌拯救不了她现实中的婚姻。
韩仕梅的诗在网上火了之后，陆续有记者找来采访这个“农民诗人”。

每次有记者来，老头子就把她盯得更紧了，不让她拍视频，甚至还把记者给打了。
过年前后，有个年轻的外地记者加了韩仕梅联系方式，老头子看到后直接把手机摔了，唠叨个不停。
以前，她总是把“离婚”挂在嘴边，但心里放不下两个孩子。老头子也借机推脱说，等儿子结婚了再离。
可儿子没结成婚。她一说到离婚，老头子就坐在地上哭。

后来，老头子搬来了救兵。
老头子的姑姑和表兄弟们都来了，数落了他几句，然后“不让离”；同事和朋友们也来劝，说老头子现在戒了赌，有工作，何必要离；儿子也建议她分居，但不要离婚。
只有女儿理解她，支持她。她说，想以后跟着女儿去城里，找个保姆工作。老头子立马驳斥：“去啥去！给你绑死在屋里。”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韩仕梅说：“这种日子有多苦，那就是想死的那种。”
不让走，也不让离。她最终还是想到了办法：找律师，提起离婚诉讼。
回顾自己的婚姻，她对老头子的感情是复杂的，有亲情，有可怜，有像母亲对孩子的那种包容和照顾，但没有“夫妻之爱”。
很早之前，她就给老头子买了两个保险。她想，等她走了，他老了，没钱了，还能有些保障。
当年，是3000块买断了她的大半生，如今她要离开，还不忘为老头子考虑周详。
2021年4月8日，一位律师正式免费代理了韩仕梅的案子。法院宣布，5月19日开庭。
就在网友们纷纷为之点赞，鼓励她逃脱束缚，找回自己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反转...
5月11日晚，韩仕梅向记者坦白：她已在5月9日撤回了离婚诉讼。
丈夫离不开她。女儿今年6月要高考。
最终，她和这近30年的每一天一样，太多牵挂，太多隐忍，选择了埋葬自己的自由。
她的故事，不知又是多少农村妇女的现实写照？
明明是被迫的“包办婚姻”，还忍着一辈子给丈夫“为奴为婢”；明明自己可以早早逃离，却为了儿女苦苦支撑。
正如《我的姐姐》里面的姑妈，还有爆红全网、独自旅行的56岁苏敏阿姨。
不同的是，苏敏阿姨最后逃离家庭，为自己而活；《我的姐姐》中姑妈牺牲了一生；而韩仕梅，目前仍未能摆脱牢笼。
“认命”两个字，烙印在了太多中国传统女性的思想里。
前半生为父母、丈夫而活，后半生为子女而活，她们如何拥有人生的主权呢？
归根结底，需要至亲至爱的我们一起努力。
身为父母，不再包办婚姻，而是尊重意愿；身为丈夫，不再颐指气使，而是共担家庭责任；身为子女，不再过度依赖，而是独立孝顺。
给她们一个自由的空间，让她们成为真正的自己！
祝愿她们追寻梦寐以求的诗和梦想吧！
参考资料：
1、写诗农妇韩仕梅的“逃跑计划”
https://mp.weixin.qq.com/s/gBSMrCwfVncLnolOUsOXSg
2、在快手写诗的农妇 | 电讯人物
https://m.sohu.com/a/456185902_117503
3、图片来源于：韩仕梅本人授权、快手日报相关视频、澎湃新闻相关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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