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学子】 第1603
 教育无国界精选文摘
净土与纯粹!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我只要学会了等待希望,我的力量就达到了高峰。
“我感慨地说:就凭着你记住了这句话,生命中和血液里融进了这句话,你没有白废在耶鲁的时光。"
  - 受访者 苏炜
 陈屹视线  导语 
2018年盛夏的夜晚,风雨交加,纽约街头车水马龙,我急匆匆的走在人群中,忐忑不安的奔往位于纽约曼哈顿中城的亚洲文化中心,去参加长篇小说《迷谷》英译本的纽约首发仪式。我知晓作者和翻译者的创作艰辛,也极其好奇:此书在美国人眼中的图景和心中的位置。
刚走出电梯,我已经被人潮涌涌的与会者和激情高涨的会场气氛震惊不已。原本只能容纳100人的会议厅,来宾远远超过限额,尽管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不得不站在会场门外,认真聆听受邀嘉宾的演讲和访谈。
左二 苏炜  左一 陈屹视线
中间 周励《曼哈顿女人》作者
右二 纽约文友 Nancy Lee
一 耶鲁妈妈 来自北京音乐人 林静
其实大家都是为一个人而来,他的名字叫苏炜,在耶鲁任教多年的中国大陆旅美作家;2019年刚刚获得耶鲁的五个最高教学奖之一——“理查德·布鲁海德优秀教学奖”(The Richard Brodhead’68 Prize for Teaching Excellence)。
苏炜获2019耶鲁优秀教学奖的证书
我与苏炜老师相识交流一晃十几年,其间读过他的许多作品,而最近读到的一篇《耶鲁故事》(本公号【留美学子】转载后曾获得读者极为热烈的反响)。纽约那个热潮滚滚的新书发布之夜留下的深刻印象,加上这篇《耶鲁故事》给予我的感动和震撼,是促使我要做这篇访谈的直接动因。
人物:苏炜
旅美作家、批评家,现任教于美国耶鲁大学,曾任耶鲁东亚系中文部负责人。
下乡海南岛农垦兵团十年 (1968-1978), 中山大学七七级中文系大学生。1982年赴美留学,获洛杉矶加州大学文学硕士。后在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担任研究助理。1986年回国工作,任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1990年后定居美国。
出版长篇小说《渡口,又一个早晨》《迷谷》《米调》《磨坊的故事》,短篇小说集《远行人》,学术随笔集《西洋镜语》,散文集《独自面对》《站在耶鲁讲台上》《走进耶鲁》《天涯晚笛》《耶鲁札记》等,其中《米调》曾入选“2004年中国最佳小说排行榜”,《天涯晚笛》被新浪、凤凰、文汇、新华等网评入“2013中国好书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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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耶鲁苏炜
陈屹视线
首先祝贺您获得的耶鲁2019年优秀教学大奖。20多年的教学耕耘,此奖来之不易。所以,还是从耶鲁讲台聊起吧!都知道您爱教学也爱学生——您爱学生什么?学生爱您什么?你们彼此间的化学反应是什么?
耶鲁 苏炜
我写过一篇短文:“教书比天大”,说的是2011年某次席卷美东的大风雪中,耶鲁各位授课老教授们为了不影响学校的正常上课,纷纷在风雪来临前提前住进学校附近的旅馆,或者就在自己的办公室留宿,全校当天58门专业课,只有8门取消(敝人任教的课正是其中之一),此事对我引起的巨大震撼,让我领悟到所谓“耶鲁精神”的另一个重要侧面——一切为教学,一切为学生。
耶鲁校园
“教书比天大”来自京戏“角儿”们说的“戏比天大”——舞台就是演员的“天”,一站上舞台,面对观众,你就不能欺场,就是“天”下刀子你也得拼全力演好,演下去。
我爱学生,首先是来自这样一种对教学、对学生的职业责任吧。我教过的学生都知道:每个老师每周都有一个设定好的“办公室时间”(Office hour,我自然也有),但工作日每天的下午3点到4点,都是苏老师的“office hour”,只要学生有需要,他们可以随时敲开我办公室的门。
我在耶鲁每周五下午给学生开了十年的中国书法课(也包括我开过的粤语课和众多独立辅导课),都不是学校对我的要求,也不会计算我的课时工作量。但只要有学生需要,我就乐于付出,把学生对自己的需要、自己能为学生付出,视作一种人生的福报。
和学生在耶鲁书法课上
你问我和学生之间的“化学反应”是什么?
我想,我的教学风格属于忘我型的、“把自己交出去”的方式。你“把心交给学生”,学生也会“把心交给你”。在我任课的班上一般很少来“混课”的“差学生”(当然耶鲁本身的高门槛,就决定了“差学生”本来就很少),学生大都听过“全力以赴”这个苏老师课上的名段子,“全力以赴”,正是我和学生之间达成的课堂契约和化学反应。
不独为课业,学生们喜欢把我当做“哥们儿”和好朋友看待,常常有亲友突然去世心里难过、或者刚刚失恋痛苦不堪的学生敲开我的办公室门,“想找个地方哭一哭,说一说”,他们知道,苏老师一定会静心倾听他们、接纳他们的。他们甚至还有中午抱个电脑就跑到苏老师这里来“打个盹儿”。我的办公室颇大,因为他们怕在学校别的公共场合打盹会丑态百出,但在苏老师办公室里,他们就不怕(这样“不见外”的学生当然也不会很多,多了我可也承受不了呢)。
学期末请同学到苏炜家包饺子
因此,许多学生毕业十好几年,都一直跟我保持着密切联系,还有逢年过节都成为到我家小住的常客。
我在以前的文字里说过,讲台对于我有一种魔力,春天的花粉过敏、尘毛过敏,鼻涕眼泪的稀里哗啦,一站上讲台就鼻孔通畅、声如洪钟,但一下课回到办公室就丑态毕露。甚至我身体的伤风感冒都会“躲”着讲台,我在耶鲁二十多年全勤上岗,从未为生病耽误过一次上课。因为我身体的“小病小灾”很仗义,很够意思,全都会选在周末或寒暑假时才适时地“犯病”——哈,你看,够“奇葩”的吧?
陈屹视线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2018年曼哈顿盛夏的夜晚,您《迷谷》小说英文版发布会的那场盛况吧。
一个奇特的师生组合和这么一部独特的中英文作品,感召了一批耶鲁人和纽约的作家群体,更吸引了对中国文化充满热爱的美国人,当晚的新书讲谈会盛况空前,自始至终气氛感人又欲罢不能,近百本《迷谷》英译本签售的新书当场被与会者一抢而空。
那么请您谈谈《迷谷》小说内容背后的故事,耶鲁学生的风格与情怀?
耶鲁 苏炜
迷谷》是我 1998年完成的作品(台北尔雅出版社1999,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当跟随我耶鲁学习中文的美国学生温侯廷(Austin Woerner)读了这本小说后,如同发现了一个金矿,竟然用了六、七年时间去翻译(几乎花了与原作写作同样长的时间),温侯廷不仅是《迷谷》的翻译,同时也是知青组歌《岁月甘泉》的歌词翻译者。2009年他随我和《岁月甘泉》作曲霍东龄一起回到我们当年下乡的海南岛山村。
2009年《迷谷》英译者温侯廷随苏炜一起回到下乡的海南山村
我们先到的是霍兄当年落户的村子,听说当年带过他的一位老班长刚刚病逝,我们赶到他的家里。班长的儿子拿出一包白色的山芋粉交给霍兄,说:这是他爸爸临终前千叮万嘱要他记得,日后一定要把这包山芋粉交给霍兄,因为他知道霍兄爱上火,而山芋粉可以清火。
温侯廷中文本来已经不错,但他听不懂什么是“上火”和“清火”?为什么它这么重要,老班长临终前要特意交代?我匆匆向他解释着中医观念里的“上火”和“清火”的意思(其实我的解释似是而非,他也一直似懂非懂),然后和霍兄一起,捧着这包山芋粉,流着泪向班长的遗像鞠躬致敬。
温侯廷也跟着我们一起鞠躬,但他没有流泪,随后的一路上,人变得非常严肃、沉默,似乎触动他在想到些什么。后来他告诉我:从那包山芋粉的细节以后,也从他到了我在儋州纱帽岭下的山村以后(当年村子里的老乡们都以为我带着一个美国儿子回来了,没想到他中文这么好,和他有说有笑的),他阅读《迷谷》的眼光和感受都完全不一样了,他好像忽然从“外面”进入到“里面”来了。
他这种感同身受地“进入到里面”去翻译一个作品,并且肯花六、七年的时间去反复打磨,自然和那些当下行业里流水线式的“快餐翻译”判然有别。他亲自走访的知青上山下乡实地、走访的当地居民,以实景和实物,用眼睛和情感,真正体验了故事中人物曾经的艰辛与孤寂,所以最后完成的译作,译笔精粹而传神,受到行家很高的评价。
苏炜和译者温侯廷在耶鲁书店签售《迷谷》英译本
《迷谷》英译所达到的超拔翻译水平,今天已经被整个中翻英业界所公认。作家哈金读了《迷谷》的英译后很感慨地对我说:好作品找到好翻译,就像谈恋爱找对象一样,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遇到温侯廷或者温侯廷遇到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新近读到一个以往我很少用过的中文成语:“君子豹变”。说的是一个读书人(知识分子)浸润在知识和人生的大海里,知行合一,逐渐使自己变得丰腴之后的顿悟和升华。
温侯廷一再跟我说:翻译《迷谷》的这些年,他一直把这个翻译过程看做一个学校,一种人生的修行。确实,自从翻译出版了英译《迷谷》之后,我真切地看到,温侯廷也发生“君子豹变”了!
他早就超越了我,完全成长为一个睿智、成熟的新一代汉学家,或者饱孕中美两种文化精粹的、站在大学讲台上充满自信和激情的好教师了(他现在是杜克昆山大学教英文写作和翻译的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用他开玩笑的话说:“我已经成为另一个苏炜了!”而我自己,也从教学和培育无数像温侯廷一样优秀的耶鲁学生的历程中,经历了这么一个教学相长、自我修行的过程,也就是属于我自己的“君子豹变”的过程——这,不正是基督教意义的“恩泽”或者佛家意蕴的“福报”么!
陈屹视线
刚才您提到温侯廷同时翻译了《迷谷》和《岁月甘泉》,记得我还亲自把在德国的华裔歌唱家吴晓路和张亚伦介绍给您,你们联手和努力,让《岁月甘泉》走进欧洲。
两部作品都与知青相关, 是《迷谷》的写作灵感和精粹给了《岁月甘泉》?还是相反?期间您的感动和发现是什么?
耶鲁 苏炜
就写作的时序而言,确是《迷谷》在先,而《岁月甘泉》在后。但就自己的人生历练而言,二者都是我十年知青经历(1968-1978)的产物——你说是“结晶”也行,它们反映的是我从知青经历中感悟生命的不同侧面,这样倒很难分出先后了。
《迷谷》是用“一滴水透视阳光”式的理性写法,在一个狭小的时空里写大的时代世相和人性感悟;《岁月甘泉》则是用诉诸感情的歌唱方式,去缅怀追思一代人在特殊年代的青春生涯,是某种必须“寻求最大公约数”的“宏大叙事”。所以,后者的难度更大,争议也更多。
《岁月甘泉》在2017年旧金山演出照
毕竟,作为裹挟在文革狂潮中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牵涉的方方面面更广、更复杂,可以说,每一个知青个体的生命感受都是不同的。所以我对《岁月甘泉》引发的无论是热议还是冷言,无论是拥抱还是唾弃,都取一种理解和包容的态度;而且由此,让我看到认识历史和反思自我的更多的面向和维度,也拓开了更大的包容胸襟,这或许是过去十年来,《岁月甘泉》在海内外热演了几十场的整个过程中,我个人获得的最大收益之一吧。
比方,争议点之一的歌题——《岁月甘泉》,有人质疑:为什么知青生涯不是“苦水”,而是“甘泉”?这是不是为文革歌功颂德、涂脂抹粉?等等。这“岁月甘泉”的歌题,本来源自歌词“在苦难中掘一口深井”,以获取岁月的甘泉——也就是把昔日苦难历程,转换为今日的精神资源。按说,这是一两代人共同走过的人生历程,这样常识性的命题没什么好争议的。
许多批评意见确是望文生义,而没注意到歌词文本本身的批判色彩(比如更明确的:“那一场暴风雨铺天盖地,把多少年青的花季粉碎”);但我欣慰的是,恰恰是面对和参与这样的热议讨论,让我更拓开了视野和广交了各方英豪,让我更看清了过往所连接的未来,绝望所孕育的希望,而变得心胸更开阔,内心更强大了。 
用《岁月甘泉》这个歌题所借鉴的一本基督教小书——《荒漠甘泉》里的一句话:“我只要学会了等待希望,我的力量就达到了高峰。
陈屹视线
为何《岁月甘泉》能如此成功?从文学创作到音乐交响曲的跨度还是很大的,那么你还会有新的创作计划吗?
耶鲁 苏炜
我还是不敢用“成功”来评价自己主笔的《岁月甘泉》。此组曲确是我和作曲霍东龄一个“无心插柳”之作。2007年春天霍兄万里迢迢到耶鲁来看我,我为他的诚挚拳拳之心感动,两人商议要为2008年知青下乡运动四十周年纪念做些事情。
《岁月山泉》在德国法兰克福的演出剪影
这首交响叙事知青组曲,我们本来只为08年的一场晚会演出而写。没想到首演完毕,她就像滚雪球一样,从广州演到北京、天津、上海、深圳、香港、海口、湛江……又从美国的耶鲁大学演到纽约卡内基、悉尼歌剧院、德国法兰克福以及旧金山、硅谷、芝加哥、休斯顿、达拉斯、圣路易斯、印第安纳等等美国大城市,与其说她“成功”,不如说,她有幸找到了一根连接知青一代人共同的感情纽带吧。
这根纽带,就是音乐——我写歌词,头尾花了微不足道的三四个晚上(她确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从心里流出来的),但音乐的力量真是无远弗届,音符和旋律真是灵魂的天使,她拨动一代人的心弦,又将带着时代的记忆在未来的天空迴响。
《岁月甘泉》在演出十周年后的去年——2018年出版了她的音乐总谱,可以说这股滚雪球似的演出热潮进入了“收官阶段”(知青一代人现在大多过六奔七了,有点唱不动了)。但我相信,未来的岁月,只要谈起知青时代,知青故事,还会迴响起《岁月甘泉》的旋律,特别是廖昌永领唱的那首《山的壮想》,目前已在全国流传开来,未来也会流传下去的。
2008年首演廖昌永领唱的《山的壮想》链接。
至于提到新的音乐交响曲创作计划——哈,显然您已听闻了什么“剧透”风声了吧——今年(2019)是美国华工参与建设的太平洋铁路建成150周年的纪念,我应斯坦福大学和巴德音乐学院之约,为纪念华工先人的历史功绩写了一部清唱剧《铁汉金钉》,作曲是曾获普利策奖的作曲家周龙。
目前全部谱曲已经完成,排练在密锣紧鼓进行之中。已定于10月1日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和10月6日在斯坦福大学音乐厅举行世界首演!
https://mp.weixin.qq.com/s/YNZ_U_MT_o21Ehe_YjGshA
陈屹视线
您在用生命呼唤着历史不要去忘却的几代人, 谢谢您!
那么让我们再回到耶鲁,那座“我遗憾自己只有一次生命可以为祖国牺牲”的耶鲁人塑像 …. 
耶鲁为何是耶鲁?耶鲁如何改变了您?
耶鲁 苏炜
耶鲁,确是我迄今为止大半辈子的人生中,最平静的一张书桌,最广袤开阔的一个舞台,也是最安谧美好的一个港湾。这是命运、上苍对我的厚待,也是贤长、师友赐予我的良缘,所以,我一直心存感恩,也心存谦卑。
那座立在耶鲁老校园里“遗憾自己只有一次生命可以献给祖国”的塑像,是一位名叫“内森·黑尔(Nathan Hale)”的学生,他是独立战争时为华盛顿领导的军队刺探英军情报被逮捕,在上绞刑架前说的一段话,今天已被收入所有的中外英文课本。“内森·黑尔”,可以说是今天的耶鲁校风里服务大众、献身社会的“理想主义传统”的最高象征。
耶鲁的校歌里最末还有一句歌词:“为上帝,为祖国,为耶鲁”。一晃眼,我在耶鲁任教已经超过20年了。坦白说来,耶鲁校园我至今还没待够,也还没看够。
除了校园美轮美奂的歌德式建筑群,我特别喜欢耶鲁的地方,正是校园里弥漫的富有人文情怀的关怀广大、利他主义、理想主义的气氛。
有人把耶鲁称作“美国文青的大本营”,与其说,耶鲁学生身上都有着一种“文青气”,不如说是一种“贵族气”吧,这种高贵的贵族气,就是注重真理的尊严、理想的尊贵、对知识学养的尊敬、自我对他人的尊重构成的。这个“尊”字当头的“贵族气”(姑仿言之吧),使得你日常在耶鲁校园里走,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身上都带有一种清清爽爽的、温暖和煦又气宇轩昂的朝气和帅气。
耶鲁史特灵中心图书馆里的容闳塑像
所以也有人戏谑地说:耶鲁校园是全美大学校园里“颜值”最高的。——哈,不是轻狂或轻佻,或许真的如此呢,因为耶鲁同时拥有别的“藤校”没有的“四美学院”——音乐学院、戏剧学院、美术学院和建筑学院,所以生源本身就带有“颜值”色彩啊!
你想想,每日每时浸润在这样清风朗月、青春勃发的校园里,对我最大的影响,当然就是常变常新的课室讲台,以及始终能保持的心态的开朗和年轻呀!
但是,对于我和我在耶鲁的教学生涯,最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我不妨用一位好学生(他也是一名“校草级”的大帅哥)的一句话来表述吧!
这位中文名字叫“马森茂”的洋学生在毕业离校五六年后,一次回校探望老师同学,对我说:苏老师,毕业这些年,我想来想去,我在耶鲁上过这么多有意思的课,见过这么多有趣和有才能的老师,但我认真想过,耶鲁对我最重要的一门课,真正改变了我人生的一门课,还是中文课。
这句话虽然让我很感欣慰,但因为很多我教过的学生都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没受很大的震动(因为我理解,学会一门语言,就是进入另一条生命的河流,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生命之窗啊);但他随后的一句话,确是把我“震”住了——他说:苏老师,我在你的课上学过这么多的成语和传统文化,但有一句话,是对我最有用的,也是可以影响我未来的人生、可以成为我人生的座右铭的 ……,我当时有点紧张,也有点好奇,问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
他说:就是你教我学会的,懂得的——“用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我当时听罢,真的眼泪都要被他这句话勾下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血脉精髓,就是如此真实地融汇、传承到这样的洋孩子身上了!
耶鲁中文学生温侯廷(右)马森茂(左)出席苏炜女儿婚礼合影
我感慨地说:马森茂,就凭着你记住了这句话,在你的生命中和血液里融进了这句话,我就没有白教你,你也没有白废在耶鲁的时间、学了四年的中文!
“用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这,或许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耶鲁为何是耶鲁”吧!
耶鲁讲坛上的诗与香
(节选 欣赏)
文  苏炜
耶鲁的哈克尼斯钟楼
为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牺牲的耶鲁学生而建
由牺牲学生哈克尼斯的家族捐建
耶鲁的善本书库
大理石建造
收藏了世界上最多的
善本书、绝版书为全
  Mr. 全力以赴”的通天宝典  
书架上,搁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圆棒球。上面题着一行拙嫩的中英小字:“To:苏老师  From: 马元迈一帆风顺!非常感谢你!!!”这是中文名字叫“马元迈”的耶鲁棒球队队员送给我的小小毕业礼物。这个小棒球,却留下了“苏老师”讲台上,另一个被“经典化”的好玩故事。
若干年前的新学期开学的一个下午,我的恩师、我们东亚系德高望重的孙康宜教授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我:有一位大三的洋学生申请修读她的“中国古典诗词”课,这门课虽然以英语授课,却需要学生具备中、高年级的中文阅读水平。
询问之下,这位同学只学过一年中文,他的汉语程度还不足以应付这门课程的需要。孙老师笑着说:“没想到,这位学生连着用中文成语跟我说,孙老师,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已经大三了,只有您的这门课适合我的课程表安排,我会全力以赴的,请您一定收下我!”孙老师感叹道,“因为他接二连三的‘全力以赴’打动了我,我决定收下他,可是,却一定要请你帮我一个大忙。”
“他已经‘全力以赴’了,我还能帮你什么忙呢?”我笑着问。
孙老师说:这个学生目前的中文水平,确实还跟不上这门课的需要。就因为他说的“全力以赴”让我心软了,我要请你给他一个“独立学习”的辅导,为他开开“小灶”。
就这样,这位中文名字叫“马元迈”的牛高马大的“Mr. 全力以赴”(“全力以赴先生”——这是我给他的新命名),在新学期同时成为孙老师和我两个人的学生。他每周二午后先到我的办公室上完独立辅导课后,再接着上周三孙老师的主课。孙老师课上需要阅读的中文材料,都会提前一周在我的小课上为他预习一遍。他的“全力以赴”果真不是一句虚言。
他是大学棒球队的队员,每周至少有三四个下午的训练时间。可在我的课上,我要求他提前朗读、背诵、默写的中文诗词,他果然一丝不苟、一课不拉地全都做到了。我知道他随后在孙老师的古典诗词课上表现踊跃出色,写出了一篇漂亮的英文论文,得了一个“A”。
大四那年,他修读了我的“中国现当代小说选读”全年课程——也就是说,他只“正式”修过一年中文课,经过在孙老师的课和我的“独立学习”课上的“全力以赴”,就跳到了我的属于五年级中文程度的文学阅读课上,同时也因此获得了他修读的双学位中的中文专业学位。就因为这个中文专业的学位专长,这位耶鲁棒球队员毕业后,马上就被美国职业棒球协会(MLB)看中,把他派驻中国北京,成为MLB(美职棒)驻中国的代表。
MLB意图追随NBA(美职篮)在中国运动市场风行的经验,在中国推广美式棒球。若干年前我在北京遇见过马元迈,这位一身“洋基”棒球服、晒得满脸黧黑的大高个子告诉我:中文已经成了他最有用的人生利器。他现在正日日在北京的中、小学操场上洒汗训练中国孩子打棒球,好像还娶了一位中国太太,已经在北京安家落户多年,“苏老师,耶鲁毕业后,我可一直都在‘全力以赴’啊!”他笑着跟我重复这个“梗”。
自此,这个“Mr. 全力以赴”的故事就成了“苏老师”课堂上的励志经典(“苏老师”确实以拥有众多“经典故事”著称呢)——每一学期开学的选课周,这个故事就会在选课学生中流传一遍。我会不时眨着眼睛提问学生:你们知道,要征服老师、同时征服这门中文课的通天宝典,是什么吗?学生们就会捏着四声参差的嗓门怪叫:“全力以赴”!“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教过的耶鲁学生出席苏炜获" 耶鲁2019年优秀教师奖"典礼时的留影。
  为张爱玲洒泪的学生 
若干年前,在短文《湿眼读杜诗》中,我曾记述过一位读杜甫诗落泪的耶鲁洋学生——韦德强;如今此刻,还在耶鲁校园大四毕业班上就读的柯亚华,则是另一位在中文课堂上当众洒泪,令举座动容的洋孩子。
那天,在我的“中国现代小说选读”课上,我让学生们背诵作为课外阅读短文的张爱玲的《爱》。——课堂背诵,本来是低年级语言课的训练内容;可在我这门高级文学阅读课上,我同样要求学生们把一些经典作家的经典名句背诵下来,默写出来。比如鲁迅《故乡》里的“地上的路”,萧红《手》里的结尾片段,等等。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那天,我点名请柯亚华站起来背诵这一段张爱玲的名句。他操着略带四声不准的流利中文,一开口就语带情感,念到“轻轻地问一声”,他的话语忽然哽咽起来,含着眼泪把余下的句子读完,他坐下了,一时竟泪流满面!全班同学都肃静下来。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很快平复下情绪,抹抹眼睛,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班上的同学却为他的动情投入,噼里啪啦鼓起掌来。
我示意同学们止住掌声,继续点名轮流背诵,让课程安排正常继续下去。
课后,柯亚华主动找我聊天,约我一起在学生餐厅用午饭。他没有跟我细说张爱玲句子触动他流泪的背后故事,却用了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字眼——“残忍”,与我讨论张爱玲的中文表述风格。“残忍,本来不是我说的,是导演An Lee(李安)说的。他在导演《色戒》时通读了张爱玲的小说,就这么说:张爱玲的中文写得很‘残忍’。”
这位跟我说着“残忍”的胡子拉茬的美国大孩子,却显出少有的温情细腻,“我读了张爱玲别的小说,她的文字总能像刀子一样割人,说不上怎么的就啪啪啪打在你心上,所以我很理解李安说,张爱玲的中文,真的很残忍。”
这是一位典型的耶鲁学生——满校园都是“文青”气息的耶鲁,这种极度的敏感与善感,同时善于将之转换为诸般才华与动力、仿佛变得三头六臂似的能干的学生,可谓比比皆是。柯亚华现在主修东亚研究专业,并兼修电影戏剧课程,正在自编、自制、自演一部关于失忆症引发的惊悚题材的电影(我刚刚看过此电影的预告片);同时还在跟随一位人类学系教授在拍摄一个关于香港的文献纪录片。
……
我上过的一些中国课程,那里有数据,但没有人,”有一回,他这么说,“苏老师,可在你的课上我学到的中国和中国人,都是活的。我最喜欢了解活的中国,活的中国人。”为了这个“了解活的中国人”,柯亚华已经连续两年夏天呆在云南西双版纳哈尼族的村子里,做人类文化学方面的研究题目,帮助当地建立哈尼族阿卡人的博物馆。
“版纳一个地方就住着好多个不同的民族,几乎每个村子、每个集市,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有一回,他绘声绘色向我描绘,“我在楚雄的一位彝族老师,把我带到凉山去过彝族的火把节,我在那里整整呆了一个星期,啊呀呀,凉山真穷呀,可彝族文化那个壮观,那个好玩啊……他们都不把我当老外,我像个彝人一样光着脚在火光里跟他们喝酒,唱歌,跳舞……”他的眼眸里忽然闪出火光来,“苏老师,你相信吗?我还跟他们学会了做地道的回锅肉、红烧肉和水煮鱼!”
“是吗?”我也瞪大了眼睛——据说,这几样最普通常见的中国菜品,却是最考厨师功力的。
“我知道,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红烧肉做法,但川菜的回锅肉,却必须是用同一样的工序、火候、调料,才能做得地道的。”他说得有板有眼,“哎,对了,我的哈尼族朋友还教会我做一种阿卡人的煎蛋,”他咂吧着嘴唇,好像那诱人的美食就在眼前,“用细香葱、鸡蛋和鱼酱、小虾,裹着一起煎出来的蛋卷,那个喷香啊,那是我吃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可惜回到美国,我也试着做,那种野生的细香葱,哪怕跑到这里的港店也没有,无论如何做不出那种味道来啦……”
他显出沮丧的样子,我却似闻到了他话语间溢出的,那股带着云南山野气味又带着火辣辣青春气息的异香……
自然,我们已经约好了:下学期,我为他开一门“从曹禺、高行健到赖声川”的“独立学习”中文课;他呢,要给我做一顿包括他拿手的回锅肉、红烧肉、水煮鱼和哈尼煎蛋的中国饭。
2007年率耶鲁学生中文辩论队获央视国际大学生辩论赛冠军留影
“波兰妈妈”的拥抱  
一个简单的作文题目——“搬家”,这本是读完鲁迅的《故乡》后,我给学生布置的中文作业——就引出了这么一两个、三五个让你震撼、盈泪、甚至寝食不安的动人故事,这,其实是我在耶鲁教学生涯里的常态。
古人云:“教学相长”,说的是教和学两方面相互的促进与提高。语出《礼记·学记》:“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在耶鲁,“教然后知困”,正是时常逼临我讲台、书桌上的大课题,也是催策我上紧发条、不可怠懈的最大动力。耶鲁以重视本科生教学著称,同时也以本科学生的优质出挑、风格殊异闻名。
每年的课堂上,你都会发现那么一两位、三五位让你眼前一亮的天才学生;每学期读改学生的作文,聆听学生的课堂口头报告(Presentation),你总会惊艳于他们的“超水平”发挥,为他们似乎在刹那间迸发出来的绚丽才情与生命光华而动容、感佩不已。——我教学生,学生教我。每回给学生改作文和点评他们的口头报告,我都似乎在和学生作心魂的对话,涉猎进不同的知识之流,体味着不同的人生感悟。每次讲评完,我会很由衷地对学生说:其实,你们教会我的,一定不会比我教你们的少。
下面这个“搬家”故事,就是一个最真实的“学生教我”的故事。
这位白人学生叫“握路卡”,很奇怪的一个中文名字。据说是他高中的中文课老师给他起的,是他本名“卢卡斯”的谐音。他说他早就知道这个中文名字很奇怪,但他不愿意改,“奇怪没什么,我的人生就很奇怪,我就喜欢这个奇怪。”开学第一课这样做完自我介绍,他不单看见了“苏老师”、也看见了满堂同学的“奇怪”的眼睛。
可是作为学生,握路卡倒一点儿也不“奇怪”。他几乎可算最典型的“高大上”类型的“耶鲁学生”了——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头,雄山大岳的眉目五官,站在那里,帅气挺拔像一棵秋日的银杏。个性又谦虚和暖,开朗喜庆,课堂上随时听到他的主动发问和朗朗笑声,学起中文来则处处体现出他第一流的语感和学习悟性。言谈举止,他更像一个翩翩贵家大公子。所以,我完全没有打开他的作文《搬家》时的心理准备。
原来,他出身于一个波兰移民的单亲家庭。四五岁时随母亲自波兰移民美国。他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从不向他提及父亲。记忆中他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搬家。初到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加上言语不通,年轻的母亲一人打三份工,艰难拉扯着他和他的双胞胎弟弟长大。因为家境贫寒,母亲的工作又很不稳定,他们只能频繁地搬家。
作文里,他描述了他搬住过的各种房子:从贫民区地下室到有钱人家的佣人房;从寄人檐下受到的冷眼,到兄弟俩从小自立打工,坚持十几年每天天没亮的凌晨送报生涯,这些,他在作文里都略笔带过,而把笔墨重点,放在他最近一次的搬家上。
可以想见,看见母亲含辛茹苦的打工煎熬,双胞胎的弟兄俩是如何的努力自强,上进争气,在整个中、小学课程中拔尖登顶,最后双双分别考进了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没有辜负母亲多少年来为他们辛苦付出的汗泪心血。他们兄弟俩一夜之间成为了当地的耀眼明星,是数十年来所在的公立中学和当地波兰社区唯一两个考进常青藤大学的学子。
万万没想到,这本来是家庭和社区的天大喜讯,却骤然之间,成为压在他母亲和兄弟俩头顶的一个天大的梦靥。——一个温饱有虞的贫寒家庭,双胞胎兄弟俩同时被耶鲁、哈佛录取的惊世奇迹,从夸赞、羡慕到嫉妒、冷眼,也就是中文里俗称的“红眼病”,竟渐渐转换为这个小小的波兰移民社区里各种难听的流言——有鼻子有眼的谣言蜂起:
说母亲是靠着跟人睡觉把两兄弟“睡”进哈佛、耶鲁的,先跟中学的Counselor(升学顾问)睡,再跟哈佛、耶鲁来的面试官睡,“耶鲁、哈佛学费那么贵,两兄弟上学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靠她睡出来的?……”等等,等等。甚至有人在路边摇下车窗,当着兄弟俩的面讥讽道:为什么你们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这就是你母亲当初逃离波兰的原因!嬉笑声中,车子绝尘而去。
兄弟俩为此恼恨不已。每天从外面同学庆贺他俩“金榜题名”的欢喜聚会后回到家中,就看见母亲在以泪洗脸。他们这时才恍然明白:这些恶毒的流言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握路卡在作文里准确使用了这个中国成语)。原来,以往,兄弟俩每次在学校的竞赛得奖、登报嘉奖等等,移民小社区里这类难听的耳语流言就会暗暗泛滥一次,母亲常常因此而受到某些人的羞辱,甚至被打工同伴孤立,只是母亲怕兄弟俩受到伤害而一直隐忍不语。握路卡在作文里写道:我从来没想过,我们兄弟俩每一次的努力成功,都反过来成为压在母亲头顶上的乌云和石头,变成母亲一次次受欺辱的理由。
这一回,眼看着母亲被恶毒流言伤害得身心俱损,精神颓靡,“我们应该搬家!这样的社区气氛有毒,随时都在伤害你,妈妈,我们要马上搬家!”考上哈佛、耶鲁的那个夏天,大学开学前,这是兄弟俩每天面对母亲的痛苦泪水时都要讨论的话题。可是,母亲却一再摇头 — 她的英文不好,移民小区毕竟是她自己熟悉的母语环境;况且两个儿子同时上大学更增添了经济负担,此时家里,已经没有可以应付搬家的余钱了。
因此,自从兄弟俩分别进入哈佛、耶鲁就读之后,他们就默默节省着大学给的全额奖学金和助学金,同时利用各种打工、竞赛获奖的机会为母亲搬家攒钱,终于在去年夏天——他们大三那一年的暑假,兄弟俩在邻近的住区找到一所好公寓,帮助母亲搬离了那个人情凉薄、充满了冷语恶箭的浑浊社区。
读到文末的句子,“我们一家,就这样终于从××××搬走了。我不愿意猜测,搬家汽车开走那天,周围那些紧闭的窗户后面是一双双什么样的眼睛?我也不知道,这次搬家,究竟是给母亲带来了幸福,还是更多的痛苦?……”我的泪水,禁不住潸然而下。
— 何谓“世态炎凉”?这个匪夷所思的“因成功而受辱”的搬家故事,让我想起了自己人生经历中也曾体味过的某种残酷世相。我怎么可以想象:在握路卡平日俊朗和暖的面容后面,竟隐藏着如此艰辛坎坷的成长历程和令人伤怀的“出色”痛楚!这是一个怎样宠辱不惊的母亲,才可以培育出这样两个坚韧前行、出类拔萃的儿子?兄弟俩又该要有多么坚强浩大的“内宇宙”,才能承受住这样“奇怪”的——因为自己的出色反而使母亲一再受辱的痛苦经验?!
不必说,握路卡这篇《搬家》的作文,我给出了那次作文的全班最高分。那天课上的作文讲评,征得他同意,我向全班同学复述了握路卡的这个奇特的搬家故事,诵念了他文末那几行让我落泪的句子。可以想象,课堂上当时那片肃然的气氛里,莹莹的目光中,涌动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波流。我告诉握路卡:五月底的毕业典礼,请你一定要让我见见你的了不起的哈佛弟弟,和你的伟大得让人心痛的波兰妈妈。同学们一时轰然而起:我们也要见!我们也要见!!
还有一点余话:握路卡大学毕业前夕,已经接到两个公司的正式录用通知,他需要在一两天内作出选择答复。他为此专程登门向我咨询:这两家公司,一家很大,在行业内很有名,能被录用本身就代表一种成功,但待遇偏低;另一家中型公司尚在草创初期,不那么有名,但发展空间很大,待遇也比较高。“苏老师,我真的拿不定主意,我究竟该选哪一家?”这一回,“苏老师”倒是直接“入俗”了,毫不犹豫地建议他:就选那家待遇高的中型公司!— 没错,待遇高,对于你握路卡现在,非常重要!不必比较“成功”与“发展空间”之间的差距——走到今天,你握路卡的人生已经很成功了,我坚信把你放在哪里,你也一定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但待遇高,这是目前你的“刚性需求”——你和弟弟都一定要尽快找到一个“待遇高”的工作,尽快让你经受磨难多年的母亲脱离贫苦,过上真正幸福美好的生活!
握路卡听从我的建议,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五月初夏,耶鲁毕业典礼日那个清爽朗晴的午后,握路卡专门领着他的母亲和他的同时也在哈佛毕业的弟弟,在一个小型音乐会开幕前跟我见面。我没想到,这一对长相酷似的双胞胎兄弟却是个性迥异——哥哥握路卡外向开朗,弟弟丹尼斯却内向少言;而拥有这样两位牛高马大的出色儿子的他们的母亲,竟是如此的矮小瘦弱,身量几乎只有兄弟俩的一半!我和这位满脸沧桑的小个子波兰妈妈紧紧相拥。她搂着我,喃喃用带口音的、不算流利的英语,向我说着道谢的话,最后告诉我:很快,他们又会搬一个新家了……。
母亲的话音很平静,抬起头我看见,握路卡兄弟俩,此时眼里,都溢出了泪花。
学生在耶鲁“春晚”上表演自己创作的群口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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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屹视线  结语 
记得一位耶鲁爸爸告诉我,有一天他家三口人正在耶鲁教学楼前寻觅着镜头里最佳角度,希望留张全家纪念照。正发愁谁来帮忙时,身后传来:“你们是不是想照一张全家合影,来,我来帮你们照!”这位自告奋勇者就是耶鲁的苏炜老师。 
苏炜无论作为耶鲁讲坛上备受欢迎和爱戴的老师,还是作为作家、批评家、加之诗人、交响音乐的谱词作者、把中国文化融入西方世界的推动者,他让自己活出了精彩, 而与其相衬的灵与魂又在他的笔下折射出来。
作为耶鲁大学讲台授课者,苏炜老师的幸运不仅在于能与最优秀、背景如此不同的耶鲁大学生交流,而且在不同文化、不同智慧、多元化、多角度换位思考的新认知上,不断被碰撞与交融。
谦虚的苏炜老师之所以被从18岁到进入中年的耶鲁学生追随着,是因为他给耶鲁人带来的不仅是对中国文字的品味,更是对中国文化与人生的品味、觉醒、和耶鲁苏炜特色的诗与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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