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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提出这样的假设,当偷画贼卷走了艺术家最重要的一幅个人作品,而艺术家决定以偷画贼的人生作为创作灵感……
那么到底是谁偷了谁呢?
单看《画家与贼》的片名几乎很难想到剧情走向,因为哪怕是这桩关于窃画的案件,也只是故事的开端。
捷克女艺术家芭博拉刚刚搬到了奥斯陆,并在这里的一家画廊展出了两件颇具个人风格的代表作。
展览还未结束,坏消息传来,这两幅画都被两名窃画贼偷走,而且作案手法非常娴熟,窃贼在很短的时间里卸下了两百枚用来固定画布的钉子,取走了完整的画,而不是用刀粗鲁地割下画布。
他们的盗窃经过被画廊的监控器拍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个名为贝蒂尔的窃贼也迅速被警方逮捕归案。
人抓到了,画却没了,听证会上,贝蒂尔表示自己当时并不清醒,完全不知道画的去向。
他的许多回答都很反常规,说到窃画的动机,贝蒂尔说自己偷画不是为了卖钱,只是觉得那两幅画很美。
通过短暂的观察,芭博拉对贝蒂尔产生了兴趣,灵魂的某处也被这个充满“艺术家气质”的罪犯击中,因为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贼”,贝蒂尔不仅没有油滑的狡辩,反倒非常真诚。
以至于后来她对自己的伴侣直言“我在法庭上看见他的那一刻,真的有点爱上他了,我没有办法把他看做一个贼,只是单纯看到一个赤裸的灵魂站在那里。
此后导演一转叙事方向,把焦点放在了芭博拉和贝蒂尔身上,因为为了弥补艺术家的损失,他必须无条件帮助她进行接下来的艺术创作。
于是在那一间小小的工作室里,他们通过聊天尝试博取对方的信任。
芭博拉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贝蒂尔也比较诚恳,但还是保持着些许神秘气息的紧绷感。
不过芭博拉很快用真诚打破了他的防线,她偷偷为贝蒂尔画了一幅肖像画。这幅画让贝蒂尔当场崩溃大哭,像个孩子一样,他被那幅画震撼到无以复加。
其实贝蒂尔也是个热爱艺术的人,他的住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把墙面填得满满当当,他还是个半吊子收藏家,甚至拥有一些珍惜的原版版画。
因为那幅肖像画,自此之后他把芭博拉当做挚友,甚至为她写下亲笔信,两个人从“失主&窃贼”的关系变成了“艺术家&她的缪斯”。
但现实是更加残酷的,贝蒂尔是个瘾君子,在于芭博拉相识之后他仍在与自己的毒瘾做消极对抗。
他有着相当不幸福的童年,八岁时父母离异,母亲带着贝蒂尔的弟弟妹妹离开了他和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每天都在外面工作,对儿子没有亲子间的交流,经常留他在家独处。贝蒂尔在身上纹了红色玫瑰,解释说这象征着自己缺失而破碎的童年。
他经常莫名消失,总觉得自己孤独一人,而且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甚至提前暗示别人抛弃他,这对所有爱他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在他再一次毒瘾发作并拒绝去戒毒所之后,他的女友离开了他,之后贝蒂尔更加躁动不安,他在吸毒情况下高速飙车,差点葬送了性命。
在此期间,不离不弃的只有芭博拉,她几乎是牺牲了自己的艺术创作来帮助贝蒂尔,一点一点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在身体恢复之后贝蒂尔因为吸毒和车祸去了监狱服刑。
乍一看,芭博拉就像是照进贝蒂尔人生里的一束光,是他的救世主,怎可想救世主也有自己的撒旦。
芭博拉与贝蒂尔其实更像是一对双生子,他们都有难以克服的阴暗面和互相拯救的赤诚之心。
芭博拉迷恋死亡,迷恋阴暗处的灵魂和生命,她会被墓地里的一尊无名墓碑吸引注意力。
1939年,一名无名的犹太女孩被葬在这里,没有人愿意在女孩墓前摆花,但是芭博拉却愿意这么做。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的人,她总能最先共情被忽视、被边缘的那一个
由此可见,芭博拉的艺术天赋和人格特质是不可分离的。她不是一个活在艺术沙龙里的临摹者,她需要不断靠近危险来刺激自己对艺术的渴求,只不过有时她能够成功,有时却充满不确定性。
正如其伴侣所对她的提醒,她可以为艺术牺牲很多,但绝不能再回到最初那地狱般的境地。
芭博拉曾经有过一段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危险关系,她差点死在虐待狂前男友的手中,而其中一部分原因正在于芭博拉放任自己被虐待。
她经常丧失对危险的嗅觉,并对堕落的一切抱有难以控制的怜悯,完全可以说,她对画画上瘾也是因为对艺术所承载的“内容”上瘾
在她身体的某部分始终住着一个小孩,但是芭博拉总是把这个孩子放在停车场或马路中央,让她在危险地带玩耍,她并没有对自己“易碎”的那一部分负起责任
他的伴侣有足够的话语权,一方面因为是他把芭博拉从那段关系中拯救了出来,另一方面原因则是,芭博拉并没有能够自我支撑的资金
她的艺术生涯靠伴侣维持,工作室的房租、绘画材料、生活开支……如果说艺术是芭博拉的全部,那么这个男人则是她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唯一。
贝蒂尔在监狱中的日子非常平静,他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以及他和芭博拉之间的缺憾。
他已经如此了解芭博拉的阴暗面以及她作为艺术家的价值,但芭博拉却并不知道他的全部。
他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这段失败的人生只是他生命里的一段。他希望在未来也可以成为一个可以让芭博拉依靠的人,但他始终没有拨通芭博拉的电话。
这一次失联又一次重整了二人的生活,芭博拉在这段时间里反复观看那张贝蒂尔与前女友的照片,同样思考着她与贝蒂尔的关系。 
等他们再次相遇,芭博拉已经找回了那幅被偷走的画,这幅画在找到的时候没有缺少任何边角,因为贝蒂尔偷走时把它们包裹得非常扎实。
贝蒂尔亲手帮她把画重新装订在木框上,她把这几年的所有作品策划成新的展览,几乎都是她与贝蒂尔的痕迹。

而最新的一幅画就是她和贝蒂尔的自画像,在这幅画里,她取代了贝蒂尔女友的位置,以既坦诚又暧昧的形式纪念了他们几年里复杂而深刻的情感。
人们常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但《画家与贼》却讲了一个恰好相反的故事。

在这部影片里,艺术为生活作了一个序,芭博拉把贝蒂尔从生活中拯救出来,贝蒂尔把芭博拉从艺术中拯救出来,这是温暖的互相成全。
《画家与贼》是非常丰富的,它在很多维度都有所涉猎,比如艺术家和缪斯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剥夺还是馈赠,或者像他们一样,抵达一种“共生”。

一幅画作似乎并不是艺术家的单人舞,她的目光需要着落到一个有着璀璨生活的对象,尽管这种璀璨往往包裹着生活悲剧。
芭博拉与贝蒂尔之间的关系是充满试探和考验的,如果仅仅是出于偿还和合作的目的,他们无法走得这么长远。
而这个故事之所以圆满,是因为最终画作完璧归赵,但他们的友谊却成了珍贵的果实,其友谊甚至超越了当下的艺术品,能渗入到两个人更长久的生活中去。
对我来说,《画家与贼》这部纪录片所追踪的复杂与纠葛已经超越了许多剧情片,但现实就是这样充满惊喜,足以让人对生活产生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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