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12日上午9时许,两位神秘男子警觉的走进了韩国驻华大使馆附近的一家百货店。
他们左顾右盼,明显不像是在买东西,倒像是在急切的寻找什么人。

果然,有人匆匆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短暂的交头接耳后,接头人迅速安排二人乘出租车直奔韩国驻华大使馆。
而此时的朝鲜驻华大使馆正在准备举行一场酒会,宾客等了好久,可主角却始终没有到场。
渐渐的大家脑海里开始冒出那个“不好的想法”。
没错,他们要等的主角就是那两位消失的神秘男子。

其中一人的名字,叫作黄长烨。
平壤,1956”之后,King铁腕处理了亲华亲苏的两派反对势力。
随后,爱动脑筋的King开始萌生他所谓的“主体思想”:
“朝鲜革命应该以朝鲜党的思想为主体,因为朝鲜党熟悉朝鲜历史、朝鲜地理、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苏联派和中国派采取的是苏联式或者中国式的革命方法,不适合朝鲜的国情。”
King给朝鲜内部的亲华派扣上了一个“事大主义”(视中国为宗主国)的帽子,给亲苏派则安排了一顶“教条主义”的帽子。
不过在《
半岛往事 少年听雨歌楼上
》我们提到过,King这个人的文化水平并不高。

思索来思索去,自己的这些想法还是不成体系、难成理论。
于是他找到了一位“高手”——黄长烨。
黄长烨(1922-2010),朝鲜著名思想家,曾任朝鲜最高人民会议议长、劳动党书记和金日成综合大学校长。
黄出身贵族,少年时曾在平壤商业学校学习。
那段岁月里,整个朝鲜半岛都是日本的殖民地,所以年轻的黄长烨从平壤商业学校毕业后还曾赴日本中央大学法学部学习过两年。
后来他和日本媒体对话时,谈笑风生,日语很是不错。

半岛光复后,黄长烨再赴苏联莫斯科大学留学,获哲学博士学位,成为那个年代朝鲜少有的高级知识分子。
留苏期间,他受到当时朝鲜旅苏学生组织负责人金英柱(King的胞弟,后来传说因与金正日竞争接班人位置而被长期软禁)的赏识,回国后安排他到金日成综合大学担任教授。
金日成综合大学在朝鲜的地位无以言说,其校长最基本的配置是“劳动党中委”,有时候甚至可以高配“劳动党局委”。

黄长烨在这所朝鲜最高学府里任教近三十年,并担任校长长达十四年。

整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黄长烨的主要工作就是一件事——把King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形成一套“理论”。

朝鲜主体思想塔
黄长烨不愧为莫斯科大学的哲学博士,他开发了一整套的理论。
在这套理论中,他夹杂进去了诸如“恩人”、“慈父”等等一系列通俗易懂的概念。
最终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主体思想”横空出世。
King的出发点非常简单——使朝鲜能够在政治上独立于苏联和中国。
需要说明的是,“主体思想”不仅仅是意识形态上的一套理论,还延伸到社会、历史、经济等各个方面。
比如在历史观上,朝鲜史学家们以“新的观点”分析和解释历史文献,在许多问题上得出与传统观点完全不同的结论。
为了使这些成果固定下来,朝鲜在七十年代还编写了一部“主体史学”著作——《朝鲜全史》。
主体思想在1977年之后取代了马列主义,成为朝鲜劳动党和朝鲜式社会主义建设的指导思想。
1991年底,苏联解体。

眼看大哥垮了,King再无羁绊,他把朝鲜宪法中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删除,从此只剩“主体思想”。
武功大成,黄长烨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

他于1970年当选成为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1972年至1983年连续当选三届最高人民会议常任议长(金永南那个岗位),并于1980年起担任劳动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局书记。
不仅如此,黄长烨还光荣的成为King两个孩子金正日和金敬姬(张成泽老婆)的老师——大学士、帝师。
金日成综合大学中文系学生在上课。新华社记者 程大雨 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朝韩两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分水岭。
当朝鲜在苏联解体后一蹶不振、即将开始“苦难行军”的时候,南方的韩国正发生着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变化。

1992至1996年间,韩国GDP增长了1.6倍,成为世界第11大经济体;人均GDP也由1992年的6740美元提高到10600美元,初步步入发达国家行列。
这期间执政的韩国总统是金泳三。
金泳三总统非常重视中韩关系,尽管双方1992年方才建交,但两国间高层互访活跃。
1994年3月,金泳三访华,双方就和平解决朝核危机、反对美国对朝动武达成共识。
访华期间,金泳三在上海参观了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旧址,并在北京大学发表演讲。
次年,中国领导人启程对韩国回访——这是中国国家元首的首次访韩。
至黄长烨叛逃的1997年,韩中贸易额达到240亿美元,韩国直接对华投资达10亿美元以上。
一言以蔽之,中韩建交是九十年代中国在外交领域的首个“重大胜利”。
这一时期韩资作为一股重要的力量大举进入中国市场,对逼迫八十年代末撤走的西方资本重新回归、突破美国经济封锁,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大韩民国大使馆,曾为清朝年间袁世凯驻朝期间的“总理衙门”。1992年中韩建交时,韩国将原属台湾的使馆土地和资产直接接收并转交大陆,令李登辉气愤不已
1997对中国来说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年份,很多大事都是在这一年里发生的。

就在这一年的年初,平壤首先“发难”,给中国送来了一道“难题”。
金正日安排“帝师”黄长烨去他曾求学过的日本参加“国际问题研讨会”,宣传“主体思想”。

其实参加国际会议是假,利用黄和日本还不错的关系去“要粮”是真。

可惜,尽管老黄费劲口舌,日本人还是拒绝了他。

前面我们提到过,黄当年是金正日的叔叔金英柱发掘的人才。后来英柱被罢,他因“大功”和King的信任侥幸幸免。
尽管他也曾作为老师教过金正日,但据黄本人回忆,1994年King病逝后,他一直得不到金正日的信任。
此番赴日寻粮无功而返,黄心里非常害怕。
朝鲜人去世界各地访问大都是要在北京或沈阳转机的,之后才能飞往世界各地。
因此黄要回国,是走的“东京→北京→平壤”的路线。
第一段行程是飞机、第二段则是火车。
按道理讲,黄在日本“溜号”是最方便的,在北京“溜号”难度要大得多。

可现实却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老师毕竟是老师。
金正日在日本安排了大量的特务(旅日朝鲜人联合会)监视黄长烨,但到了北京后却相对疏忽了,放松了警惕。

接下来便发生了本文开头处的那一幕。

金家父子后方的高瘦男子为黄长烨

在进入韩国驻华大使馆避难的前一天,也就是1997年2月11日,黄长烨从东京飞抵北京,住进了朝鲜驻华大使馆。
按行程,他必须马不停蹄的于次日上午11点乘火车回朝鲜。
为了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黄长烨和副手金德弘决定在朝鲜驻华使馆欢送宴会前的空窗时间里,以“去百货店买东西”为借口外出,并事先安排好了接应。
2月12日上午9点,二人如期来到韩国驻华大使馆旁边的一家百货店,在接应人的帮助下成功乘出租车来到韩国大使馆。
两人进去后立刻受到韩方的庇护。
可怜朝鲜驻华大使馆内还在热热闹闹的筹办酒会,准备欢送大领导黄长烨出访完毕回国。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宾客等了好久还不见主角到场,气氛渐趋紧张。
大使馆慌忙派人四处奔波寻找其去向。
当天上午11点半,韩国驻华大使馆向中国政府正式通报了黄长烨等二人寻求避难的消息。
得到韩方告知后,中国迅速派遣大队武警到韩国驻华大使馆警戒,以备不测。
果然,朝鲜方面也很快得到情报,大批朝鲜留学生和保卫人员开始冲击韩国大使馆。

不过最终都被中方武警拦阻了下来——按照国际外交公约,中方有义务保护外国使领馆的安全。
事件过去一个月后,中方由总理亲自召开记者会,表达中方立场:要求韩国在一个月内将二人转移至第三国。

于是韩方先把黄长烨等二人送至菲律宾,又从菲律宾乘专机抵达首尔。

华夏出版社 《黄长烨回忆录》
黄长烨跑的很干脆也很决绝,但他的家人却也因此堕入了万丈深渊。
下场是什么大家都懂的。
后来黄在回忆录中写道——
离开平壤去飞机场时,妻子一个人来到门前为我送别。儿子肝炎正在住院,儿媳他们在医院照顾他。妻子什么也不知道,仍旧像往常一样为我送别,我看着妻子,内心又开始矛盾了。
我是不是该说出来?这次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是到最后也没有对妻子做出哪怕一点暗示。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
"不告诉才是最好的选择"——之所以下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我并不确定事情能否如我预料的那样顺利进行,尽管这次逃亡成功的几率很高。
……

"我走啦,2月12日左右回来",这成了我与妻子的最后别语。
我们在遥远的莫斯科相见、相知、相爱,一起度过了半个世纪的岁月。与妻子作别时,我明知可能今生不能再见,却说不出别的话来,而且连内心的悲痛都不能表露出来。现在想来,妻子也并非完全没有心里准备。
平壤夜景
与以往的那些“脱北者”不同,黄是朝鲜权力最核心的人物,他身上携带着这个神秘国家大量的秘密。
人到韩国后,他的任务自然就是向世界公开这些“秘密”。

不过人言真真假假,黄长烨的表述是否有夸大之处,也是无从考究的了。

比如:他表示自己当年曾向King力荐不要把权力交给金正日,认为应摆脱世袭制,因此得不到金正日的信任。
又或者声称他在研究主体思想时洞察到主体思想的问题,从而推翻自己过去所建立的思想体制……
等等。
2010年10月10日,黄长烨在首尔江南区的家中被人发现在浴缸内断气身亡,享年88岁。
经警方判定为心脏麻痹之自然死亡。
巧合的是,黄逝世当日正是朝鲜劳动党成立65周年阅兵大游行的日子,也因此诞生了很多的传言。
六七十年代的平壤学校,已普及显微镜使用

回顾半岛几十年恩恩怨怨,其实在金日成执政中前期,朝鲜曾经是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样板”,生活水平很不错。
那个年代要是能去金日成综合大学留学,会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八十年代初韩国遭遇暴雨灾害,朝鲜甚至还向韩国提供了不少救灾物资。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朝鲜社会经济体制的逐步僵化和苏联这个最大“金援”的消失,至金日成后期,朝鲜人民的生活水平已急剧下降。
金正日执政的十七年,是朝鲜人民最惨的时期。

关注新闻的朋友们想必都还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国在北京的大使馆和在沈阳的总领馆都非常的“热闹”。

时光荏苒。
转眼间,金家的第三代也已经执政十年了。
十年,对于生活在中国的我们来说仿佛是沧海桑田一般。
不过时间在朝鲜那里却好像是变慢了一样。
据韩国方面统计,近年来,脱朝离韩的人群已逐渐减少。

或许,这也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半岛北方这些年来的变化吧。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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