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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雙颜
字数：55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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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年11月，还在投票阶段的俄勒冈的110提案因为关于“持有毒品只需要罚款”，就被数不清的文章在微信上开始重点解读。
截图自某留学圈大号发布的文章
随后提案通过，决定于2021年二月一日开始执行。听到了风吹草动，很多公众号又把它翻出来口诛笔伐。像以往很多以煽动为目的的文章一样，这些文章的内容写的清一色都是“美国要完蛋啦”，“赶紧卖房子跑路吧” 等等。
结合图片食用更佳，下面都是从各个公众号截下来的：
又有人用《蝙蝠侠》里的高谭市来形容俄勒冈的“明天”。
110提案如何“丧尽天良”？
像上面说的，其实这事已经不算一条真正的“新闻”了。110提案在2020年11月三日进行的投票，最终以大于15个百分点的优势通过了提案。
来源：ballotpedia.com
新规重新划分了个人和非商业性持有(personal/non-commercial drug possession)毒品罪。持有一至四项管制物质，如海洛因、可卡因和甲基苯丙胺，已从A类轻罪重新列为E类违法者，并将被处以100美元罚款，同时进行完整的健康评估。
*A类轻罪的最高刑罚为一年监禁和6250美元罚款。
健康评估将会在当地成瘾康复中心进行，包括由认证的酒精和药物顾问进行药物使用障碍筛查。健康评估必须在违规后45天内完成，评估结果将决定这些人是否需要帮助戒毒或进行治疗。
提案特别指出，制造或分销非法毒品的个人仍然要受到刑事处罚。
美国主流社会怎么看？
俄勒冈刑事司法委员会(The Oregon Criminal Justice Commission)估计，因持有管制药物而定罪的人数将减少3679人，占总数的90.7%，这个话题并不是公众号里广为流传的“一边倒”、“是民主党就支持”等。
其实，美国社会对此反响不一，不少组织和个人根据对提案带来结果的预测来选择立场，而非很多人故意强调的——的民主党和共和党支持者站对立面。
  • 支持
据报道，总部位于纽约的倡导组织“毒品政策联盟”(Drug Policy Alliance)参与起草了这项提案，并在“支持”运动上投入了400多万美元。
Drug Policy Alliance 在11月3日发布的关于110提案的文章。来源/文章链接:
https://drugpolicy.org/press-release/2020/11/drug-policy-actions-measure-110-prevails-making-oregon-first-us-state
该组织和其他支持者认为，该案可以被称赞为美国的革命性举措。因为“吸毒应该作为一个健康问题来对待”， 而提供治疗才是打击毒品的正确方式。根据俄勒冈刑事司法委员会(Oregon Criminal Justice Commission)的一项分析，俄勒冈州的药物滥用率在全美最高，但是能用来帮助这些人的资源非常匮乏。所以110提案的确会提供很多帮助。
另一个重要问题是，持有毒品定罪的规定在之前并没有有效的控制毒品流动。但这些会被关起来的人在出狱之后，犯罪记录会让人很难找到住房和工作，也注定了这个人一辈子都可能没法解决温饱问题。
图源：https://www.vox.com
根据俄勒冈刑事司法委员会(Oregon Criminal Justice Commission)的估计，在去刑事化之后，每年约有3700名俄勒冈人因持有管制药物的重罪或轻罪而被判有罪。州委员会说，这项措施还可能导致定罪和逮捕方面的种族和民族差异显著减少。
  • 反对
在英文主流媒体上，我们看到持有反对意见的大部分人，是担心这个提案会成为一个“实验性的项目”。很多专家认为这个提案提出的提供治疗没有资金支撑，而收取的(最高100美元)罚款不能支撑这个活动。再加上提案将减少法庭判刑后转向(court referrals)指定治疗机构的案例，这将导致俄勒冈州本就急需提升的戒毒治疗机构因为没有客户而关闭，所以非常有可能导致当地戒毒所的退化。
俄勒冈前州长，民主党人John Kitzhaber 也表示反对110提案。他认为会相信提案实施后，吸毒成瘾的人们得到治疗会变得更加困难，但是也同意此举会缓解种族平等问题。他在集会上说到：“监狱中了吸毒成瘾的人数比例很高，尤其对非裔、土著居民和其他有色人种社区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影响”。
关于持有医学学位俄勒冈前州长Kitzhaber反对110提案的相关报道。报道副标题写到：他致力于提升医疗发展多年，但依然认为110提案过于激进。
来源：https://www.wweek.com/news/state/2020/10/19/former-gov-john-kitzhaber-urges-no-vote-on-measure-110-which-decriminalizes-drug-possession/
俄勒冈州行为健康委员会则表示:“这项措施没有提供新的资金，并且不一定能解决种族不平等问题，因为它将一套收费体制狭隘的合法化，却没有为更大的系统创新提供资源. ...尽管我们反对110号提案，但我们期待着在即将到来的立法会议上与倡议发起人和其他人合作，继续为那些吸毒成瘾者争取公平。”
其实从上面支持反对两方的比较就能看出，在美国的主流媒体中，大家关心的问题主要是两点：
1. 能否给更多人提供治疗？
2. 是否减弱种族间的不平等？
但上文也讲到，关于第一个问题，没人知道明确答案。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从资金支持的角度分析，而且要看在推进后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
从微信上流传的文章来看，读者们的讨论更加广泛，重点也不一样。我们将从华人更加关心的毒品泛滥、解决已有的毒品问题、财政花费和缓解种族差距四个方面来分析。
1.毒品会因此泛滥么？
很多反对观点都断定，因为罚款没有那么大的威胁性，所以使用毒品的人会增加。有人形容110提案的罚款就像“开车超速开罚单一样”简单。这样一来，很多人会不会因为惩罚的力度减轻，而开始使用毒品？
捷克、荷兰、葡萄牙和瑞士等欧洲国家在之前已经出台过类似措施，将私人持有少量毒品的惩罚变为罚款。作为第一个做出改变的国家，葡萄牙在2001将毒品去刑事化化后并没有带来国内海洛因等毒品使用的明显增长。
英国的贝克利基金会在2007年发布的报告仔细比较了葡萄牙2001年(提案通过年)前后吸毒的统计。下图可以看出，相比较于1999年，使用大麻的16-18岁学生数量有提高，但使用海洛因的数据明显下降。
图源/报告链接：
https://core.ac.uk/download/pdf/91904.pdf
同时报告中提到，这些数字完全依赖于学生能都准确报告他们自己的毒品使用情况。因此，他们非常容易受到报告吸毒意愿所引起的变化的影响，而不仅仅是实际吸毒情况的变化。例如，如果合法化向年轻人表明，吸食大麻更容易被社会所接受，在接受调查时，他们可能会更愿意报告吸食大麻。
因此，图中1999年使用海洛因的数字，很多有可能比实际要小很多。所以，现实中使用海洛因减少的比率可能比0.7%还大。
除此之外，该报告也比较了新规颁布前后因吸毒致死的数据，如下：
图源/报告链接：https://core.ac.uk/download/pdf/91904.pdf
2003年相比于1999年，与毒品有关的死亡人数总体下降了59%。但报告中也解释到，死亡人数的下降或许与很多使用鸦片与海洛因的人采取新的治疗方式有关(substitution treatment)，在很多研究中，这种治疗方式被证明可以大大降低吸食鸦片死亡的概率。
《卫报》在2017年发布的文章《葡萄牙看似激进的毒品政策已经取得成果，为什么世界没有开始效仿?》
文章链接：https://www.theguardian.com/news/2017/dec/05/portugals-radical-drugs-policy-is-working-why-hasnt-the-world-copied-it
其他文章也提到新规给葡萄牙带来的积极转变。《卫报》的文章中写到，葡萄牙的改革发生后，“在随后几年里，药物使用问题、艾滋病毒和肝炎感染率、吸毒过量过量死亡、与毒品有关的犯罪和监禁率大幅下降。艾滋病毒感染从2000年的104.2 / 100万新病例的历史最高水平下降到2015年的4.2 / 100万。”
2.  解决已有的毒品问题？
自1971年起，美国的“毒品战争”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在大量的人力物力消耗下，对毒品的遏制并没有起到显著的效果。美国成瘾研究中心的报告中写到，在25%的毒品案件中(2009年是7482起)律师拒绝提出指控，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么多案件。
根据人权观察(Human Right Watch)的统计，1980年至1998年，州和联邦监狱新收监的毒品犯人数激增，总数超过150万。图源：https://www.hrw.org/reports/2000/usa/Rcedrg00-03.htm
除了司法系统不堪重负，这种严打的态度也没有带来太大的成效。在“毒品战争”打响的20年后(1990年)直到2012年，在美国非法使用毒品的人数还是呈上升趋势。
在全国调查中，12岁及12岁以上的美国人表示他们在前一个月使用过非法药物的比例从1990年的6.7%上升到2012年的9.2%，总数近2400万人。
图源：https://www.pewtrusts.org/en/research-and-analysis/issue-briefs/2015/08/federal-drug-sentencing-laws-bring-high-cost-low-return
也就是说，哪怕在严格的管制之下，这么多年，毒品使用人的数量并没有明显的下降，而因为使用过毒品而被社会“抛弃”的人数确累积的越来越多。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让很多人相信，尝试新的措施或许可以更好的解决问题。
虽然我们不能预测未来，但如同Vox 在2020年10月发表的评论中所说，“为了让人们接受治疗，是否真的需要他们坐牢，或用犯罪记录来威胁他们？刑事处罚甚至可能产生相反的效果——比如，人们害怕寻求帮助。”而这种结果与法律设立的初衷背道而驰。
3. 财政花费
美国作为全球关押人数最多的国家，运营监狱本身就要花费大量的钱财。而俄勒冈州关押的人数也是高的可怕。
图中可以看到，美国关押的罪犯总数远远超过其他西方国家，俄勒冈州占比巨大。图中橙色为俄勒冈监禁人数比率。来源：https://www.prisonpolicy.org/profiles/OR.html
根据美国国家惩教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Corrections)的数据，俄勒冈州2013-2014财年的监狱系统预算为14亿美元。2013年1月，当时的俄勒冈州长约翰·基察伯(John Kitzhaber)曾敦促议员们削减监狱开支，他说：“孩子上学每年要花费1万美元，但是把一个人关在监狱里一年要花3万美元。”
我们回到110提案本身。根据要求，州政府将把每季度超过11,250,000美元的大麻税收账户余额重新分配，并将110提案减少的逮捕、监禁和监管给国家带来的任何节省都捐给当局。在提案通过前，法律规定的是将大麻税收分配给州和地方政府用于其他用途，所以，该措施减少了大麻用于其他用途的税收。为了保证正常的运转，这些资金将至少每两年由国务卿办公室审核一次。
同时，这些资金还将用于住房和工作援助，为戒毒患者提供长期稳定的生活，帮助他们回归社会。
上文提到，俄勒冈刑事司法委员会(The Oregon Criminal Justice Commission)估计因为新规定的实行，因持有管制药物而定罪的人数将减少90.7%。人数减少所带来的，除了监狱的费用之外，还有起诉需要的花销也会大大降低。因此可以预见，这项新政能给本州纳税人剩下的钱应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110提案的通过可以从某种成都上缓解种差异，这是不论支持还是反对方都同意的事实。但根据Vox 的报道，反对方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种逮捕存在种族差异，他们认为这是执法的偏见和整个美国社会的系统性种族主义的问题，不一定是禁毒本身的结果。
95%判刑入狱的人总有一天会继续回到社会中生活。但是监狱对他们的影响是一生的。举例来说，很多研究都以及经证明，有犯罪记录的求职者得到复试或录用机会的可能性要低50%。而对于有色人种来说，这种可能性会更低。
根据布伦南研究中心(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的研究表明，非裔在入狱后平均损失的一生财富为358,900美元，比相同情况的白人多损失近100万美元。来源：https://www.brennancenter.org/our-work/research-reports/conviction-imprisonment-and-lost-earnings-how-involvement-criminal
在面对这种种不公平中，在有色人种中非裔所受到的歧视最为明显。根据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发布的最新刑事司法概览报告： 
  • 非法毒品使用者中只有5%是非洲裔美国人，而非裔美国人却占因毒品犯罪而被捕者的入狱者总数的29-33%。
  • 非裔美国人和白人吸食毒品的比例相似，但非裔美国人因毒品指控入狱的比例几乎是白人的6倍。
  • 截至2016年10月，被错误指控的人被判无罪的有1900人，其中47%是非洲裔美国人。
  • 非裔美国人因警察不当行为而被定罪并最终被判无罪的可能性要高出22%。
这些数据，结合上面提到入狱会改变人一生，我们不难想象种族之间的距离会被进一步拉开。那么，少数族裔的平权何时才能到来？
2010年数据显示，在俄勒冈州，监狱中非裔的数量大约是是白人的6倍，是原住民的两倍还要多。图源：https://www.prisonpolicy.org/profiles/OR.html
从这个角度来看，110提案则是从源头上改变，阻止因毒品犯罪被捕成为一个种族差距的“推手”。
结语
以上的内容并不是希望大家觉得吸毒无害。正因为吸毒危害巨大，我们才希望政府体系致力于帮助不幸染上毒瘾的人康复并恢复正常的生活。虽然110法案存在一定的试验性，但参考以前的案例来说，法案的通过并不直接导致毒品泛滥，同时有可能解决已有的毒品问题，或许对当地政府的财政收支和种族差距过大也可以带来新的转机。所以，从打破“毒品战争”现有的僵局来说，这也是一次积极的尝试。
图中写道:“非刑事化”不代表“合法化”。“非刑事化”的最终目的是减少毒品的使用。图源:
https://www.policyed.org/intellections/reorienting-war-drugs/key-facts
今日美国(USA Today) 报道中写到，“我希望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能更开明地认识到，我们不要把药物滥用的人直接关进监狱。这件事非常复杂——背后的原因包括缺乏医疗保健，缺乏治疗等。” 新泽西州民主党众议员邦妮·沃森·科尔曼在“批评毒品战争” 时说到 “如果你是富有的白人，你就有其他的选择，甚至可以回家和家人在一起，选择自己想要的治疗方式。”
但是对于没有财富，甚至面临种种族歧视压力的其他人，因为毒品入狱的他们会影响他们的一生。当种族的差距太大时，整个社会要被迫停下脚步。而扶持着相互走下去，才是平权的意义。
参考资料：
https://abc7news.com/oregon-drug-decriminalization-measure-110-policy-news-law-2020/10225625/
https://www.opb.org/article/2020/11/04/oregon-measure-110-decriminalize-drugs/
https://ballotpedia.org/Oregon_Measure_110,_Drug_Decriminalization_and_Addiction_Treatment_Initiative_(2020)
https://www.prisonpolicy.org/profiles/OR.html 
https://www.newsmax.com/FastFeatures/oregon-prison-spending/2016/02/01/id/712225/ 
https://www.vox.com/21509815/oregon-ballot-measure-110-drug-decriminalization 
https://lagunatreatment.com/addiction-research/war-on-drugs/ 
https://www.naacp.org/criminal-justice-fact-sheet/ 
https://www.brennancenter.org/our-work/research-reports/conviction-imprisonment-and-lost-earnings-how-involvement-criminal 
https://core.ac.uk/download/pdf/91904.pdf 
https://www.pewtrusts.org/en/research-and-analysis/issue-briefs/2015/08/federal-drug-sentencing-laws-bring-high-cost-low-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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